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下一個意外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1-14 18:16
維吉尼亞州
他的嘴啃著她的頸側。她喜歡他的吻,輕得像耳邊細語,逗得她好癢。她的頭向後仰,聽到自己笑出聲來。他將她的耳垂含在自己唇間,她的笑變成呻吟。
天哪,她真喜歡他的觸摸。
他用手撩起她濃密的秀髮。髮絲在她的頸背舞動,接著滑下她裸露的肩頭。
「太美了,曼蒂,」他低語。「性感,曼蒂,妳好性感。」
她再度咯咯輕笑,接著大笑。她舔到她唇上的鹹味,知道自己哭了。他將她的身體翻轉過去,朝下俯趴在床上。她沒有抗議。
他的手順著她的脊梁向下游走,停留在她的腰際。
「我喜歡這裡的曲線,」他喃喃說道,一根手指探入她腰後的凹槽。「啜飲香檳再適合不過了。其他男人要胸部和臀部儘管拿走,我只要這個就好。我可以擁有它嗎,曼蒂?妳把它送給我好嗎?」她或許答應了他。或許她只是呻吟一聲。她什麼都記不清了。床上躺著一個喝空的香檳酒瓶,另一瓶也已半空。這個禁忌的滋味刺痛著她的嘴,而她不斷告訴自己沒有關係。不過是香檳罷了,而他們正在慶祝,不是嗎?他找到一份新工作,是個大好差事,可是,距離這裡很遠。不過,兩人週末可以會面,或許還會寫信、打長途電話……
他們在慶祝,也在哀悼。這是別離之前的纏綿,而不管是慶祝還是哀悼,喝香檳做愛都不是守份的戒酒協會會員該做的事。
他的手將打開的香檳酒瓶一斜,倒在她的肩頭。冰冰涼涼、閃閃發光的酒汁沿著她的脖子傾瀉而下,在白色綢緞床單上形成一汪小池。她忍不住去舔它。
「這才是我的乖女孩,」他的聲音低低柔柔。「我可愛又性感的女孩……為我打開,寶貝。讓我進去。」
她張開雙腿。她弓著背,整個人不斷趴低再趴低,直到兩腿之間開始發疼。現在,只有他能夠解除她的疼痛。只有他能夠拯救她。
充滿我。讓我完整。
「太美了,曼蒂。性感,多麼性感的曼蒂。」
「求你──求求你……」
他一用力,進入她的身體。她的臀回到原位。她的背脊有如融化一般。她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充滿我。讓我完整。
她的臉上有鹹鹹的淚。她的唇上有香檳。她為什麼不能停止哭泣呢?她低下頭去,吸吮床單上的香檳。房間不斷旋轉,轉得她暈眩欲吐。
突然之間,床不見了。他們已經來到戶外。他們在車道上,穿著衣服,兩頰乾爽。香檳不見了,渴意依舊在。她已經六個月滴酒未沾,而現在,她好想再喝一杯。還有一瓶香檳沒開。說不定她可以說動他將那瓶酒給她,好讓她在開車回家的時候喝。在路上喝。
不要走……「妳還好嗎,寶貝?」
「我沒事,」她喃喃回答。
「或許妳不該開車。或許妳該留下來過夜……」
「我沒事,」她又喃喃說了一遍。她不能留下來,她和他都清楚不過。美好的事物,會來也會去。如果她想抓住不放,事情只會更糟。
不過,他在猶豫。他用他那對深邃、憂心的眼睛凝視著她。他的眼角出現皺摺。她初次見到他,就愛上了那些皺摺。他瞇皺著眼睛,彷f在專心端詳她,真正地看透她。片刻後他露出微笑,就彷彿光是找到她就讓他快樂無比。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樣對她微笑過,就像她是多麼珍貴似的。
噢,天哪,不要走……
接著:第三瓶香檳。滿滿一整瓶。為了美好的舊日時光,再來一點吧。就要上路了,再來一點吧。
她的情人將她的臉捧在手裡。他用拇指輕輕撫摸她的面頰。「曼蒂……」他溫柔低語。「你的後腰……」
她再也無法回應他的話。她被自己的眼淚哽住。
「寶貝,等一下,」他突然說。「我有個點子。」
她在開車。她真的在用心思考,因為那條窄路像蛇一般彎來彎去,天又那樣黑,而且,多奇怪啊,她的思路這麼早就這麼清楚,身體卻遲遲不能反應。他就坐在她旁邊的副駕駛座上。他說他要確定她安全回到家,然後自己搭計程車回去。或許她該搭計程車才對。或許她的狀態根本就不能開車。而他既然跟著她同來,為什麼要她開車呢?
