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安眠醫生 - 懸疑靈異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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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醫生 by 史蒂芬‧金

2019-11-14 18:14

  在雙塔倒下差不多一年後的某個星期一下午,艾柏拉這時已經會走路,從她幾乎不停的嘰哩呱啦中開始出現可辨識的單字,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前門,噗地一聲在那裡坐下來,腿上抱著她最愛的娃娃。

  「甜心,妳在幹嘛呀?」露西問。她坐在鋼琴前,彈奏史考特‧喬布林的拉格泰姆曲子。

  「爸爸!」艾柏拉叫著。

  「寶貝,爸爸要到晚餐時間才會到家喔,」露西說,但十五分鐘後Acura停在車道上,大衛拖著公事包。他教星期一、三、五課程的那棟大樓的自來水總管線破裂,所有的課都取消了。

  「露西告訴過我這件事,」康伽妲說:「當然我已經先知道九一一狂哭和幽靈鋼琴的事了。一、兩個禮拜後我去他們家一趟。我吩咐露西別對艾柏拉透露我要去的事。可是艾柏拉知道了,她在我露面前十分鐘就坐在門前不動,露西問她誰要來的時候,艾柏拉回答說:『嬤嬤』。」

  「她經常做那樣的事,」大衛說。「不是每次有人來的時候,可是如果是她認識、喜歡的人……就幾乎是每一次。」

  二〇〇三年晚春,露西發現女兒在他們臥房裡,使勁拉著露西梳妝台的第二個抽屜。

  「前!」她告訴母親。「前、前!」

  「小寶貝,我不懂妳在說什麼,」露西說:「可是妳想要的話,可以看看抽屜裡面。裡頭只有一些舊的內衣褲和用剩的化妝品。」

  但是看來艾柏拉對抽屜內的東西毫無興趣;當露西拉開抽屜讓她看裡面的東西時,她連瞧都沒瞧一眼。

  「後!前!」然後,深吸一口氣。「前前、後後、媽媽!」

  家長永遠無法完全流利地說嬰兒語──沒有足夠的時間學習──不過大多數可以學會說一點,因此露西終於明白她女兒的興趣不在梳妝台的內容物,而是在梳妝台後面的東西。

  帶著好奇,她拉出梳妝台。艾柏拉立刻衝進那個空間裡。露西認為就算沒有蟲子或老鼠,那裡頭也會積滿灰塵,所以伸手一揮想拉住寶寶的上衣背後卻沒搆著。等到她將梳妝台拉出得夠遠,足以讓她自己鑽進缺口時,艾柏拉舉著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那是從梳妝台表面和鏡子底部之間的洞掉下去的。「看!」她興高采烈地說。「錢錢,我的錢。」

  「不行,」露西從小拳頭中扯出鈔票說:「寶寶不可以拿錢錢,因為他們不需要錢錢。不過妳替自己賺到了一個蛋捲冰淇淋。」

  「冰──激淋!」艾柏拉大叫。「我的冰──激淋!」

  「接下來告訴約翰醫生賈金斯太太的事吧,」大衛說。「妳當時在場。」

  「我的確在,」康伽妲說。「那是某年獨立紀念日的週末。」

  到了二〇〇三年夏天,艾柏拉開始多多少少可以講出完整的句子。康伽妲到史東家與他們共度節日的週末。星期天剛巧是七月六日,大衛去7-ELEVEN買新的藍犀牛瓦斯罐,準備在後院烤肉用。艾柏拉在客廳玩積木,露西和伽妲在廚房,一個定期查看艾柏拉,確定她沒決定去拔出電視的插頭嚼一嚼,或者爬上沙發山。不過艾柏拉似乎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她正忙著用學步兒童的塑膠積木建造看似巨石陣的東西。

