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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維吉尼亞州,昆提可

昆西開車穿過昆提可。聯邦調查局學院位於海軍陸戰隊基地後面,眼看警衛室在望,他終於放慢速度。他耐心等著。年輕警衛看看他車窗上的識別貼紙,點點頭,打手勢示意他開進去。昆西揮揮手道謝,但警衛依舊一張撲克臉。昆西沒放在心上。他知道,警衛的工作就是時時都得表現出威嚇的模樣。再一方面,這也算是每天有趣的開場。

昆西向來睡得不多。他曾經為了搭乘直飛華盛頓特區的班機,凌晨三點起床驅車前往西雅圖。多年來他在全國各地飛來飛去,越來越難忍受臨時的延誤,總要想盡辦法試著讓旅程早點結束。他喜歡開車,而他的新嗜好就是到哪裡都開車,飛機能免則免。曼蒂車禍出事後,他也曾想過這點可能會有所改變。結果沒有。

來到緊鄰著靶場的戶外停車場,昆西停好車走到對街,從後門進入大樓。他將識別證在保全掃描系統前揮了揮,關卡應聲而開,有風度地請他入內。

他步下兩段臺階,來到行為分析研究組的辦公室。他與一名幹員同僚擦肩而過,昆西點頭招呼,這位叫做狄肯的特別探員也頷首回禮,但小心地避免跟他目光接觸。四星期以來都是如此,昆西已經見怪不怪。他的女兒死於非命,在一般情況下已夠令人尷尬,更何況他那些同事都是以阻遏、控制非自然死亡為業的人。昆西有如一個提醒,讓他們看到災難也可能降臨自己家中,知道災禍現場的照片並不總是陌生人的女兒。而昆西好大的膽,竟敢在辦公室露面,搖撼了他們分工精細的世界。昆西甚至聽到有人悄聲評論,說他不該在曼蒂葬禮後就直接回辦公室工作。什麼樣的父親可能如此冷漠?

對於這些評論,昆西根本懶得回應。哪天輪到他們的小孩死了,他們自己就會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昆西打開厚重的金屬防火門,走進行為分析研究組的辦公室。

與好萊塢電影中的景像完全相反,聯邦調查局學院的辦公室其實以實用為重,行為分析研究組更是如此。它位於地下二樓,室內打靶場的下層,以空心磚組成的牆壁漆著不卑不亢的骨白色。由於這些辦公室深入地面之下,連個窗戶也見不到。

組長辦公室坐落於中央,其他人的辦公室環繞著它,呈現一個正方形狀。這樣的格局讓昆西想到,大部分的重要監獄就是設計成這樣──中間一個主控室,周遭一堆戒備森嚴的牢房。或許那些當權者認為,這種環境有助於他們深入犯罪者的心理。

行為分析研究組有個令人眼睛一亮的特色,它有一間站在時代尖端的科技室,很像一個電視攝影棚,所有調查員夢寐以求的設施應有盡有,讓他們可以在裡頭開視訊會議、進行重要簡報說明。想到他的工作空間如此單調乏味,他的說話空間卻如此豪華先進,昆西總忍不住想笑。調查局確實懂得區分輕重緩急。

昆西並不是一直都在行為分析研究組工作;他是數年前從孩童綁架暨連續殺人犯處理組調過來的。這兩個組別之間向來涇渭分明只是無人說破,只有少數探員得以跨越這條界線,因此,他在這兩個世界中都像是個新奇物種:當初他以一介學者進入犯罪心理評析的遼闊天地,之後又以犯罪心理分析專家之姿進入行為科學的學術領域。兩邊都用得到他的工作,兩邊也都不知該如何歸類他。

他不曾告訴任何人,即使是芮妮,但他正在考慮再次在這個機構投下一顆震撼彈。一個月前,又有人找他談調職的事,希望他以犯罪心理分析專家的身分加入一個現在稱為「國家暴力犯罪分析中心」的單位。年近半百的他可以再次參與破案過程,也可以出外勤的任務。

老實說,他很懷念那樣的日子。

一開始昆西進入調查局,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大我的利益。當時他已自己開業當了兩年的心理醫生,雖然收入頗豐(貝西的關注重點)、工作有趣(他的關注重點),但他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當初他放棄保家衛民的警務工作轉而追求更高學位,是因為他認為心理學是他最大的興趣,如今他發現他打心底懷念偵查辦案的工作:追逐罪犯的刺激,與其他警探之間相濡以沬的感情,沉甸甸的槍枝帶來的安全感。因此,那年剛過沒多久,一個調查局朋友來找他,輕易就說動了他。

