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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日下午兩點，高帽蘿絲在她尺寸超大的休旅車門上掛了一張告示牌，上頭寫著除非萬不得已絕對不要打擾我。接下來的幾小時已經仔細地規劃好。她今天不進食，只飲水。沒喝上午的咖啡，而是吃了催吐劑。當追蹤女孩心靈的時刻到來，她將會清澈得有如空玻璃杯。

　　沒有身體機能來分散她的注意力，蘿絲將能找出所有她需要的資訊：女孩的姓名、精確的位置，她知道多少，以及──這點非常重要──她可能和誰商量過。從下午四點直到晚上十點，蘿絲將會動也不動地躺在地球巡洋艦的雙人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冥想。等她的頭腦如身體一般純淨，她就會從隱密的隔間拿出罐子吸取精氣──只吸一點點就足夠──然後再一次轉動世界，直到她在女孩之中，女孩在她之中。到了東部時間的凌晨一點，她的獵物將會陷入熟睡，蘿絲就能隨心所欲地搜查她腦子的內容物。或許甚至可能可以植入暗示：有人會來，他們將會幫助妳。跟著他們走。

　　然而正如老派的農民詩人羅伯特‧伯恩斯在兩百多年前所指出，無論人或老鼠，訂定的最佳計畫都難保萬無一失，她才剛開始吟誦放鬆咒語的開頭幾句，差錯就來猛敲她的門。

　　「走開！」她大吼。「你看不懂告示牌嗎？」

　　「蘿絲，納特在我旁邊。」烏鴉高聲說。「我想他找到妳要求的東西，不過他需要妳的許可，這事的時間安排又很難辦。」

　　她躺在原處一會兒，接著火大地吐一口氣後起身，抓起一件塞威的T恤（在世界之頂吻我！）從頭套下去。T恤垂到她的大腿根部。她打開車門。「最好是好消息。」

　　「我們可以再過來。」沃爾納特說。他是個矮小的男人，頭頂禿了，耳尖上方有幾撮如鋼絲球的蓬鬆灰髮。他手中拿著一張紙。

　　「不，講快點就行了。」

　　他們坐在廚房／起居間二合一的房間桌子邊。蘿絲一把搶過納特手中的那張紙，粗略地掃視一遍。那是某種複雜的化學結構圖，充斥著六邊形。對她而言毫無意義。「這是什麼？」

　　「強效的鎮靜劑，」納特說。「新的，而且無害。吉米從我們在國家安全局的人才那裡弄到這張化學結構圖。可以讓她昏迷過去，不會不小心讓她用藥過量。」

　　「好吧，這會是我們需要的。」蘿絲心知她的語氣很勉強。「可是難道不能等到明天嗎？」

　　「抱歉，抱歉。」納特低聲下氣地說。

　　「我不道歉，」烏鴉說。「如果妳想要盡快去找這個女孩，乾淨俐落地抓到她，我不但必須確保我們能弄到一些這個，還得安排這個藥被送到我們的其中一個信箱。」

　　真結族在全美各地有數以百計的信箱，大多數是在信箱公司，以及多家優比速的分店。要利用這些信箱意味著提前計畫，因為他們總是駕著休旅車四處旅行。要真結族的成員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就如同要他們割自己喉嚨一樣。私人的航空旅行雖可接受但是令人不快；他們有極度嚴重的暈高症。沃爾納特相信那和他們的神經系統有關係，其神經系統與鄉巴佬的迥然不同。另外蘿絲顧慮的是某個納稅人資助的神經組織。非常神經質。國土安全部從九一一後連私人飛機都監控得非常嚴密，而真結族生存的第一法則是絕不引起注意。

　　多虧了州際公路系統，休旅車總是符合他們的需要，這次也會如此。一組突擊小隊，每六個鐘頭換人駕駛，就能在三十小時內從塞威到新英格蘭北部。

　　「好吧，」她說，態度軟化。「我們在紐約或麻州的九十號州際公路沿線有什麼？」

　　烏鴉沒有支支吾吾，或告訴她他必須待會再回答她。「麻州斯特布里奇的讓郵件服務公司。」

　　她用手指拍拍納特握在手中的那張難以理解的化學結構圖邊緣。「把這玩意兒送到那裡。用上至少三個掩護，以便萬一出了差錯時我們能夠全盤否認。確確實實地讓那東西多繞幾個點。」

