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星節
白虎之咒3:勇闖五洋巨龍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6
「妮莉曼一直在孟買籌備遊艇。」卡當先生解釋說:「我們先繞航印度,到南邊的果亞接潛水教練,他會待到抵達特凡德蘭(註:南印城市)為止。這期間你們得把握時間,熟練潛水。」
「所以你已經準備要出發?就這樣上路了?我們不是還有很多研究得做嗎?」我問。
「我們的航速會很慢,而且我已在船上圖書室擺滿需要的研究素材了,以便啟航後繼續工作。遊艇速度可達二十節,如果連夜航行,幾天後就到了,但我寧可慢慢來。途中我們得在幾個定點停泊,例如得找間杜爾迦廟,而且我希望你們在抵達七寶塔市前,有充裕的時間練習潛水。」
我坐立難安地問:「我們何時出發?」
「下個禮拜星節過後就走。」卡當先生靜靜說。
阿嵐坐起來,「這裡還過星節嗎?」
卡當先生笑道:「是啊,不過這些年來,傳統有點變了。」
「星節是什麼?」我插嘴問。
阿嵐解釋道:「就是中國的情人節。」
「印度也有星節嗎?」
卡當先生解釋說:「日本,甚至巴西都會慶祝類似的節日,星節跟美國的情人節不盡相同,這邊所舉行的慶典,是羅札朗家族開的端。」
季山補充說:「家母很喜愛星節,希望也能在印度過節,因此家父便在本國舉行,看來人們便一直沿用至今了。」
「星節要做什麼?有何傳統?」
卡當先生起身說:「我看就讓阿嵐和季山跟妳解釋吧,晚安,凱西小姐。」
「晚安。」
我看看阿嵐和季山,等著其中一人開口,兩人彼此相覷,我用手肘推推季山,「怎樣?快說呀。」
「我已經幾百年沒過節了,如果沒記錯,城裡會開派對、放煙火、吃美食、點燈籠。女孩子盛裝打扮,大家跳舞奏樂。」
「噢,所以並不像美國的情人節嘍?星節跟愛情有關嗎?要不要吃巧克力,送花和卡片?」
「會有花和卡片,但不是在店裡買的。」
阿嵐插嘴道:「也可以趁機許願,與有情人共結連理。」
「可是印度人的婚姻不都是家裡安排的嗎?」
「是啊,」季山說,「這只是閨女的天真告白罷了,我很好奇後來這項傳統演變成什麼模樣,我想妳會喜歡的,bilauta。」他握住我的手擠眼說。
阿嵐清清嗓子,「星節在中國稱為七夕,理論上在每年七月七日,但更重要的是,牛郎跟織女星得排成一列時才能慶祝,因此當你寫下心願,等於是向星星許願。我不知道牛郎跟織女星的英文怎麼說,妳得去問卡當先生。」
「那我該穿什麼?」
「妳肯信任我嗎?」
我嘆口氣,「信哪,你對衣服的品味比我強。」
「那好,我幫妳挑選適合的衣服,若還按照傳統慶祝,閨女得待在父母身邊,僅能在父親同意下,才由男生陪著她參加特定活動或遊戲。妳和妮莉曼按禮數得留在卡當身邊,不過妳不是印度人,所以不妨四處逛逛。」
「嗯,我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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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周排滿了活動,卡當先生和我逐一看過圖書室裡的書,把在船上可能用到的書打包起來。我上網猛查龍群和五大洋的資料,也常與季山、阿嵐廝混,不過跟後者要多些。
阿嵐漸漸恢復往昔的模樣了,我們經常一起看書。他喜歡跟我待在同一個房間,雖然會拉開一段距離。奏樂寫詩時,也常要我陪坐,並詢問我的意見。
他會跟我開玩笑,並試著拉我的手,然而試歸試,耐受力卻絲毫不見長進,每次都痛得半死,難過得要命。他努力掩飾,但我心裡明白。不過他似乎很喜歡跟我在一起,只要閒餘時能與他共處,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經常伸手觸摸阿嵐的肩臂後又突然收手,阿嵐堅持摸衣服不痛,只會讓他想逃,但他說他已慢慢習慣了。然而我們的關係還是非常受限。