一進調查局昆西就發現,他每年要處理一百二十起案子。他平均五天內要出差到四個城市。他帶著一只公事包,裡頭裝著各式各樣你想像得到的殘暴犯罪相片。有時他會藉著自己的忠告救人一命,有時也會因為錯失線索而賠上人命。

隨著時間過去,他的女兒長大了,他的婚姻也破碎一地。這個曾經在眾多兒童監護權聽證會上作證的男人因為過度沉溺在屍體當中,一直沒有察覺他的婚姻已然觸礁。

等到吉姆.貝克特殺了兩名獄警、從麻省一所監獄成功脫逃後,昆西已是活生生的心力交瘁的例證。等到案子結束、好幾個他認識且尊敬的執法人員只剩黃土一堆,他知道,該是改變的時候了。

他將職務調到行為分析研究組。在這裡,他可以大幅減少出差,騰出較多時間陪伴兩個女兒。他已經錯過她們的童年,現在,他遲遲追趕,試著抓住她們高中歲月的尾巴。

在昆提可設計課程、作育英才的同時,他也去看校際足球賽和校內戲劇表演。他將過去的案件調出來研究,包括聲名狼藉的兒童殺手羅素.李.赫姆斯(譯註:Russell Lee Holmes,美國著名的連續殺人犯,至少殺害了六名孩童。他於一九七七年被執行死刑),做為進入調查局檔案庫的入門。他參加了曼蒂的高中畢業典禮。他重閱令人髮指的殘酷案件,反覆推敲著那些始終逍遙於法外的連續殺人犯的紀錄報告。他幫忙金柏莉挑選適合她的大學。他設計了一張檢核表,有助於找出可能犯行的連環殺手。他接到一通電話把他召喚到維吉尼亞州的一家醫院,在那裡,他眼看著大女兒嚥下最後一口氣。

時間讓昆西學會悔恨,也讓他學到誠實。他現在憬悟,他現在做這份工作,不再是為了拯救世界。他會成為探員,跟一般人選擇做會計師、律師或公司職員的原因殊無不同:因為這是他的專長。因為他喜歡這樣的挑戰。因為,當他把工作做得很好,他會對自己感到滿意。

他願意當個好丈夫,只是事與願違。他希望當個好父親,但也沒有當成。不過,去年他曾將三起當地警方原本以為是獨立事件的集體謀殺案串聯起來。

他是個非常傑出的探員。一年一年過去,他也努力要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在曼蒂發生車禍前不久,他真的試過要跟她拉近感情,現在他更是千方百計想拉攏自己和金柏莉的感情,雖然他這個小女兒似乎是鐵了心,對於他的來電完全不理不睬。上個月,他甚至跑到羅德島,一家療養院,陪他八十歲的老父坐了一下午。他的父親罹患了阿茲海默症,病況已嚴重到認不得兒子;一開始還叫罵著要他走開,昆西硬是留了下來。終於,亞伯拉罕.昆西不再大吵大鬧,兩人就這樣默默對坐著。昆西在心中努力回想父子倆曾經共處的時光,因為他知道,他父親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這是昆西以慘痛經驗學到的教訓:隔絕並不是保護。不管你見識過多少犯罪現場,也無法讓你從容接受自己小孩的死訊。不管你有過多少個獨眠的夜晚,孤枕的滋味從來也沒變得容易些。

芮妮曾經抱怨他太有禮貌。他回答她,這個世界已經夠多醜惡,不需要他再去增添。他說的是真心話。

他是真的愛曼蒂這個女兒。

如今她永遠不可能知道了。他為此悔恨不已。

※※※

維吉尼亞州

班機降落在雷根國際機場,芮妮感覺有點頭暈。她從頭頂上的置物箱取下行李袋,向海關領出裝有那支克拉克點四〇口徑手槍的小皮箱後,立刻直奔租車公司,順利租到一部全球最迷你的經濟型小車。就第一次旅行來說,這樣的裝備算是不賴。盡管眼紅吧,骯髒哈利(譯註:Dirty Harry,一九七一年由克林伊斯威特主演的警探電影《緊急追捕令》主角,為一名不受拘束的執法悍將),。

