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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半，伽妲‧雷諾茲匆匆進入檢查室，史東夫婦及他們哭鬧不停的寶貝女兒藏身在那裡。謠傳列在總統自由勳章決選名單上的詩人身穿直筒牛仔褲，和波士頓大學的長袖運動衫，上衣的單邊手肘處有個破洞。整套服裝顯示出她在過去三、四年間變得多麼消瘦。才不是癌症呢，如果你正在想那回事的話，假如有任何人評論她宛如伸展台模特兒的瘦削，她會如此回答，她通常會用輕飄飄的洋裝或寬鬆長袍來掩飾，我只是正在鍛鍊準備衝刺最後一圈而已。

　　她的頭髮一般說來都是編成辮子，或是挽成複雜的波浪髮型以展示她收藏的古董髮夾，今天卻頂著一頭蓬亂的愛因斯坦雲。她沒有化妝，即使正在苦惱的露西也對康伽妲的蒼老模樣感到震驚。嗯，當然她的確是老了，八十五歲是非常老的年紀，不過直到今天早上之前她看起來像是頂多快七十歲的女人。「我要是找到人來我家照顧貝蒂的話，我就可以早一個鐘頭到這裡了。」貝蒂是她養的一隻年老、生病的拳師犬。

　　伽妲逮到大衛責難的匆匆一瞥。

　　「小貝快要死了，大衛。而且根據你們在電話裡告訴我的訊息，我不是那麼擔心艾柏拉。」

　　「那妳現在擔心了嗎？」大衛問。

　　露西迅速朝他使個警告的眼色，但是伽妲似乎甘願接受這隱含的譴責。「是的。」她伸出兩手。「把她交給我吧，露西。我們來看看她會不會為嬤嬤安靜下來。」

　　然而艾柏拉不肯為嬤嬤安靜下來，無論她怎麼搖。出人意外的悅耳、輕柔的搖籃曲（就大衛所知，那是用義大利文所唱的〈公車快飛〉）也無效。他們三人再次嘗試散步療法，先陪她在小檢查室裡繞，再沿著走廊走，最後再回到檢查室。哭喊聲持續不止。在某一時刻外頭有些騷動──大衛臆斷，有個帶著真正明顯傷口的人被推進來──但是在四號檢查室的人沒太留意。

　　八點五十五分，檢查室的門開了，史東家的小兒科醫生走進來。約翰‧道頓醫師是丹‧托倫斯將會認識的朋友，雖然並不知道他的姓氏。對丹來說他只是約翰醫師，是在北康威星期四晚上的戒酒大書聚會上泡咖啡的人。

　　「謝天謝地！」露西說著將嚎啕大哭的孩子塞進小兒科醫師的臂彎裡。「我們被放任不管了好幾個鐘頭！」

　　「我聽到留言的時候正在路上。」道頓將艾柏拉舉到肩膀。「在這裡巡診，再到城堡岩。你們聽說發生的事了吧？」

　　「聽說什麼？」大衛問。由於門開啟，他頭一次有意識地察覺到外頭輕微的騷動。人們吵吵鬧鬧地談話。有人在哭泣。方才接受他們入院的護士走過去，她的臉龐泛紅、起了斑點，臉頰濡濕。她甚至沒瞥一眼哭鬧的嬰兒。

　　「一架客機撞上了世貿中心。」道頓說。「沒有人認為那是意外。」

　　那是美國航空十一號班機。十七分鐘後，在九點零三分，聯合航空一七五號班機撞擊世貿中心的南塔。九點零三分，艾柏拉‧史東乍然停止啼哭。到九點零四分，她已安然熟睡。

　　在開車回安尼斯頓的途中，大衛和露西聽著收音機，艾柏拉在他們後面的安全座椅上平靜地安睡。新聞令人承受不住，但是關掉又無法接受……起碼要等到新聞播報員宣布航空公司的名稱和班機號碼：兩架在紐約，一架靠近華盛頓，還有一架在賓州鄉間撞毀，最後大衛終於伸出手去關掉接踵而至的災難。

　　「露西，我必須告訴妳一件事。我夢到──」

　　「我曉得。」她以剛遭受衝擊的人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我也夢到了。」

　　等到他們跨越州界回到新罕布夏時，大衛開始相信羊膜那件事終究可能有些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