我不確定阿嵐有什麼感覺或想法,但他甘冒各種副作用,努力與我相處。我們不再談自己的感情了,阿嵐試盡所有辦法靠近我、觸發自己的記憶,並開始像在奧瑞岡時一樣送我花和詩。這樣對我來說,幾乎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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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沒再多想七夕的事,直到某天下午,阿嵐在陽台上找到正在寫東西的我。
「我幫妳把星節的衣服帶來了。」
「噢,謝謝。」我心不在焉地應道,「麻煩你把衣服放到床上好嗎?我稍後再收起來。」
「收起來?今晚就是七夕了,凱兒,妳到底在寫什麼?」
「什麼?一星期怎麼晃眼就過了?」阿嵐想從我背後偷看,我合起書來抓在胸前,「包打聽先生,我在寫詩啦。」
他笑了笑,「我不知道妳除了日記還寫別的,我能看嗎?」
「我還在潤稿,沒有你寫得好,你會笑我。」
阿嵐坐到我對面,「凱西,我不會笑。拜託讓我看吧。跟什麼有關?」
「愛情。」我嘆道:「不給你看的話,你一定會坐在這裡不走,對吧?」
「也許吧,我非常好奇。」
「好吧,不過這是我的第一首詩,別太挑剔嘍。」
阿嵐行禮道:「當然,strimani,本人向來君子。」
我把詩交給他,啃著指甲看他默讀一遍,然後高聲朗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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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一種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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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一種修飾
愛始於……
敷芳香的乳液於粗糙的肌膚
在刮過的鬍青上噴灑古龍水
以鮮潔的臉、漿過的衣衫、短倒的裙子
染色的豔唇、臉頰與頭髮
煥放我們的容光
我們精心修整,巧飾妝扮
買備鮮花、巧克力、香燭與珠寶
但這皆屬虛幻
❖
真愛是單調而不加修飾的
真愛是母親更換尿布
剪指甲、擦鼻子,是早晨初醒的口氣
高跟鞋換成了布鞋、拖鞋
真愛是雜亂的頭髮
糾纏的髮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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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乾裂的唇、耳裡垢、未刮的鬍
和未經修磨的指甲
愛是抓背、多毛的腿、未刷的牙,依然愛著
真愛
是幫丈夫除背毛
幫爺爺清便盆
在周五夜揮汗工作
克勤克儉
用冷巾擦拭發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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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獅舔拭幼獅
猴子彼此抓背除蝨
在安葬母親前,為她洗髮
❖
