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乳海
白虎之咒3:勇闖五洋巨龍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6
再見?我怎麼這麼不會講話!為什麼事情總會被我搞砸?我原想告訴他為何不選他,希望他明白我的想法……或至少聽一聽。老實講,我還以為阿嵐會死賴著說服我,說我太笨,只是不敢勇於追求幸福的膽小鬼。
我認為選擇季山比較輕鬆務實。不,不該說是務實,而是比較安全。阿嵐愛冒險,會不惜找蘭笛之流的比基尼辣妹對抗我,萬一將來再有機會「解救我」,阿嵐一定會當仁不讓地犧牲自己,拋下我一人。他雖近乎夢中情人,但還不夠。
因為差一分贏賽的人,並不會留名。沒人會在乎你差幾分,重要的是最後結果。我是個會讓新進明星球員坐冷板凳的教練,我雖有理由,但球迷才不管那麼多,他們只覺得教練做了一個爛決定。
老實說,你覺得讓熱血充腦的新手打冠軍賽,他就能幫你得分嗎?還是你會讓整季表現都不錯的穩健老將上場?也許他們投不出三分球,卻能撐完全局。咦?我怎麼扯到球賽了?真是有病。
再說,阿嵐英勇被擄後,是誰在照顧我?季山。蘭笛侮辱我時,誰挺我?季山。誰讓我決定自己的髮型?季山。誰說只要對方是我真心想要的,他願意放手?季山。誰從不跟我爭執?季山。誰尊重我,不亂碰我?季山。我恍惚憶及跟阿嵐吵架,被他上下其手時,還喜孜孜的模樣。我剛才想到哪裡了?噢,對了,想到季山。
季山是安全的籌碼,愛上阿嵐,卻像賭博。
嗯……也許我該去參加戒癮圍體。
嗨,我叫凱西,我有癮頭。
嗨,凱西,妳好。
阿嵐才離開兩分鐘,我已經覺得自己快掛了。
不行!小女孩,妳一定要堅強!我們都會支持妳。
可是你們不瞭解,我沒有他活不下去。
妳當然可以活下去,只要一天天慢慢來。
你們的意思是,我會一整天都看不到他?
其他團員一定會哈哈大笑。一輩子都看不到才行,妳得戒掉他,將他從生活中完全排除。回憶只能徒增誘惑,承認吧,妳是成癮者。大家一起來複誦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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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祢賜我穩靜的心,無私地放棄男女私情;
承認我所愛的他,無法也不會改變;
求祢賜我勇氣,讓他明瞭自己的潛能,完成使命;
求祢賞我智慧,盡可能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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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聲嘆氣地鑽進藍被子裡。也許我需要一名輔導員。阿嵐不可能眼睜睜待在我身邊,看我與他弟弟在一起。誠如阿嵐所說,那太殘忍了。換作是我,也辦不到。或許羅克什會把我殺掉,那麼大家就能好過一點,我一走,所有人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我睡著了,夢見羅克什在叢林裡追殺我,就像金龍追獵兩兄弟一樣,只是我沒有保護自己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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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會兒,才記起自己在白龍的冰宮裡。我翻身將拳頭埋到臉頰下,床微微滾動,小生物湧到床面,發出柔光,按揉我身上所有觸及床墊的部位。我又接續昨晚的思緒,不確定這樣的決定是對的,但我已決心貫徹到底。
臥室旁連著一間私人浴室,一轉動透明的水龍頭,便流出藍色的水。水雖清澈,卻非常暖熱,我用天藍色的冰膠洗髮,麻麻涼涼地,聞起來像薄荷。
