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告白
白虎之咒2:尋找風中的聖物 by 柯琳.霍克
2019-11-11 17:54
回到家,我差點喜極而泣。季山將大夥的行李扛進屋內後,旋即不見蹤影。卡當先生說要去檢查信件,也離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決定慢慢沖個熱水澡,再洗點衣服。
我穿著睡衣拖鞋晃進洗衣間,扔了一大堆髒衣服。我不確定該怎麼清洗仙子衣,便決定把衣服掛在陽台一夜,看看真實世界裡到底有沒有仙子。接著我在屋裡亂晃,想知道大家都在做什麼。
卡當先生在圖書室裡講電話,我只聽到一半內容,他瞄我一眼,拉了張椅子讓我坐到他身邊。
「好,當然,請盡快與我聯絡。沒錯,盡量寄來,我們再聯絡。」他掛掉電話,轉頭看我。
我撥著一頭濕髮問:「剛才是誰?」
「一名本領非常高強的手下,其中一項本事就是滲透大型組織。」
「他要為我們做什麼?」
「調查哪些人在孟買最高樓的頂層辦公室工作。」
「你該不會打算自己過去吧?羅克什也會一併把你抓了!」
「不會,羅克什洩漏的線索比他從我們身上探到的還多。妳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西裝?」
「他的西裝?我覺得看起來很普通啊。」
「錯了,他的西裝是在印度訂製的,全印度只有兩間公司專做那種高級西服,我已經派人過去查地址了。」
我搖頭笑說:「卡當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真的很明察秋毫?」
他笑說:「大概有過一兩次。」
「真高興你是跟我們同一陣營的,太厲害了!我根本沒想到去注意他的衣服。那麼那位僕人呢?」
「我大概猜到他是哪兒來的了,根據他身上的珠子、髮型和刺青,明天就應該能有眉目了。妳何不去吃點東西,然後去休息?」
「我在車裡睡很久了,不過吃點東西倒不錯,要不要陪我一起吃?」
「好呀。」
我立刻站起來說:「唉呀,我差點忘了!我幫你帶了件東西!」
我在樓梯腳找到自己的背包,去廚房拿了兩只玻璃杯和兩個小盤子擺到卡當先生前面,然後拉開背包拉鍊。
「不知糕點還能不能吃,但花蜜酒應該還是好的。」
卡當先生好奇無比地靠向前。
我打開西維納人的餐包,在卡當先生的盤子裡擺了幾個可口的點心。可惜沾了糖霜的蕾絲餅都碎掉了,不過其他點心仍跟在香格里拉時一樣新鮮美味。
卡當先生從不同角度欣賞這些小巧的點心,讚美精緻的手工,然後細細品嘗洋菇派和精美的覆盆子塔,我跟他解釋西維納人是很愛吃糖食的素食者。我拔開大葫蘆的塞子,將金黃色的花蜜酒倒入他杯中。季山走進來,拉了椅子坐到我旁邊。
「喂!怎麼開西維納茶會都不邀我呀?」他嘲弄說。
我把自己的盤子推給季山,又去拿了個杯子來。三人笑談著享受這平靜的片刻,一邊大啖加了胡桃奶油的南瓜捲、迷你蘋果、起司和洋憩派。我們飲盡每一滴花蜜酒,後來發現黃金果也造得出蜜酒時,簡直樂不可支。
唯一能讓此時更添歡樂的,就是與阿嵐一起分享。我發誓一定要寫下我們在香格里拉吃的每種美食,這樣等阿嵐獲救後,就可以用黃金果,再跟他一起品嘗了。
那晚我們熬夜到很晚。季山變成老虎睡在我腳邊,卡當先生和我讀著印度郊區部落的相關書籍。約莫凌晨三點,我翻到第五本書時,看到一張女人的照片,她額上有個刺青。
「卡當先生,你看看這個。」
他坐到我旁邊的皮椅上,我把書交給他,讓他細看照片裡的女人。
「是了,這就是我想的那個部族,拜賈族。」
「你對他們瞭解多少?他們住在哪兒?」
「他們是本地的游牧民族,不與外界來往。他們會狩獵採食,不喜歡耕地,認為耕作會傷害大地之母。據我所知,拜賈族分兩個團體:一個在印度中部的中央邦,另一個在東印度的恰克汗邦。我有一本書,對拜賈文化有更深入的描述。」
他瀏覽幾個書架,找到要找的書,然後坐到我身邊翻開。
「這本寫的是印度的阿迪凡斯,裡頭應該有拜賈族的進一步資料。」
我彎下身搔著季山的耳朵,「什麼是阿迪凡斯?」
「就是印度原住民族的總稱,不過並未區分各個部族,有好幾種文化族群都被列為阿迪凡斯。這裡有伊魯拉斯族、奧拉安、桑塔斯,還有……」他翻開另一頁,「拜賈族。」
卡當先生找到他要的段落,用手指順著紙頁畫著,一邊簡短地讀出重點。
「拜賈族採燒墾的火耕方式,以刺青聞名,食物依所居的叢林而定,使用古醫術及巫術。製作竹器。啊!我們要找的正是這個,凱西小姐。拜賈族的男性蓄長髮,編成髮辮或髻。抓住阿嵐的那名男子符合上述的描述,不過比較奇怪的是,拜賈人絕不會離開族人,去幫羅克什這種人做事。」
「即使羅克什付他高薪?」