愛,是一種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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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嵐默默望著詩頁一會兒,我緊張地抖著腳。
「怎麼樣?直說無妨。」
「有一點……憂鬱,不過我喜歡,雖然就技術而言,猴子抓蝨子並非出於愛,而是當午後的零嘴吃。」
我奪回筆記說:「那種想吃零嘴的心情,就是愛。」
他好奇地看著我,「妳都體驗過這些形式的愛了嗎?」
「大部分吧,不過我沒倒過便盆。」
「我看妳也沒在男友背上拔過毛。」
「沒有,你的背很光滑。」
他垂著長睫瞅住我,「妳擁有愛的巨大能量,妳受過傷,我又對妳雪上加霜,對不起。」
「別想太多。」
阿嵐輕觸一下我的手又縮回去。「那是我唯一能想的事。今晚見。」阿嵐回走廊笑道:「記得留支舞給我。」
阿嵐離開後,我回床拉開衣服的襯紙,裡面是件漂亮的絲質中式禮服,我輕輕拿起衣服,那是阿嵐最愛的顏色,領口的淡藍漫至胸口,然後漸層為夜空的深寶藍。
衣上用金銀絲線繡滿了星月及舞龍,圖紋間綴著金銀色的纏藤與花朵。禮服的衣領有個小開口和銀蛙鉤釦,衣服長至小腿肚。我挑眉看著裙側的高衩,這時我注意到衣上的標籤了。
這衣服是阿嵐買的,不是聖巾做的。
就在此時,卡當先生敲門送進兩只箱子,「衣服很漂亮,凱西小姐,我幫妳買的鞋和髮夾剛剛送到。妮莉曼要我轉告妳說,她再一小時就會過來幫妳梳頭髮。」
「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衣服,他幹嘛買?請聖巾做就好了。」
卡當先生聳聳肩,「這種衣服叫旗袍,是中國傳統服飾的一種,阿嵐的母親經常穿旗袍。妳在印度派對上也許會看到一些,不過可能會看到更多傳統印度服裝。妳一定會成為矚目的焦點,我猜阿嵐就是為此才買旗袍的吧。」
「噢,好吧,謝了,那麼兩小時後見。」
「我很期待慶典哦!」
一個小時後,妮莉曼果然跑來敲我浴室的門了,我才剛把頭髮梳直。
「唉呀,太好了,我已經想好髮型了,正好需要先把頭髮梳直。」
我坐在大鏡子前的軟椅上看著妮莉曼,她穿了深橘色的三件式印度藍嘎禮服,天鵝絨的上衣綴著絲質貼花,裙子和披巾上飾滿了水晶、珠子、亮片和玻璃。一頭長鬈的黑髮,風情萬種地垂在身材纖細的背上,兩側稍以金橘色的蝶型髮夾固定住。妮莉曼還戴上沉甸甸的金耳環和手環。
「妳看起來好美啊,妮莉曼。」
「謝謝,妳也會很漂亮。」
「我並不奢望有妳那種美麗的髮型,只要不會太走樣就好了。」
她大笑著幫我撥理頭髮,我努力觀看,但妮莉曼動作極快,錯落有序地將頭髮撥到一側,開始在我頸背上梳編成漂亮的髮髻,等滿意後,又從卡當先生稍早拿來的箱子中取出各種髮梳。這些用藍寶石和鑽石做的梳子,塑成了星星、月亮和花朵的形狀。
其中包括一對垂吊式耳環,中間鑲了一顆閃燦的寶藍色鑽石,旁邊的深藍寶石如新月般向外擴散。耳環中段是顆星鑽,下面墜著寶藍、深藍、金與銀的水滴形珠子。
妮莉曼將髮梳插入編好的髮型中,宣布可以見人了。我請她幫我穿禮服,若不是衣服開了高衩,一定會被我繃裂。
妮莉曼表示衣服很美,但我今晚一定不敢亂動,免得春色過露。卡當先生送來的另一只盒子裡有雙銀色的無條釦高跟鞋,鞋面是金色編帶。
我站到衣櫃的試衣鏡前,不敢相信鏡子裡那位充滿異國風情的女孩就是自己──長腿在高衩下隱露,加上高跟鞋,看起來更顯高䠷。
由於跟著季山練健身,此時我的身材緊緻,腰纖臂瘦,效果絕佳,臀部的大小雖維持不變,卻更凹凸有致了。妮莉曼幫我勾勒深藍色的眼線,在我唇上輕點金粉,讓我看來更具女人味,不再像個女孩了。我覺得好……好漂亮。我不再拉扯衣服,垂下手來綻唇淺笑。
我從不認為自己漂亮,穿衣服總以舒適為念,不管品味。但今晚我非常滿意自己的打扮,甚至覺得終於能與阿嵐和季山匹配了。我拿起跟梳子一併送來的金扇,將扇繩纏到腕上,自信滿滿地走下樓。
妮莉曼和卡當先生向我迎來,卡當先生穿著帥氣的白西裝和藍綠色絲衫。
「唉呀,卡當先生!你好帥。阿嵐和季山呢?」我問。
