第十一章 - 下一個意外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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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維吉尼亞州,歐爾森宅

芮妮來回找了四趟,才終於找到瑪麗.歐爾森的住處。第一趟,她甚至沒注意到樹繁葉茂的路旁還有條狹窄的車徑。第二趟,她注意到了那條車徑,可是從樹叢外望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住家的跡象。第三趟,她知道歐爾森的家一定就在附近,於是沿著車徑往前開,開到半途,赫然發現圓形道路的盡頭聳立著一棟豪宅,她連忙倒車,免得豪宅裡哪個男管家放出杜賓犬來咬她。第四趟,她在路邊停好車,步行至它華麗的鑄鐵柵門邊,想藉著門上極不顯眼的黑色郵箱看清門牌號碼。

「妳開什麼玩笑,」她對著不知什麼人說道,隨即翻開她蒐集到的檔案,將瑪麗.歐爾森的背景資料又讀了最後一遍。「呃,一個二十五歲、無業的餐廳女侍必須陪什麼人睡覺才能住進這樣一棟豪宅?不知這男人還需不需要一個情婦?」

結果,這個男人是位神經外科醫生,這是芮妮在重新開上車徑,進入豪宅柵門之後得到的訊息。歐爾森醫生出門上班去了,但當那位男管家──沒錯,他們真有男管家──帶領她進入深宮一般的大理石門廳,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男主人祖父的油畫肖像。管家留下目瞪口呆的她,逕自通報歐爾森夫人去了。

芮妮猜著室內裝潢的價錢,聊以自娛。門廳正中央座落著一個有著萊儷(譯註:Lalique,百年水晶品牌)標誌的巨大水晶圓桌,她估計值個兩萬美金。靠牆一個光可鑑人的邊桌,本體以鳥眼楓木製成,佐以黑色核桃木的桌腳和鑲邊,活脫是從路易十四的春夢裡搬移過來,大概值個一萬五。粉桃色的天鵝絨窗帷足足有十六呎高,配著金色的絲緞內裡,連綿數哩長的金線。兩萬吧,搞不好三萬。特別訂作的窗飾不是她的強項。

不管怎麼看,這個房間起碼值個一萬五,這是芮妮遠遠瞠乎其後的境界,因為據她最後一次計算,她全身上下只剩八十二塊錢,就算多也多不了多少。

「要不要喝咖啡?」

瑪麗.歐爾森站在旋轉樓梯頂端,俯視著下面的門廳。芮妮原本期望會出現一位郝思佳的,對瑪麗.歐爾森的第一印象不免失望。沒有如雲的秀髮,沒有緊腰的大蓬裙,只有一個看來年輕得驚人的女孩,穿著藍黃相間的Laura Ashley(譯註:此一品牌以英式田園鄉村風著稱)印花洋裝靠在金碧輝煌的欄杆上,以期盼的眼神望著芮妮。

「來杯咖啡不錯。」芮妮終於回答,聲音在大理石門廳中迴盪。

「妳要一般的還是不含咖啡因的?」

「我從來不懂為什麼有人要喝不含咖啡因的咖啡。」

瑪麗.歐爾森笑了。芮妮感覺那表情似乎有點緊繃,隨即意識到她是緊張。這位歐爾森醫生夫人懼怕她。

哇,這麼多天以來,芮妮第一次心情很好。

瑪麗步下樓梯,兩手緊抓著攔杆。芮妮心想,這倒有意思。昔日的餐廳女侍如今入住豪宅,但顯然並不優游自在。待瑪麗走到最後一階,芮妮有了第二個驚奇。她比芮妮高出三吋,有著超級名模一般的烏黑眼珠和撩人五官。難怪歐爾森醫生會著迷,可是他把她打扮得完全不對。去他的Laura Ashley;瑪麗應該穿著深V字領的洋裝四處走動,一身足以誘人入罪的大紅才對。話說回來,如果是這樣,歐爾森家或許會換掉一簾霞的男管家。

「我們到前面客廳坐,」瑪麗說,刻意裝得面無表情。「跟我來。」

芮妮盡責地跟隨。結果前廳比她整個公寓還大,裡面擺滿漆白的法國古董,裝潢顏色也是極盡淺淡,這回是粉藍和乳白。瑪麗在精緻的情人椅上坐下,身上洋裝和絲綢座墊渾如一體。芮妮感覺自己一下子在跟一個人說話,一下子又像在跟一張長了一個人頭的沙發會談。

