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金龍的寶藏
白虎之咒3:勇闖五洋巨龍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6
請容我介紹自己,我是金龍,那聲音說,妳和那閃閃發光的小珍寶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這裡?
我嘆口氣,一邊拋著黃金果,一邊向金龍打招呼。金龍猛盯著我手上的果子,長角的頭上海水直淌。它看起來很像海龍,長方形的嘴閉合著,但尖利的白牙覆在下唇上。硬實的金色龍鱗在水底閃著光,色澤從亮金、暗金到銅金不一而足,腹色較淺,背部較深。
金龍的龍角與它兄弟的不同,後腦上冒出四根長角,而且從鼻子到背脊,有一排較小的尖刺。金龍開口時,長長的紅舌便會吐出來擊著嘴緣,他邊喘氣邊看我把玩果子,令人想到興奮地等主人餵點心的小狗。
「我們不太想用果子做交換。」我說。
噢,太令人失望了。金龍收舌閉嘴,開始滑回水中。
「等一下!」我急得大喊,「也許你會有興趣交換其他東西?」
金龍頓住,揚首望著我。妳想交換什麼?
「我們在尋找有關杜爾迦的項鍊的訊息。」
原來如此……妳想拿什麼交換訊息?一定得是某種無價的珍寶,連妳的果子都比不上才行。
「我相信我們會想出來的。」我心虛地說。
好,我們就來交換,但得到我那兒。
「那是哪裡?」
我的皇宮就在水底下。
「我們要怎麼去?」
手裡握塊金子,從船上潛下去就成了。
「龍宮有多深?我們要如何呼吸?」
只要你們還在我的地盤,就不用擔心水深,在龍宮裡呼吸也不成問題,不過抵達龍宮前,一定得握緊金子。我們……一個小時後見,如何?
「好,龍宮見。」
金龍遁入水中,我咕噥說:「天啊,我跟龍王有約。」然後跑去找大家。
我奔到駕駛艙用力開門,吵架吵了一半的季山和阿嵐突然停下來,我翻翻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還吵架?我們一個小時內得去見金龍。卡當先生?你在嗎?」
「馬上來。」他穿著袍子,拿毛巾擦著頭髮從後邊走出來。
「抱歉打擾你洗澡,我們需要三片金子和一件寶物做交換,我看得拿個什麼非常亮的東西才行。」
「是金龍嗎?」
「沒錯,我們剛才在離這兩個傢伙不到二十呎的地方聊了一下。」我指指背後罵道:「老虎的聽力真不管用。」
季山一臉無辜,阿嵐卻不甘示弱說:「那妳又去哪裡了?有乖乖回下層甲板嗎?」
「沒有,我在駕駛艙上頭,還有,我可以保護自己,不勞你費心。」
阿嵐氣到想飆罵,但我把頭轉向卡當先生,故意不理他,「你有黃金嗎?」
「有,我先穿好衣服,再去保險箱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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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季山、阿嵐和我站在船庫,季山手持金筆,阿嵐拿拆信刀,我則握著妮莉曼的金胸針。阿嵐帶了三叉戟,季山是飛輪和水壺,我帶芳寧洛同行。我們把黃金果、聖巾、寶石、妮莉曼最昂貴的珠寶和杜爾迦的金像,一併放到潛水袋裡。
我不太確定金龍會接受這些東西,因為他說連黃金果都不夠看。我怕他會想要芳寧洛或飛輪,但卡當先生堅持要我們把杜爾迦的禮物都放入袋子裡,我則堅持將芳寧洛帶在身邊。阿嵐把袋子鉤在身上。
