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海灘派對
白虎之咒3:勇闖五洋巨龍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6
隔天早上醒時,黛絲琴號已出航了。當天下午,我到視聽間跟魏斯、季山和不情不願的阿嵐會合,做防鯊訓練。我們看鯊魚的生態影片,魏斯覺得最好別看鯊魚的攻擊片段,因為只會製造驚惶。
「你們越鎮定,生存的機會越大。」魏斯說,「防鯊的首要條件,就是避免引起它們注意。鯊魚喜歡在沙洲間、深的斷層附近,以及任何有魚的地方巡游。如果看到某個區塊有很多鳥,就表示有魚可吃,有魚就容易有鯊。別在它們獵食的時段潛水──也就是晨昏交接及夜晚。不過鯊魚若是遇見美食,任何時間都會進食。別穿會閃光或明豔的衣服,像潛水衣這類灰色調衣物較佳,因為閃光在水裡看起來像魚鱗。」
阿嵐抬頭看我,「到了下個港口,我們會幫妳買黑色的泳衣。」
「堅持要我買豔色泳衣的人不就是你嘛。」
「幸好妳以後不會再穿了,那件衣服太……太誘人了。」
我憤憤瞪著房間對面的阿嵐,「別忘了,你無權干涉我的人生選擇,我若想誘惑人,用不著你管。」
阿嵐威脅道:「好啊,那就去引誘海裡每條鯊魚,妳是不是想這麼做啊?」
「你巴不得我那樣是吧,我被大鯊魚吃掉,剛好稱你的意,幫你解決掉所有問題是嗎?」
季山推阿嵐一把,「沒有人希望妳被巨鯊吃掉,凱兒,阿嵐沒那個意思。」
阿嵐和我隔著房間怒目相視,這時魏斯高聲大笑說:「哇!你們兩個吵起來比焚風還熱,船上的螺閂都快被融掉啦。」
「對不起,魏斯,是他先起頭的。」我氣呼呼地說。
「而且我會有始有終。」
「你試試看啊,你這個固執──」
阿嵐冷笑著回應:「妳冥頑不靈。」
「你騾子脾氣!」
「妳不講理!」
「你牛頭豬腦,虎頭──」
「為什麼是虎頭?」魏斯不解地問。
季山聳聳肩。
我繼續發飆說:「冷血無情,僵化固執……沒心沒肺的男人!」
阿嵐大吼:「好!妳愛穿什麼隨便妳,裸泳我也不在乎!吃妳的鯊魚說不定會鬧胃痛,馬上把妳吐出來。」
「哈!你還不是一樣。」
魏斯舉起雙手說:「好了好了,我們休息一下,冷靜冷靜,妮莉曼在吧檯幫我們準備了果汁,你們兩個去喝一杯,把問題解決掉,五分鐘後再回來,行嗎?」
我氣沖沖地走去果汁吧,阿嵐默默跟在後面,我拿到盤子時,真想把果汁潑到他臉上。我吸了幾口大氣,感覺他在背後瞪我。他的熱氣滲入我膚內,挑動我的神經。阿嵐繞過我拿飮料,故意輕觸我的臂膀。
「妳幹嘛把一切弄得這麼擰,凱西?」
「那你呢?」
「信不信由妳,我只是想把問題簡化。」
「你跑來做啥?不是想避開我嗎?」
「我是啊,但我得多瞭解鯊魚。」
我吸著果汁說:「獵食者不是應該很懂彼此的心理嗎?也許我上課注意聽講,就能理解你在想什麼了。」
「我又不難瞭解,老虎只要三樣東西就夠了,食物、睡眠以及……呃,其實只要兩樣就夠了。」
我哼道:「我不認為季山只要那兩樣就行了。」
「我想也是。」阿嵐冷冷地說:「也許他把妳也列入清單裡了。」
「他有什麼理由需要我這種不講理、不迷人的女生嗎?」
「我從沒說過妳不迷人,我只說我會去找更漂亮的女生。我也沒說會找得到,只說我會去找。」
「那你還等什麼?快去啊,別來煩我。」
「我正是那樣打算,妳就別再嗆我,讓我好好上課,學點東西吧。」