  露西與伽妲在取出洗碗機裡的碗盤時,艾柏拉突然尖叫起來。

  「她叫得好像她快要死了,」伽妲說。「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吧?」

  約翰點點頭,他很清楚。

  「在我這個年紀,跑步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那天我跑得像威瑪‧魯道夫﹡一樣快。比露西還要先跑到客廳,贏過她一半的距離。我深信孩子受了傷,因此有一、兩秒鐘我真的覺得看到血了。可是她沒事。至少,身體沒受傷。她跑向我,用兩隻手臂抱住我的腿。我把她抱起來。露西這時已跑到我身邊,我們設法讓她平靜一點。『汪奶奶!』她說。『嬤嬤,救救汪奶奶!汪奶奶跌倒了!』我不曉得汪奶奶是誰,不過露西知道──汪妲‧賈金斯,住在街對面的女士。」

  ﹡美國運動選手暨奧運冠軍,在一九六〇年代被認為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女人。

  「她是艾柏拉最喜歡的鄰居,」大衛說:「因為她會烤餅乾,經常帶寫了艾柏拉名字的餅乾給她,有時候是用葡萄乾,有時候是用糖霜。她是名寡婦。獨自一個人住。」

  「所以我們到對面去,」伽妲繼續說:「我走在前頭,露西抱著艾柏拉。我敲敲門。沒人回應。『汪奶奶在餐廳!』艾柏格說。『救救汪奶奶,嬤嬤!救救汪奶奶,媽媽!她受傷流血了!』」

  「門沒鎖。我們直接進去。我最先聞到的是燒焦的餅乾味。賈金斯太太躺在餐廳地板上,在折疊梯旁邊。手裡還握著用來清除模型裡的灰塵的擦拭布,而且沒錯,她是流了血──在她的頭四周有一灘血像光環一樣。我以為她完了──我沒看見她呼吸──不過露西發現她還有脈搏。她的頭蓋骨跌破了,有一點腦出血,不過她隔天就清醒了。她會參加艾柏拉的生日派對。你來的話,可以和她打聲招呼。」她毫不畏縮地注視著艾柏拉‧史東的小兒科醫師。「急診室的醫生說,她如果在那邊躺得更久一點,她就會死掉,或是最後變成植物人……以我個人的淺見,那比死還要悲慘多了。不管怎樣,那孩子救了她一命。」

  約翰把筆從橫條記事簿上抬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更多呢,」大衛說:「不過其他的事很難量化。或許只是因為露西和我已經習慣了。我猜,就像你會漸漸習慣和天生盲眼的小孩一起住一樣吧。只除了這幾乎和那個相反。我想我們早在九一一的事件之前就知道。我想我們幾乎是從把她由醫院抱回家的那時候起就知道有什麼不尋常了。那就好像……」

  他呼了一口氣,看著天花板,彷彿在找尋靈感。康伽妲捏捏他的手臂。「繼續說吧。起碼他還沒打電話叫帶著捕蟲網、穿白袍的男人﹡來。」

  ﹡以前將瘋子送進精神病院的人總是身穿白袍,帶著超大的捕蟲網避免精神病人逃掉。

  「好吧,就好像永遠有陣風在屋子裡吹,只是你沒辦法確切地感覺到,或是看見它在做什麼。我一直覺得窗簾會鼓起來,相片會從牆上飄下來,可是從來沒發生過。不過,倒是發生了別的事。一個禮拜有兩、三次──有時候是一天兩、三次──斷路器跳電。我們因為四種不同的情況,請來兩個不同的電工。他們檢查了電路,告訴我們一切正常。有些時候早上我們下樓時,發現椅子和沙發的軟墊在地板上。我們叫艾柏拉在上床前要收拾玩具,除非她太累了鬧脾氣,否則她做得非常好。可是有時候隔天早上玩具箱會打開,有些玩具會回到地板上。通常都是積木。那是她的最愛。」