下水前,妮莉曼拿著杜爾迦的蓮花環衝進來戴到我頸上,說她夢見我會需要用到。我給了她一個擁抱,再抱抱卡當先生。
「如果不成的話,我們很快就會回來──頂多打濕而已,但還是安全的。」
卡當先生拍拍我的背,叮嚀我要小心。他提醒說,金龍十分貪婪狡詐,會不擇手段保護自己的私藏,還警告我,別從龍宮取走任何東西,連鵝卵石也不行。
我點點頭,告誡兩兄弟莫掉了手裡的金物,否則會無氧可吸。季山笑了笑,潛入水裡,我轉頭問阿嵐:「你準備好了嗎?」
他笑道:「布朗寧說(註:英國詩人),『潛水者的一生有兩個片段:潛水前,他是乞丐;而拿著戰利品出水時,則成了王子。』」他撫著我的下巴:「我已準備完足,hridaya patni,我一定會帶回戰利品的。」
我渾身一顫,阿嵐轉頭隨季山下水。他怎麼有辦法輕輕一摸,就撂倒我?其實他光憑聲音就可以打敗我了。我揉著發麻的下巴,握緊胸針,腳朝下地躍入水中。
我的頭沉入水面,重重吸口氣後奮力踢水下潛,盡速尋找阿嵐或季山。他們兩人不見了,就在我想轉身回水面吸氣時,握住胸針的手突然往前一伸,胸針差點掉出去。我連忙握緊,整個身體便像拉住潛水繩似地往前急竄。
我的肺雖然快爆了,仍屏住氣。我閉緊雙眼,整個人被快速地拖下深黑的海底。芳寧洛的眼睛開始發亮,藉由她的光,我看到前方有抹白影,是阿嵐的白襯衫,我的視線開始糊黑,我知道若是昏倒,就會鬆掉胸針死在水底。我人在深水中,已不可能回水面了。最後一批氣泡飄上來,其中一顆逐漸膨大,觸到我的嘴鼻,然後脹到像面具一樣地覆在我臉上。
我眨了幾下眼,倒吸口氣。清涼的空氣衝入我肺裡,我重重吸氣,努力不讓自己過度換氣。我開始放鬆下來,也能耳聰目明地研究四周的情況了。我髮上的橡皮筋被沖走了,長髮飄在後方,看來應該很像美人魚吧。
我們繼續潛深,芳寧洛除了眼睛發亮,身體依然僵硬。潛游時,魚兒迅速掠過,我看到一條鯊魚正在啃食海底的大魚,我發著抖,感謝老天爺讓鯊魚忙到無暇「眷顧」我。
我在海床上十英尺處被快速拖行,看疾走的蟹群。海葵隨海流擺動,一隻大龍蝦緩緩越過突岩,一尾黃貂魚甩掉背上的沙子游開了,因為我們的出現,干擾到它的藏身。前方的暗光漸漸明朗,我讚嘆地看著大片的牡蠣層,從濃密的海草林游過,朝一座金造的海底城堡游去。
龍宮的萬丈光芒,將四周的海域照得通亮,城外悉心維護的區域如詩如畫。巨大的珊瑚和海葵與樹齊高,到處是彩魚和海洋植物。我被快速拖入自動打開的大門,穿過中庭,手裡的胸針放緩速,帶我來到敞開的前門。宮裡光照如晝,我看見阿嵐在門的另一邊找尋著我。
我在水裡漂了一會兒,阿嵐才看到我。他伸手穿過一道隱形屏障,抓住我的手慢慢拉了過去,引導我站到海底。我搭住他臂,驚呼道:「你……是乾的!」我抓抓自己的襯衫和頭髮,「我竟然也是乾的!」
「是啊。來吧,他們正等著呢。季山在金龍那邊,我們得把芳寧洛藏好,妳待會兒就會明白了。」
他很快用聖巾造了一件運動衫綁到我肩上,寬袖適足以蓋住芳寧洛。等滿意後,阿嵐帶我進入富麗堂皇的龍宮。泛著金屬光澤的壁面上,畫著沉船與海盜寶藏,再往裡走,則畫著各個沉入海中的繁華城市。
每個角落裡都擺了大理石、縞瑪瑙和翡翠雕刻,華麗的基架上擺著手繪的希臘花瓶。金銀珠寶從箱櫃裡溢出來,掉在層層堆疊的厚實波斯地毯上。其中一面牆上掛滿幾百個來自世界各國,鑲了珠寶的面具和珍貴的藝品。
阿嵐一直拉著我走,因為我不時駐足讚嘆。我們進入一間寬敞舒適的房間,化成人形的金龍坐在季山對面哈哈大笑。
「我贏啦。」金龍大叫說,季山皺著眉。「要比我厲害很難,別難過。」金龍嘲弄道。