　　「我們有那麼多時間嗎？」烏鴉問。

　　「我看不出來為什麼沒有，」蘿絲說──這句話將會回來纏擾她。「把東西先送到南部，再送去中西部，最後再到新英格蘭。只要讓東西在禮拜四之前到斯特布里奇就好了。用快捷郵件，別用聯邦快遞或優比速。」

　　「我會的。」烏鴉說。毫不遲疑。

　　蘿絲將注意力轉移到真結族的醫生。「你最好判斷得正確，沃爾納特。萬一你真的讓她因用藥過量死掉，而不只是讓她睡著，我就會看著你成為小大角戰役﹡以來第一個遭流放的真結族人。」

　　﹡十九世紀末美軍與印第安人在小大角區的戰爭。

　　沃爾納特的臉色微微變蒼白。很好，她無意放逐任何人，但她對於受到干擾仍然怨恨在心。

　　「我們會把藥物弄到斯特布里奇，納特會搞清楚怎麼使用。」烏鴉說。「沒問題。」

　　「沒有更簡單的東西嗎？像是我們可以在這附近弄到的東西？」

　　納特說：「如果妳想要確保她不會像麥可‧傑克森那樣死去的話，沒有別的選擇。這個東西安全，而且藥效很快。要是她像妳認為的那麼強大，藥效快速就會很重──」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我們這邊討論完了嗎？」

　　「還有一件事，」沃爾納特說。「我想應該可以等一等，不過……」

　　她望出車窗外，噢，我的老天爺，數字吉米正朝這兒走來，匆匆忙忙地穿過毗連全景度假屋的停車場，帶著他自己的紙張。她何必在門把上掛著請勿打擾的告示牌呢？何不乾脆掛上歡迎大家來的牌子？

　　蘿絲收拾她所有的壞脾氣，塞進麻布袋裡，存放到內心深處，盡力擠出笑容。「什麼事？」

　　「弗利克爺爺，」烏鴉說：「沒辦法控制大小便了。」

　　「他過去二十年來就一直沒辦法控制，」蘿絲說。「他不肯包尿布，我又沒辦法逼他，沒有人能逼他。」

　　「這次不一樣，」納特說。「他幾乎沒辦法下床。芭芭和黑眼蘇西盡全力在照顧他，可是他的露營車上氣味簡直像上帝的懲罰一樣──」

　　「他會康復的，我們會餵他一些精氣。」但她不喜歡納特臉上的表情。卡車湯米兩年前過世，依真結族計量時間的方式，那就像是兩個星期前的事。現在又輪到弗利克爺爺？

　　「他的腦子壞了，」烏鴉直率地說。「另外……」他看向沃爾納特。

　　「佩蒂今天早上照顧他，她說她覺得她看見他在循環。」

　　「覺得，」蘿絲說。她不願相信。「有其他人看見嗎？芭芭？蘇？」

　　「沒有。」

　　她聳個肩彷彿表示我就說吧。他們還來不及進一步討論，吉米就敲了門，這一次她很高興有人打擾。

　　「進來！」

　　吉米探頭進來。「確定可以嗎？」

　　「確定！你來的時候怎麼不順便帶火箭女郎舞蹈團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鼓號樂隊一起來呢？見鬼了，我只是想愉快地花幾個小時吐光肚子裡的東西之後，再進入沉思的理想狀態而已。」

　　烏鴉對她投以微微責備的眼神，也許那是她應得的──恐怕是她應得的，這些人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去盡真結族的職責罷了──可是如果烏鴉登上了首領的位子，他就會了解了。永遠沒有自己的時間，除非你以違者處死來恐嚇他們。而且在許多案例中，就連以死要挾也沒效。