我憤憤看他離去,等我回到視聽間,阿嵐像壓根沒吵過架,神閒氣定地喝著果汁。季山揮手要我過去陪他,我還在氣頭上,半天才注意到他。我把果汁遞給季山,一邊望著已經開始教課的魏斯,零星地聽著,心中只想著阿嵐。魏斯終於提到一件引起我注意的事了。
「鯊魚在一英里外便可聞到血腥味,所以身上若有割傷,千萬別下水。別四處濺水,潛水時若有鯊魚靠近,就潛到海床上躲起來,這樣可以限制鯊魚攻擊的角度,還有,別裝死;鯊魚不吃這一套,其實熊、狼、老虎等大型獵食動物也一樣,它們反正會吃你,絕不挑嘴。」
「沒錯。」我喃喃說,「它們會吞掉任何經過面前的可憐女孩,然後再把她吐出來。」
魏斯不解地看著我,「是吧。」
阿嵐不理我,季山只能嘆氣。
魏斯接著說:「好,萬一遭到鯊魚攻擊,就捅它的鰓或眼睛,猛力地痛擊,用任何拿得到的武器,像老奶奶打毯子一樣地扁它。盡量保持直立,鯊魚較不容易咬得到。若是被咬,即使還在水裡,也要拚命止血,別等上了岸才做。」
他交給我們一個小物件說:「這東西叫鯊盾,潛水員和衝浪者常用。」
「作用是?」我問。
「鯊魚的鼻口有個膠囊,是覓食用的感應器,鯊盾能射出電波,讓鯊魚鼻子發癢,它們不喜歡便會離開。把一片鯊盾裝到腳踝,另一片裝到浮力衣前面。關於鯊盾的效用,說法不一,但我會戴著,而且我從沒被攻擊過。」
「好。還有別的嗎?」
「能做的差不多就這樣了。小一點的鯊魚,你們或許能脫身,碰到大鯊的話,機會就跟遇到暴龍差不多了。大鯊迅捷有力,潛水員及衝浪手能逃走,主要都是鯊魚不愛吃。人類的骨頭太多,鯊魚比較喜歡肥嫩的海豹。
「鯊魚獵食的時候,會急速衝過來撞你,你根本不知道有鯊魚。它們在你底下繞游、加速,然後像魚雷般一舉將你擊潰,撞到你骨斷。大白鯊衝撞的時速可達三十英里,但它們通常不會那樣攻擊人類,獵殺海豹時才會卯足全力。
「鯊魚攻擊人類時,多半只是淺嘗一下,若覺得你吃起來不錯,才會多費點力。有時它們就不去吵你了,它們很好奇,鯊魚的牙齒就像貓咪的鬍子,是探索環境的工具。
「有位衝浪手告訴我說,有」次他坐在衝浪板上休息,一條十七呎長的大白鯊突然從水裡冒出來,像老鼠一樣輕啃他的板子,結果覺得味道不佳,便又像潛水艇般地沉回水裡了。」
上完課後,魏斯邀我當天下午陪他跟兩兄弟去刺魚,但被我婉拒了。他答應幫我抓些生猛海鮮,我虛弱地點點頭,因為我不敢說,一想到刺魚的過程,我就吃不下肉。
下午我跑去找卡當先生,兩人自行在水底練習射擊。他要我試射雷心掌,我們先在船庫的斜板上試驗,阿嵐和季山已預先放好一堆浮標了。浮標加過重,剛好沉在水面下,我瞄準最近的一個,沒射中,我再試一遍,浮標像水底炸彈般地爆開了。
「很好,凱西小姐。」卡當先生說,「妳應該練習在水上及水底下瞄靶,因為水有折射,跟在旱地上的瞄準方式不同。」
等我炸光浮標後,卡當先生帶我到擺設更多標靶的泳池,我正要入水,卻遭卡當先生阻止。
「我們先拿假人試驗,若能成功,稍後再移至海裡。妳先別使全力,我們慢慢增量。」
「這樣不會電到我,或把池子炸掉嗎?」我不放心地問:「就像吹風機掉進浴缸裡一樣?」
「應該不會。第一,我認為妳的能量是熱能,而非電力──一種熱到發白的火力。就算我的理論有誤,真的是電能,純水也不會導電。只有水中的微塵、鹽分和其他物質才能導電。
「我們在碼頭時,我已將池裡的水全換成昂貴的低導電純水了,瓷磚也都刷過了。我們開始吧,妳要為實驗的假人取個名字嗎?」