「你輸了什麼?」阿嵐問。
「妮莉曼的耳環。」
「怎麼回事?」我不解地問。
「妳來啦。」金龍說,「怎麼那麼久,親愛的,妳若能把果子交出──」
「別動。」阿嵐警告說,「這傢伙狡猾透了,他打算把我們榨乾。」
金龍揪著眉說:「你真的很掃興。算了,把胸針給我,我們就算扯平了。」
阿嵐抬起手,「不給。你若喜歡胸針,就拿東西來換。」阿嵐繼續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能給這位小姐吃點東西,我可以讓你瞧一眼,果子可是珍寶哪。」
「哼。」金龍嘴上嚷嚷,卻拿眼角瞄我,他仰頭大笑說:「好,我就請她吃東西。你很厲害哦。」他笑著對阿嵐點點手。
「我受過嚴格訓練,幫我國進行貿易協商。」
「啊,不過我跟你保證,你從沒對付過我這種人。」金龍拍拍手,我們面前便出現一盤奇特的點心,「請坐下享用豐盛的海產點心,我很慷慨吧?」
我坐到放著厚軟墊的漂亮金椅上,「是啊,你可真是位大方的主人。」我喃喃的說著,拿起一只高腳杯,聞一下才入口。感覺像李子和蔓越莓的綜合果汁,我咬了一口開胃菜,味道又鹹又脆。「這是什麼?」我問。
「劍魚脆片加海草餅,塗上黃金海星奶油。果汁是從海草花球裡擠出來的。」
「嗯。」我拍掉指上的餅屑,努力吞嚥,然後放下飮料,勉強笑道:「很好吃。」
季山拿起一片海草餅嚼食,一邊看著坐在對面的金龍。金龍的人形比他兄弟矮小,灰髮及肩,但頭頂童禿,薄到幾乎不見的上唇頂著一顆蒜頭鼻,下唇還略微外翻。褐黃色的眼珠子狡黯無比,他坐向前,貪婪地搓著手,看起來很像我以前一位老校長。不知他是否故意扮成這副模樣,好讓我們在談判過程中輕敵。
金龍打斷我的思緒,不耐地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阿嵐點點頭打開袋子,又重新考慮說:「也許我們應該先拿凱西手裡的胸針做第一個物件。」他轉向我問:「能給我嗎?」
我把胸針放入阿嵐的手裡,看到金龍貪心地望著。接下來幾小時的事,真令我目不暇給。金龍先提出高價──要我們拿袋子裡所有東西交換白龍的資訊,雖然他還不知道袋子裡裝了什麼。換作是我,八成立即接受,但阿嵐卻靠坐著合起手,一副慎重考慮的模樣,然後予以婉拒。一會兒後我才恍悟,原來黃金果和聖巾都在袋子裡,兩兄弟說不定把飛輪和三叉戟也放進去了,幸好阿嵐沒答應。
阿嵐提出的條件差到令金龍捧腹──僅拿我的胸針交換資訊。之後兩人就變得非常慎重了,感覺像在看一場你來我往的棋賽,雙方各自思索棋招,旁觀者卻搞不清他們在盤算什麼。幾分鐘後,金龍拿到胸針、袋子裡的一大顆紅寶石、一個香格里拉的櫃子和一套仙子衣。金龍則保證我們安全返回水面,但他不肯告訴我們怎麼做。此外我們還得到一箱金幣、價值不菲的中國玉雕和一條鑽石項鍊。
又過了一個小時,我不確定阿嵐有任何實質的進展,金龍對我們的袋子似乎越來越感興趣了,覺得袋子能造出任何我們講得出來的寶物。他還沒發現袋子只會造出食物和用布做的東西,阿嵐和金龍談條件的方式非常奇特。
一開始,我自以為明白阿嵐的方式。他會挑出一項交換物件大力讚美一番,細說淵源與價值,然後再擺出一副割捨不下的樣子,最後才百般不願地勉強同意,但要求金龍得拿二十件類似的東西來交換。金龍會先拒絕再還價,然後阿嵐就又偷偷添加一點其他條件,例如白龍的位置,或者其他物件。