她肚子餓得咕嚕叫,她信不過飛機上供應的那塊高深莫測的肉排。不過:現在已是四點鐘,尖峰時刻的交通鐵定塞得厲害,而她不願錯過州立警局的換班時間。晚餐必須等等。

她直接朝維州負責曼蒂一案的警局開去,希望自己運氣夠好。

在罵了一個半小時的髒話後,她找到了州警文斯.艾米堤。當時他正要跨出大門。

「艾米堤警官?」她衝口叫出這個名字。值勤警員隨意朝某個方向一指,繼續埋頭看最新一期的《聯邦調查局執法人員公報》。

那名警官停下腳步,發現一位年輕漂亮的女生正朝他猛揮手。他帶著好奇駐足等候。

芮妮逮住機會,衝著他露出她最燦爛的微笑。她練習這種微笑的機會不多,不過效果想必不錯,因為艾米堤警官回過頭朝她走來。他身長六呎五吋,高頭大馬、肩寬體闊,有著粗壯的脖子和只有傑雷諾(譯註:Jay Leno,美國脫口秀名主持人,以戽斗出名)會喜歡的下巴線條。芮妮猜想,這人祖籍應該來自瑞典,打過足球。應該是足球健將。

「這位小姐,請問有什麼事嗎?」大塊頭警官說,是拖著長尾巴的南方音。該死,她就喜歡這個調調。不過,芮妮趁自己還沒陷得太深,趕緊亮出自己的私家偵探執照。艾米堤警官臉色立刻一沉。

一段美好戀情還沒開花便已含苞折斷。

「是關於一起車禍案件,我有些問題請教,」她直搗黃龍。「是你一年前處理過的案子。」

對方沒有反應。

「那起案子已經結案──駕駛人死在醫院裡,不過我代表她的家人,想要釐清幾個細節。」

艾米堤警官說話了。「我正要外出巡邏。」

「太好了。我跟你去。」

「不行。警察出勤巡邏不能帶著平民百姓,責任太大。」

「我不會告你的。」

「小姐──」

「警官,我大老遠從奧勒岡波特蘭飛來,就是為了讓我的問題得到解答。你儘早回答我,我們就能儘早恢復正常,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艾米堤警官鎖起眉頭,一臉不悅。以他那樣的塊頭,那種表情還真嚇人。芮妮想像,他一踏出巡邏警車,絕大部分的壞蛋恐怕就會跪倒路邊,乖乖伸出手來讓他上銬。身為女人,她從來就沒那種優勢。多半時候,她都得搏鬥一番,才能將對方制伏在地。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她永遠都有纏鬥的準備。她的職業生涯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艾米堤警官緊鎖的眉頭久久不開。她雙手環胸等待,耐心等待。大塊頭嘆了口氣,終於讓步。

「我先去勤務中心打個招呼,」他說。「待會到我辦公桌來見我。」

芮妮點點頭。她不笨,一路跟著他去到勤務中心──警察局也有後門的。五分鐘後,兩人隔著

一張破桌相對而坐。他們端著熱騰騰的咖啡,進入正題。

「這起車禍事故,」芮妮說。「發生在去年四月二十八日。事關一輛休旅車、一個蹓狗的男人和一根電線桿。那部車撞死了男人和狗,電線桿則毀了休旅車,有點像殘酷版的剪刀石頭布。」

「駕駛人是女生?」

「對,叫做亞曼達.珍.昆西,她因為這場事故陷入昏迷。上個月,她的家人拔掉了她維生系統的插頭。我這裡有一份警方調查報告。」

艾米堤警官閉上眼睛。「她爸爸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調查局幹員,對吧?」

「你想起來了。」

「我早該想到的,」他嘟噥一句,再度嘆口氣,是一聲發自肺腑的深深嘆息。他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本寫著去年日期的活頁筆記本,開始翻閱。

芮妮等著他用私人筆記恢復記憶後,接著便直搗重心。「你是現場唯一的警察?」

「是。」

「為什麼?」

「因為現場幾乎所有的人都死了,就算出動一缸子警察也愛莫能助。」

「可是駕駛人還活著。再說,你已確知至少有一人喪生,初步鑑定也顯示駕駛人的車在操作上有問題。若是在奧勒岡,這種情況就算不是一般殺人案件,也已構成過失殺人的要素,勢必得找個交通小組來調查。」

