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17 重拾記憶

白虎之咒3:勇闖五洋巨龍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6

  我表示自己能走,但季山全然不理,執意抱我下樓。腿上的血已滲過繃帶了,我叫聖巾再包幾層,直到止住血流。

  我們來到池邊時,阿嵐早等在那兒了。我實在很不想回海裡面對奎肯,但依然勇敢地揹起氣瓶。

  季山把他的潛水鏡給我,阿嵐打斷他說:「凱兒的潛水鏡在這兒,你的另一隻蛙鞋也在,芳寧洛把它們拾回來了。」

  水裡冒出一小顆金頭,我靠過去拍拍她,芳寧洛滑到我臂上。季山幫我檢查氣瓶上的量錶,阿嵐滑進水裡。

  「她的氧氣不多了。」

  「我們一起用。」阿嵐答道。

  阿嵐卸掉所有配重帶,還是無法達到所需的浮力,因為天碟實在太重了。我表示關心時,他轉開頭說:「我會想辦法。」

  阿嵐拿起聖巾做的袋子綁到胸口,我則忙著調整耳壓。

  季山警告說:「我們得盡速游離此地,萬一又遇上奎肯,就游回這裡,再想別的辦法回船,好嗎?」

  「好。」

  他笑了笑,吻了我的鼻子一下,然後戴好潛水鏡。我試了一下氣瓶,然後潛過池裡的洞,跟在阿嵐後面,芳寧洛也游在我身邊。海蛇群集而來歡迎她歸隊,並在四周伴游。

  少了奎肯的光,水底再度陷入漆黑,但芳寧洛似乎知道路。藉著她身上的光,我們看到海蛇像氣泡般地將我們團團圍住,我一直仔細尋找奎肯,卻不見它的影跡,但還有著被一對巨眼盯視的感覺,我已做好隨時被觸臂捲走的心理準備了。

  我的神經繃到最高點,覺得自己像恐怖片裡的蠢高中妹,開了不該開的門,讓自己置身險境,惹得怪物追殺。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在鬼屋裡跟男友親熱,也沒穿迷你裙。

  大夥順利穿越黑洞,回到窄小的通道。阿嵐先鑽進去,蛇群也跟著扭游。我鼓起勇氣跟進。

  等我們來到另一邊時,氧氣已經耗盡。我對阿嵐打手勢,他點點頭將自己的呼吸管交給我。我吸口大氣又還回去,我們輪流吸了幾次,等季山從通道出來。季山碰著我的手點點頭,意思是換他跟我共用氣瓶,由阿嵐帶路。

  在水底沒有自己的氣瓶,真的很恐怖,我只能極力抑住往上疾窟的衝動。我知道頭上除了岩石外別無他物,但出水求生的本能實在太強了,唯一能讓我保持冷靜的,就是游在身邊的季山。

  我踢腿跟隨阿嵐,光線逐漸增亮,濁水從灰黑色透成深藍,慢慢再化成開放水域的湛藍。我們終於繞過岩層,看到前方的洞穴開口,以及斜斜穿射水中的午後陽光了。

  季山將呼吸管交給我,我吸了口氣,空氣嘶嘶一響,不再輸送。他的瓶子也空了。季山要我等著,以微笑安慰著我,他游向阿嵐,阿嵐折回來將管子遞給我,我吸口氣再交給季山。

  三個人共用一瓶氣瓶,慢慢離開洞穴朝水面升去。海蛇在完成伴游的任務後,也迅速游向開放的水域了。許多海蛇經過芳寧洛身邊時,還與她相纏,片刻後蛇群已遁形無蹤。

  季山吸了一小口氣,阿嵐的氣瓶幾乎快空了,他打著手勢,一群人仰頭望去,我們動作得加快。季山把管子交給我,讓我吸最後一口氣。我搖搖頭,卻拗不過他,我吸掉最後一口氣,開始朝水面游去。我慢慢吐氣,水色越來越明淨,我需要換氣,撐不到最後了。