金龍會笑著拒絕,只答應阿嵐要求的兩三項條件,然後阿嵐就再拿起物件搖晃著,大談寶物對他們家族的重要性。金龍渴愛新物的特性對我們極為有利,不久我們已換來一堆價值連城的寶物。兩人又以這種方式還價數件物品,直到其中一人表示「接受」為止,接著另一人再提出不同的物件。等兩人都同意後,交易遂告完成,金龍便拍拍掌,將換來的物件移入自己的收藏中,把我們的東西堆到我們後方地板上。
我趁一次休息時,欣賞一把西班牙寶劍,並問金龍他的珍藏都來自何處。他拿著鑲滿寶石的高腳杯啜飲,伸手問我:「想不想參觀我的城堡?」
我看到兩兄弟在他背後猛搖頭。
我對他們的保護過度實在不以為然,「好啊,非常想,但你得答應,不得騙我說出任何資訊。」
金龍對手心噴了股灰煙,然後跟我握手說:「君子一言。」
阿嵐站起來,兩人唇槍舌劍一番,保證我會安然返回,金龍答應絕不對我刺探消息,雙方同意後,金龍才挽著我離開。
我又問了一次寶藏出處,金龍答道:「所有海裡的寶藏都歸我。」
「所以這全是沉船上的寶藏嗎?」
「大部分是。幾百年前,聰明的貨船船長會扔些東西下來安撫我,萬一忘了,我就會採取行動。這是公平交易,總要留點買路錢嘛,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如果他們不依或忘記了呢?你會怎麼做?」
「喂,別用那種審判的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怪物。」
我疊起手,挑著眉。
金龍不悅地揮揮手說:「好啦,我會騷擾他們的船,直到他們想起為止,或用暴風雨沉掉他們。」他指指空中說,「反正他們得付代價,這是江湖規矩。」他走到一尊愛神的大理石像前,撫著石像手臂說:「哈囉,美女。」隨即又清清嗓子,因被撞見……跟美豔的愛神說話,而感到尷尬。他回頭對我說:「以前都用船載運這種美麗的物件,現在我就算弄沉一隊船隻,也只能榜到一堆廢鐵。」
我撫著愛神的纖指說:「那倒是真的,現在這種貴重物品大都用空運了,而且大部分都擺在博物館裡。」
「嗯,我偶爾還能弄沉飛機,不過只有雲層濕氣極重時才辦得到。」金龍喃喃說。
「弄沉飛機?你是說,你故意製造空難?」
他皺起眉,「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常做了,很累人的,而且收穫又不大。何況百慕達離我家好遠。」
「百慕達?你是說百慕達三角洲嗎?」
「我不懂妳說的三角是什麼,我們這種龍是不會浪費時間在幾何學上的,除非跟藝術有關。」
我戳著他的臂膀說:「你是個很惡劣的龍,只會惹禍而已,你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妳想知道我存在的意義?跟我來,我讓妳瞧瞧。」
他帶我走過另一間華麗的廳堂,牆上刻著偉大雕刻家工作的情況,看上去美極了,我心一軟──一個關注世間無價之寶的人,應該不致太壞吧。
我們在精雕且磨到晶亮的沉厚木門前停住,金龍拍拍掌,門開了。兩人走進一間倉庫,裡面淨是我生平僅見的精品。數百年的畫作像剛完成般新亮,雕像完美如新,天花板上垂著鑽石吊燈,大如足球的珠寶映射的虹光,照在廳中各處,還有如初織般的古繡畫。
金龍讓我撫摸所有物件,我對他的收藏如此感興趣,令他非常得意。我找到一艘純金複製的鐵達尼號、一頭實體大小的銅馬、鑲著鑽石翡翠的皇冠,以及一顆球般大小,放在紅色鵝絨枕上的雪白珍珠。
金龍的藏寶庫真是令人步步驚奇,我摸著一頭玉虎,嘖嘖稱奇地笑說:「太精彩了。」金龍似乎非常得意,「但是……你還是沒有理由亂殺人。」我責怪道。
「難道保護這些珍品也不行嗎?這些東西若留在陸地上,很多會遭到破壞毀棄吧。」
