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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男人默不吭聲地坐著，艾柏拉到樓上房間去拿東西。大衛考慮提議喝杯咖啡──他們看起來疲憊不堪，兩人都需要刮鬍子──不過決定在他沒得到解釋之前，連塊單純的蘇打餅乾都不給他們。他和露西討論過，在不久的將來，如果艾柏拉某天回家宣布有男孩子約她出去的話，他們要怎麼做，但是這兩位是男人，男人啊，而且他不認識的那個似乎已經和他女兒約會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不管怎樣，勉強算是約會吧……但真正的問題不是：以什麼方式？

　　他們三人還沒人敢冒險開始注定尷尬──而且可能會很激烈──的對話之前，樓梯上就傳來艾柏拉的運動鞋所發出的輕微咚咚聲。她走進房間時拿了一本《安尼斯頓購物指南》。「看一下封底。」

　　大衛將那份刊物翻過來皺起眉頭。「這個褐色的渣滓是什麼？」

　　「乾掉的咖啡渣。我把那本刊物丟進垃圾桶，但是我忍不住一直去想，所以又撈出來，我沒辦法停止想他的事。」她指著最底下那排中布萊德利‧崔佛的相片。「還有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姊妹，如果他有的話。」她的雙眼盈滿淚水。「他有雀斑，爸爸，他很討厭雀斑，可是他媽媽說雀斑是好運的象徵。」

　　「妳沒辦法知道啊。」大衛說的話沒有一點說服力。

　　「她知道，」約翰說：「你也是。大衛，相信我們吧。拜託，這件事很重要。」

　　「我想知道你和我女兒的關係，」大衛對丹說。「跟我說清楚吧。」

　　丹從頭再說一遍。在他AA聚會的記事本上塗鴉艾柏拉的名字。第一個用粉筆寫出的嗨。在查理‧海斯逝世的那晚他清楚地感覺到艾柏拉在場。「我問她是不是那個有時候在我黑板上寫字的小女孩，她沒有用言語回答，不過有一小段鋼琴的樂聲。某首披頭四的老歌，我想。」

　　大衛瞪視約翰。「你居然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約翰搖一搖頭。

　　丹說：「兩年前，我收到她寫在黑板上的留言：『他們在殺棒球男孩！』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確定艾柏拉本身是否清楚。原本事情可能就到此結束，但是她看到了那個。」他指向《安尼斯頓購物指南》封底那些如郵票大小的人像照。

　　其餘的故事由艾柏拉來講述。

　　她講完的時候，大衛說：「所以你們就根據一個十三歲女孩的說法飛到愛荷華州去。」

　　「一個非常特別的十三歲女孩，」約翰說。「擁有一些非常獨特的才能。」

　　「我們以為那一切都結束了。」大衛向艾柏拉投以指責的眼神。「只除了一些小小的預感，我們以為她長大後那些能力消失了。」

　　「爸爸，對不起。」她的聲音近乎耳語。

　　「也許她不需要道歉，」丹說，希望他的語氣不像他的感覺那般憤怒。「她隱藏自己的能力，是因為她知道你和你太太希望她的能力消失。她隱藏起來是因為她愛你們，想要當個乖女兒。」

　　「我想，這是她告訴你的？」

　　「我們甚至從來沒討論過，」丹說。「不過我有個我深愛的母親，並且因為我愛她，我和艾柏拉做了同樣的事。」

　　艾柏拉望向他，眼神中毫不掩飾對他的感激。當她再度垂下雙眼時，她送給他一個想法，一個她羞於大聲說出口的想法。

　　「同時她也不希望她朋友知道，她認為他們會不再喜歡她，他們會怕她。這點她大概也想得沒錯。」

　　「我們別忘了最主要的問題，」約翰說。「沒錯，我們飛到愛荷華州。我們在費里曼鎮上找到了乙醇工廠，就在艾柏拉所說的地點。我們找到了男孩的屍體，還有他的手套，他把他最喜歡的棒球選手的名字寫在手套凹處，而他自己的名字──布萊德‧崔佛──則寫在皮帶上。」

　　「他被殺害了，照你們說的，是一群四處流浪的瘋子幹的。」

　　「他們搭露營車和溫尼貝格。」艾柏拉說。她的聲音低沉、恍惚。她說話時注視著毛巾包裹的棒球手套。她很害怕，卻又想要把兩手放在手套上面。這些互相矛盾的情感非常清晰地傳送到丹的腦裡，讓他的胃突然不舒服起來。「他們的名字都很好笑，像海盜的名字一樣。」