  被奎肯吃掉壯烈多了,溺死就太遜了,感覺只能怪自己。別人一定會說:「淹死嗎?妳去哪裡,做了什麼,怎會淹死?妳難道沒找到氣閥嗎?打開不就會有氧氣了。妳忘記眼睛下面有個叫鼻子的東西啦,鼻子是用來呼吸的。」我當然會努力解釋,但一定會永遠成為笑柄,老媽也一定會覺得這事相當滑稽。

  芳寧洛游在我前面帶路,但無所謂了,我已經開始兩眼發黑了。水面已近,也許僅差二十英尺,我奮力踢水,想從自己的氣瓶裡再吸口氣,卻毫無作用。我的肺像被熨斗烙住,痛到全身吶喊。

  我真希望心靈能駕馭一切,讓自己平靜地面對溺斃,偏偏在死亡面前,肉體凌駕了心靈,求生意念戰勝一切,我開始像瘋子似地亂抓潛水鏡和身上的設備。我的手被另一隻手抓住,是季山,他正奮力踢水,拖著我浮升。

  我們穿破水面,季山抱緊又咳又喘的我。空氣灌入我燒灼的肺裡,我猛烈地吸氣,接下來幾秒,除了匆促的吐納外,什麼都不存在了。阿嵐過了幾秒,才氣喘噓噓地浮出水面。

  天碟的重量必然讓上升及漂浮倍加困難,看到他的頭又沉入水面,季山連忙游過去幫忙,我叫聖巾多做一條帶子,讓季山能分擔天碟的一半重量。

  海上又布滿濃霧了,冰涼的海水讓我的傷腿變得麻木,但我知道傷勢頗重,那陣痛像遠方的炮火,雖不明顯,卻極度危險。兩兄弟游到我旁邊,我繞著圈尋找黛絲琴號。

  阿嵐說:「跟著芳寧洛,我們應該離船不遠。妳還好嗎?」

  我點點頭,阿嵐清除呼吸管裡的水,帶我游向遊艇。

  我們終於到了,季山把蛙鞋扔進船庫,爬上梯子。阿嵐將天碟交給他,然後把自己的蛙鞋也扔上去。我四肢發顫,傷腿完全使不上力。我抱住阿嵐肩膀,慢慢跳著梯子上船。

  季山拿網子撈起水裡的芳寧洛,她在甲板上不停扭繞,張嘴開合數回,彷彿在喘氣。我心疼地看著她脹大身體,劇烈抽動。芳專洛頭部的皮發皺撕裂,形成一片帽罩,一對珠眼慢慢撐大,臉部形狀也跟著改變,不久芳寧洛不再怪異地抽搐,又變回原本金色的眼鏡蛇了。

  妮莉曼拿著毛巾裹住我,我慢慢把頭靠在牆上呻吟,阿嵐幫助她卸下我的裝備。妮莉曼碰到我的腿時,我痛到抽氣。

  「怎麼了?」她問。

  「被奎肯咬的。」阿嵐答道,「我不確定有多嚴重,被咬後,她一直包得很密。」

  小護士妮莉曼派阿嵐去取急救箱,叫季山拿衣物讓我更換。

  兩人離開後,妮莉曼幫我脫下潛水衣,為我套上袍子。她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檢查傷口。

  「妳的腿傷是最嚴重的,得縫幾針。這邊又是怎麼回事?」她指著我腰上的繃帶問。

  「被奎肯用觸臂攫住了。」

  「嗯……幸好有衣服保護,腰部幾乎都瘀血了,還有圓形的割傷,不過傷口不大。」

  「是吸盤。」

  妮莉曼聽得不寒而慄。

  一坨綠糊從我鼻子滴到臂上的割口,我吃痛尖叫,妮莉曼立即將綠糊洗淨,傷口便不再那麼刺痛了。兩兄弟回來時,一坨綠糊緩緩從季山臂上滑落甲板,也許拜賜於超強的復元力吧,黏糊並不會灼痛他。