「是的。」我坦承。
「那不就對了?我是在保存人類最珍貴的文物。」
「可是除了你,沒有人看得見。」
金龍鼻孔噴氣,顧左右而言他地突然扭頭,以為我會跟上。
我的確跟過去了。金龍鎖住身後的木門,走在前方,他雖矮小,步子卻很快。「我知道……我知道啦。」他咬牙說:「白龍已經嘮叨我很多年,叫我別再把船和飛機弄沉了。」
「白龍?」
「是啊,他年紀最長,對什麼事都有意見,包括把人類淹死這檔事。」
「也許你應該聽他的話。」
「也許吧,可是我怎麼辦?我這兒沒什麼訪客,我又不想跟藍龍一樣整天睡覺,或像綠龍那個神經病,成天只想打獵。」
「也許你可以幫助別人,像牙仙子一樣在人們枕頭底下放錢。」
「妳在開玩笑嗎?沒了財寶還像話嗎?妳是不是潛下來時缺氧了,親愛的?要我放棄寶藏?去!除非我死。走吧,我們把那對奸詐的兄弟晾太久了,也許他們正在想新的把戲來騙我的寶物。」
「算你活該。」
「哈!」他帶我回房,但似乎被我們的談話弄得有點心不在焉。這回金龍還價時若過於貪心,我就挑眉,他一分心,便胡亂同意。
我會小心翼翼地在阿嵐的條件裡加一些東西,例如下個世紀不許再淹沒任何船隻,或保證不再去百慕達。阿嵐都不囉唆地加進這些條件了。
季山偶爾會靠過去對阿嵐咬耳朵,我們三人進展豐碩,金龍一直愁眉不展,在一次吃了大虧的交易後,他開始哭了。邊掉淚邊談到所有被他淹死的人,他真心懺悔的模樣,害我為他感到非常難過。
金龍問我有沒有衛生紙,我找了一會兒,最後掏出聖巾請它做出衛生紙。聖巾一閃,化成一條漂亮手帕,上面還繡著字母:
ARD
我呆呆地看了手絹一會兒,才想到那是阿嵐的名字縮寫。我臉一紅,用意念警告聖巾把字除掉。
「拿去吧。」我將手帕交給金龍,阿嵐火速向我伸出手。
金龍將手絹奪去貼到淚濕的臉上,阿嵐只能垂手嘆息。我過了好幾秒,才明白金龍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看他拭著笑淚,我疊起手,罵道:「你騙我。」
他開心地指著阿嵐說:「誰叫你要帶女人進談判室,你們的魔布變成我的啦!」他樂呵呵地說。
阿嵐發出邪笑說:「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拿到什麼,那塊布受過詛咒,其實我很高興你把布拿走。只有當你願意接受它時,詛咒才會轉移過去,你剛好遂了我們的願。」
「少唬人。」金龍大笑著看看季山,季山一臉同情地搖頭看他。
「我也希望他是在唬人,金龍。」季山又說:「而且那是個極其厲害的魔咒,會讓人脆弱至死,但對你或許影響力較弱。」
「你……你是什麼意思?」金龍問。
「它會讓人愛上她。」阿嵐朝我點點頭,我嚇了一跳。
金龍哪裡肯信,他瞇起眼瞄著我,想從我的表情上探出端倪。
「她已經試圖對你施展魅功了,是吧?」阿嵐問。
金龍結結巴巴地說:「呃,沒有啦,不……不完全是。」
季山說話了:「她是不是讓你有罪惡感?讓你想變得更好?她就是會讓人不知不覺對她言聽計從,然後你就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等等!」我威脅說。
「瞧見沒?」阿嵐打斷我說:「她不希望被揭穿,相信我,如果你留下那條巾子,不久就會被她迷倒,叫你放棄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才不會。」
