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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坐著凝視已故的伊蓮娜‧維爾雷特。那雙睜開的眼睛，現在開始變得呆滯。細瘦的雙手手掌朝上。最重要的是細看她張開的嘴，裡頭淨是死亡無時無刻的沉默。

　　「你是誰？」暗自心想：好像我不知道似地。他不是盼望得到答案嗎？

　　「你長成優秀的年輕人了。」嘴唇並沒有動，而且話語中似乎不帶任何情感。也許死亡已奪走他老朋人類情感，那是多麼苦澀的遺憾啊。或者也許這是別人，冒充成迪克。是別的東西。

　　「如果你是迪克，那就證明吧。告訴我一件只有他和我會知道的事。」

　　靜默，但那個存在依舊在這裡，他感覺得到。過一會兒：

　　「你問我為什麼布蘭特太太會想要泊車司機的褲子。」

　　丹起先不知那聲音在說什麼，接著他想到了。那段記憶收在高高的架子上，在那裡他存放了所有全景飯店的不快回憶。當然，還有他的鎖盒。布蘭特太太是在丹尼與他父母親到達飯店那天結帳離開的旅客，當全景飯店的泊車服務生將她的車交給她時，他偶然捕捉到她的一個念頭：我真想鑽進他的褲子裡。

　　「你當時只是個小男孩，腦子裡有台超大的無線電。我為你感到難過。也替你感到害怕。而且我有理由害怕，不是嗎？」

　　在這些話裡隱約有他老朋友的親切與幽默的迴響，他是迪克沒錯。丹瞠目結舌地看著死去的婦人，房間內的燈再度忽明忽滅，水壺又突然振動了一下。

　　「我沒辦法久留，孩子。待在這裡很痛苦。」

　　「迪克，有個小女孩──」

　　「艾柏拉。」近乎一聲嘆息。「她就像你一樣，一切其來有自。」

　　「她認為有個女人可能在找她。那女人戴了頂帽子，是頂老式的大禮帽。有時她只有上排一根長牙，在她肚子餓的時候。總之，這是艾柏拉告訴我的。」

　　「提出你的問題，孩子。我沒辦法留在這裡，這世界現在對我來說是個夢中之夢。」

　　「還有其他人，那個大禮帽女人的朋友。艾柏拉看見他們拿著手電筒。他們是什麼人？」

　　再度沉默。但是迪克仍在那兒，改變了，不過依然在。丹能感覺到他在自己的神經末稍，而且宛如一種電流在他雙眼濕潤的表面上滑行。

　　「他們是空洞的惡魔，他們病了他們自己不知道。」

　　「我不懂。」

　　「不，那很好。要是你曾經遇見他們──如果他們曾經嗅到你的味道──你早就死了，像個空紙箱一樣被用完扔掉。那就是發生在艾柏拉所說的棒球男孩身上的事。還有很多其他的人。有閃靈的兒童是他們的獵物，不過這你已經猜到了，對不對？大地上空洞的惡魔就像皮膚上的惡性腫瘤一樣。他們曾有一度在沙漠中騎駱駝；還有一度駕駛大篷車橫越東歐，他們吞食尖叫飲用痛苦。丹尼，你在全景飯店經歷過恐怖的事，但是起碼你躲過了這些人。現在那個奇怪的女人決心要得到小女孩，他們不得到她不會罷手。他們可能會殺了她，也可能轉變她，或者他們可能監禁她利用她，直到她油盡燈枯，那會是最糟糕的情況。」

　　「我不懂。」

　　「把她掏空，讓她變得像他們一樣空洞。」從已死的嘴巴吐出垂暮的嘆息。

　　「迪克，我到底應該怎麼做？」

　　「拿到小女孩所要求的東西。」

　　「這群空洞的惡魔在哪裡？」

　　「在你童年時期，所有惡魔源自的地方，我不能再多說了。」

　　「我要怎麼阻止他們？」

　　「唯一的方法是殺掉他們，讓他們吞下自己的毒藥，那樣做了以後他們就會消失。」

　　「那個戴高帽的怪女人，她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

　　從走廊盡頭傳來拖把水桶的刮刀碰撞聲，波爾‧拉森吹起了口哨。房間內的氣氛變了。原本微妙平衡的東西現在開始搖擺傾斜。

　　「去找你的朋友，那些清楚你本質的人。在我看來你長成優秀的年輕人了，孩子，不過你仍然欠一份債。」片刻的停頓之後，那既是迪克‧哈洛倫又不是迪克‧哈洛倫的聲音說了最後一句，以斷然的命令口吻說：「償還吧。」

　　紅霧從伊蓮娜的眼睛、鼻子，及張開的嘴巴升起。在她上方盤旋了大約五秒鐘，隨即消散無蹤。燈光恢復穩定，水壺裡的水也靜止下來。迪克走了。只留下丹和一具屍體在這裡。

　　空洞的惡魔。

　　若是他曾聽過更恐怖的詞語，他也不記得了。但這說得通……假如你見過全景飯店的真正面貌的話。那個地方充斥著惡魔，但至少它們是死掉的惡魔。他不認為高帽女人和她朋友也是同樣的情況。

　　你仍然欠一份債，償還吧。

　　沒錯。他任由穿著下垂尿布和勇士隊T恤的小男孩自生自滅，他不會再對小女孩做同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