  妮莉曼望著綠糊說:「你們倆立刻去沖澡,這東西好像有毒,說不定是強酸之類的東西,得盡快洗清,我不能讓你們帶著綠糊靠近凱西或碰觸她,你們是無所謂,但可是會弄痛她。」

  兩兄弟猶疑著。

  「放心吧,」妮莉曼安撫道:「凱西不會有事的,出血已控制住了,她很安全。」

  妮莉曼拿起蓮蓬頭,迅速徹底洗淨我身上的黏液,並清洗傷口,等我洗淨全身後,她在我肋骨四周的割口上塗消毒膏,請聖巾為我上繃帶,然後再幫我穿好衣服。

  接著妮莉曼開始處理我的腿傷,腿皮已經又皺又腫,被鹹水泡到發痛了,我咬牙不哭,腿痛到快抽筋。妮莉曼清洗過後,又開始出血,當我看到皮開肉綻的傷口時,只能重重嚥著口水。

  「別看。我想應該可以長回來,但得縫幾針,我得去找爺爺拿。」她叫聖巾再幫我上繃帶,「妳撐一會兒沒問題吧?」

  我點點頭,閉眼靠在木長椅上。奎肯的毒似乎在我血管裡竄流,刺痛著我的神經,像小小的火蟻在皮底下奔爬。我好累,就在我盹著時,被一記鬧聲喚醒了。芳寧洛朝我爬了過來。

  「妳要咬我嗎?如果是的話,我要閉眼了,請盡快咬吧。」

  我沒聽見任何動靜,便微張開眼,結果發現芳寧洛已蜷身歇在我腳邊了。

  「看來我是死不了了,嗯?謝謝妳陪我。不過咬一下也無妨吧?妳是不想浪費妳的金液嗎?也好,等我快死了再咬也不遲。」

  一會兒後,季山洗好澡回來了,他坐下來拉住我的手,不久阿嵐、妮莉曼和卡當先生也來了。卡當先生打開袋子,在手心裡倒了一粒藥,連同水瓶一起遞給我。

  「這是什麼?」

  「抗生素。」卡當先生將藥瓶交給季山,「接下來十天,每天早晚餵她一粒。」

  季山點點頭。

  「我們來看看傷口。」卡當先生要聖巾解開繃帶,檢視傷口,我依然緊閉雙眼。「妳說得對,妮莉曼,她需要縫幾針,但我沒想到要帶縫針,現在只能先仔細包紮好,保持乾淨,繼續吃抗生素,並祈禱奎肯沒有毒性了。季山,能麻煩你抱她上床嗎?她需要休息。」

  「等一等,」阿嵐走上前說:「我有個主意。」

  他解釋過後,卡當先生看著我,「妳願意試試看嗎,凱西小姐?」

  我閉眼點頭,緊抓住季山的手,聽阿嵐命令聖巾幫我縫合。

  眾人好奇地望著我的腿,看聖巾開始工作。一開始我抽著氣,感到皮上有道詭異的拉力。五彩變幻的織線縮成細纖,刺穿皮層,拉攏破皮縫密,我只感覺到微微刺痛,但不消一分鐘,就縫完了。我的腿側布滿細密的縫線,看似套著一條穿歪了的背縫網褲襪。

  妮莉曼在傷口上塗抹消炎膏,叫聖巾再幫我上層繃帶。季山送我回房睡覺前,我對阿嵐笑了笑,也許看起來更像苦臉吧。季山拿了阿司匹靈和水給我,我乖乖服完後便睡著了。

  ❦

  十二個小時後,我在痠痛與飢餓中醒來,身邊半個人都沒有,剛好可以換衣服。我從床上坐起,請聖巾解開繃帶。我身上環了一圈青黃色的瘀痕,直下臀部,但割傷都開始結痂了。咦……瘀傷應該還是紫的吧,而且傷口也應該更痛才對。疼雖疼,但已不像昨天那麼要人命了。我那重傷過的腿,看起來還不賴。似乎竟夕間已療傷一周了,進度雖不若兩兄弟神速,仍是令人刮目。