「她專幹那種事,」季山說,「噢,到時候你根本不會發現,甚至還會感謝她哩。她會讓你以為那是你的點子,等著看吧,她很快就會讓你俯首稱臣了。你現在感覺到了嗎?她已經開始在你心裡發酵,對你起作用了,對嗎?」
阿嵐用手肘推推季山,「金龍大概已經迷上她了,瞧見沒?金龍一被她盯住,就會開始不安了,而且從他回來後,就一直做出爛決定,金龍根本不該跟她獨處。」
季山答說:「所言極是,但那種錯任何人都會犯,看來連巨龍也避不掉了。」他嘆說:「唉,她已經榨乾我們的一切了,應該可以放我們一馬,轉向下一個受害者了吧。」
金龍乾澀地猛吞口水,不禁偷看我,然後心虛地笑道:「我差點……差點被你們三個騙了,我才不信,你根本在瞎編。」
「是嗎?」季山靠向前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從沒如此深愛過一個人,我願不計一切保護她,將她留在身邊,誰敢將她搶走,我就要他不得好死。」
聽到他嘲弄阿嵐,我忍不住輕哼。好個季山,真會指桑罵槐。
季山頓了一下細看我的表情,「不過,假如我能確信你就是她真正要的人,我就不會動手。」
我聽了不再嘻笑。他是說真的嗎?我絞著手,緊張起來。我知道季山愛我,但從不認為他愛我有阿嵐深。我能照阿嵐所願,將他無情地拋到一旁嗎?我不能那樣傷他,季山對我那麼好,他是個好人,而且我確實愛著他。
斐特說他們兩個都是岩石堆裡的枕頭,無論選擇哪位,都能讓我安心歇息。季山轉頭對我擠擠眼,我虛應地笑著,咬住下唇思考著。應該還有別種可能吧,也許季山在面對金龍時,誇大了自己的感情。但當他用金眼注視我時,我知道他並未誇大,他真的愛我至深,且願意讓我走。
金龍看到季山字字真心後,開始盜汗了。
季山說話時,阿嵐一直傾身搓著手聆聽,他看了弟弟一眼,靠回座上轉頭看我。阿嵐淡淡笑著,用幾乎只講給我聽的聲音細語,每個人都彎向前聆聽,包括我在內。
「我沒法那麼慷慨,我對她一見鍾情,曾為她差點被折磨至死,我跑遍天涯,只為見到她的笑容,讓她快樂。當她變成你的,並用情絲纏住你的心時,金龍啊,我大概就會枯亡了,因為我就像依附在她身上的藤蔓,永遠離不開她,她就是我的家。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贏取她的芳心。」
阿嵐語音漸落,我已無法呼吸,房中靜肅如教堂,彷彿他發過重誓。阿嵐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我亦如是。他的真心不容質疑,字字誠懇。阿嵐沒提到的是,他所愛的人配不上他……她好怕萬一他再次離開,她會活不下去。
我望著阿嵐,有了新的領悟。綠龍逼我坦承對阿嵐的感情,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是世上最自私的人,只會懦弱地重蹈覆轍,躲避情傷。與季山在一起,我就不必再冒險了,因為他就是我的擋箭牌。
我無須隨阿嵐擺盪,我愛季山,跟他在一起必能幸福,只是不同。阿嵐的愛像焚身的烈火,季山則像穩定可靠的加熱器。兩人都令我溫暖,卻只有一人能將我燒成灰燼。季山若離開,我會哭,會難過,但也會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愛上阿嵐就像愛上原子彈,爆炸時方圓十里無一倖存;他遲早會再引爆,而我也一向有辦法站到風暴中心。我的心被流彈割碎兩次,季山試圖為我補綴,卻仍有遺缺。
噢,我的心想蒙蔽我,想相信阿嵐甜蜜的承諾,但他最後不是被迫離開,就是再度壯烈犧牲自己,讓我又陷於苦境,屆時恐怕連季山都放棄我了,我將孤絕無依。小里事件又重演了,我必須在阿嵐焚身的烈愛與季山的體貼溫柔中,擇一而取。