艾米堤警官搖搖頭。「小姐,恕我直言,那位駕駛人沒有繫安全帶。她撞到擋風玻璃邊緣,被削去了半顆腦袋。就算她這次不是酒醉駕車,我也敢說她遲早會酒駕出事。我不知道奧勒岡怎麼樣,不過在我們維吉尼亞,如果沒有半個人活著被提出告訴,案子是無法成立的。」

芮妮精明的眼神覷著他,嘴裡吐出四個字:「預算被砍。」

艾米堤警官驚訝地張大眼睛。他緩緩點點頭,眼神帶著興味重新打量她。在大部分的州裡,交通事故只要有人死亡,尤其是路人,無論駕駛人狀況如何,一定會出動一個小組進行事故鑑定。然而,在光輝燦爛的警界天地裡,預算第一個被砍的永遠是事故鑑定小組,雖然警察處理車禍事故的時間遠多於處理凶殺案件。顯而易見,這個社會想到被陌生人殺死就無法忍受,但如果是因為車禍喪生就甘心得多──車禍,是活在現代社會裡必須付出的代價。

「談談那條安全帶吧。」芮妮改弦易轍。

「她沒繫安全帶。」

「報告中寫那條安全帶『沒有作用』。那是什麼意思?」

艾米堤皺著眉,搔搔頭,又去翻筆記。「我在探她脈搏的時候不小心掃到安全帶,結果帶子整個滑出來堆在地上。它沒有伸縮張力,可能零件壞了。」

「所以安全帶是壞的?」

「它沒有作用。」

「別開玩笑了。」芮妮聲音裡多了一絲尖銳。「它為什麼會沒有作用?」

「我一點也不知道。」艾米堤拖長的語調依舊四平八穩。

「你沒去檢查,把它拆開來看看?警官,別這樣,如果安全帶沒問題,它或許能救駕駛人一條命。衝著這一點,它總該得到一點關切吧?」

「小姐,安全帶故障屬於民事,不是刑事。要是我們當警察的錢多事少、預算無限,我們當然樂意去關切在我們職責範圍以外的事,不過這也等於當著標準調查程序的臉吐口水。」

芮妮眼睛連眨兩次,終於聽出對方不慍不火的拖長語調裡暗藏的調侃。她臉色一沉。這就是正式和非正式警務工作的分野,而這樣的感慨她不是第一回有。如果她還是個小鎮警察,碰到曼蒂這樣的事故她一定會去檢查安全帶,但一般的小警長辦公室都沒有嚴格遵守這些標準的鑑定程序。去他的,搞不好那些義警連鑑定調查四個字都不會寫,還管他什麼程序不程序。

「我有打電話去問,」艾米堤突然冒出一句。他依舊面無表情,不過聲音壓低,像是即將要告解自己的罪愆。

「問關於安全帶的事?」既然兩人在密商事情,芮妮也壓低聲音。

「我也不喜歡安全帶出了問題致死的事情,」艾米堤說。「可是那條安全帶好巧不巧就是壞了,所以我就打電話給福特探險家的特約車廠查問。那條安全帶好像不是剛壞;它一個月前就壞了。車主曾經來電說要換新,連時間都約好了。可是她一直沒來。」

「本來約好什麼時間?」

「車禍前的一個星期。」

「車廠知道她為什麼取消嗎?」

「她打電話來說臨時有事,會儘快再約時間。」他聳聳肩。「所以,這個車主等於有四個星期沒有妥當的安全措施,但她還是開著車到處跑。而且,即使爛醉如泥也照開不誤。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可疑,但依我之見,這使得這場意外更像是自己找死。」

芮妮咬著下唇。「我還是覺得這個『沒有作用』的安全帶怪怪的。」

「故意讓老爸擔心吧。」艾米堤做了個聰明的揣測。

「有點這個味道。那位老先生呢?那個受害的路人。」

「他叫奧利佛.傑金斯,住在出事地點一點五公里遠的地方。他太太說他向來就喜歡在路邊蹓狗,她每次都警告他說這樣危險。」

「這起意外可不可能跟他有關?」

「傑金斯先生是退伍軍人,打過韓戰。他靠國家一小筆退休金過活,最愛吃奶油胡桃冰淇淋。不,我不認為他做過什麼應該被人用福特探險家輾過去的壞事。倒是那隻狗,吃鞋子的前科一大堆。」大塊頭警官依舊面無表情。芮妮差一點又沒聽出他的調侃。是南方所有的男生都這樣有魅力,還是對她特別優惠?