「錢不重要,他們的生活形態以部族為重心,沒有理由離開自己的族人,這違反他們的文化。拜賈族是非常單純率真的民族,不太可能與羅克什這種階級的人為伍,不過此事值得一查。我明天會開始研究拜賈族,現在該休息了,凱西小姐,這點我很堅持,時間很晚了,我們兩個都需要清晰的思路。」
我點點頭,把書歸回架子上。卡當先生按了按我的肩說。
「別害怕,最後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有預感。我們已有長足的進展了,紀伯倫說:『悲傷越深刻,對歡樂的包容就越大。』我知道妳承受極大的痛苦,但我也覺得妳的生命將享有許多歡樂,凱西小姐。」
我笑了笑,「謝謝你。」我抱住卡當先生,貼著他的襯衫說:「真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你也去睡吧。」
我們道過晚安,卡當先生便回自己房間了。我走上梯子,老虎季山跟在我後頭,隨我一起進房。他站在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邊,等我放他出去。當我拉開門時,我跪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背。
「謝謝你陪我。」
季山跳到雙人搖椅上,一下子便睡著了。我爬上床,緊緊抱住白虎娃娃,希望用對阿嵐的思念,填滿我空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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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早上十一點左右醒來。卡當先生正在講電話,我才坐到他對面,他便掛斷電話。
「我們運氣很好,好像有突破了,凱西小姐。我在調查拜賈族時,發現中央邦的那支部族並無異樣,但東印度的那支好像失蹤了。」
「失蹤了?什麼意思?」
「拜賈部落附近常會有些小村莊,偶爾跟他們來往,兩方聚會常是為了砍伐引起的爭議或其他爭執。這個部族最近好像遷移了,還沒被人找到。拜賈族是游牧民族,到處搬遷實屬正常,但這次是他們離開最久,都沒跟當地人聯繫的一次。
「由於法律規定,拜賈族現在已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由搬遷了。我今天會做進一步研究,並找人做該區的衛星攝影,找到那支拜賈族目前的所在。
「如果此事值得進一步關注,我會通知妳和季山。你們兩位過去幾週受過太多苦難了,我希望你們今天能好好休息。在我找到更多資料前,你們實在也沒什麼能做的了。去游個泳、看場電影或出去吃飯,真的好好休息一下。」
「你確定沒什麼我能做的嗎?阿嵐在受苦,我實在很難真正放鬆。」
「擔心他也不能讓他少吃點苦頭,他會希望妳休息的。我們會很快找到他,凱西小姐。別忘了,我帶領士兵作戰無數,深知鐵打的漢子也需要休息,包括妳在內。抽空放鬆有益戰士的心理健康,快走吧,晚上前,我都不想再見到妳或季山了。」
我笑著對他行舉手禮說:「是,將軍,我會把您的軍令傳給季山。」
他也舉手回禮說:「快去辦。」
我哈哈大笑著跑去找季山。
我在道場找到正在練武的季山,便坐到樓梯底看了一會兒。季山使了一套繁複的翻跳動作,若非有老虎的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接著他落在兩呎外,對我露著調皮的笑容。
我大笑說:「你知道嗎,你若跟阿嵐去參加奧林匹克大賽,一定能贏得好幾面金牌。體操、田徑、摔角,隨便哪一項都行,你們兩個會拿到好幾百萬的獎金呢。」
「我又不需要幾百萬。」
「會有漂亮女生追著你們跑哦。」
他翩然一笑:「我只需要一名漂亮女生對我好,可惜她偏偏沒興趣。妳怎麼會到這兒?想健身嗎?」
「不是。你想不想游泳,卡當先生命令我們今天一定要放鬆。」
他抓起毛巾擦著頭臉,「游泳?也許能讓我涼快下來。」他從毛巾底下望著,「除非妳要穿比基尼。」
我啐道:「休想,我不是愛穿比基尼的女孩。」
他誇張地重重嘆道:「太可惜啦。好吧,我們池邊見。」
我上樓換上紅色連身泳裝,套上袍子,走到外邊陽台。
季山已換好泳褲,正在架水上排球的網子。我把袍子扔到躺椅上,用腳測試水溫,這時突然背上一涼。
「喂!你幹嘛?」
「別動,妳需要防曬膏,妳皮膚這麼白,會曬傷的。」
季山快手快腳地拿乳液在我背上脖子塗抹,然後正要幫我擦手時,被我阻止了。
「這邊我自己來就好,謝了。」我伸手拿過罐子,擠了一坨銅板大小的乳液,揉到自己腿及臂上。乳液聞起來有椰香。
季山咧嘴笑著瞄我的腿,然後擠擠眼說:「您請慢用。」
等他拿從儲物櫃裡拿出球和兩條毛巾時,我已經擦好了。
季山問:「要不要打排球?」
「你會贏我。」
