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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醫生 by 史蒂芬‧金
2019-11-14 18:14
他進來時是從後門,用亨利‧羅斯曼的美國運通白金卡往下輕輕刷一下,近乎無用的彈簧鎖就喀噠一聲彈開,但他不打算從原路離開。往下傾斜的後院末尾只有一道高高的圍籬,在那之外就是河了。況且,他的交通工具在另一個方向。他扛著艾柏拉穿過廚房,進入空無一人的車庫。也許,父母親兩人都去上班了……除非他們是到克勞德蓋普,洋洋得意地看著安蒂、比利,和納特。暫時他不怎麼在乎那頭發生的事;無論幫小女孩的人是誰都可以等,他們的大限總會來臨。
他將她軟綿綿的身體塞到收著她父親少數工具的桌子下面,然後用拇指扳動打開車庫門的開關走了出去,在走出去前先確定匆匆掛上老亨利‧羅斯曼的滿面笑容。要在鄉巴佬的世界生存的關鍵是,裝得一副你是其中一份子、好像總是心情愉快的樣子,這點沒人比烏鴉更擅長。他輕快地走到貨卡邊,再度搬動那老頭子,這回移到長條座椅中間。當烏鴉轉進史東家的車道時,比利的頭垂靠到他肩上。
「開始有點熟起來了,是不是啊?老前輩?」烏鴉問完哈哈大笑,一面將紅色貨卡開進車庫。他的朋友死了,眼前的狀況極其危險,但有個重要的補償;他覺得自己充滿生氣,許多年來頭一次意識到,這世界色彩繽紛,像條電力線般發出嗡嗡聲響。老天爺幫忙,他抓到她了。儘管她擁有奇怪的力量,耍了下流的花招,他還是逮到她了。現在他會把她帶去給蘿絲,當愛的獻禮。
「頭獎。」他說,並興高采烈地重重敲一下儀表板。
他剝掉艾柏拉的背包,留在工作檯下,再將她抬進貨卡的副駕駛座上。他替兩位打瞌睡的乘客繫上安全帶。他當然想過要折斷老頭的頸子,將他的屍體留在車庫裡,不過老頭可能遲早有用。那是說,如果那藥物沒殺了他的話。烏鴉檢查花白的老頸子側面的脈搏,觸摸一下,緩慢但強而有力。女孩則毫無問題;她正倚靠在副駕駛座的窗戶上,他能看見她的呼吸讓玻璃蒙上霧氣。好極了。
烏鴉花一秒鐘的時間清點他的存貨。沒有槍──真結族從來不帶槍枝旅行──不過他仍有兩支滿滿的笨蛋晚安的皮下注射器。他不知道兩支針能讓他撐多遠,不過女孩是他的第一優先。烏鴉有種想法,老頭的有用期間最終可能是極為有限。哦,好吧。反正鄉巴佬來來去去。
他拿出手機,這回按下的是打給蘿絲的快撥鍵。他正要認命地留言時她接聽了電話。她的語調緩慢,發音含糊。有點像是在和酒鬼說話。
「蘿絲?妳怎麼了?」
「那丫頭干擾我得比我預期的要多一點,不過我很好,我沒有再聽見她的聲音了。告訴我你抓到她了。」
「我抓到了,她現在睡得很香甜,不過她有朋友。我不想和他們碰面。我會立刻朝西邊走,我沒時間搞他媽的地圖,我需要能帶我跨過佛蒙特州進入紐約州的次要道路。」
「我會叫馬屁精史林去查。」
「妳需要馬上派人到東邊和我會合,蘿絲,而且盡妳所能把可以讓炸藥小妞安靜的藥物弄到手,因為我沒剩多少了,看一下納特的備品,他肯定有什麼──」
「別告訴我該怎麼做,」她怒氣沖沖地說。「馬屁精會協調所有的事。你可以先說說你知道的嗎?」
「好的,親愛的蘿絲,野餐區是陷阱。那小丫頭他媽的騙了我們。萬一她朋友打電話報警怎麼辦?我現在開著一輛老舊的F-150,駕駛室內還有兩個殭屍坐在我隔壁。我乾脆在前額刺上綁匪好了。」
但是他正咧開嘴笑,他是真的在笑,電話另一端暫無聲息。烏鴉在史東家的車庫裡坐在駕駛座上,等待。
最後蘿絲說:「你要是看見後面有警車的藍燈,或是前方有路障,就勒死那丫頭,在她死的時候儘量地吸出她的精氣,然後投降。最後我們會照顧你的,你很清楚。」
現在輪烏鴉停頓。最後他說:「親愛的,妳確定走這條路是對的嗎?」
「我確定。」她的聲音冷硬如石。「她要為吉米、納特,和蛇吻的死負責。我哀悼他們所有的人,但是我最難過的是安蒂的死,因為是我親自轉變她的,她只體驗了一下人生,還有莎蕊……」
她的聲音逐漸減弱,化為嘆息。烏鴉沒有答腔,真的無言以對。安蒂‧史坦納加入真結族初期和許多女人在一起過──這並不意外,精氣總是讓新人特別慾火難耐──但是在過去十年她和莎拉‧卡特成為情侶,對彼此非常專一。在某些方面,安蒂似乎更像是沉默莎蕊的女兒,而不是情人。
「莎蕊傷心欲絕。」蘿絲說:「另外黑眼蘇西對於納特的死也很難過,那小丫頭要為奪走我們三條人命負責。不管怎樣,她的鄉巴佬人生結束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烏鴉沒有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