  我決定先洗澡。沖澡洗頭、上潤髮乳、包妥、穿衣服後,走出浴室,季山已在等我了。他輕輕抱我入懷。

  「妳覺得如何?」他揉著我的脖子問。

  「好多了,我想我的傷在這裡癒合得很快,只是跟你們沒得比。」

  季山為我送來一盤蛋、草莓、肉桂麵包、柳橙汁、阿司匹靈及一粒抗生素。他把叉子遞給我,然後坐到旁邊等我吃完。他看起來有心事。

  「你還好嗎,季山?」

  他看看我,淡然一笑。「還好,只是──」

  「只是什麼?」我叉起一堆炒蛋嚼著,等著他回答。

  「只是……有點擔心。」

  「別擔心我,我會復元的,事實上,我現在就覺得很好。」我笑說。

  「不,不該說是擔心,只是有時我覺得……」季山嘆口氣,用手抓著頭髮,「反正現在不重要了,妳得先調養身體,不需要聽我吃飛醋。」

  「什麼飛醋?」我將餐盤推到一旁,拉著他的手,「你可以跟我說。」

  他靠上前細看我的手,嘆道:「我覺得也許妳在後悔……後悔我們的事。」

  「後悔?」

  「有時我看到妳和阿嵐對望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完全融不進去,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跨越兩人之間的鴻溝,或填補妳心裡的裂痕,找到與妳相守的方式。」

  「噢,原來如此。」我想起跟阿嵐在紅龍宮中修理星星的情形,罪惡地咬著唇。

  季山接著說:「我希望我們的愛是對等的,但更希望妳能像在奧瑞岡時一樣,那麼滿足快樂。」他撫著我的臉,「我愛妳,凱西,但我不確定妳是否也愛我,甚至不確定我們會不會在一起。」

  我甩開罪惡感,吻住他的掌心。「你知道問題在哪兒嗎?我們在船上獨處的時間太少了,在七寶塔的領地中,也沒太多機會建立感情。我們今晚吃燭光晚餐如何,就我們兩個,你戴領帶,我穿禮服,如何?」

  「如果在那之前遇到第三條龍怎麼辦?」

  我聳聳肩,「那就見機行事,且戰且走嘍。卡當先生弄清楚天碟的作用了嗎?」

  「還沒,他和阿嵐正在研究。我們已遠離藍龍的霧海了,不過得先釐清下一步的行動後,才會啟航。」

  「好,我們去跟卡當先生說,今晚要放假,讓我的腿癒合。」

  季山點點頭,「如果妳確定需要的話。」

  「我當然確定了,跟奎肯惡鬥之後若不能請病假,什麼時候才能請啊?」

  季山笑道:「那倒是。」

  ❦

  剩下的一整天,除了妮莉曼不時跑來幫我把枕頭拍鬆外,都沒人來吵我了。百無聊賴地過了兩三個小時後,我開始研究天碟。天碟跟我在藝術史課中讀到的,西元前一六〇〇年左右的德國內布拉星象盤很像,盤上記錄了星群及冬夏至,便於農人瞭解作物栽植的時機。

  藍龍的天碟顯然並非用於農事,上面標記著星群和七個太陽,不同於內布拉星象盤上的月亮。星群之間有條路徑,從底下的一顆太陽蜿蜒至上方另一顆太陽。

  我翻書尋找其他知名星盤,結果找到阿茲特克月曆,揭示出世界的五個時期。日曆上每個重要日期的標記,都代表不同的神祇。我翻著書,卻未找到任何其他能與天碟對應的資料。

  我挫折地嘆口氣,放下書本文件,想到一件我極不願多想的事。

  是該放手,忘掉阿嵐,專心與季山交往的時候了。我不是不愛季山,我愛他,但我依然愛著阿嵐,那條情絲永遠都不會斷。季山該擁有我全部的關注,也許他能感知我的擺盪吧。我不希望給他那種感覺,希望他明白,我不會移情別戀。

  我曾告訴阿嵐,等我決定跟季山在一起後,便不會回頭了。我不是那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我一定會守在季山身邊,假如我無法忘掉阿嵐,至少能隱藏自己的感情。我會將感情埋藏心底,不再釋出,讓它們沉入黑淵中。