「我電話裡提過,」芮妮說。「我有幾個關於亞曼達.昆西的簡單問題想請教。」

瑪麗舉起一隻手。「請先喝咖啡。」

芮妮眨眨眼感覺好尷尬,隨即發現那位男管家已端著一個銀盤候在一旁,上頭放著一尊古董咖啡壺和兩枚小瓷杯。他將端盤放在一個邊桌上,盡地主之誼為兩人倒出第一杯。芮妮誠惶誠恐地接過杯子。小瓷杯薄得像紙片一般,看來是古老珍稀之物,而且非常脆弱。她估計小啜三口就可以喝完,然後她就得自己端起厚重的銀質咖啡壺續杯。這一杯還是珍惜點喝的好。

「好漂亮的房子。」芮妮擠出一句話,她一面平衡著膝頭的杯子,一面暗忖為什麼曼蒂最好的朋友顯得這樣緊張。

「我先生家族好幾代都住在這裡。」

「妳先生是醫生?」

「是。」

「工作很忙?」

「當然。他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神經外科醫生,病人都要找他。」

芮妮現在已經掌握到幾個情報。「他年紀比妳大?」

「他四十多歲。」

「妳是以前工作的時候認識他的對吧?從一個小費給得最大方的顧客變成長期飯票。不壞。」瑪麗臉紅了。「這樣說也不是不可以。」

「噢,不,相信我,我是羨慕妳。我自己也不介意認識一位神經外科醫生。」

「馬克是很好的先生,」瑪麗仍然處於戒備狀態。

「馬克和瑪麗。真的,聖誕卡寄出去一定羨慕死人了。」

「我以為妳是來問曼蒂車禍的事。」

「妳說的對;我離題了。好,關於出事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樣了呢?」瑪麗打斷她。「我不明白妳為什麼跑來問我。發生車禍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曼蒂喝醉了,跑去開車。妳知道,有時候她就是這樣。我不懂妳為什麼要來找我。」

「噢,我聽說府上咖啡很好喝,所以聞香下馬。」瑪麗面露疑惑,芮妮暗暗嘆了口氣。耍幽默對這個女人來說勢必是對牛彈琴。「好吧,說到那天晚上,妳告訴曼蒂的父親,說她到妳家來玩牌。」

「沒錯,我們一向都在星期三晚上玩牌。至少我們是這樣。」

「我們是哪些人?」

「我、曼蒂、湯米和蘇。」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以前在一起工作,是餐館同事,那是在我遇到馬克之前。這有什麼關聯嗎?」瑪麗臉上又出現緊繃的表情。

「只是問問而已,」芮妮淡淡回答。「所以,你們四個人一起玩牌。」

「玩七分牌。」瑪麗補充。

「很好。七分牌。派對開始的時間是……」

「我不認為那是派對,」瑪麗立刻抗議。「妳知道,我們喝的是汽水。我有告訴昆西先生,我們那天在喝可樂。」

「我懂了。玩牌,喝汽水。你們是幾點開始的呢?」

「九點,或者十點。蘇還在餐廳當女侍,那天晚餐時段要上班。」

「那是平常的工作日,你們那麼晚才開始玩牌?」

「蘇和曼蒂是餐廳女侍,湯米是酒保,所以隔天最早也要中午以後才上班。至於我……呃,時間早晚對我來說其實都無所謂。」

芮妮感覺對方話中帶有一絲苦澀。灰姑娘和白馬王子的日子並不是萬事如意。「你們玩到幾點呢?」

「兩點半。」

「只喝汽水沒喝別的?」

「沒錯。」瑪麗立刻接口。接得太快了。她低頭看著自己膝頭,十指緊緊交纏。好戲要上場了,芮妮心想。

「妳告訴曼蒂的父親,說她除了健怡可樂沒喝別的。」

「我是說,除了健怡可樂,我沒看到她喝別的。」

「妳沒看到?」

「我沒看到。」

芮妮站起身,將咖啡杯放回銀盤。她很高興能擺脫這些易碎的東西。她接著轉身面向瑪麗,這回、眼神變得凌厲。「妳沒看到?瑪麗,妳沒看到?為什麼這話聽來像是暗示曼蒂確實喝了酒,只是妳不願意承認而已?」

