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安眠醫生 by 史蒂芬‧金
2019-11-14 18:14
一個半小時後,巴士經過一塊標示牌,上頭寫著歡迎來到弗雷澤,每個季節都有理由到訪的城鎮!在這句標語下面則寫著,迷你鎮的故鄉!
巴士停在弗雷澤社區活動中心載客,從丹隔壁的空位,就是旅程初期置放酒瓶的那個位子,東尼開口說話了。丹認得這個聲音,儘管東尼已好多年沒有如此清楚地說話。
就是這個地方。
反正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樣好吧,丹心裡想。
他匆匆忙忙從頭頂上的行李架拿了行李袋後下車。他站在人行道上目送巴士駛離。西邊的地平線上,懷特山脈形如鋸子。在他四處流浪的生涯中,他一直避開山岳,尤其是將鄉村切成兩半、如鋸齒狀的龐然大山。如今他想,我終究還是回到山區了。我想我始終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回來。但是這片山脈比起至今仍有時纏擾他夢境的那群山要來得溫和,他想他能容忍,至少一陣子。如果他能夠不再想起穿勇士隊T恤的孩子,也就是說,倘若他能停止借酒逃避的話。你明白繼續前進毫無意義的時刻總會來臨,因為無論到哪裡,你總是帶著自己同行。
一陣雪花,細緻如婚紗的蕾絲,在空中飛舞。他能看出排在寬敞主街兩旁的商店主要是迎合十二月來滑雪的人,及六月來的夏日遊客。或許九月和十月也會有賞楓的旅客,但此時是新英格蘭北部所以為的春天,在最前面的八週寒冷與潮濕為四周鍍上一層鉻金屬色。弗雷澤顯然尚未替這個季節想出造訪的理由,因為主要街道──克蘭默大道──幾乎空無一人。
丹把行李袋甩上肩,緩慢地朝北漫步。他停在一處鍛鐵圍欄外,注視一棟格局不規則的維多利亞式房舍,其左右兩側是較新的磚造建築。這兩棟新建築以有頂的通道與維多利亞式房舍連接。在宅邸左邊的頂端有角樓,但右邊沒有,使建築的外觀看起來異常不平衡,丹倒是挺喜歡的。彷彿這上了年紀、身材龐大的女孩說對,我的一小塊掉落了,那又怎樣?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落到同樣的下場。他不禁露出微笑。但笑容隨即消逝。
東尼在角樓房間的窗口,往下盯著他看。他看見丹抬起頭來便向丹揮揮手。與丹兒時記憶中同樣鄭重的揮手,那時候東尼經常出現。丹閉上雙眼片刻再睜開。東尼不見了。或許一開始就不曾在那裡,他怎麼可能會在那兒呢?那扇窗戶根本被木板封起來了。
草坪上有塊標示牌,金字綠底,與房子相同的色調,上面寫著海倫‧利文頓之家。
他們這兒有隻貓,他想。一隻名叫奧黛莉的灰貓。
後來證明這想法部分正確部分錯誤。這裡的確有隻貓,毛色是灰的,但牠是隻已去勢的公貓,名字不叫奧黛莉。
丹注視那塊標示牌良久──久到雲層分開,照射下一束猶如聖經中的光──之後他繼續前行。有少數幾輛車子斜斜地停在奧林匹亞運動及清新水療會館前面,雖然此刻的太陽明亮得足以讓車子的鉻合金閃閃發光,但雪花依舊在打旋,令丹想起很久以前,他們住在佛蒙特州時,他母親在類似地春天氣候期間曾說過:魔鬼正在打老婆呢﹡。
﹡意指出太陽的同時下雨或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