  我想與季山順利交往,卻明白自己未付出全心。我不像對阿嵐那般愛他。季山應得到更多,我該敞開心房再次去愛了。

  我下床試了一下腿,似乎好多了,身上的割傷瘀血也已痊癒。跟妮莉曼討論後,兩人都覺得可以拆線了。

  妮莉曼叫聖巾抽開縫線,細線自我皮上輕輕退離,腿上仍有一道長疤,但已全然縫合,走起路來也很舒服了。我請妮莉曼叫聖巾幫我做件禮服,她製出一件鍛紋低胸蓋袖小禮服,打褶的右腰線上別了一朵黑色珠花,及膝的貼身裙上飾著褶布,從右臀滾至縫邊。

  我原想要藍色,又怕季山會錯意,便決定做成古銅色,結果穿起來竟然不俗,襯得眼睛與膚色更美。我讓聖巾用同樣的花色,為我做一雙搭配衣服的平底緞子拖鞋。謝過妮莉曼後,我開始梳理頭髮,將心思轉到今晚的約會。

  我能做什麼?如何才能讓季山明白他不是局外人,我是真心想與他交往?我好想聽聽老媽的建議,以前需要問她感情的事時,腦中都會適時出現她的聲音。結果我什麼也沒聽到。

  真是的,老媽,我只是想盡力做好罷了。妳都不在旁邊幫忙,女孩子有時就是需要母親。我心中怨道,妳真的應該在這裡。

  我望著鏡子呆呆地梳頭,最後終於放下梳子。我看起來單薄蒼白,還有黑眼圈,真的不算最佳的約會狀態,都怪奎肯害我美色減分。我覺得非常……緊張,胃裡打結。我木然地化著妝。

  整理及肩的頭髮,我將頭髮捲起,從杜爾迦的花環摘下一朵蓮花望著,希望能得到杜爾迦的指點,幫我斬斷對阿嵐的執念,給季山所需的愛。畢竟鼓勵我向前躍進的人,就是杜爾迦呀。

  我將半邊頭髮梳到後面,把白蓮掖到右耳上,感覺彷彿有人輕輕攬住我的肩,安慰著我。無論是杜爾迦或母親,那感覺讓我相信一切都會順順當當,我套好禮服,剛穿上拖鞋,便聽到叩門聲了。

  幸好季山一秒都沒浪費,因為我已經胡思亂想太久了。我露出堅定的笑容開門,季山眉開眼笑的模樣,惹得我真心地笑了。他對我的禮服讚賞一番,還送我一把緞帶花。

  「很抱歉不是真花,龍境裡半間花店都沒有。」

  「沒關係,我不介意。」

  「妳看起來好美。」

  「你也不差。」

  他真的很帥,還出乎意料地打了領帶。季山穿著黑色休閒褲和銅色絲衫,配上一條黑、銅、金紋的領帶。我上前幫他把領帶順平,他笑著拉住我的手吻著,眼神炯亮,然後伸手相攙。

  「妳的腿還好嗎?」

  「很好,幾乎快好了。再療養一天應該就能去跟奎肯大戰了。」

  季山皺眉道:「但願不必再那樣。」

  我點點頭,兩人走往上層甲板。月兒已出,波平浪靜,景色美極了。夜空清朗,星光耀目,最適合搭配浪漫晚餐。

  季山沒帶我到船尾的用餐區,反而往船頭走。

  「我們不是要去吃飯嗎?」

  「是啊,我在這邊設了餐桌,別擔心會被駕駛艙的人看見。卡當先生和妮莉曼今晚放假,所有人都在下層甲板。」

  「萬一遇到龍或突發狀況,不是該隨時有人衝進駕駛艙嗎?」

  「往後幾小時,那就是本人的任務了,萬一有事,我們會第一個知道。」

  我握緊他的手,「聽起來不錯。噢,季山!好棒呀!」

  我放開手,走到漂亮的餐桌邊。季山用聖巾造出銀亮的桌布和餐巾。桌上的瓷器,和刻著美人魚的銀器,更令餐桌增色。雅致的高腳玻璃杯裡,裝滿金光閃閃的果汁,杯腳還飾著小小的海星。季山在甲板擺了一堆堆的海螺貝,殼上的燭光在微風中搖曳,樸質而優美。頭頂上的燈籠更添氣氛,柔和的樂聲在背後輕輕飄蕩。