  他停頓半晌,盯著遠處牆上的視力檢查表。約翰認為康伽妲會催促他繼續,不過她保持沉默。

  「好吧,這件事完全不可思議,但是我向你發誓事情真的發生了。有天晚上我們打開電視時,每一個頻道都在播《辛普森家庭》。艾柏拉開心地大笑,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露西崩潰了。她說:『艾柏拉‧拉斐拉‧史東,如果這是妳搞的,馬上給我停下來!』露西很少那麼嚴厲地對她說話,所以當她那樣說話時,艾柏拉就會停手。那天晚上也是如此。我關掉電視,再打開的時候,一切都恢復正常。我可以再告訴你半打其他的事情……小插曲……現象……不過多半都小到你幾乎不會注意到。」他聳聳肩。「就像我說的,你會慢慢習慣。」

  約翰說:「我會出席派對。在聽你們說了這些以後,我怎麼抗拒得了?」

  「很有可能什麼也不會發生,」大衛說。「你聽過怎麼防止水龍頭漏水的老笑話吧?打電話找水管工人啊。」

  康伽妲輕蔑地哼了一聲。「你要是真的相信不會發生任何事,小兄弟,我想你可能會得到驚喜。」說完對道頓說:「叫他來這裡簡直像是在逼他拔牙一樣呢。」

  「別提了,嬤嬤。」大衛的臉頰開始脹紅。

  約翰嘆氣。他之前就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的敵意。他不曉得原因──也許是為了爭奪露西──但他現在不想讓事情明顯地公開化。這趟奇異的任務使他們暫時成為盟友,他希望繼續保持下去。

  「別再互相攻擊了。」他的口氣嚴厲,因此兩人都驚訝地把視線從彼此身上挪開,轉回他這邊。「我相信你們。我以前從沒聽過類似這樣的事情……」

  還是說他聽過?他的聲音減弱,想起了他遺失的手錶。

  「醫生?」大衛輕喚。

  「抱歉,一時走神了。」

  對此他們兩人都笑了,再度成為盟友。很好。

  「不管怎樣,沒有人會打電話去請穿白袍的人來。我相信你們兩位都是頭腦冷靜的人,沒有犯歇斯底里或幻覺的傾向。假如只有一個人宣稱發生了這些  這些超自然的事情……那我可能會猜是某種奇怪形式的佯病症發作,不過情況並非如此。你們三個人全都看見了。這引發了一個問題,你們希望我做什麼?」

  大衛似乎困惑不解,但他妻子的外曾祖母明白了。「觀察她,就像你會對任何生病的孩童所做的一樣──」

  大衛‧史東臉頰上的紅暈已漸漸離開,但此刻又急速回來。砰地猛然脹紅。「艾柏拉沒有生病。」他氣沖沖地說。

  她轉向他。「我知道啦!天哪!你可不可以讓我說完?」

  大衛擺出一副堅忍的表情,舉起雙手。「抱歉,抱歉,抱歉。」

  「不要這樣粗暴地對我說話,大衛。」

  約翰說:「孩子們,如果你們堅持繼續吵下去,我就必須把你們送去禁閉病房了。」

  康伽妲嘆口氣。「這件事讓人壓力很大,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如此。對不起,大衛,我用錯詞了。」

  「親愛的,沒關係。這件事我們要同心協力。」

  她笑了一下。「對,沒錯,我們在同一條船上。道頓醫生,觀察她就像你觀察症狀還沒查出原因的小孩子那樣。我們只要求這件事,我想暫時這樣就夠了,你可能有些想法,我希望如此。你要知道……」

  她轉向大衛‧史東,一臉無助,約翰心想這種表情大概很少出現在那張堅定的臉龐上。

  「我們很害怕,」大衛說。「我、露西、伽妲,全都怕得要命。不是怕她,而是為她擔心。因為她實在太小了,你明白嗎?萬一她所擁有的這股力量……我不曉得還能怎麼稱呼這個東西……萬一這力量還沒達到極限怎麼辦?萬一這力量還在繼續增強呢?到時我們該怎麼辦?她可能……我不知道……」

  「他其實很清楚,」伽妲說。「她可能大發脾氣,傷了她自己或別人。我不知道那個可能性有多大,不過光想到這情況有可能發生就……」她碰一下約翰的手。「那實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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