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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讀物是〈貧民的虛張聲勢〉，這是戒酒大書中被愉快地命名為〈他們幾乎失去所有〉那一章節的其中一則故事。這故事遵循著丹現在已很熟悉的模式：良好的家庭，星期日上教堂，第一杯酒，第一次狂飲，酗酒毀了成功的事業，逐漸增加的謊言，第一次被逮捕，違背改過自新的承諾，加入戒酒組織，最後美滿的結局。戒酒大書裡所有的故事都有美滿的結局，那是這本書的魅力之一。

　　這天晚上寒冷，但室內過於溫暖，丹慢慢地接近打瞌睡，此時約翰醫師舉起手來說：「我一直欺騙我老婆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停止。」

　　聽到這話丹醒過來。他很喜歡DJ﹡。

　　﹡Doctor John（約翰醫師）的名字縮寫。

　　原來約翰的太太給了他一只手錶當聖誕節禮物，相當昂貴的錶，幾天前的晚上她詢問他為何沒戴錶，約翰說他把錶留在辦公室裡。

　　「只是錶並不在辦公室。我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沒有。我經常到不同醫院看診，如果必須換衣服刷洗消毒手臂，我就利用醫師休息室的置物櫃。櫃子上有密碼鎖，不過我很少用，因為我不帶太多現金，也沒有別的東西值得偷。除了那只手錶吧，我想。我不記得拿下手錶留在置物櫃裡──在新罕布夏中部醫院或是布里奇頓都沒有──不過我想我一定是有。重點不是損失了那只錶。而是這讓我回想起許多往事，那時我每晚喝到糊塗，隔天早上超速去上班。」

　　許多人聽到這裡點點頭，接著述說類似地出於內疚的欺騙經歷。沒人提出建議；那稱為「交叉對話」，是AA中反對的行為。他們只談自己的故事。約翰低頭聽著，兩手在膝蓋間交握。在籃子傳過後（「我們透過自己的貢獻自立」），他感謝大家提供的訊息。從他的表情看來，丹不認為上述的訊息有很大的幫助。

　　在主禱文之後，丹收好剩餘的餅乾，並將整組人破舊的戒酒大書堆進標示著AA專用的櫃子裡。少數人仍在外頭的菸蒂桶旁廝混──所謂的會後會──不過廚房裡只有他和約翰兩個人。丹在討論期間沒有發言；他忙著在心裡與自己辯論。

　　閃靈沉寂，但並不表示已不存在。他由那份志願工作中得知事實上他的閃靈比孩提時代還要強，但是他現在似乎較能控制，因此這股力量變得比較沒那麼嚇人，比較有用處。他在利文頓之家的同事知道他有些特殊之處，不過他們多半認為那是同理心，便到此為止。如今他的生活開始穩定下來，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得到某種休息室靈媒的名聲，最好保守這個身懷怪技的祕密。

　　可是，約翰醫生是個好人，而他正在苦惱。

　　DJ將過濾式咖啡壺上下顛倒地放在餐具瀝水架，用掛在爐子把手上的一塊毛巾擦乾雙手，然後轉向丹，露出的笑容看來就像丹收在餅乾及糖罐旁的咖啡伴侶奶精一樣的真誠。「好囉，我要走了，我想，應該是下禮拜見了。」

　　到最後，決定自己下了決心；丹就是沒辦法讓這人帶著那種表情離開。他伸出雙臂。「加油吧。」

　　傳說中的AA擁抱，丹見過許多次，但從沒給過任何人擁抱。約翰一臉疑惑，半晌後才走向前來。丹將他拉近，心想很可能什麼也感應不到。

　　然而他感應到了。閃靈來得迅速，如同他小時候偶爾幫父母找尋失物時一樣。

　　「醫生，你聽我說，」他說著放開約翰。「你在擔心那個患了古雀氏症的孩子。」

　　約翰向後退一步。「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說得並不正確。是古雀氏？還是古拉雀氏？一種跟骨頭有關的病。」

　　約翰驚訝地張大嘴巴。「你是在說諾曼‧洛伊嗎？」

　　「沒錯，就是他。」

　　「小諾曼得了高雪氏症，那是種血脂異常的疾病，遺傳性而且非常罕見。會造成脾臟腫大，神經系統失調，並且經常痛苦地早死。可憐的孩子基本上骨骼脆弱得跟玻璃一樣，大概不到十歲就會死亡。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呢？聽他父母說的嗎？洛伊一家住在大老遠的納殊華啊。」

　　「你在擔心要怎麼跟他說──末期的病人讓你很心煩。那就是為什麼雖然你不需要洗手，你還是在跳跳虎的廁所停下來洗手。你脫下手錶，放在上面的架子上，就是他們存放那個裝在塑膠擠壓瓶裡、深紅色的什麼消毒劑的地方，我不確定那東西的名稱。」

　　約翰‧D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彷彿他瘋了。

　　「這個孩子在哪間醫院？」丹問。

　　「艾略特，時間範圍差不多符合，我的確在靠近小兒科護理站的廁所停下來洗手過。」他停頓片刻，蹙起眉頭。「啊對，我想那間廁所的牆壁上有米恩﹡筆下的角色。可是如果我脫掉手錶，我應該會記得……」他的聲音逐漸減弱。

　　﹡英國作家，以小熊維尼與兒童詩作聞名。

　　「你的確記得，」丹說完微微一笑。「現在你想起來了。不是嗎？」

　　約翰說：「我查過艾略特的失物招領處，還有布里奇頓和新罕布夏中部醫院的。都沒找到。」

　　「好吧，所以可能有人進來，看到了，就順手偷走。要是真是那樣，就算你倒楣了……不過起碼你可以告訴你太太發生了什麼事。以及事情發生的原因。你正在想那孩子的事，擔心那孩子，所以在離開廁所前忘了再戴上手錶。就那麼簡單。況且，嘿，說不定還在那兒呢。那個架子很高，而且幾乎沒人用那些塑膠瓶裡的東西，因為在洗手槽邊就有給皂器。」

　　「架子上的是必達淨，」約翰說：「放得很高是為了避免小孩子拿到。我從來沒注意過。不過……丹，你到過艾略特嗎？」

　　這是他不想回答的問題。「就去查看一下架子吧，醫生。也許你會交到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