「他們先去噴泉邊等我們了。」卡當先生伸手讓我們攙著,「謝謝妳的誇獎,可惜跟兩位小姐沒得比,我會被慶典上的每個男人嫉妒死。」
卡當先生扶我們上勞斯萊斯,小嘀咕了一下無法開兩人座的McLaren跑車。不久我們便向七夕節出發,我覺得自己好像參加皇家舞會的灰姑娘。
城裡張燈結綵,人們衣香鬢影地在街上遊晃。大樓間懸著明亮的紙彩燈,入口的拱門上掛著長長紙燈籠,戶外舞池周圍裝飾著花環與一條條的燈串。
妮莉曼和我攙住卡當先生的兩側,他像驕傲無比的父親,帶我們走到許願樹旁,拿了兩張彩色紙籤交給我們,並指示說:
「把妳們的願望寫下來綁到樹上,如果妳們在七夕許願,並對星星心懷虔敬,今年便能美夢成真。」
我寫下自己的心願,隨妮莉曼來到掛滿千萬條彩紙的樹旁,找個地方綁上。接著就該去和兩兄弟會合了。
我們在人群中慢慢往城中心的大噴泉移動,水柱的高弧上閃著旋繞的彩光,煞是迷人。卡當先生帶著我們穿過人群,為我們開路,妮莉曼和我跟在後面。
季山先和卡當先生招呼,然後是妮莉曼,再來輪到我。他發出讚嘆聲:「妳看起來……好漂亮,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美的人。」
季山穿著深藍色長褲和酒紅色藍條長袖襯衫,瀟灑的黑髮配上炯亮的金眼,整個人魅力四射,當下便吸引四周幾位年輕小姐的注意。
季山頷首行禮,伸手說:「有榮幸護送妳嗎?」
我大笑:「有大帥哥護送,高興都來不及呢。但你得先問過我父親。」
卡當先生笑說:「當然可以,只要你能在燈祭開始前送她回來就行了。」
季山帶我離開時,我問:「那……阿嵐呢?」
「我們一到他就跑掉了,說是得去辦點事。」
「噢。」雖然這位男伴無可挑剔,我仍不免失落。
「走吧,我們得去吃點東西。」他說。
我們逛著美味的小吃攤,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買得到,連糖果都有。有名婦人整攤賣著玫瑰花糖,還有許多賣零嘴或點心的小販,我們挑了幾攤來吃。
兩人吃了辣桃醬餅、炸三角餅,和小杯的baigan bharta──這是將茄子烤過去皮後,與優格和辛香料壓成泥製成的。還有各式的中國小吃、春捲、餛飩和港式點心。我甚至看到咖哩口味的爆米花──但敬謝不敏。
看到我皺著鼻子,季山大笑起來。「討厭咖哩的人怎麼可能喜歡印度?就像住在中國而討厭吃飯一樣。」
「這裡還有很多我愛吃的食物和香料,但我就是不愛咖哩。」
「好吧,不過這樣我能餵妳吃的選項就少了很多。」
「那最好,我可不想把衣服撐破。」
「嗯。」季山逗我說,「也許妳應該多吃一點。」
不久我們遇到卡當先生和妮莉曼,但阿嵐還是不見人影。
妮莉曼攙住我的手說:「我們去燈祭吧。」
「要怎麼做?」
「到時候就知道了。」妮莉曼笑說:「走吧。」
人群已在橋邊聚集,地方上的慶典籌辦人員站在台上對大家表示歡迎。卡當先生幫我們翻譯。
「他說歡迎大家,希望大夥玩得開心,現在他談到本鎮的輝煌歷史,以及今年的各項成就。啊!」卡當先生雙手一拍,「現在有女兒的父親可以去挑燈籠啦,妳們留在這兒,我馬上回來。」
一箱箱花型燈籠打開送給這些閨女的父親,卡當先生拿了兩個回來,粉紅色的給妮莉曼,白燈籠給我。
「我該怎麼做?」
「請描述想嫁的男子。」卡當先生解釋說。
我驚愕地結巴問:「要大聲講出來嗎?」
「不用,寫到紙上或在心裡默想就行,然後,如果妳覺得心愛的人就在附近,便把燈籠放到火裡,而對方若在遠方,則放入水中。」
我抬頭看著季山,他意味深長地對我擠擠眼。
「噢。」我重重嚥下口水。
妮莉曼對我說:「準備好了嗎,凱西小姐?」
「好了。」
「很好,因為主持人剛才要求所有單身女生往前站。」
妮莉曼拉著我走到女生們所站的地方,鐘聲一響,大家便拿起小蠟燭將燈籠點上,鐘聲再響,一群女生咯咯笑著走向前,輪番在歡呼的群眾前做出選擇。
火堆邊設了一道木渠,用水流將燈籠引入附近的河川中。妮莉曼說木渠是最近才搭好的,以免女生把漂亮鞋子弄得泥濘不堪,而且這樣更添戲劇性,因為觀眾得到最後一刻,才會知道女生選的是火還是水。
