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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他充血的鼻子判斷，凱西‧金斯利並非一直都痛恨酗酒。他是個體型龐大的男人，與其說他占據倒不如說他忍受著狹小、雜亂的辦公室。此時他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往後搖，正在審閱丹整齊地收在藍色文件夾中的介紹信。金斯利的後腦杓幾乎碰到掛在牆上的簡樸木製十字架下緣。十字架旁是他家人的裱框相片。相片中，較為年輕、苗條的金斯利和他妻子及三個穿著泳衣的小孩在某處海灘上擺姿勢。透過天花板，傳來僅微微減弱的音樂聲，鄉巴佬合唱團正唱著〈YMCA〉，並伴隨著許多腳步熱情重踩的聲響。丹想像一隻巨大的蜈蚣。一隻大約九碼長，最近剛去當地美容院、穿著亮紅色緊身衣的蜈蚣。

　　「嗯──哼。」金斯利說。「嗯──哼……喔……對，對，對……」

　　在他辦公桌的一角有個裝滿硬糖的玻璃罐。他沒從丹那疊薄薄的介紹信上抬起頭來，直接拿開蓋子，撈出一顆，拋進嘴裡。「請自便。」他說。

　　「不了，謝謝，」丹說。

　　他突然有個奇怪的想法。以前，他父親大概也像這樣坐在辦公室裡接受面試，應徵全景飯店管理員的職位。他那時在想什麼呢？想他真的很需要工作嗎？想著這是他最後的機會？或許吧。很有可能。不過當然啦，傑克‧托倫斯有家室之累。丹並沒有。假如這事不成，他可以再繼續漂泊一陣子。或者到安養院碰碰運氣。不過……他喜歡小鎮公園。他喜歡那輛讓普通體型的成年人看起來像巨人族的火車。他喜歡迷你鎮，那裡滑稽、歡樂，並且有種美國小鎮妄自尊大的炫耀。另外他喜歡比利‧費里曼，他有少許的閃靈，他本身大概根本不知情。

　　在他們上方，〈我會活下去〉取代了〈YMCA〉。彷彿剛才正在等待新的曲調一般，金斯利將丹的介紹信迅速放回文件夾裡，橫過桌面遞回來。

　　他會拒絕我。

　　然而在經過一天準確的直覺之後，這次不準了。「你的介紹信看起來很好，不過我覺得你在新罕布夏中部醫院或這鎮上的安養院工作會輕鬆多了。你甚至可能具有居家協助服務的資格──我看你有一些醫療和急救的資格證書。根據這些介紹信，你還熟悉心臟電擊去顫器的使用，聽過居家協助服務嗎？」

　　「有，我也考慮過安養院。不過後來我看見鎮公園、迷你鎮，和那輛火車。」

　　金斯利咕噥著說：「八成不介意輪流操縱一下吧，是嗎？」

　　丹毫不猶豫地撒謊。「不，先生。我不是很想駕駛。」承認他想要坐在撿來的GTO駕駛座位上、將兩手放在切成一半的方向盤上，幾乎必定會引來討論他的駕照，再進一步討論他為何會失去駕照，最後收到立即離開凱西‧金斯利先生辦公室的邀請。「我對耙子和除草機比較有興趣。」

　　「從這份文件看來，也比較喜歡短期的工作。」

　　「我很快就會在某個地方安定下來。我已經清掉我體內大多數的流浪癖了，我想。」他懷疑這在金斯利耳中是否和他自己聽起來一樣的胡扯。

　　「我大概只能給你短期的工作，」金斯利說。「一旦學校放暑假──」

　　「比利跟我說過了。如果到了夏天我決定待下來，我就會去安養院試試。事實上，我可能會提早提出申請，除非你寧可我不要那麼做。」

　　「不管怎樣我都不在乎。」金斯利好奇地看著他。「你不介意即將死的人嗎？」

　　你母親就是在那裡過世的，丹尼心想。看來，閃靈終究沒有消失；甚至幾乎沒有隱藏。她過世的時候你握著她的手。她的名字叫艾倫。

　　「不，」他說。然後，毫無來由地，他補充說：「我們全都會死。整個世界只不過是有新鮮空氣的安養院。」

　　「還是個哲學家呢。好吧，托倫斯先生，我想我會雇用你。我信任比利的判斷──關於人方面的事他很少出錯。只是不要遲到，不要喝得醉醺醺地來上班，也不要帶著紅眼睛和一身大麻味來上工。你要是犯了以上這些毛病的任何一項，你就走人吧，因為利文頓之家也不會和你有任何瓜葛──我會確保這一點。聽明白了嗎？」

　　丹感到一股憤恨。

　　多管閒事的討厭鬼。

　　但他還是壓抑下來。這是金斯利的地盤，由金斯利來決定。「非常清楚。」

　　「方便的話，你明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了。鎮上有很多出租公寓。你要的，我可以打一、兩通電話。你能忍受一個禮拜付九十塊錢的租金，直到第一份薪水入帳嗎？」

　　「可以。金斯利先生，謝謝你。」

　　金斯利揮一下手。「同時，我會推薦紅屋頂旅館。我的前舅子經營的，他會給你優惠的價格。這樣好嗎？」

　　「好。」一切發生的速度驚人，宛如最後幾塊拼圖順利地嵌進複雜的千片拼圖中一樣。丹告訴自己別相信感覺。

　　金斯利起身。他的體型碩大，所以動作緩慢。丹也站了起來。金斯利在雜亂的桌面上伸出有如火腿的手，丹和他握了握手。此時頭頂上傳來凱西與陽光合唱團的歌聲，告訴全世界這就是他們喜歡的方式，喔──呃──哈。

　　「我討厭那些跳舞的鬼東西。」金斯利說。

　　不，丹尼暗自心想，你並不討厭。跳舞讓你想起你女兒，她現在不常來看你。因為她還沒原諒你。

　　「你還好嗎？」金斯利問。「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只是累了，搭巴士搭了很長的時間。」

　　閃靈回來了，而且很強大。問題是，為什麼這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