　　「我找到一個妳可能想看的東西，」吉米說。「既然烏鴉和納特已經在這裡了，所以我想──」

　　「我知道你想什麼。你找到了什麼？」

　　「我在網路上到處搜尋，看有沒有關於妳鎖定的兩個小鎮──佛萊柏格和安尼斯頓──的新聞。結果在《聯盟領導人報》上找到這個。這是出自上星期四的報紙。也許沒什麼相干。」

　　她接過那張紙。主要的新聞是報導某間無名小鎮的學校由於預算削減，所以要停止足球課程。在那底下是一則較短的報導，吉米將其圈了起來。

　　◇

　　據報安尼斯頓發生了「迷你地震」

　　◇

　　一場地震能有多小？非常小，假如住在里奇蘭巷的民眾可信的話。這條巷子是位在安尼斯頓的一條短短的街道，巷子盡頭則是薩科河。星期二下午稍晚，幾位里奇蘭巷的居民說發生了震動，搖得窗戶嘎嘎作響，地板晃動，架子上的玻璃器皿滾落。丹恩‧波蘭德，一名住在巷子尾端的退休人員，指著一條橫過他剛鋪好柏油的車道上的裂縫說：「你們想要證據的話，就在那兒，」

　　儘管根據位在麻州倫瑟姆的地質調查中心的報告，星期二下午稍晚在新英格蘭地區並沒有地震發生，麥特與凱希‧倫夫洛夫婦仍藉機辦了場「地震派對」，這條街大多數的居民都參加了。

　　地質調查中心的安德魯‧希登菲爾德說，里奇蘭巷居民感受到的震動可能是洶湧的水通過污水管道系統，或者也許是軍機超音速飛行所造成。當倫夫洛先生聽到這些意見時，他愉快地大笑。「我們很清楚自己感覺到的，」他說。「那是地震沒錯。不過實際上沒什麼負面影響。損害十分輕微，而且嘿，我們因此辦了場很棒的派對呢。」

　　安德魯‧顧爾德。

　　蘿絲讀了兩遍後抬起頭來，眼睛發亮。「幹得好，吉米。」

　　他咧嘴一笑。「謝了，那你們忙吧。」

　　「把納特一起帶走，他需要查看爺爺的情況。烏鴉，你再多留一會兒。」

　　等他們離去後，他關上門。「妳認為新罕布夏的震動是那女孩引起的？」

　　「沒錯。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不過起碼有百分之八十。有個地點可以集中精神──不只是一座小鎮，而是一條街──讓我今晚去找她會容易多了。」

　　「如果妳能在她腦子裡塞一隻跟著來的小蟲，蘿絲，那我們甚至可能不需要迷昏她。」

　　她微微一笑，再次暗想烏鴉根本不知這女孩有多特別。稍後她將會想，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自以為知道。「我想，抱著希望並不犯法。不過一旦我們逮到她，我們會需要比摻了迷藥的酒更高深一點的東西，即使那種迷藥已經是高科技了。我們需要某種神奇的藥物，可以讓她乖乖配合，直到她自己判斷合作對她最有利為止。」

　　「我們去抓她的時候，妳會跟我們一起去嗎？」

　　蘿絲原本是如此打算，不過現在她猶豫了，因為想到了弗利克爺爺。「我不確定。」

　　他沒多問──對此她心懷感謝──轉身走向門。「我會保證妳不再受到干擾。」

　　「很好。另外你務必要叫沃爾納特徹底地檢查一下爺爺──我是指從頭到腳。假如他真的在循環，等我明天出關，我想知道。」她打開地板下的隔間，拿出一個罐子。「把這罐裡面剩下的給他吧。」

　　烏鴉嚇了一跳。「全部？蘿絲，如果他開始循環了，那樣做毫無意義啊。」

　　「把精氣給他吧。就像前不久你們好幾個人指點我的，我們今年大豐收。我們承受得起一點浪費。況且，真結族只有一位爺爺，他記得歐洲人崇拜樹而不是分時度假屋的時代。如果有辦法的話，我們絕對不要失去他。我們不是野蠻人。」

　　「鄉巴佬可能不會同意。」

　　「那就是為什麼他們是鄉巴佬，現在你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