瑪麗的目光依然停駐在自己膝頭。她鬆開手指,將左手上的三克拉鑽戒旋了一圈,接著十指又開始打結。

「我發誓,我本來也不知道。」她聲細如蚊。「瑪麗,說出來吧,算是幫我也幫妳自己。」

瑪麗驀然抬起頭來,眼珠顯得更黑更亮。或許這位歐爾森夫人畢竟還是有點火氣。「她到哪裡都拿著那罐健怡可樂好嗎?當時我沒有多想,可是曼蒂到哪裡都拿著那個罐子。妳知道,就連去廁所也是。」

「妳是認為她可能自己在裡面摻酒?因為看來像可樂,聞起來也像可樂,所以她乾脆自己加點琴酒進去?」

「這不可能是第一次。」

「有酒癮的人是可能學到一些花招,」芮妮同意,雖然她自己絕對不喝摻酒。就她來說,要喝就喝啤酒。「瑪麗,我們好好想想。曼蒂自己做了點調酒工夫。妳說她到妳家的時候不超過十點,兩點半才離開,這表示她一直在喝動了手腳的可樂,喝了起碼四個半小時,難道妳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瑪麗立刻回答,聲音清清楚楚,多了一份剛才缺少的篤定。有意思。「曼蒂就有這個本事,」瑪麗繼續說下去,態度真誠。「不管她喝了多少酒,外表看來一點事也沒有。該做的照做。當初我們在一起工作,她常自誇她有多能忍,我們都相信她。我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她有這方面的問題。」

「所以她去參加戒酒無名會對你們來說是很意外的事?」

「沒錯。不過,我們事後回想,又覺得其實早就有跡可循。曾經有幾晚,她在餐廳打烊後就坐在吧臺,連灌了八杯酒才回家。就算她外表看來沒事,可是這樣灌酒能有多清醒?她比我胖不了多少,而且血液裡的酒精也不會自己蒸發。」

「所以,那天晚上她也可能偷偷喝酒而你們完全不知情?」

「沒錯。」瑪麗不斷點頭。「就是這樣。」

「那個神祕男人呢?」

「神祕男人?」瑪麗眨眨眼。

「妳在葬禮上跟她父親暗示,說曼蒂在跟某個男人交往。她生命中的新情人。」

「我沒有。」

「妳沒有?」

「沒有。我不知道昆西先生怎麼會有這個想法,我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事情,這種事我幹嘛要說?」瑪麗急急說了一大串。

芮妮頭側向一邊,專注的眼神盯著瑪麗。「說不定她父親誤會了妳的意思。」

「很可能。」瑪麗猛點頭。「當時是在葬禮上,他精神很不好。我們每個人……」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哽咽,再度垂下頭去。「我們每個人都一樣。」

「瑪麗,妳確定妳要堅持這個說辭嗎?說妳最好的朋友自己一個人灌了一肚子酒,她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家,她自己一個人輾過一個行路的老人。」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告訴妳了──」

「妳在四星期前的葬禮上不是這樣說的。」

「我也是這樣說的!是昆西先生聽錯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說不定他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悲慟,所以像抓稻草一樣扭曲了我的話。誰知道被悲傷逼瘋的爸爸會做出什麼事來!」

「被悲傷逼瘋?」芮妮以為自己聽錯,重複一遍。

瑪麗終於紅了臉。她別開目光,但放在膝頭的手指不斷用力交纏又鬆開。芮妮心想,要是她的手指最後沒有扭傷,那可真是奇蹟。芮妮深吸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對著瑪麗點點頭。她好整以暇,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好漂亮的家具,」她讚美道。

瑪麗沒說話。她看來像是快要哭出來。「這些家具一定花了妳先生不少錢。」

「大部分是他繼承來的。」她嚅嚅回答。

「還是令人嘆為觀止。妳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一定驚豔不已,像是灰姑娘進了城堡。」