我邪惡地笑說:「當然,就叫他艾爾吧。」
卡當先生點點頭,抓起艾爾的腰放入水中。我們一起站到池邊,我以最低能量射向第一個目標,什麼也沒發生,我增強能量,直到在加重的沉木上燒穿洞來。艾爾毫髮無損地飄在水面上。
「很好,現在把能量加強到變成白光,小心別燒穿池子,我們的艙房就在池子下。」
我提氣凝神,讓漸強的能量貫穿全身,直至轉白。光束所穿之處,水面開始沸騰,木頭燒黑了,我在木頭燒穿前收手,假人依舊開心地在滾水上漂浮。
卡當先生和我轉至下個目標做進一步練習,等他覺得固定標靶的實驗做足後,才拿起籠子,抓出一小隻白鴨放到水上滑游。他要我再射一次木頭標靶,我先對小鴨道聲歉,然後射向標靶,小鴨避開測試區,悠哉地四處繞著池子,絲毫沒有觸電跡象。又試了數回,卡當先生覺得可以拿人做實驗了,便躍入池中。
「不行,我不能拿你冒險,我自己試。」
「我已經進池子了,不會出來的,而且拿兩人一起冒險太不明智了,這次尋寶,妳比我還重要。」
「這點非常有待商榷。」
「我反正都進來了,如果達菲沒事,我也不會有事。」
「達菲?」
「是啊,達菲鴨,我很喜歡看《樂一通》(註:華納出品的卡通片)。」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一面,卡當先生!真是猜都猜不到,我爸爸最愛大野狼跟嗶嗶鳥了。好,希望老天保佑。」
我再次由最低能量逐漸增強,卡當先生說他沒事,甚至向標靶移近。
「有意思,這邊的水較溫,妳可以一起跟我下來了,凱西小姐,我們練習水底射擊。」我戴上蛙鏡和呼吸管,把手探入水中又試一遍。我將頭埋進水中,看到划動的鴨腳,我凝神練功,每次轟掉標靶,卡當先生便豎起大拇指。下午我們一直待在水中練習,然後又移師到海裡按序測試,先拿假人試驗,然後是鴨子、卡當先生,最後才是我。
「我確信妳的能量是火力,而非電力。」練畢,卡當先生說,「這讓我想到噴槍,妳會覺得比在旱地上費力嗎?」
「會,尤其在海裡發射時。」
「我想也是,海裡的溫度比泳池低,因此想維持熱焰,須比在陸地或池子裡耗費更多能量。今天的成果真豐碩啊,凱西小姐,妳已做好充分準備,能應付水底各種狀況了。現在可以去換洗了。」
卡當先生把鴨子達菲塞回籠裡,帶它離去。我靠在木椅上嘆氣,已做好充分準備?我看還差得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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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有條魏斯和季山射中的鱸魚,看來可口,我卻不敢吃。季山挖了一叉子魚肉要我試試,卻被我推開。我裝了一盤沙拉和麵包。阿嵐沒來吃飯。
魏斯改變話題說,我們會在特凡德蘭停泊兩天,「特凡德蘭每年會舉行盛大的海灘派對,」魏斯解釋道:「所有衝浪手、潛水員和鎮民都會共襄盛舉,非常好玩,有音樂、食物、舞蹈、穿比基尼的辣妹……對了,要不要跟我去?我邀你們大家一起。」
卡當先生笑說:「我留在船上就好,你們大夥好好去玩吧。」
「穿比基尼的辣妹?難怪你會喜歡。」我笑他說:「不過我對比基尼派對興趣不高。」