如果她順著這個念頭想得再深一些,就能得到答案。可惜她無法想得更深。
「開慢一點,」他警告她。「這裡的路很危險。」
她點點頭,眉頭緊鎖,試著專心開車。她感覺手裡的方向盤怪怪的。迴轉。嚇。踩煞車。卻踩到了油門。休旅車往前斜衝出去。
「對不起,」她嚅嚅道歉。世界又開始旋轉。她感覺很不舒服,就像快要吐出來,或是快要昏倒一樣。或許兩種感覺皆而有之。要是她能閉上眼睛就好了。
馬路又開始搖晃。汽車一陣顛簸。
安全帶。她得繫上安全帶。她摸索著找那條帶子,找到了它的環釦。她一拉,卻拉出整條帶子來,卡齒毫無作用。沒錯。它壞了。得去修理才行。哪天吧。今天就去。救救我。星星逐漸淡去,天空開始發白。太陽就要出來了。現在,她只需要聽一個小女孩唱:「明天,明天,另一個明天永遠存在──」
「開慢一點,」副駕駛座上的他不斷提醒。「前面有個急轉彎。」
她麻木地看著他。他眼裡有種奇怪的光芒。是興奮。她不懂。「我愛你。」她聽到自己說。
「我知道,」他回答。他的手溫柔地探過來。他將手放在方向盤上。「可愛又性感的曼蒂,妳永遠都不會忘記我。」
她點點頭,眼淚像水壩決堤,沿著面頰撲簌而下。隨著她的福特探險家在路上彎來彎去,她無助地啜泣著,他眼裡的光芒卻有增無減。
「我的優秀無與倫比,」他毫不留情地往下說。「曼蒂,沒有我,妳毫無方向。」
「我知道。我知道。」
「妳父親離開了妳。現在,我也要離開妳。我週末不會再來看妳,之後連電話都不會打來。以後妳就是一個人了,曼蒂。妳會非常孤單,就這樣一夜、一夜復一夜。」
她哭得更厲害了。她的臉頰有鹹鹹的淚,唇上有香檳。那樣的孤單。黑色的深淵。獨自一人。孤孤單單。孤孤單單。
「面對現實吧,曼蒂,」他的口氣很溫柔。「妳沒有條件留住一個男人。妳什麼都不是,純粹就是個酒鬼。天曉得,我就要跟妳分手了,妳滿腦子卻只想到第三瓶香檳。我說的沒錯吧,對不對?對不對?」她很想搖頭,終究還是點了頭。「曼蒂,」他低聲說。「加快速度。」
「爸為什麼不回來陪我過生日?我要我爸!」
「可愛又性感的曼蒂。」
充滿我。讓我完整。
那樣的孤單……
「妳很傷心,曼蒂。我知道妳很傷心。不過,寶貝,我會幫妳的。加快速度。」
她的臉頰有鹹鹹的淚,唇上有香檳。她將腳放在油門上……
「只要輕輕踩一下油門,妳就再也不孤單了。妳永遠也不必再想念我。」
她的腳……路上的彎道眼看就要逼近。那樣的孤單。天哪,我好累。
「來吧,曼蒂。速度加快。」
她的腳往下一踩……
她在最後那一分鐘看到了他。是個男人,走在這條鄉村道路狹窄的路肩上。那男人在蹓狗,凌晨時分看到有車經過一臉訝異,看到車子直衝而來更是驚嚇。
轉彎!轉彎!一定要轉彎!亞曼達.珍.昆西拚命想轉動方向盤……
但車子依然筆直前衝。她的情人依舊握著方向盤,而且握得好緊。
時間有如停駐一般。曼蒂抬頭望向那張她愛上的臉,感到迷惑不已。透過他背後的車窗,她看到一片黑暗急速而過。她看到他強壯寬闊的胸膛上牢牢繫著安全帶。她聽到他說:「永別了,可愛的曼蒂。等妳到了地獄,別忘記替我向妳父親問好。」
車子撞上了那個男人。一聲重擊巨響。一聲短短叫喊。車子繼續顛簸前進。她正想著自己平安無事,正想著自己依然完好、他們倆依然完好,那根電線桿卻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曼蒂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她那輛探險家以時速六十公里撞上了木頭電線桿的粗幹。車前的保險桿被撞落,車尾整個翹起。她沒有安全帶保護的身軀從駕駛座上彈出,整個人撞上擋風玻璃,堅硬的金屬邊框刺穿了她的頭蓋骨。
那位乘客卻沒有這樣的問題。他的胸膛被安全帶卡住,即使休旅車的前端被撞得稀巴爛,帶子還是將他緊緊壓在座位上。他的脖子被震得往前直伸,五臟六腑被擠壓到胸口,一時之間阻斷了他的空氣進出。他又是喘氣又是眨眼,幾秒鐘後,壓力消失了。休旅車靜止下來。他也是。他安然無恙。
他徒手解開安全帶。他做過功課,完全不擔心會留下指紋。他也不擔心時間。這是清晨,拂曉時分的鄉村道路。要等到十分、二十分甚或三十分鐘後,才會有人碰巧走過。
他檢視著美麗性感的曼蒂。她還有一絲微弱的脈搏,但顱頂已被削去大半。就算她的身體還在努力做最後搏鬥,她的腦袋也絕不可能復元了。
經過一年半的籌劃,他很滿意這個結果。亞曼達.珍.昆西在驚嚇中死去,在迷惑中死去,在心碎中死去。
這個男人心想,他和皮爾斯.昆西之間還沒扯平呢。不過,這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