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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他坐在恐怖角紀念大橋下的斜坡上，一條寬大的暴雨下水道的出水口上。他是有房間，不過有點積欠滯納租金的小問題，他允諾過昨天下午五點前絕對要付清。不僅如此。假如他回去自己房間，他可能受邀拜訪貝斯街上某棟如堡壘般的市政大樓，回答有關某件酒吧爭執的問題。總之，待在外頭似乎比較安全。

　　在市中心有間臨時收容所叫做希望之家（酒鬼們當然都稱其為絕望之家），不過丹無意去那裡。你可以免費在那裡睡覺，但如果你手邊有瓶酒，他們就會拿走。威明頓到處都是過夜的棲身處和便宜的汽車旅館，在那兒沒人在乎你喝酒、打呼，或注射，可是在天氣溫暖、乾爽的時候，你幹嘛浪費暢快喝酒的錢在一張床和屋頂上呢？他可以等到往北出發的時候再來擔心床和屋頂。更別提要不引起房東太太的注意從柏尼街上的房間搬出他少數的個人物品了。

　　月亮在河面上升起。毛毯攤開在他身旁。很快地他就會躺到毛毯上，拉攏毯子將自己緊緊包住，然後睡覺。他剛好茫到感覺很愉快。起飛和垂直爬升很艱難，不過現在所有的低空亂流都在他身後。他想他過的並非正直美國人所認為的模範生活，但是目前，一切都很好。他有一瓶三得利老牌威士忌（謹慎地在離戈登平價商店有段距離的酒鋪購買的），和半個潛水艇三明治當明天的早餐。未來多雲，但今晚的月色明亮，一切正常。

　　糖糖。

　　忽然間那孩子和他在一起。湯米，就在他身邊。伸手要去拿毒品。手臂上的瘀青，藍色的眼睛。

　　糖糖。

　　與閃靈毫無關係，但他極度清晰地看見這景象。還有其他的。狄妮仰躺著，打著鼾。紅色的仿皮皮夾。那疊食物券上面印著美國農業部的字樣。那筆錢，他拿走的七十塊錢。

　　想想月亮，想想月亮在水面上升起看起來多麼的寧靜。

　　有一會兒他的確想了，然而不久他又看見狄妮仰躺著，紅色的仿皮皮夾，那疊食物券，縐得可憐的現金（現在大多數已花完）。當中最清晰不過的是，他看見那孩子伸出張開如海星的手去拿毒品。藍色的眼眸、瘀傷累累的手臂。

　　糖糖，他說。

　　媽媽，他說。

　　丹學會了量好份量喝酒的訣竅；以這種方法狂飲可維持得較久，醉茫茫的感覺比較飄飄然，隔天的頭痛比較輕微、易控制。然而，有時候拿捏的份量出錯。倒楣的事就會發生。例如在銀河酒吧裡的事。那或多或少是個意外，可是今晚，一瓶威士忌分四大口灌完，就是故意的。你的心是是塊黑板。烈酒就是板擦。

　　他躺下來用偷來的毛毯裹住身體。他等著自己失去知覺，逐漸陷入無意識的狀態，然而湯米先來一步。亞特蘭大勇士隊的T恤。下垂的尿布。藍眼睛，瘀青的手臂，海星般的小手。

　　糖糖，媽媽。

　　我永遠不會說出這件事，他告訴自己。絕不對任何人說。

　　當月亮升到北卡羅萊納州的威明頓上空時，丹‧托倫斯陷入昏睡。夢中出現了全景飯店，但他醒來時不會記得夢境。他醒來時記得的是藍色的眼睛，瘀青的手臂，伸出的小手。

　　他設法拿到他在公寓房間裡的私人物品之後往北邊去，先到紐約州北部，再到麻薩諸塞州。兩年過去了。有時候他會幫助人，主要是老人。他相當善於幫助老人。在許多個酒醉的夜晚，勞孩子是他最後一個想到的事物，也是宿醉隔天早晨第一件浮上心頭的事物。每當他告訴自己要戒酒時總是想到那個孩子。也許下個禮拜；下個月肯定戒。孩子、雙眼、手臂、伸出去如海星般的手。

　　糖糖。

　　媽媽。





PART　ONE


　　艾柏拉





第一章‧歡迎來到迷你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