我站在隊伍裡,在人群中搜尋不見身影的阿嵐。季山倒是滿面春風,妮莉曼先走過去把燈籠放入水中,我望著燈順流直下,然後走向前,思忖這次選擇的重要性。火還是水?我想到了奧瑞岡的小里,當初若選擇他,日子應該會輕鬆很多吧。接著我想起當時的初衷──因為我愛的人不是小里。
我願不計一切回到當初,重溫與阿嵐共處的時光,那甜蜜的數周何其短暫。我再次看著季山,對他微笑。我知道自己的選擇在印度,願許以終身的男子就在這裡。我篤定地將燈籠投入火中,並聽見卡當先生和季山發出歡呼。
典禮結束後,季山請我跳舞,卡當先生和妮莉曼也一起同歡。這次與季山共舞,跟他剛回來時大異其趣。他跳快舞時雖還有些笨拙,慢舞卻跳得極順。季山將我擁近輕晃,幾乎不理會音樂,我只能將心神擺在他身上,俊男的熱情眼神,真的讓人很難抗拒。
舞曲結束時,季山不悅地蹙眉解釋,按當地習俗,跟心儀的女孩只能跳一支舞,然後就得把她還給父親,再去排隊,讓其他追求者也有機會博取女孩父母的好感。有一大堆人爭相與妮莉曼共舞,令我訝異的是,竟然也有幾位年輕人為我排隊,害季山牢騷不已。
卡當先生非常樂於配合慶典地為我介紹了幾位人士,必要時還兼當翻譯,幸好機會不多,因為我的「追求者」大都能說英語。季山站在卡當先生旁,怒目瞪著那些男子,把不少人嚇退。他盡可能霸佔住我,將其他人趕開。
阿嵐大概不會來了,我死了心,決定讓自己開心就好。
等跳完第四支舞後,季山送我回來,並請妮莉曼跳舞。卡當先生離開幫我拿飮料時,我的金扇從腕上滑落,我看著地上的金扇,懊惱地跺腳,因為衣服太緊,我根本不可能彎身去撿。
這時身後傳來溫柔的聲音:「讓我來。」
「阿嵐!」我歡喜地轉身,卻驚訝地倒抽口氣。阿嵐穿著白長褲與開領貼身藍紋襯衫,深藍色的襯衫與我的旗袍同色。阿嵐淡淡一笑,我的心開始狂跳。
他走上前拾起扇子,動作隨即頓住。阿嵐的眼神滑過我的高衩,雖然沒有碰到我,他卻以眼神緩緩從我的腳踝撫向大腿。我渾身飄飄然,連站都站不穩。季山得緊抱我才能讓我失神,阿嵐卻僅靠眼神就辦到了。他慢慢站直,大剌剌地欣賞我的衣服,最後眼神才落到我臉上。
「這件衣服……是很棒很棒的決定,光是妳的美腿,我就能寫首詩了。妳真是令人大飽眼福啊。」
我輕笑說:「大飽眼福不敢當,只是有點養眼而已。」
阿嵐拉過我的手攙住他,「豈止是養眼,我一定會脹到撐。」
阿嵐正欲帶我離去,卡當先生過來了。阿嵐與他低聲交談幾句後又回到我身邊。
「你剛才跟他說什麼?」
「今晚剩下的時間妳都得陪我,我們會開吉普車回來。」
「季山會不高興。」
阿嵐怨道:「季山已把妳佔去半個晚上了,剩下的時間歸我。走吧。」
我們正要離開,便聽見季山大聲抗議,我笑著轉身聳聳肩,季山作勢要追,卻被卡當先生拉住。阿嵐興奮地拖著我離開。
「走吧!」
他快步在人群裡穿梭,我得蹬著高跟鞋小跑才能跟上,我緊扣住他的臂膀,臉上始終微笑著。
「我們要去哪?」
「到時候就知道了,會給妳個驚喜。」
我們鑽過花圈底下,繞過對我們張嘴驚羨的人群,然後穿過公園大門來到草地中央。阿嵐要我閉上眼睛。
張眼時,我發現置身木長椅旁,懸在林間的燈籠散放昏黃的柔光,石台中央有棵結滿各色紙籤的老芒果樹,紙籤在微風中颯響。阿嵐奉上一束丁香,在我髮中插上幾朵,然後輕觸我的面頰。
「妳美得令人屏息,凱西。」他笑道,「尤其是妳臉紅時的模樣。」
「謝謝。」我聽到沙沙的紙籤聲,便說:「這樹好美!上面一定有幾百張許願籤。」
「是啊,我的手還在抽痛呢。」
我大笑,「是你綁的嗎?為什麼?」
「凱西……卡當先生還有提到其他星節的事嗎?我是指七夕的來源?」
「沒有,何不由你來說?」
阿嵐要我坐下,然後坐到一旁將手伸到我背後。他在空中尋覓後指道:「看到那顆星了嗎?」
我點點頭。
「那是織女星,旁邊是牽牛星,中國版的故事中,織女與牛郎是被天帝強迫分開的愛侶,天帝造了一條銀河讓他們分隔兩地,織女為牛郎日日以淚洗面,最後天帝悲憐他們,容許他們每年聚首一次。」