「我到深的那邊池子,這樣速度就會變慢。」
「好吧,我們試試。」
他挨近一步,「等一下。」
「怎麼了?」
他頑皮地笑道:「有個地方沒擦到。」
「哪裡?」
「這裡。」
他在我鼻子上抹了一些防曬膏,自己樂得眉開眼笑。
我笑著捶他說:「你很煩欸!」我抬手想把乳液抹勻。
「讓我來吧。」他說。
我垂下手,讓他輕輕將乳液擦到我鼻子臉頰上。一開始那撫觸十分客氣,但季山的心情隨即一變,拉近兩人的距離,仔細盯住我的臉。我深吸口氣,轉身便跑。
我幾個大步躍入深池裡,濺得他滿身水花,把四周也噴濕了。
季山放聲大笑,跟著躍進池子。我尖叫著鑽到水底,游到球網另一邊。等我把頭鑽出水面時,卻看不到季山。有隻手抓住我的腳踝,把我往水底拖,等我咳著浮出水面,把頭髮從眼上撥開時,季山已跳到我身邊,順勢把頭髮甩到後邊了。我作勢推他,他卻哈哈大笑。
我當然推他不動,只好對他潑水,結果兩人便打起水仗。我根本不是對手,不久便落在下風。季山似乎從不會累,我的小水花實在不敵他的連發浪,只好大喊暫停。
季山得意地停戰,然後雙臂一撐,跳出池子,抓起排球。我們開始玩球,我開心地發現,自己終於找到一個有點贏面的遊戲了。
等我殺出第三球,又贏分時,季山問:「妳是在哪兒學的?挺厲害嘛!」
「我以前從沒在水裡玩過,不過我高中時很會打排球,還差點參加校隊,不過那年我父母去世了,第二年我就沒興趣打了,不過這還是我最喜歡的運動。我的籃球打得也不差,可惜不夠高,算不上厲害。你們兄弟打球嗎?」
「我們沒什麼時間打球,我們有箭術、摔角,及類似雙骰遊戲的比賽,但沒有球賽。」
「雖然你在深水池,而且從沒打過排球,但我還是很難贏你。」
季山從空中接過球,潛入水裡,浮起時,整個人僅隔著網子。他抬起球網潛下去,我的腳勉強夠到池底,只有臉能露在水面。我們的頭部等高,季山還在三英尺外,我瞇著眼,不知道他想耍什麼花招。季山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露出邪笑,我抬手準備再迎接一場水仗。
說時遲那時快,季山已欺近我身邊,他環腰將我拉近,賴皮地笑說:「我能說什麼呢?我是非常好強的。」說完,他吻住了我。
我身子一僵,兩人的唇都被水濡濕了,還泛著強烈的氯氣味。一開始季山死硬不動,吻起來跟池邊的冰瓷磚沒有兩樣。接著他攬緊我的腰,愛撫我裸露的背部,微微的斜過頭。
原本了無情趣的嘴對嘴,突然變成了男性霸氣的熱吻,與阿嵐的大相逕庭。季山的唇溫暖了我的,他逗弄著我,讓人愉悅到忘記、自己並不想吻他,而忍不住回應著。我不再推開他了,反倒抓住他壯碩的臂膀。季山的皮膚被陽光曬得溫暖而光滑。
他熱烈地回應,單手摟住我的腰,將我緊抱在胸口,另一手滑過我的裸背,捧住我的頭。在那一瞬間,我放任自己享受他的擁抱。接著我想起了一切,心中一悲,季山的吻不再令我狂喜了。
我推開他,輕輕抽身。季山的手仍環在我腰上,他勾起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靜靜審視我的表情。我眼中噙淚,淚珠從臉頰上滑落,滴在他手背上。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沒想過會有這種反應。」
季山極其不捨地放開我。我游開去,坐到池邊台階上。
「我從沒說過我是接吻高手,如果你是指那個的話。」
「我不是在談接吻的事。」
「那你指的是什麼?」
季山沒說話。
我張開手指放到水面,讓水潑在掌上。我沒敢看季山,只是低聲問:「我有給你任何期待的理由嗎?」
季山嘆口氣,可憐兮兮地把頭髮往後撥。「沒有,可是──」
「可是什麼?」
我抬起頭,真是失算。
季山看起來好可憐,一副絕望又滿懷期望,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模樣。他似乎很憤怒、挫折、沮喪。孤絕的黃金眼中充滿渴求,同時閃動出堅毅的光芒。
「可是……我實在忍不住要想,也許阿嵐被抓是有理由的,也許是命運弄人,也許妳根本應該與我在一起。」
我厲聲駁道:「阿嵐被抓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他挺身救了我們,難道你就是這樣報答阿嵐的嗎?」
我的話重重刺傷了季山。要怪他很容易,但我更氣的是自己對他的反應。與季山接吻令我覺得罪孽深重,我的指責也是針對自己,我怎能忘情的回應他?太不應該了。
季山游到池邊,把頭靠在池壁上。「妳認為我不在乎是嗎?妳以為我對老哥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有。我真希望被抓的人是我,那樣你們就可以彼此擁有,而我也可以罪有應得了。」
「季山!」