魏斯露出笑窩,「我若能帶妳這位大美女出場,絕不會多看其他女生一眼。」
「那是當然。」我咯咯笑說。
「如何呀,凱西?要不要陪我去派對啊?」
「我考慮一下,明天再告訴你。」
我起身時,魏斯抓住我的手吻了一下,季山頗不開心。「別讓男人等太久,等待中的男人可能會不耐煩而出亂子。」
「我會銘記在心。我想去甲板散步,晚安,魏斯。」
「晚安。」
季山立刻起身拉住我的手說:「我陪妳。」
兩人攜手繞到船側,在欄杆邊站定,我指著幾條游在船邊,像在與我們競速的海豚,然後看它們漸游漸遠。
季山靠在圍欄上看我,然後深吸口氣,又回去望著大海。「妳真要考慮跟魏斯去派對嗎?我覺得不太妥當。」
「為什麼?」
「我不信任他。」
我大笑說:「你不是才跟人家去刺魚嗎?他可以傷害你,但他並沒有,所以你顯然很信任他。」
「跟他潛水沒問題,但我不敢把妳交給他,他太……滑頭了,嘴太甜,太輕浮,那種男人會佔脆弱的女生便宜,他不適合妳。」
「你又不瞭解他,重點是,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很脆弱?」
「凱西,阿嵐剛跟妳分手,妳還在情傷中,信不信由妳,妳現在真的很脆弱。」
「我還是能自己做選擇,你們兩個無權干涉,我若想跟魏斯去,自然會去。」
「我知道,只是……只是我不認為妳已經準備好邁出下一步了。」
「顯然我必須邁出下一步。」
「那不表示妳已做好準備呀,凱西。」
我嘆道:「杜爾迦說,人生重要的是努力渡河,繼續往前躍進,她不希望我陷在泥濘中,所以我可能會督促自己前進。」
季山沉默了幾秒鐘後說:「妳確定要向前躍進了嗎?」
「沒錯。」
他轉身握起我的手說:「那麼……我希望妳考慮跟我一起去。」
我心中劃過無數念頭,跟魏斯去是一回事,我知道他對我不抱任何期望,因此可以玩得自在。跟季山去則像是約會,我準備跟季山交往了嗎?無論阿嵐或杜爾迦如何督促我,答案是……還沒有。罷了,我只能婉拒他。
「我不能跟你去。」我坦白地說,這哪叫委婉?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嗯……是魏斯先邀我的,人家先開了口,卻又接受你邀約,這樣很沒禮貌。」
季山想了一下,諒解地點點頭,我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他說:「不過我還是會去,我不會打擾你們,只是看著妳,會比較放心。我說過,魏斯很滑頭,很多男人都那樣,派對上一定擠滿男生──裡面會有一半的人想把妳。」
「你太誇張了。」
「記得七夕吧?等著跟妳跳舞的人都排成人龍了。」
「你的確太誇張了,光是你就跟我跳了四次。」
「因為我插隊。」
我被季山的認真模樣逗笑了,「走吧,季山,你可以送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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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聽到隔壁房有動靜,以為是阿嵐,便輕聲叩門打開,結果發現穿著牛仔褲的季山站在衣櫃前找襯衫。
「季山?」
「早啊,凱兒。」
