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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明頓之後，每日飲酒中止了。

　　他會過一星期，有時候兩星期，完全不喝比無糖汽水還要烈的飮料的生活。他會沒有宿醉地醒來，這樣很好。他醒來時會口渴、難受──渴望──這點很不好。然後會有一個晚上，或是週末。有時候是電視上的百威啤酒廣告引發他的衝動──一群面帶稚氣的年輕人，其中沒有一個人有啤酒肚，在精力充沛的排球比賽後暢飲冰涼的啤酒。有時候是看見兩個漂亮的女人下班後在某個舒適的小咖啡館外頭喝酒，通常是那種取個法文名字，吊了許多懸掛式植物的咖啡館。她們喝的酒幾乎總是插了一支小傘。有的時候是收音機播放的一首歌。有一次是冥河合唱團，唱〈機器人先生〉。他禁酒的時候，是真的滴酒不沾。但他一喝酒，勢必喝到爛醉。倘若他在女人身旁醒來，他就會想起狄妮和穿著勇士隊T恤的小孩。他想到那七十塊錢。他甚至想起那條竊來的毛毯，他後來把毛毯留在暴雨下水道中，或許毯子仍在那裡。要是還在，如今應該發霉了。

　　有時候他喝醉了沒去上班，他們會讓他繼續做一陣子，因為他很擅長分內的工作，但是那一天終究會來。當那天來臨時，他會說聲感謝，然後搭上巴士。威明頓變成奧巴尼，奧巴尼再變成尤蒂卡。尤蒂卡換成新帕爾茨。新帕爾茨則為斯特布里奇所取代，在斯特布里奇時，他在一場戶外的民俗音樂會上喝醉，隔天在拘留所中醒來，手腕骨折。下一站是威斯頓，再來是瑪莎葡萄園島上的養老院，遺憾的是，那份工作沒有持續很久。他上班的第三天，護理長在他的口氣中嗅到酒味，於是她說你這人真是可悲，再見。他曾一度與真結族的路徑交錯過，但毫無所覺。不過反正那不在他的心思上，雖然在內心較深處──閃靈的那一塊──確實感應到了什麼。一股逐漸淡去的討厭氣味，有如在一段不久前發生過嚴重事故的收費高速公路上橡膠燒焦的味道。

　　從瑪莎葡萄園島，他搭乘麻州運輸到紐伯里波特。他在那裡一家「不大在乎」的退伍軍人之家找到工作，那種坐輪椅的老兵有時候被遺留在空蕩蕩的診察室外頭，直到尿袋溢出到地板上的地方。對病人而言是個糟透了的地方，對像他自己這樣經常搞得一團亂的人來說稍微好一點，不過丹和其他幾個人儘可能好好地對待老兵們。他甚至幫助一對夫婦在大限來時順利度過。那份工作持續了一段時間，長久到薩克斯風總統將白宮的鑰匙移交給牛仔總統。

　　丹在紐伯里波特有幾個晚上喝醉，不過隔天總是休假，因此沒有問題。在其中一次小小的狂飲作樂之後，他時心想，起碼我留下了食物券。這個念頭過去的瘋子遊戲節目的二重唱再現。

　　抱歉啦，狄妮，妳輸了，不過沒有人空著手離開。強尼，我們為她準備了什麼呢？

　　嗯，鮑伯，狄妮沒贏得一分錢，不過依照我們新的主場比賽規則，她將帶著幾公克的古柯鹼，和一大疊的食物券離開！

　　而丹得到的是一整個月的禁酒。他猜想，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把禁酒當成一種怪異的贖罪。他想過不只一次，要是他有狄妮的住址，他老早就將那討厭的七十塊錢寄還給她了。若是能終止回憶身穿勇士隊T恤的小孩以及伸出去如海星般的手，他願意寄給她雙倍的錢。然而他沒有住址，因此他保持清醒。以禁酒的鞭子嚴懲他自己。

　　後來有天晚上他經過一間名為漁人休息站的酒館，透過窗戶瞧見一名金髮美女獨自坐在吧檯旁。她穿著長度到大腿中段的格子呢裙，看上去十分寂寞，他走進酒館，結果發現她剛離婚，哇，那真是遺憾，或許她需要有人陪伴，三天後他醒來，記憶出現了和過去同樣的黑洞。他回到他擦地板、換燈泡的退伍軍人中心，冀望能有好運，但行不通。「不大在乎」和「完全不在乎」並非同一回事；很接近但不全然正確。拿著少許置物櫃裡的物品離開時，他回想起一句鮑伯‧山貓‧高德斯韋特﹡的台詞：「我的工作仍在那兒，只不過現在是別人在做。」於是他搭上另一班巴士，這班開往新罕布夏，在上車前，他買了一玻璃瓶的醉人液體。

　　﹡本名為羅伯特‧高德斯韋特，美國喜劇演員，曾和朋友合組「山貓與雄貓」喜劇二人組，故暱稱為山貓。

　　他一路坐在後面的醉鬼席，就是廁所旁的座位。經驗教會他假如打算在搭巴士的旅程中喝醉，最好坐那個座位。他伸進棕色的紙袋，鬆開醉人液體的玻璃瓶蓋，嗅聞褐色液體的味道。那個氣味會說話，雖然它只有一句話可說：你好啊，老朋友。

　　他想到糖糖。

　　他想到媽媽。

　　他想湯米現在應該上學了。總是假設好心的老蘭迪舅舅沒殺了他。

　　他想，唯一能踩下煞車的只有你。

　　這個想法以前浮現過許多次，但這次有個新的想法跟隨在後。假如你不想要，你不一定得過這種生活。當然，你可以……但你沒有必要。

　　那聲音如此的奇怪，不像他平常的內心對話，因此他起先以為肯定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這點他辦得到，但他現在很少收聽到不請自來的訊息了。他已學會了隔絕這些訊息。雖然如此他還是抬起頭來看向走道，幾乎確定他會看見有人回頭看他。不過沒有人。大家都在睡覺，和同座乘客聊天，或是盯著窗外新英格蘭灰暗的白晝。

　　假如你不想要，你不一定得過這種生活。

　　倘若這是真的該有多好。儘管如此，他仍旋緊瓶蓋，放到旁邊的座位上。有兩次他拿起酒瓶。第一次他拿起又放下。第二次他伸手進袋子裡再度旋開瓶蓋，但是他打開的時候，巴士正好停進剛過州界線的新罕布夏歡迎區。丹和其餘乘客一起魚貫進入漢堡王，停留的時間只夠將紙袋扔進垃圾容器裡。在高高的垃圾桶側面印著如果你不再需要了，就把它留在這裡。

　　這樣不是很好嗎？丹心裡想著，一面聽見酒瓶落地時哐噹了一聲。噢天啊，這樣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