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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醫生 by 史蒂芬‧金
2019-11-14 18:14
在安養院工作了一陣子後,丹明白了即使是垂死之人也有階級制度。主棟建築裡的客人住處比在利文頓一棟、二棟的要來得寬敞也較為昂貴。在海倫‧利文頓曾經掛她的帽子、寫羅曼史的維多利亞式豪宅裡的房間稱為套房,並以聞名的新罕布夏州州民來命名。查理‧海斯住在艾倫‧雪帕德﹡。為了到達那裡,丹必須通過樓梯底部的零食角落,那裡有自動販賣機和幾張硬塑膠椅。弗瑞德‧卡爾林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張塑膠椅上,大聲地咀嚼著花生醬餅乾,翻看一本過期的《大眾機械》雜誌。卡爾林是三位值半夜到八點的夜班護理員之一。另外兩位一個月輪值日班兩次;卡爾林卻從來不曾值過日班。他自稱夜貓子,是個肌肉發達、投機取巧的人,露在袖子外的兩條胳臂上淨是刺青,暗示他過去是個飛車黨。
﹡曾是美國太空總署的太空人,執行過阿波羅十四號任務,為史上第五位在月球漫步的太空人。
「呦,看看是誰來了,」他說。「是丹尼小子。或者今天晚上你是以祕密身分來的呢?」
丹仍在半夢半醒間,沒心情開玩笑。「你知道海斯先生有什麼狀況嗎?」
「沒什麼,只除了貓在裡頭,那通常表示他們快要嗝屁了。」
「沒有出血嗎?」
大塊頭男人聳了下肩。「嗯有啦,他流了一點點鼻血。我照規定把沾了血的那幾條毛巾收進疫病袋子裡,放在A洗衣間,如果你想要檢查的話。」
丹很想問用了不只一條毛巾才能清乾淨的鼻血如何可以說成是一點點,但決定算了。卡爾林是個毫無感情的笨蛋,丹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獲得在這裡的工作──甚至是夜班,在大多數客人要不是在睡覺,就是努力保持安靜以免打擾到其他人的時候。他懷疑或許有人拉了一、兩條關係。這世界就是如此運作的。他自己的父親不也是靠關係得到最後一份工作,當上全景飯店的管理員嗎?或許那不是證明透過熟人弄到工作是很糟糕的方式的鐵證,但無疑地似乎暗示了這一點。
「祝你今晚過得愉快啊,安眠──醫生。」卡爾林在他後頭喊著,絲毫不肯壓低聲量。
在護理站,克勞黛特正在做醫藥紀錄,珍妮絲‧巴克則在看一台小電視,將音量調低。目前的節目是沒完沒了的結腸淨化錠廣告,然而珍看得眼睛睜大嘴巴半開。丹用指甲輕敲櫃台時她嚇了一跳,他才發現她不是看得出神而是快要睡著了。
「妳們誰能告訴我查理的實際狀況?卡爾林什麼都不知道。」
克勞黛特瞥了一眼走廊盡頭,確認弗瑞德‧卡爾林不在視線範圍內,但仍壓低聲音。「那傢伙就像公牛的乳房一樣沒用。我一直希望他會被炒魷魚。」
丹沒說出他抱持相仿的意見。他發現,經常保持莊重能奇妙地增加一個人自由裁量的權力。「我在十五分鐘前查看過他的情況,」珍說。「從貓咪先生過來探望他以後我們就經常去查看他。」
「艾奇在裡頭待多久了?」
「我們午夜來值班的時候牠在門外喵喵叫,」克勞黛特說:「所以我替牠打開門。牠立刻就跳上床去。你知道牠總是這樣。我差點就要找你,不過那時查理人很清醒而且有反應。我對他說嗨,他馬上就回應我,而且開始撫摸艾奇。所以我決定等一下。大約一個鐘頭後,他流了鼻血。弗瑞德幫他清理乾淨,我還得吩咐他把毛巾放到疫病袋子裡去呢。」
存放遭到體液或組織污染的衣物、亞麻製品及毛巾的可分解塑膠袋,安養院員工稱之為疫病袋。這是州政府的規定,為了將經由血液傳染的病原體擴散降到最低。
「我在四、五十分鐘前查看他的時候,」珍說:「他在睡覺,我搖一搖他,他張開眼睛,兩眼都充滿血絲。」
「我就是在那時打電話給艾默生,」克勞黛特說。「我從接電話的女孩那裡得到絕不可能的消息後,我就撥對講機找你了。你現在要下去嗎?」
「對。」
「祝你好運,」珍說。「需要什麼的話就按鈴吧。」
「我會的。珍妮,妳幹嘛要看結腸淨化錠的商業資訊廣告啊?還是這問題太過私人了?」
她打了個呵欠。「在這種時間,唯一播放的其他節目只有調整型胸罩的商業資訊廣告,那個我已經有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