季山回過身,幸好他襯衫穿起來了,免得我饞相畢露。
「你現在改睡這間房啦?」我問。
季山聳聳肩,「妳需要老虎陪。凱西,妳還好嗎?怎麼看起來臉紅紅的,有沒有睡飽?」
「我好得很,只是看到你衣衫不整有點窘而已。」而且還看得很樂。
我環顧房間:「阿嵐不是不希望你睡這兒嗎?」
「他改變心意了。」
「噢,」我哀怨地說:「他真是朝令夕改。」
「凱西──」
我抬手說:「算了,我其實並不想去派對。」
季山和我不再討論此事,整天混在一起玩水上運動,他很快學會騎水上摩托車,我發現這跟飆摩托車一樣刺激。
不去多想自己正抱著季山,臉貼住他暖燙的背時,我會覺得很過癮。現在既然知道我們可能有進一步發展,在季山的身邊就覺得較不自在了。
杜爾迦說我會更甚以往地狂愛我的終生伴侶,斐特也說兩兄弟都是很好的選擇,但我當時只想與阿嵐廝守,根本不考慮季山,現在要公然跟他交往,覺得實在很不妥當。我們倆在一起時很開心,季山不會逼迫我,我也樂得維持現狀。
遊艇在特凡德蘭停泊後,魏斯便上岸了,他說六點鐘會回來接我。下午我陪卡當先生研究新武器,季山不時過來查看我們的進度。
我們發現三叉戟是種富含符號意義的武器,卡當先生拿照片給我看。
「妳瞧,凱西小姐,這三根叉代表許多意義,由天神西瓦使用時,代表他的三種角色──創造者、保護者及破壞者。同時也代表三種能量──意志力、行動及智慧。有時表示過去、現在與未來。據說用在杜爾迦身上,則代表三種狀態──靜止、活動與不動。」
「靜止與不動如何區分?」
「我想靜止在這裡代表『什麼都不做、休息,或停滯』。」
「嗯。」我想到杜爾迦鼓勵我往前躍進的話。
「第三根叉戟稱為tamas,也就是代表不動的那一根。Tamas又有『黑暗、無知或罪惡』的意思,也許這邊所指的『不動』,比『靜止』還要糟糕。」
「也許差別在於行善、行惡與無作為。」
「嗯……這樣的確也說得通,我讀到另一本書說,三尖叉代表人類所受的三種苦──肉體、心理與精神之苦。三叉戟提醒世人,杜爾迦能協助我們終止苦難。」
卡當先生又埋頭書堆,我則在一旁仔細抄寫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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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為派對做打扮時,我想到三叉戟的符號。有人認為,犯錯比無所作為好,也許杜爾迦想告訴我,我若能有所為,痛苦便會消失。但願如此。
失去阿嵐的恐懼,像鉗子般緊勒住我的喉嚨,我覺得自己被拖上情緒的雲霄飛車,雖非我願,也僅能把頭夾到兩膝間咬牙硬撐,忍著不吐出來。一味地叫嚷著「我要下車」根本無濟於事,我只能撐到最後,並希望安全桿夠牢靠。
魏斯說好在甲板上跟我會合,我匆匆打理,妮莉曼用聖巾幫我做了件她從雜誌上看到的衣服,我剛把頭髮弄直,她便拎著衣服進房了。妮莉曼已打扮完畢。
「妳也要去派對嗎,妮莉曼?」
她拍拍頭髮說:「是呀,去看看無妨。派對上見嘍。」
妮莉曼離開後,我拿起衣架,香檳色及黑色的無袖洋裝漂亮極了,有打褶的高腰及飾著漂亮黑珠的透明紗。我仔細一看,發現那根本不是珠子,而是某種看似珠子的緊織亮線。阿嵐說得沒錯,聖巾會編出替代品。