「拜託,我說的關於曼蒂的事都是真話。」

「好吧,妳說的是真話,我又沒說妳說的不是真話。我的意思是,一年前我也不在場,我怎會知道妳跟妳最好的朋友最後那一夜喝了什麼?我怎會知道她玩牌的時候是不是真心大笑,還是因為喝了酒而恍恍惚惚?嘿,我甚至不知道她臨走前有沒有抱抱妳,有沒有為了那個愉快的夜晚謝謝妳,因為妳讓她在努力不去碰酒的漫漫長夜裡有事可做。一下子對酒敬而遠之是很難的。我是過來人。很難,所以有沒有好朋友支持差很多。」

瑪麗再度低下頭去。她的肩膀開始顫動。

「瑪麗,妳很寂寞,對不對?」芮妮突然冒出一句。「妳住在一棟妳一直夢寐以求的豪宅裡,可是它其實跟監獄沒兩樣。所謂的鍍了金的牢籠。」

「我不要再跟妳說話了。」

「妳的知心好友死了。妳丈夫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是啊,如果我是妳,碰到一個看對眼的人,一個會稱讚我漂亮、欣賞我笑容的人,他要我做什麼我很可能都會照做。」

「太過份了!我不知道妳這樣做有什麼用意,可是我們談完了。我是說真的,」她昂然抬起頭,口氣凌厲。「出去。」

芮妮則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故意擺出瑪麗先前擺出的無辜模樣說道:「妳的意思是妳沒再去找一個新的知心好友嗎?妳沒再找一個新的人取代她好讓妳以後再去背叛嗎?」

「妳可惡!」瑪麗氣得跳起來。「哈洛!」她大喊。「哈洛!」

男管家急忙跑進來,女主人這聲叫喚中流露的歇斯底里讓他瞪大了眼睛。瑪麗一根顫抖的指頭直指芮妮方向,嘴裡大叫:「叫她滾出去,出去,出去!」芮妮假裝打了個哈欠。

男管家看著芮妮。他中年歲數,光禿禿的頭和枯瘦的五官讓他看來實在不夠嚇人。反觀芮妮,身體斜倚著另一張邊桌,右手放在沉重的金色燭臺上,擺出可攻可守的姿勢。可憐的哈洛不知如何是好。

「妳想念她嗎?」芮妮問瑪麗。「每當星期三晚上到臨,妳會不會有點想念曼蒂呢?」

「滾出去!」

「說來諷刺,」芮妮兀自柔聲往下說。「有酒癮的雖是曼蒂,但我願意打賭,她一定會想念妳的。如果妳和她角色互換,她一定會非常想念妳。」

「哈洛……」

男管家終於帶著戒慎恐懼挪到芮妮身邊,伸出一手放在她手臂上。他的力道很輕但很堅定,芮妮暗暗替他加分。他努力保持莊重尊嚴的模樣,只是天曉得,接下來的情形顯然不是莊重尊嚴就可以辦到的。

他的手輕輕推她,芮妮屈服了,任由他帶領回到前廳,朝著前門走去。

怪的是,瑪麗亦步亦趨跟在他們後面,臉上五官依然扭曲,右手有如保護一般按著肚子。

「謝謝你的咖啡,」芮妮禮貌地向哈洛道謝。「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聯絡。」她對瑪麗補上一句,這才走下寬大的臺階。

當她打開出租車的門,她最後的一瞥是瑪麗.歐爾森站在富麗堂皇的巨宅門口大叫:「妳根本不知道妳在胡說什麼。妳他媽的什麼都不知道!」

※※※

開離歐宅三公里後,芮妮在路邊停了車,關掉引擎。儘管她先前那樣鎮靜,現在手卻開始發抖。,血裡的腎上腺素慢慢消退,留下頭昏眼花的後遺症。

「噢,」她在小車裡喃喃自語。「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想到瑪麗.歐爾森憤怒的臉和最後那句辱罵。她想到昆西,想到他昨晚接到的那些電話和操盤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她的耳裡又響起她再熟悉不過的嗡鳴。

芮妮身體前靠,額頭抵在方向盤上。她突然感覺好累。上回她耳朵裡聽到嗡鳴,是在辦那幾個小孩橫死的案件時,之後情況就越來越糟。

她休息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有了,她想到一個計畫。她回頭朝那條多風的鄉村道路開去,既然還沒錢買個手機,她就一直開,終於找到一個有付費電話的加油站。她從那裡撥了個電話給她維吉尼亞州的新夥伴,私家偵探菲爾.迪畢厄斯。她運氣不錯,他在家。更好運的是,他目前工作正好青黃不接,只要她願意付費,他十分樂意跟蹤瑪麗。瑪麗這方面至少是暫時解決了。