室內死寂良久後,阿嵐像想起要呼吸似地,鼓著胸膛重重吸氣,我也跟著回應,接著房間才慢慢回到視野裡。我拋掉雜念,專注眼前,阿嵐也將注意力移回金龍身上。
「你對我們的話還有疑慮嗎,金龍?」
金龍紫脹著脖子,彷彿快要窒息。我忍不住笑出聲,金龍轉向我,掏出聖巾說:「拿回去!我才不要為了妳丟掉寶藏,妳……妳這個妖女!」
阿嵐抬起手,「金龍,你以為我們是笨蛋嗎?我們才不要拿回來,你贏到巾子和她了,全都是你的了。」
「拿回去!拜託啦!我會給你其他珠寶和更多金子!」
阿嵐揉著下巴考慮道:「不行,那樣不夠。跟她在一起負擔實在太重了,你才剛剛開始而已,相信我……收回巾子的代價真的非常慘重。」
「隨便什麼,你要什麼都行。」金龍靠向前大聲哀求:「她會害我把所有寶藏送給……送給人類,一定會的。」他揮著手說,「竟然叫我在枕頭底下放錢幣,這種日子叫我怎麼過!不行,我才不幹!你一定得把巾子收回去,算我求你吧!」金龍苦求道。
我順勢而為,不斷似有若無地對金龍送秋波,擾他心神。他小心翼翼地把聖巾放到猗子扶手上,盡可能坐遠。我不時低聲要聖巾變成心形枕頭、繡著「我愛巨龍」的十字繡,以及繡上「凱西愛金龍」的滾邊枕套。每次都害金龍尖叫扭身。
之後的談判就非常迅速了,阿嵐取回所有帶來的物件、通往白龍城堡的安全路徑、七寶塔及其守衛的資訊,金龍還答應為所有船隻飛機護航五百年,最後我們還取得大批寶藏,包括一尊實體大小的玉虎。金龍甚至答應幫忙運送,他拍拍掌,表示等我們回船後,就會看到所有寶物。
交易完成後,金龍突然起身表示我們該走了,他會親自帶我們去白龍的水底龍宮,為我們引介後再走。正準備要離開時,阿嵐要我們先走。季山本能地伸手拉住我。
阿嵐再度現身時,笑得嘴都咧開了,我發現金龍說話時,阿嵐在口袋裡塞了件東西。
金龍走在他身側悄聲說:「當然,當然。」他拍拍阿嵐的背,如釋重負地表示:「我也祝你快樂。」然後匆匆送我們到門口。
阿嵐看到我拉著季山的手,很不高興地斂起笑意,我扭頭不理。金龍從我們身邊經過時,我忍不住挑逗地摸了他一下。
他怪叫一聲站到遠處。「我變回原形離開龍宮後,你們很快就會感覺到水壓,只要深吸口氣游向我,抓住我身上的刺,就能自由呼吸,水壓也會減輕。還有,千萬別掉下來,否則會……很慘。」
金龍跑了幾步,潛越龍宮前門的隱形屏障,以人形游了一小段,然後一陣浪動,蛻成金龍,龍宮亦隨之微微一震。他的長尾化成尾鰭,爪間生蹼,彎長的身體在黑水中發出金光,照亮身邊的水域。金龍扭過頭,似乎等得不太耐煩。
季山緊握一下我的手,鑽過屏障,在兩根龍刺間坐定。阿嵐搭住我的肩,卻被我甩開了。我潛入水中,阿嵐尾隨在後,划了幾下便超前了。我立即感到水壓,覺得自己像壓土機下的垃圾。
阿嵐停下來,發現我很不舒服,便游回來。季山也開始折返了,但我揮手要他走開。阿嵐拉住我的手迅速帶我游著,但我已經快沒氣了,只好請聖巾纏住龍刺將我拉近。
聖巾一觸到金龍,金龍便扭背轉頭恐懼地看著織線。季山拍拍金龍,聳聳肩咧嘴一笑。阿嵐和我終於騎上龍背了。我坐在季山後面,阿嵐跨到我身後緊抱住我的腰。水壓減輕了,泡泡再次升起並覆住我的臉,我又能呼吸了。
聖巾將我綁在金龍的背刺上。金龍瞄著我們三人,尤其是聖巾,然後像蛇般地竄入黑洋中。他不時回頭望我們一下,然後快速前游,彷若一條被餓魚追獵的游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