  我伸手摸著海螺貝說:「你一定花了很多時間。」

  他聳聳肩,「也沒太久,我希望能弄得別致點。」

  「的確很別致。」

  季山為我拉開椅子,然後坐到對面朝我咧嘴一笑,「妳喜歡。」

  「豈只是喜歡而已。」

  他大笑,「很好。想吃飯了嗎?」

  「想。你到底要怎麼弄?我猜是用黃金果吧?」

  他點點頭,「我菜單都想好了,妳信任我嗎?」

  「當然。」

  季山閉上眼,前面即出現豐盛的餐點。兩人邊吃邊聊著第三條龍,一開始還談得很嚴肅;接著便開始胡扯,諸如:「說不定它沒有牙齒?跟家貓一樣大呢?搞不好它跟《花木蘭》裡那隻膽小的木鬚龍一樣愛講笑話?」

  季山沒看過那部卡通,所以我決定以後找時間看。我努力回憶歌詞,對他唱著《神奇龍帕夫》(註:美國六〇年代民謠),季山則跟我講巨龍掉尾的中國故事。

  季山弄了八層高的巧克力覆盆子蛋糕當點心,上面淋上熱巧克力醬,另外還有新鮮覆盆子加巧克力鮮奶油。

  我閉眼哀嚎說:「你真的很瞭解我,巧克力是我的罩門。」

  他靠上前,「我由衷希望如此。」

  我大笑,「問題是……我實在飽到吃不下了。」

  「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等。」他站起來伸手問:「願意陪我跳支舞嗎,凱西?」

  「樂意之至。」我勾住他的手,季山將我拉近。

  樂聲好柔,夜氣寒涼,我偎在他身上,享受他的暖意。

  「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不必擔心有人會中途殺出,搶走我的舞伴。」

  「嗯……那倒是真的。」

  他拉起我的手笨拙地繞圈,兩人的手纏成一團,害我直笑。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擅長跳舞,只是──」

  我抬起頭,「只是什麼?」

  「妳好像喜歡較花俏的舞,就像妳跟阿嵐跳的那種,我大概永遠也學不會。」

  「季山,你不必跟他比,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我要的又不是複印紙。」

  「複印紙是什麼?」

  「是……算了,重點是,做你自己就好,我不要你改變,你若不愛跳舞也沒關係。」

  「噢,我喜歡跳舞,只是不擅長罷了。」

  「沒關係,我也沒多厲害。」

  「真的嗎?」

  「真的。」我將頭靠回他肩上閉起眼,由他帶舞。我信任他,知道他不會傷害我,希望我也能讓他同樣放心。我真的好希望不僅去愛他,更能進一步愛上他。我的心緒又盪到另一名男子懷裡,我狠狠收拾心情,只想專注在眼前這位無條件愛我的好人身上。