芮妮希望趁好運還沒用完,趕緊又撥了個電話給艾米堤警官。值班員警告訴她,大塊頭警官正在外面巡邏。芮妮請他轉接到勤務中心,在她甜言蜜語下,對方將她的電話轉接到艾米堤的車上,還特地報出她的名字。艾米堤拿起無線電對講機,聲音聽來已經很不高興。「妳找我做什麼?」

「艾米堤警官!我最心愛的警官最近可好?」

「妳找我做什麼?」

「噢,只是想問問你運氣如何,找到我們上回談的那部車子沒有。」

「妳的意思是在我們談完話短短十二個鐘頭之後?」

「我就是這個意思。」

「小姐,我是有工作的。」

「所以你是沒找到嘍?警官,你真傷我的心。」

「我嚴重懷疑。」艾米堤尖酸回答。

「那你今天得知車子下落的機會有多大呢?」

「我不知道,去問所有的老百姓跟犯罪團體看看。如果開車的人答應不互相撞車,惡棍不做非法的事,說不定我會有機會。」

「所以,要是我讓維吉尼亞所有的人都吃下煩寧(譯註:Valium,安眠鎮靜藥)……」

「這想法不錯,我喜歡。」

芮妮重重嘆了口氣。這招顯然用對了,因為艾米堤也重重嘆了口氣。

「星期四我休假,」他說。「如果我今天沒去查,明天一定去。」

「警官,你真是大好人!」

「這下可好,」他兀自嘟嘟噥噥。「我終於讓一個女人對我另眼相看了,可是她住在五千公里外。再聊吧,小姐。」

芮妮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已掛掉無線電,她也正好省事,不必回應最後這番話。

她返回車上,拿出警方關於曼蒂車禍的報告,接著拿出新買的維州地圖。

四十分鐘後,她找到了出事地點的彎道。昆西說得沒錯。不管是瑪麗.歐爾森的豪宅或是曼蒂的公寓,都不可能直接到達這裡。事實上,此處根本不能直通任何地方。它是一條窄小的鄉村道路,九彎十八拐的,既不知前路,也不知綿延至何處。

那條彎道是個深深的弧形,六十度的彎角,掩隱在茂密的樹叢裡,一根電線桿獨獨聳立其間。路旁有個小十字架,沒有上漆,前面躺著一束頗新的塑膠花,大概是奧利佛.傑金斯的遺孀放的。

芮妮停好車,步出車外。好長一段時間,她就只是立在那裡,感覺風不斷吹在臉上。這條路很安靜,看不到其他任何車輛。林木的枝葉在她頭頂上沙沙作響,以她現在的心境,那聲音讓她想到互相碰撞的枯骨。

她得步行二十公尺才能走到那根電線桿。這樣長的距離,她想,足夠讓一部車停下來,至少有足夠時間踩煞車。她伸手去摸桿身,接著手指下移,停駐在它被粗暴撞擊、力道深入木頭的疤口上。木頭碎片筆直橫出,裸露的木頭依然比歷盡風霜的電線桿外殼顏色來得淺。她將木頭碎片輕輕按回原位,彷彿這樣就能讓一切恢復原狀。

風變大了,樹梢刷刷作響,一時之間,她很容易以為聽到有人在笑。

芮妮的心砰砰直跳。她突然驚覺自己是獨自一人在此荒郊野外,那些樹叢多麼濃密,那片深不可測的林子又是多麼黑暗。

清晨五點,曼蒂撞到了這根電線桿。清晨五點,這些樹甚至還沒碰到陽光,勁風依然冷冽入骨。清晨五點,在這個黑暗、與世隔絕、非常非常荒涼的地方。

芮妮急忙回到車上。她鑽進駕駛座,用發抖的手將所有車門都鎖上。她偃僂著背。她聽到她的心撲通撲通,在胸膛裡不規則地跳動。

她就這麼坐著。她心想,這個傷心地昆西不知來過了多少趟。她開始發動引擎,因為她不管別人怎麼說,她很確定,剛才站在電線桿旁邊的時候,她並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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