「我是說真的。妳知道,我沒有一天不痛悔自己過去的作為,憎恨自己的感情嗎?」
我皺著眉。
「妳以為我希望愛上妳嗎?我用盡所有的力量遠離妳!我給他機會,讓他能跟妳在一起!可是我心裡不免要問,也許呢?也許妳註定不該跟阿嵐在一起,說不定妳正是我祈願的答案,而不是阿嵐的!」
他從泳池另一端望著我,即使從遠處,我還是看得出他的難過。
「季山,我──」
「在妳回話之前,我可先警告妳,我不希望妳的憐憫。如果妳想說妳不喜歡與我接吻,或只把我當朋友,那就什麼都別講。」
「我並不打算說那些。」
「很好,那妳是承認妳的確喜歡?我們之間真的有情愫?妳喜歡我囉?」
「你需要我承認嗎?」
他兩手往胸口一疊,「是的,我需要。」
我揮手說,「好吧!我承認我喜歡,我們之間的確有什麼。是的!我被你吸引,剛才的吻很棒,棒到讓我把阿嵐拋開了五秒鐘。你高興了嗎?」
「高興了。」
「我可不高興。」
「看得出來。」季山從池子對面向我走來,「所以我只得到五秒鐘,嗯?」
「老實說,也許超過三十秒吧。」
他嘀咕著,手仍疊在胸前,但此時已露出十分自得的儍笑了。
我鬱鬱地嘆口氣,「季山,我──」
他打斷我說:「記得我們逃出香格里拉的妖精之屋嗎?」
「記得。」
「妳說妳逃出來,是因為想到阿嵐。」
我點點頭。
「我逃出來,是因為想到妳。妳佔據我的心思後,女妖的魔咒便消失了。妳不覺得那頗具意義嗎?也許表示我們註定要在一起?事實上,凱兒,我已喜歡妳很久了,自從第一次見到妳,我就無法將妳逐出腦海。」
我流淚低聲說:「很抱歉事情會這樣,很抱歉讓你承受這一切,尤其讓你為我受這麼多的苦。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季山,你是個很好的人,太好了,如果今天情況不同,也許我還在那兒吻著你。」
我將臉埋在手中,季山躍入水裡向我游來,我聽到他站了起來,便抬頭看著他。他銅色的身軀淌著水,俊美極了,任何能擁有這種男人的女孩,都會覺得幸福。
季山伸出手,「那就過來吻我呀。」
我搖頭悲嘆,「我不……不能。我只知道自己愛著他,我雖然也想跟你在一起,卻非我所能為。我無法丟下他不管,請你別要求我這麼做。」
我離開池子,用毛巾包住身體。我聽見濺水聲,感覺季山也擦乾了身體向我逼近。
他將我轉過去面對他,逼我直視他的眼睛。「妳必須明白,這跟我們兄弟間的競爭無關,也沒有任何不可告人之處,我不是隨便玩玩的。」他用拇指撫著我的臉頰,捧著我的臉說:「我愛妳,凱西。」
他又站近一步。
我推住他溫暖的胸膛說:「假如你真的愛我,就別再吻我。」我定定等他回答,極力自持。我好想逃回自己房間,但我們需要把這件事情說清楚。
季山重重呼吸,垂著眼,臉上千情萬緒,接著他抬眼看著我,勉強表示:「我無法保證永遠不再吻妳,但我答應,在還沒確定妳和阿嵐已經結束前,絕不碰妳。」
我正想抗議,季山卻繼續說。
他輕撫我的臉,「我不是那種會隱藏感情的人,凱兒。我不會坐在房裡空想、寫情詩,我不是愛做夢的人。我是個講求行動的戰士,我得盡全力自制,才不與阿嵐相爭。有事得解決,我便動手,心中有感,便做出因應。阿嵐能得到夢中情人,憑什麼我就不能?這種事發生兩次了,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我搭住他的臂,「你說得沒錯,是不公平,過去幾週你被迫與我日夜相守,並不公平。要求你壓抑感情,是不公平。明知你愛我,卻要你把我當朋友,也不公平。但事實是,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協助,也需要你支持,尤其需要你的友情。沒有你,我在香格里拉連一天都活不了,沒有你,我也救不了阿嵐。這樣要求很不公平,但我還是得求你,拜託你,我需要你放我走。」
他望著房子,思忖片刻,然後又看看我。季山摸著我的濕髮,極其無奈地表示:「好吧,我退開就是,但我不是為他而做,更不是為了我自己。我都是為了妳,妳千萬別忘記。」
我默默點頭,目送他走回陽台。我的膝蓋一軟,重重跌坐在池邊的椅子上。
接下來的一天,我都待在自己房裡讀拜賈族的資料。我心神不寧地重複看著一些片段,心裡混亂極了,好像有人要求我做一個生死攸關的選擇。無論我選擇哪個,都得為另一人的死亡負責。這不是在選擇幸福;而是在選擇痛苦。我要讓哪一人痛苦?
我不希望讓他們任何一方難過,這與我的幸福無關。跟小里或傑森分手是不一樣的,因為阿嵐需要我,他愛我,但季山也一樣。我找不到兩全其美的選擇和答案。我推開書,拿起阿嵐的一首詩作及一本印英字典。那是他在我離開印度後寫的,我花了很長的時間翻譯,但非常值回票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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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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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呼吸