浴間裡沒有毛巾,但關了水之後,吹風機便開了,我震驚地站在裡頭,感覺像一部進了加油站洗車機的老車。溫暖的熱氣從各個角度吹向我的身體,舒服極了。呃,難怪狗兒那麼喜歡把頭探出車窗外。
等身體乾透後,我走出浴間,徒勞地想用手指梳開頭頂的雞窩,這大概得梳上一輩子吧,我乾脆不理,轉而叫聖巾幫我打理衣服,然後再去找其他人。嗯……其他像人的人。我找到正在跟白龍吃早餐的雙虎。
「好香啊。」
「要跟我們一起吃嗎,親愛的?」白龍客氣地問,然後抬起頭說:「天啊,妳看起來……很蓬鬆。」
我嘟噃一聲,把蓬亂的髮束拉到眼前看著,季山哈哈大笑,我睨著眼。「不好笑,你有沒有梳子?」
季山竊笑說:「沒有,抱歉,凱兒。」
「白龍呢?」
「我們巨龍不需要這些東西。」
我嘆著氣坐下。
「我有。」桌子對面的阿嵐輕聲說,我一直迴避他的眼神,想忽略他的存在,可惜沒用。反正我有努力過了。我放棄地抬起頭,但阿嵐已經把臉別開了。
他從寶藏袋子裡拿出一把金梳子,走過來輕輕放到我的餐盤邊,然後便突然離開房間了。我拿起精緻無比的梳子,躊躇著該如何用它馴服一頭亂髮。梳子細窄齒長,約莫手掌大小,頂上用珍珠母刻著一名騎馬斬妖的騎士。
季山叉起一片甜瓜笑說:「我還滿喜歡妳現在的樣子啊。」
吃過早膳,我跟著季山和白龍來到客廳,阿嵐已等在那兒了。我拿起梳子開始梳頭,一邊聽白龍講述通往七寶塔的冰穴,以及封藏的鑰匙。他說只有血管中流著諸神血液的人,才能取得鑰匙。
我心不在焉地聽著,這樣實在不好,因為我們得齊心協力,才能取得杜爾迦的珠鍊,活著回來。幸好季山非常專注。我臉上掛笑,心神恍惚地慢慢梳理一頭蓬鬆的雜草。
我的心飄到另一段時空──一個溫和的印度夜晚,阿嵐為我輕輕梳理頭髮。我的頭皮突然微微發麻,輕顫著想起他溫柔羞怯的撫觸,我抬頭發現阿嵐正盯著我。我臉一紅,不知他是否也想著同樣的事。阿嵐立即調開眼神,專心聆聽白龍的講述。等我終於綁好辮子,他們三位已擬出一套計畫。該出發了。
我抓起袋子,將芳寧洛戴回臂上,尾隨他們三位穿過冰門,來到一間沒有家具的大房間。房間四周是清透的堅冰,外面是幽黑的海水,各色奇異的生物緩緩繞游。
「我稱這個房間叫魚缸。」白龍說。
我說:「只是這回我們成了缸裡的魚。」
我走近一面牆,季山跟在後面。一條狀若香腸的透明海參沿玻璃爬行,留下一道長痕,上面還攀著蝸牛和海星。我被海星後面一條大如豆袋椅,鼓著發光大眼;嘴巴一開一合的斧頭魚嚇一大跳。
其他各式魚種看得我頭皮發麻,有頭大嘴寬,能吞掉比自己更大的魚的囊喉魚;生著長牙和頭燈的銨鱅魚;身體下有排小亮點的燈魚,它們從旁游過,隨時準備咬掉我們的手指。另外還有牙齒長到無法合嘴的蛇魚、白色的龍蝦、蟹、豔麗的水母和白龍所說的吸血魷魚,也紛紛游過來探看。
一團巨大的黑影滑過冰室,發出怒吼。
「那是什麼?」我害怕地問,「請告訴我那不是巨鯊。」
白龍笑道:「是抹香鯨,它們是唯一能潛到這種深度的大型動物,偶爾也會跑來。」
「噢。」我鬆了一大口氣,「嗯,我們究竟有多深?」
「這麼說好了,正常狀況下你們在此地無法存活。幸好只要你們留在我的境地,便能受到保護。巨龍能承受任何壓力,甚至在世上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位於北太平洋)也能生存,但那地方實在很不舒服,我寧可待在深海區底部。」
「何謂深海區?」季山問。
「海洋依深度分為四個區帶,金龍住在透光帶,即海洋頂端五百英尺區。植物生長於此,且有豐富的海洋生態,不過金龍會跑到各區尋找寶物。下一層是中層帶,沒有植物,但許多動物仍在此區覓食,鯊魚的種類也最多。」白龍對我一笑,接著又說。
「我們介於三千及一萬英尺之間的深海帶,我剛提過,抹香鯨是此處唯一的大型動物,這邊食物雖少,但我會提供。不久該餵食了,到時候會很壯觀。深海帶之下便是深淵帶,其實不會比此地深太多,等你們到達乳海後,航程便會很平穩了。」
我輕推季山問:「什麼乳海?我們有談過嗎?」
季山靠近悄聲說:「我待會兒再告訴妳。」
「謝了。」
白龍問道:「各位離開前,想不想看我餵魚?」
「你若不介意,我們想出發了。」阿嵐焦躁地說。
「好,切記要保暖啊,親愛的。」
「好的。」我提醒自己:下回在白龍這邊,一定要注意聽講!