「在七月的第七天。」
「沒錯,因此當兩顆星聚首時,我們就慶祝他們團圓,並將自己的願望綁到樹上,希望幸福的牛郎織女能夠垂見,讓我們圓夢。」
「好感人的故事。」
他輕觸我的頭髮說:「我在樹上繫滿願望,但主題只有一個。」
「什麼願望?」我喃喃問。
阿嵐不理會灼痛地扣住我的手指。「我希望能找到方法,跨越鴻溝,再次與妳相逢。」他拉起我的手貼住他的臉。
我輕輕撥開他額上的髮束,「那也是我的願望。」
阿嵐環腰將我攬近。
「我不想弄痛你。」我低語。
「別多想,」阿嵐答道,他抬起我的臉,輕輕吻下──雙唇幾乎觸到我的──然而我感到他臂膀抽顫,便將他輕輕推開。「你會不舒服,如果你離遠一點,便能在我身邊待久一些。」
「妳不想我吻妳嗎?」
「想,我非常渴盼,但若要我選擇,我寧願你陪著,不願逞一時之快,逼你離開。」
他嘆道:「好吧。」
「這回你得用甜言蜜語,代替親吻來向我示愛了。」
他苦笑道:「『以雪燃火,如同冀求以語言熄滅愛火。』」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莎士比亞辦得到了。我能讀你許的願嗎?」
阿嵐笑道:「妳若讀了,願望便無法成真。妳不相信能對星星許願嗎?」
我站起來走到樹旁摘下葉子,「莎士比亞還說:『掌控命運的不是星宿,而是自己。』我們必須按照願望塑造自己的命運,我希望生命中有你,以前我選擇你,如今再選一次。我們只需克服肉體的屏障就好了,我寧可像這樣待在你身邊,勝過什麼都沒有。」
阿嵐走過來隔著旗袍布料環住我的腰,我把頭靠他的絲衫上。
「或許現在妳能接受這樣,但最後,也許妳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希望擁有家庭、小孩。假如我們無法克服這點,便永遠無法組織家庭了。」
「那你呢?」我喃喃問,「你也可以跟別的女人組織家庭呀,你不想那樣嗎?」
他沉默良久,「我知道我想跟妳在一起,季山說得對,妳是最適合我的女孩。我們可以隨意許下任何願望,strimani,然而人生豈有保證,我不希望妳為我犧牲自己的幸福。」
「我若離開你,才是犧牲自己的幸福,今晚別談這件事吧。」
「總是避免不了的。」
「你又不知將來會如何,說不定等找到下一份聖禮,或完成四項尋寶的任務後,你的記憶就恢復了。我願意等那麼久,你不願意嗎?」
「問題不在我,而在妳,以及何者對妳最有益。」
「對我來說,你就是最好的。」
「以前也許是。」
「現在還是。」
阿嵐嘆口氣走開說:「我們回去好嗎?」
「不要,你答應跟我跳舞的。」
「那就跳吧。」他伸手翩然問道:「可以嗎?」
我點點頭。阿嵐吻著我的頭頂,我偎著他,兩人隨著樂聲擺動。
煙火秀開始了,兩人坐觀夜空中璀璨的煙花,阿嵐仍攬著我,但小心避開了皮膚。最後我說:「謝謝你準備的籤樹與花。」
阿嵐點點頭,輕撫著我髮上的花朵,「這是紫丁香,男人送紫丁香給女生,是想問她:妳還愛我嗎?」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想聽妳親口說。」
「是的,我還愛你。」我摘下一朵花遞給阿嵐。
阿嵐接過去,若有所思地在指間轉弄著。「至於我……我從沒停止過愛妳。」他扣住我的下巴,「是的,我愛妳,凱西,很高興我們又找到了彼此。」
「我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夠了。」
他對我悽然一笑:「走吧,凱兒,我們回家了。」
「等一等,我要帶一些你的許願籤。」
阿嵐點點頭,我從樹上摘下五份紙籤,然後勾住了他的手。開車回家時,兩人都沒說話,他扶我下車,送我到房門口,吻住我的頭頂,然後道晚安。
我換好睡衣上床開燈,展讀阿嵐的五張短籤。
∮
我想將最好的一切給她。
我想讓她幸福。
我想記起她。
我想撫觸她。
我想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