我套上衣服和衣櫥裡找到的黑色涼鞋,魏斯已等在甲板上了,他發出欣賞的哨聲,誇讚我的美麗。我覺得自己過於隆重,因為魏斯只穿了簡單的海灘褲和白襯衫,他開著釦子,露出好看的銅色胸膛。
「噢,我太盛裝了。」我不自在地嘀咕,「阿嵐和季山一向穿名牌,我不知道派對沒那麼正式,請等一下,我去換個衣服。」我扭頭回船。
魏斯衝過來擋住我的去路說:「休想,親愛的,我打算好好拿妳炫耀一番。」
兩人有說有笑地出發,「我又沒穿比基尼,只怕不會有人注意我了。」
「優雅與俗豔差很大呀,寶貝,妳是百分之百的優雅,任何長眼的傢伙,都知道我帶了一名尤物。」
「德州牛仔的嘴巴都這麼甜嗎?」
「你們奧瑞岡的女生長得也不差。」
魏斯講他家裡的事來逗我,一件比一件更匪夷所思,我們朝震天價響的派對樂聲走過去。
海灘上萬頭攢動,怕至少有上千人吧。魏斯付過入場費後,兩人擠入人群,朝跳舞的大火堆邊鑽。此時氣候較涼,因正值季風,由於夜裡溫度下降,火堆的熱氣十分討喜。
魏斯隨著節奏晃動說:「妳要先吃東西還是先跳舞?」
「先跳舞。」
他咧嘴一笑,拉著我在其他扭動的人群中找到空位,現場演奏的印度音樂實在令人無法抗拒,根本沒人在意自己會不會跳舞,大家開心地扭成一團,邊跳邊點頭、揮臂、拍手,其樂也融融。這跟在美國跳舞很不一樣,眾人歡暢共舞,氣氛high到不行。
那音樂讓人自覺是舞動千臂的印度女神,或戴著響鈴的吉普賽女郎。我並未刻意擺動,只是任由樂聲帶動,進而融為音樂的一部分。我覺得渾身是勁,魏斯也玩得非常盡興。
我都忘了跟阿嵐情人節共舞的事了……嗯,幾乎忘了。我脫掉涼鞋,將腳指埋入沙中,魏斯攬住我的腰,將我旋得頭昏眼花,順勢拋開所有的愁緒。
跳了幾首曲子後,魏斯說他又渴又餓,於是我們跑到掛著紙燈籠的帳篷下的餐台,拿著盤子研究菜色,魏斯保證不會讓我吃到咖哩。
主辦單位準備了奶油烤玉米;新鮮椰子汁;熱帶水果切片;烤羊肉串;一種蘸酸辣醬吃的鹹蒸糕idli;類似法式薄餅的起司dosas;烤辣雞翅;以及看起來像小漢堡的dabeli pao,不過麵包裡頭包的是洋芋、洋蔥和辛香料,而且要蘸羅望子醬,雖然吃起來不太像起司漢堡,卻十分美味。
魏斯弄來兩個裝滿水果的大玻璃杯,令人精神一振,我很快吃完一杯,又回去拿第二杯。樂團下場後改由DJ接手,他用更狂野的舞曲吸引大家入場,不久魏斯腳又癢了,很想回去跳舞。他經過一間賣炒花生和冰淇淋的攤販。
「過來,我想讓妳看個東西。」
魏斯用印度語跟小販講了幾句話,小販打開攤車讓我們看車子內部,他的小凍箱底,擺滿了像聖誕節的樹頭蛋糕般,事先栽好的長筒狀冰淇淋,每根圓筒口味都不一樣:有熱帶水果、蜜餞百果、印度茶、開心果、無花果、芒果、椰子、薑、番紅花、柳橙、小豆蔻、茉莉和玫瑰口味。
「沒有巧克力嗎?」我問魏斯。
他大笑著對小販表示稍後再來,然後拉著我往舞池裡鑽。穿越人群時,我看到站在一旁的季山,他衝我一笑,逕自去拿食物。知道他在,令我十分輕鬆。我不是不放心魏斯,而是知道有虎兒保護,人身絕對安全,心情便有所不同。我不願多想季山對我的影響,專心的跳舞。
我一整晚只又見到季山一次,但時時感覺到他盯著我。一直等到我跟魏斯在火堆邊跳舞時,才見到阿嵐。
我當場愣住,魏斯說什麼全聽不見。阿嵐身邊圍了一群穿著清涼,使勁與他調笑的辣妹。阿嵐穿了黑色休閒褲和海綠色襯衫,他鬆開頂端幾個釦子,看起來比一旁袒胸露背的男生迷人。阿嵐的黑髮遮住一隻眼睛,他邊舞邊撥開頭髮,彎身對一名女孩說話,另一名女孩嘟著嘴摸他臂膀時,又轉而用指尖輕撫她的臉頰。