季山叫聖巾幫我做鵝絨連帽衣和雪裝,他為我套上夾克,交給我一雙讓手無法運作的厚手套,圍上圍巾,再幫我戴上兩頂帽子。
「會不會太誇張了?我覺得自己像雪人。」
「我們要去的地方很冷,」季山解釋說,「還有──」
「往後站。」白龍打斷他說,「我得變回龍形才能開門。」
除了我們進來時的那扇門外,我看不到其他門,但季山將我擠到牆上,我只好佯裝沒見著那些尖牙利齒、撞著冰牆、想咬我們一口的飢餓魚群。白龍輕笑著化成千道碎光消失了,接著潔白的龍身落在玻璃般的地面上。白龍有藍色的龍爪與眼,腹部閃幻如北極光,背上的鱗片燦若鑽石。
白龍面帶笑意向我轉過臉,吐出藍色的叉舌,我腦中響起一串輕笑。他的龍角看似一對長冰柱,尾上也長了好幾根,白色的鬃鬚從頭頂一路長到背上。
我抽掉一隻手套,撫著白龍的鼻子,發現十分平滑溫暖,一點也不冰。「你好漂亮!」
謝謝妳,親愛的,我也希望如此,請往後退,讓我開門吧。
白龍轉頭望向一面牆,張嘴露出長長的利牙,身上的光逐漸增強,直到我被迫轉開臉。強光移往白龍的頭,最後集中到眼睛,瞪大的圓眼激射出藍光,穿過牆面,厚冰像融掉似地一一剝落。我斜睨著看到一道原本沒有的門,白龍滿意地慢慢退開,吐了口冰氣,然後化為人形。
「弄好了。門後有條通道可直接帶你們到乳海,等越過通道,找到守衛,她會指引你們找到鑰匙和七寶塔。務必要聆聽她的指示。需要我留下來協助你們入座嗎?」
「麻煩你了。」季山說。
「妳先請,親愛的,我先確保妳坐得舒適。」
我正想問大夥在講什麼時,季山已帶我穿過冰門坐上雪橇了,他快手快腳地把厚毛毯蓋到我身上,將我綁穩。
「我們要搭雪橇。」季山解釋說。
「看得出來,那拉雪橇的狗呢?」
白龍拍拍我的頭答道:「妳的兩位壯漢會負責拉橇。」
「什麼?怎麼拉?他們會凍壞的。」
「他們會很暖的。二位男士?」
阿嵐彎身將袋子綁到雪橇上,他離我好近,溫熱的檀香味都漫到我身上了。我好想將他落在臉上的垂髮撥回去,但他連一眼也沒瞧我地直起身子,點點頭,跟季山一起化成老虎。我震驚地看著白龍為他們套上拉具。
「我不需要他們拉,」我結巴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白龍當場駁回我的建議,「坐雪橇快很多,何況最好別在冰道逗留太久,這裡的動物餓起來會要人命的,冰牆雖厚實,天曉得它們何時會撞穿。」
「撞穿?你的意思是……撞穿厚冰嗎?」
「沒錯。我最近才將隧道補強過,但這一區的海域水壓極強,不過你們在此區不會有問題;冰道也會經過一些岩穴。」
「很好。雪橇要怎麼操控?」
「妙就妙在這兒,妳不必操控雪橇,虎兒會幫妳拉。」
「非常好。」我嘀咕說。
「祝各位好運,一路順利。」
說罷白龍闔上門,我們便陷入一片漆黑中了。芳寧洛纏在雪橇手把上,用綠眼照亮小小的洞穴。
「好了,二位,我們走吧。」
阿嵐率先躍步,雪橇險象環生地搖擺了一會兒,直到兩兄弟節奏穩定下來。我看著雙虎奔馳,將利爪刺入冰層中,並時時提防飢餓的魚群。有一度,一尾巨大如虎的龍蝦對我們極感興趣,追了我們好幾分鐘,甚至推擠冰道,用利牙刮著冰層,最後游開時真令我如釋重負。阿嵐和季山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們奔行數小時,僅偶爾小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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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長長的冰道裡盹著了──最後被路上突來的冰墩顛醒。我在黑暗中眨眼,不知已奔行多遠。越洋的平滑冰道此時已變成布滿碎冰和石塊的雪道了,我發現周圍已成土地,而非海水。我堅持停下來,要兩兄弟吃點東西。他們吃著我張羅的烤肉,我則啜著熱騰騰的熱可可。