  幸好季山打斷我的思緒,「妳知道我最初是什麼時候愛上妳的嗎?」

  「不知道。」

  「我跟阿嵐那次在叢林裡打架後,看妳照顧阿嵐的傷口時愛上的,那時妳還不知道我們復元得很快,急得都哭了。」

  「我記得。」

  「看到妳為野獸,為了我們這種粗暴蠻橫的人哭泣,我心好痛。妳展現無限的溫柔與關愛,我好想安慰妳,讓妳開心,別再哭泣。」

  「你做到了。」

  他低聲問:「記得我第一次從叢林走出來,害妳嚇一跳嗎?」

  「記得。」

  「我一直在觀察妳,我好喜歡妳,感覺只要看到妳的表情,就知道妳在想什麼。」

  「我都不知道自己那麼容易被看透。」

  「妳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不過挺慈眉善目的。」

  「謝了。」

  微風將髮束吹到我臉上,季山幫我把頭髮掖到耳後,輕撫我的臉說:「妳知道妳是一百多年來,我第一個談話的對象嗎?」

  我眨眨眼,「不知道,你一定很寂寞。」

  他用深邃的眼眸望我,將我整個融進去。季山攬住我的腰,「是啊,我寂寞了好久,覺得世間只剩我一人,後來我遇見妳,就像做夢似地,終於盼到天使將我從悲慘的命運裡解救出來。只要能結束孤寂,我甚至不在乎生死。後來妳離開了,我自以為能回復過往的生活方式,不敢奢望擁有妳。阿嵐已認定妳了,我只能無視自己的感情,可是我依然深受妳吸引。

  「我回到人世間,學習再次用雙腿行走,學習做人的意義。妳離開時,我還偷偷高興了一下,我想給妳一些時間,然後再去找妳,可惜未遂所願。」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忍不住想起奧瑞岡的時光,又隨即將自己拉回當下,對著季山笑了笑。

  他接著說:「在美國重逢時,見到妳那麼幸福,我決定只當妳的朋友與保護者。我努力抑制情感,讓妳快樂,然而在香格里拉獨處時,卻對妳越陷越深。我想得到妳,不管妳怎麼想,或會傷害到誰。當妳要求我退開時,我好氣,我希望妳也能像對阿嵐那樣地愛我,但妳辦不到。」

  「可是季山──」

  「等一等……請讓我說完。」

  我點點頭。

  「也許是香格里拉的蠢鳥搞的鬼吧,那次之後,我終於較能看清自己跟葉蘇拜、妳,以及未來的關係了。因為夢之林的啟示,我知道自己不會永遠孤單。我看得出妳也愛我,但我太躁進,逼妳太急。後來他回家了,雖將妳忘得一乾二淨,妳卻仍戀著他。也許妳永遠不會忘記他,永遠心繫著他。」

  我正待發話,他卻按住我的唇。

  「不,沒關係的,現在我明白了,當時我還沒做好談感情的準備,不懂為所愛的人付出。然而香格里拉之役,不僅賜給我六小時自由,更帶給我希望與相信的理由,因此我學著耐心等待,學著活在當代。現在……最重要的是,我想,我終於瞭解愛的真諦了。」

  季山勾起我的臉望著。「所以我想,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凱西……我的愛能在妳心中產生回響嗎?妳心裡可有我?有永遠專屬於我的愛嗎?我一定好好珍惜,用一生捍衛。」

  季山環緊我的腰,俯下額頭貼住我的。「妳的心會為我而跳嗎,親愛的?」

  淚水滑下我面頰,我捧住他的臉,頓了一下,對他說道:「當然會,我再也不會拋下你一個人了,我也愛你,季山。」

  我靠前吻住他,季山擁住我回吻,輕柔而甜美,我環住他的脖子緊貼住,季山將我抱得更緊。一開始我只覺得非常美好,接著心頭一顫,開始狂跳。

  烈焰在體中狂燒,竄出長久以來不曾有過的熱情。我忘情地吻著季山,他以熱烈十倍的激情回吻。烈焰持續燒融,我浸淫在兩人的激情裡,幾乎被吞沒。我卸下一切心防,重拾心靈相通的感覺,身體因激動而顫抖,時間靜止了,我再次感覺到完足。

  有個龐然大物重重落在我身後的甲板上,突來的暖風吹滅了好幾根燭火,我聽到木片的碎裂聲,腳底踉蹌了一下,雖然因此被迫中斷親吻,但季山立即將我扶住。我心想,是什麼?巨龍嗎?還是流星?

  我匪夷所思地眨著眼,看到一張甲板椅被噗通地扔進海裡,接著連桌上的瓷器、酒杯、蛋糕和貝殼蠟燭,也悉數丟了進去。季山不解地看著我,然後一僵,我們聽到上方陰影中,有個憤怒的聲音威脅道:「放──開──她。」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