　　大衛近乎哀怨地問道：「妳確定那孩子是被謀殺的嗎？」

　　「那個戴高帽的女人從她的雙手上舔掉他的血。」艾柏拉說。她一直坐在樓梯上。現在她走到她父親身邊，將臉貼靠在他的胸膛上。「她想要的時候，會有根特別的牙齒，他們全部的人都有。」

　　「這孩子真的像妳一樣？」

　　「對。」艾柏拉的聲音模糊不清但可以理解。「他可以透過他的手看見。」

　　「那是什麼意思？」

　　「比方說投手投某種球過來時，他能擊中是因為他的手先看見球路了。另外像他母親遺失東西的時候，他會把手放在眼睛上，透過手來看東西在哪裡。我想應該是這樣，我並不十分確定，不過有時候我會那樣子利用我的手。」

　　「那就是他們殺害他的原因嗎？」

　　「這點我很確定。」丹說。

　　「為了什麼？某種超感知覺的維生素？你知道這聽起來多麼荒謬嗎？」

　　無人回答。

　　「他們知道艾柏拉注意到他們了嗎？」

　　「他們知道。」她抬起頭來。她的臉頰通紅，沾滿了淚水。「他們不曉得我的名字或我住的地方，可是他們知道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那我們必須去報警。」大衛說。「或者也許……我想像這樣的案子我們會需要找FBI。他們一開始可能很難相信，不過如果屍體在那裡的話──」

　　丹說：「在我們看看艾柏拉能利用那只棒球手套做什麼之前，我不會告訴你那個主意行不通，不過你需要非常仔細地考慮清楚後果。為我，為約翰，為你和你太太，最重要得是為了艾柏拉。」

　　「我看不出來你和約翰可能會惹上什麼麻煩──」

　　約翰不耐煩地在椅子上動一動。「拜託，大衛。是誰找到屍體的？誰把屍體挖出來，拿出鑑識人員毫無疑問會認為至關重要的證物，之後又再把屍體埋了回去？誰帶著那件證物飛過半個國家，好讓一個八年級的小女孩可以拿它來當作通靈板使用？」

　　雖然他並非有意，不過丹加入約翰這一方。他們聯合起來，在其他情況下他可能會覺得不妥，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覺得理當如此。「你的家人已經處在危急關頭了，史東先生。你太太的外祖母即將過世，你太太又傷心又疲憊。這件事肯定會登上報紙和網路，像炸彈一樣。四處流浪的殺人犯集團對抗恐怕是靈媒的小女孩。他們會想找她上電視，你會拒絕，但那只會讓他們更加渴望。你們這條街會變成露天攝影棚，新聞節目主播南西‧葛蕾絲大概會搬進隔壁，在一、兩個禮拜之內整個媒體大眾會聲嘶力竭地大喊騙局。記得氣球男孩﹡的爸爸嗎？那很可能就是你。同時，那些人依然在外逍遙。」

　　﹡二〇〇九年十月發生在美國科羅拉多州的氣球男孩事件，男孩的雙親宣稱男孩被自家的氦氣球帶上天空，引發媒雅及大眾的關注，最後卻被揭穿是個騙局。

　　「所以如果他們來抓我女兒，誰來保護她呢？你們兩個嗎？一個醫生和一個安養院護理員？或者你只是清潔工？」

　　你連有個七十三歲的公園管理員站在那裡監視這條街你都不知道，丹心裡想，卻不得不擠出笑容。「我兩邊都做一點，聽著，史東先生──」

　　「既然你和我女兒是好朋友，我想你最好叫我大衛。」

　　「好吧，那就叫大衛吧。我想你的下一步取決於你願不願意賭賭看執法機關是否會相信她，尤其是當她告訴他們那些開溫尼貝格的傢伙是吸人生命的吸血鬼。」

　　「天啊！」大衛說。「我不能告訴露西這件事。她會大發脾氣、暴跳如雷的。」

　　「那似乎就回答了是否要打電話報警的問題。」約翰評論道。

　　一陣靜默。屋子某個角落的時鐘在滴答響，外頭某處有隻狗在吠。

　　「那場地震。」大衛忽然說。「那場小地震，艾比，是妳引起的嗎？」

　　「我非常確定。」她低聲說。

　　大衛擁抱她，隨後站起來拿開包裹棒球手套的毛巾。他拿著棒球手套仔細檢查。「他們把這和他一起埋進去，」他說。「他們綁架他、折磨他、殺了他，最後把他和他的棒球手套一起埋葬。」

　　「對。」丹說。

　　大衛轉向他女兒。「妳真的想要摸這個東西嗎？艾柏拉？」

　　她伸出雙手說：「不，但是不管怎樣還是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