天好冷,我覺得像錫人一樣,所有關節都鏽成剛才的睡姿。我挪動著想找個更舒服的姿勢,一邊調整安全帶,勉得勒太緊,但一直弄不好。我懊惱地抽掉手套,馬上感覺溫度劇變。寒氣刺骨,凍得人發疼,連最燙的熱水澡也無法暖和身子。
阿嵐和季山又奔馳數小時後,決定停下來過夜。我幫他們卸掉拉具,要聖巾製造帳篷和十幾條毛毯,然後鑽到毯子下。雙虎鑽到我身邊將我夾在中間,它們就像小型的強力加熱器,令我整夜溫暖的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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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繼續跋涉,約莫十點左右,石穴拓成有冰湖的大穴了,虎兒戰戰兢兢地走在冰上,邊走邊嗅,走了幾步後,又開始奔跑起來,只是速度放緩許多。我不懂他們怎麼會知道路,但他們朝著同方向挺進。也許是第六感,也許他們已知要往何處去,因為我在神遊時,兩兄弟仔細聽了白龍的指示。
我們進入冰湖彼端另一條隧道,不久便走到一間鑿出來的房間裡。房間四周環著冰道;中央有座高長的石砌噴泉。阿嵐和季山停下來,我要聖巾幫他們造衣服,一邊幫他們卸拉具。等兩人自由後,我才將注意力轉到高約二十英尺,有四座水池,並覆著白冰的噴泉上。
季山穿上厚外套走到我身邊,「凱西,現在得靠妳放守護者自由了。」
「什麼?我該怎麼做?」我緊張地問,不知又要面對什麼恐怖的事。
「把冰融掉。」季山對著噴泉點頭解釋說。
我鬆口氣笑說:「那我倒做得來,馬上就讓水流起來。」
我脫掉手套抬起雙掌,先從噴泉頂端融起,然後慢慢下移。每融掉一吋,便露出絕美的精刻魚隻、海豚、海星、蟹、龜。等我融到僅剩三分之一時,力氣已耗盡。
「怎麼了嗎?」季山問。
「她在發冷。」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一個我努力想忽略的聲音。
季山搓揉我的手問:「好些了嗎?再試試。」
我試了一遍,但熱氣很快又消散了,更糟的是,先前融化的水又開始結成冰了。
「也許妳該休息一下。」季山建議說。
阿嵐走過來默默伸手,我看他一眼,搖搖頭。
「別固執了,凱西。」
我用力磨掌說:「我可以自己來,謝了。」我運起內力專心聚熱,說什麼也不肯拉阿嵐的手。不必靠他,我也能將堅冰融完。
我催勁直到冰穴碎化,堅冰越融越快,沿臂而下的熱氣烘得我滿頭大汗,等終於化掉噴泉底座,看到實體大小的美人魚,讚賞兩秒鐘後,我便癱倒在季山腳邊了。他扶我坐到噴泉邊緣休息,阿嵐不住地責備我,我只說沒事,要他別再多言。
現在冰水已能流動自如了,原來噴泉如此美麗。泉水並不清澈,亦非湛藍,而是發著閃光的乳白色。噴泉頂端的海豚將水注入第二座池子裡,石魚從第三座池中探出來,將水注入下一座池中。烏龜攀在石上,彷若曬著太陽,美人魚款擺尾巴,用手指梳理長髮……等等……美人魚竟然是活的!