我忍不住瞪著那群環在他身邊爭寵的美眉,有金髮、棕髮、紅髮,環肥燕瘦,頭髮長短不一的女孩。一名高瘦銅膚的金髮女郎上前對阿嵐說話;他摟住她的纖腰哈哈大笑,露出迷人的白牙。女孩伸手撥開阿嵐眼上的垂髮,看得我脈搏狂鼓,沸血亂竄。空氣變得滯重,我無法呼吸了。我重重嚥著口水,免得嘔出來。
魏斯也看到那一幕了,「凱西,我們走,妳別看了。」
我任魏斯拖著,原先的難過變成狂怒,氣得我渾身發顫。我好想用雷心掌把每個摸阿嵐的女生腦袋轟掉,我好想把阿嵐電掛,更想一掌把自己劈死,不必再受閒氣。我所有的善良快樂都被抽乾,灌入燒灼的岩漿了。如果我的耳朵裡噴出蒸氣,也不用太訝異。
我瞥見站在人群邊的季山,心情平靜不少。老媽一定會說:「凱兒,那位男生才是妳可以信賴依靠的。」她說得對。季山自奧瑞岡後,一直陪在我身邊,不相逼,亦不做非分的請求,待我極好。
季山和我互望一眼,我知道他在問我是否需要他,我輕輕搖頭閉眼,待張開時,季山已離開了。狂燒的熔岩冷卻碎裂後,我心中僅剩一片烏黑的岩塵,再多的清水也沖不散那室人的濃灰。我四肢沉軟無力,好想倒在地上。
魏斯拉住我的手,我將手抽回。
「對不起,魏斯,我實在……」
「我知道妳受驚了,他不該那樣大張旗鼓地跑來這裡。」
我吶吶地說:「他愛做什麼都行,反正無所謂了。」
「我去幫妳弄杯果汁,喝點甜的對妳有幫助。」
魏斯拿回一大杯可口的紅色飲料,我順他意思慢慢喝著,香甜的飲料滑下喉嚨,落到無底的腹中,我想像那汁液嘶嘶有聲地落在體內的黑灰上,隨即蒸散。
魏斯還想跳舞,我表示只想再跳幾首。兩人遠離阿嵐,我心不在焉地舞著,一心只想回船。魏斯同意送我回去,他盼了一年的派對卻敗興而歸,我雖過意不去,但一下便被其他「更難過」的事蓋掉了。
我們折回沙灘時,音樂轉成了慢歌,我瞄見一抹綠影,忍不住回頭去看。
阿嵐正在跟一名穿黃色紗麗的漂亮印度女孩跳舞,女孩的烏髮長及腰際,阿嵐撫著她的裸背,大聲笑著低頭傾聽女孩說話,當他抬頭將女孩旋往我的方向時,我倒抽口氣。那名美女竟然是妮莉曼。
我別開臉,死盯著前方,魏斯說的話沒有一個字穿進我腦袋。最後他乾脆閉嘴,默默拉著我走回船上。他送我到房門,疼惜地親親我的臉頰,留下我一個人。
我脫掉衣服倒在床上,瞠目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我聽到煙火及海灘上群眾的歡呼,有個東西在我體內潰散,也許是道圍牆或盾牌吧,那東西碎裂開來,淚水無聲地滑過我面頰,一發不可收拾。這是跟阿嵐分手後,我第一次哭。我擦掉淚水,發誓以後再也不哭了。
我做了噩夢,有人進到我房裡,一個男人。他在我睡時輕觸我額頭,我雖知道,卻累到不想睜眼。他用母語低聲安慰,平靜我煩亂的心,我漸漸沉入夢鄉。也許是真的,或許只是場夢吧,總之,我感受到愛。
翌日早晨,我起床梳理後跑到健身房,發現季山正準備做晨運。
「嘿,凱西,要不要跟我一起健身?」
「稍後吧,我想問你一件事。」
季山放下毛巾面對我,「好,妳問。」
我絞著手,看著地板怯怯問道:「你今晚可以跟我一起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