「現場沒有剎車的痕跡。」她再度出擊,依然從可疑的角度切入。「我沒看過醉酒的人踩剎車的。」

「也有可能受到另一部車子擦撞。」她再發一球。

「休旅車的車身沒有新的刮傷、凹陷或車漆碎片,胎壁沒有刮痕,現場也沒有其他的車胎痕跡。小姐,妳自己可以看照片。」

芮妮生氣了。能幹的警察真有夠討人厭。「車裡可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有個乘客?」

「我沒看到。」

「你有仔細看嗎?」

「我有看副駕駛座,沒人。」

「你有採集指紋嗎?」

艾米堤翻了個白眼。「對車子採指紋有個屁用啊?第一,擋泥板和側邊凹凹凸凸的,哪裡採得到指紋。第二,可能採集到指紋的平滑表面,像是安全帶的卡榫、車門把手或方向盤,早就有一堆張三李四碰過,絕對採集不到清楚的指紋。小姐,再次建議妳去看標準鑑定程序──」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有史以來最棒的警探,而且沒有證據顯示現場有第二個人在。」

「啊,小姐,我想我們終於意見一致了。」

芮妮衝著他微微一笑,身子前傾過去。「你有沒有試過去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艾米堤瞇細了眼睛。她知道他在順著她的思路走,因為他緩緩點點頭。「事實上……」

「那個門可以打開,對不對?」

「沒錯。」

「所以你有去追查腳印?」

「現場有一堆矮樹叢,不可能找到任何痕跡。」

「可是你畢竟有去找。警官,你在找什麼呢?」

艾米堤沉默下來。終於,他說:「我不知道。」

「這段話不會列入紀錄。」

「我不知道。」

「這段話保證不會列入紀錄。警官,你明知駕駛人命在旦夕,但你還是跑去追查某個東西。承蒙你剛才好心告訴我,你們公務人員工作負擔過重,根本很少做這樣的事。當時一定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到現在還在困擾你。我甚至敢打賭,你看到我出現在這裡其實並不意外。」

艾米堤依舊一語不發。芮妮正想著他這個啞謎不知會打到哪年哪月,他突然開口了。「我當時覺得我不是一個人。」

「什麼?」

他抿抿嘴唇,急急地往下說。「就在我站在車子旁邊看著那個可憐的女孩,而報案司機在我身後把腸子都嘔出來的時候,我發誓……我向上帝發誓,我聽到有人在笑。」

「什麼?」

「說不定這只是我的幻想。老天,當時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在那種偏僻的鄉村道路上你還真會心裡發毛。密密麻麻的樹叢野草,一半以上恐怕半個世紀都沒人碰過。要是什麼人存心想躲在那裡,少說也有百萬個藏身處。我左看右看,四處掃視了一遍,什麼也沒看到。說不定真是我的幻想。那個好心的過路司機也幫不上忙,他幾乎還拖住了我。」

「我要看那部車。」

「祝妳好運。」

「別這樣,只要去拖吊場飛快瞄一眼就好。」

艾米堤搖搖頭。「事發已經十四個月了。一開始那輛車是在我們的拖吊場,可是那是在保險公司結案之前。幾個月前車子就被保險公司領走了,說不定被拖到哪個廢車處理場解體,現在已經變成一堆零件。」

「該死,」芮妮低聲咒罵。她沒料到會這樣,再度咬著下唇,努力想其他辦法。「我以為法律有規定,撞毀車輛的安全帶不能被當成零件賣出去。出了第一次意外,不保證不會有第二次。」

「是有這個規定。」

「所以,理論上,至少安全帶應該還會保留在哪個廢車處理場裡。」

艾米堤聳聳肩。「這是假設它們還沒被拖到哪個垃圾場丟掉的話。」

「我要賭一賭。那個廢車處理場的名稱是?」

「天知道。這些事都是保險公司在處理。」

「警官……」

她深深看著他,他深深嘆口氣。「我想我可以打個電話問問……」

芮妮再次祭出她燦爛的笑容。不過,艾米堤警官畢竟不笨,因為這回他只嘟噥一聲,搖搖頭。「妳知道,妳不應該漏底的,」他對她說。

「漏什麼底?」

「妳過去當過警察。」

「只是個地方警察。我很驚訝,你竟然看得出來。」

「這方面我還有點本事。」

她凝重地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害怕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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