她咯咯地笑指季山說:「妳這女孩真幸運,竟然被這麼俊美的男子抱著?」
「是啊,我真是福星高照,妳是鑰匙的守護人嗎?」
「那得看情況而定。」她靠向前神祕兮兮地問:「這事就我們兩個女生知道,我能把他們其中一人留下來嗎?」
我皺眉說:「妳留下他們做什麼?」
美人魚吃吃笑說:「我總會想出用途的。」
「他們有利爪和尾巴。」
「我也有魚鱗,那有什麼關係?」
「妳真的有魚鱗。」季山欣賞地說。
我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別再看了。」
「是。」季山清清喉嚨,「我們需要去七寶塔的鑰匙,呃……敢問姑娘芳名?」
她撩人地嘟著嘴說:「凱莉奧拉。好,鑰匙可以給你們,但你們得自己去拿,他們若不肯留下來,我就沒理由再把頭髮打濕了。」她蹙眉望著自己水中的倒影。「頭髮在冰裡埋太久,髮根都枯了。」說著凱莉奧拉拿起珊瑚梳,開始細細梳理金色的長髮。
當她捧起掩住右上身的一段長髮時,我發出驚喘。凱莉奧拉全身覆鱗,她的手臂、臉面和背部是人,但魚尾上的鱗片沿身而布,像露背領似地鑲至頸邊。當她轉身再次顧盼倒影時,我發現她前片上身布著像緊身衣的鱗片,比單純的裸露更加誘人。凱莉奧拉泛灰的紫綠色鱗片,與彩虹鱒頗像。她生得極為美豔,且似乎很想吸引阿嵐和季山的青睞。
我故意看著打盹的烏龜說:「妳不必再把頭髮弄濕了,鑰匙我去拿。」
「好,那就先給我禮物吧。」她動著手指說。
「什麼禮物?」我問。
「妳知道的嘛……某種會發亮的活物。」
「呃……對不起,我們沒準備東西送妳。」
她嘟嘴說:「那我不想幫你們了。」
「等等。」阿嵐說著打開自己的袋子,拿出杜爾迦的蓮花圈,「預言上說,將花環置於乳海中。這就是妳要的嗎,凱莉奧拉?花朵?」他把花圈放到乳白色的水上,花便往人魚伸出的手邊漂去了。
「噢!」她拿起花環放到臉上,「我好幾千年沒聞到鮮花香了,太棒了。」
凱莉奧拉將花圈戴到頸上,開心地擺著長尾。
我們站了一分鐘等她回神,美人魚顧影自憐地看著花兒、自己的頭髮。
最後我終於問道:「鑰匙呢?」
「噢!你們還在這兒呀?好吧。」她看著分岔的頭髮,喃喃的說:「就在湖底。」
「湖底!那我們要怎麼拿?」我問。
她抬頭燦然一笑,「當然是游泳去拿呀,這是什麼蠢問題。」
「可是水都凍住了,又那麼深!」
「其實並沒那麼深,只有二十英尺左右,不過很冰就是了。東西掉下去,還沒浮回水面,大概就結成冰了。」
「我去吧。」阿嵐輕聲自願說。
他的話令我怒從中來,忍不住開罵:「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總是愛自尋險徑,為理想冒險犯難!是嘛,你快過子彈,又能飛簷走壁,當然非你莫屬了。」
「我有什麼理由該留下來?」他靜靜地問。
「沒有。你說得對,你根本不必顧慮自身的安全,你只是公事公辦而已,對吧,超人先生?不,這次稱你冰人更貼切。你去呀!跟以前一樣去逞能,回來時別凍成冰棒就好了。」
季山插嘴說:「凱兒,我覺得妳有點反應過度。」
「當然,我們各自有角色要扮演不是嗎?我負責扮演從中作梗的憤怒女友,你演留下來安慰女孩的好人,阿嵐演救世主,一向不都是這樣的嘛。」