感覺
品嘗
但空氣卻潤不進肺裡
感官粗鈍
五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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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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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
能聽
能感知
但世界黑白無彩
聲響飄忽遙遠
感知混沌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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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妳與我同在
空氣盈滿了我的生活
填之以歡愉
幸福
我充滿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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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飽含色彩與聲響
五味豐濃
一切都如此芳香柔軟
我感知妳的暖意
知道自己是誰,明白自己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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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是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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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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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顆淚珠滴落紙面,我立即將紙挪開。季山字字懇切,我對兩人的關係也頗困惑,但有件事卻不容否認──我愛阿嵐,全心全意地愛著他。假如阿嵐在此陪著我,季山根本不會是問題。
有阿嵐相陪時,我也會很清楚自己是誰,自己要什麼。雖然我們斷了音訊,看到他的詩,我還是激動不已,想著他朗讀詩文,坐在桌邊寫詩的模樣。
我需要的答案就在這裡──在我的心裡。思及季山時,我覺得徬徨,激情與罪惡摻雜。想到阿嵐時,心中則一片坦然,覺得自由而無限幸福。我愛季山,但我與阿嵐兩情相悅。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並不重要,反正都已經發生了。
就像季山說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現在已超過與阿嵐的了,兩人漸走漸近一點也不奇怪,但我的心握在阿嵐手裡,我的心因阿嵐的愛而跳動。
我決心對季山和顏相待,因為我太清楚心碎的感覺了。卡當先生說得對:季山也需要我,我必須對他堅定立場,讓他明白我只當他是朋友,我可以為他兩肋插刀,但就是無法當他的情人。
我覺得好過多了,看了阿嵐的詩,我的心情得到沉澱,阿嵐道出了我的心聲。我把詩夾到日記本裡,下樓準備跟季山和卡當先生吃晚餐。
季山看我對他微笑,忍不住挑眉,然後回頭繼續吃飯。我不理他,逕自拿起叉子。
「魚看起來很棒,卡當先生,謝謝你。」
他揮手表示沒什麼,然後往前傾道:「很高興妳來了,凱西小姐。我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