阿嵐嘆口氣,季山看著我,似乎覺得我瘋了。我的確在抓狂。美人魚皺起鼻子咯咯笑說:「好有意思喲,不過沒關係,他不能去,只有這位能去。」她指指季山,然後又開始欣賞自己的指甲。
「什麼?為什麼是他?」我問。
「因為他喝過索瑪。」凱莉奧拉指著阿嵐說:「若是這位下水,會立即斃命。」
「喝過索瑪?妳是指在斐特家喝的飮料嗎?」
「我又不知道他是在哪兒喝的,只知道他喝過,因為他皮膚上閃著能量,你們看不見嗎?很迷人的。」
我瞄著季山,「完全看不出他有能量。」
「湖水裡滿滿都是,我是指能量啦。我的工作就是偶爾把能量攪一攪,免得沉澱在水底。你把指頭放進去,會被震痛,整隻胳臂進去,腦袋會震昏,整個身體的話呢?砰!你就變成撒在蛋酒上的豆蔻粉了。」
「天啊。」我囁嚅說。
「但那種水對女生的鱗片很棒,牛奶浴對乾燥的尾巴有神效。不過妳別亂試,湖水不僅能潤膚,還含有各種特殊能量,只有少數人能取得。妳可以稱之為諸神的泳池,有點會員專屬的性質,僅有擁有通行證的人才能下湖,你們兩個都不屬於這個俱樂部。他也許還是會凍僵,但至少機會很大。噢,我忘記提一點,你們動作最好快點,我的腳指已經開始發凍了,如果噴泉在你們回來之前又結成冰,你們就無法進出那片湖了,到時候我也無法告訴你們如何取得項鍊了。」
三人錯愕地站著。
「快去吧,快點。」
三個人拔腿便跑,一路打滑地衝過隧道回湖邊。我聽到美人魚輕聲抱怨尾巴不夠潤滑,接著我們繞過彎口,就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季山趁我用熱能在冰上為他燒洞下水時,脫掉外套鞋子。
我們隱約聽見凱莉奧拉喊道:「是金的!在黑暗中發光,一定可以找得到!」
季山甩動四肢,用力吻我一下,然後筆直躍入冰裡,在底下待了好幾分鐘後,才穿破覆在洞上的薄冰。他重重吸口氣說:「還沒見著。」
我站在那兒乾著急,咬著嘴,不懂為什麼季山潛入危險的冰湖時,我的反應不若對阿嵐那般激烈。我只能說是因為無暇整理情緒造成的。
季山又浮上來兩次,最後一次他說:「我看到了,滿遠的,但我相信可以拿得到。」他牙齒打顫,嘴唇發紫。
季山再次浮上來,凱莉奧拉高喊說:「他辦不到的,他快凍死了,妳知道妳可以幫他嗎?」
「怎麼幫?」我吼回去。
「妳已經知道怎麼幫啦。」
我愣了幾秒,連忙脫掉外套,然後把阿嵐的也扯掉。他沒說什麼,但似乎已知道我打算怎麼做了。我捲起襯衫袖子,將熱力射向冰湖,阿嵐拉我入懷,用胸口貼住我的,同時撫摸我的臂膀。金色火焰從雙掌燃起,熱焰舔在我肌膚上,阿嵐扣住我十指,熱力隨之增烈。
湖上揚起蒸氣,冰洞急速擴大,開始擴至整片湖面。有顆頭潛在湖面下,阿嵐低聲說:「他沒事,我可以聽見他吐氣,妳能加把勁嗎?」
我點點頭,繼續加熱至冰層化盡,季山開始從奶白的湖中游向我們。
他游近喊道:「喂!好舒服,像在洗三溫暖!可惜你們沒法試!」
看到他安然無恙,我從阿嵐身邊跳開,叫聖巾做幾條毛巾。阿嵐挑著眉,不發一語。
季山涉水而出,然後像小狗一樣甩著身子。他抓住我狠狠吻住,然後把鑰匙塞到我手裡。季山留在後頭換乾衣服時,我順著變得泥濘不堪的小路回到噴泉,阿嵐則默默跟在後頭。
我來到半僵的美人魚身邊幫她加熱,然後把鑰匙拿給她看。「我們拿到了,接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