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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鎖的房間 by 貴志佑介

2019-11-10 17:14

「團長海特釜千代死於非命,加上當家男主角飛鳥寺鳳也慘遭逮捕,本劇團『土性骨』正面臨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機!」
隨團編劇左栗知仔語重心長說道。在等待開演的小劇場中,將近百名觀眾鼓譟着,身材高人一等的栗知仔即便坐着,也得讓人抬着頭看,吸引周圍群眾好奇的目光。
「以前每次推出新戲時,就算勤跑各家媒體送邀請函也大多遭到忽視,後來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媒體爭相採訪,而且還不是主跑戲劇的藝文組記者,而是負責各種光怪陸離犯罪的社會組,或是擅長為八卦添油加醋的狗仔隊,甚至連趕都趕不走的影劇作者也跑來了。」
似乎在栗知仔的心目中,記者也因為主跑的領域不同而排名差異很大。
「真是辛苦了。」
青砥純子帶着深深的同情點了點頭。在海特釜千代遭謀殺一案中,劇團女演員松本沙耶加因為被指涉嫌,於是委託青砥純子,最後順利解決了這個案子。至於兇手作案時海特飼養的看門狗為何靜悄悄呢?當時解開這個莫名其妙謎團的,就是自稱防盜顧問的榎本徑。此刻,榎本正義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坐在純子旁邊。兩人在新戲公開上演的今天受邀,被當作先前解開兇案之謎遲來的謝禮。只不過劇場之所以滿座,好像是發出不少免費招待券的關係。
「這可不是一句辛苦了就能簡單帶過的事情。以往完全不懂得應對媒體的純真年輕人,也就是這些可愛的傻演員們,突如其來得面對像蒼蠅一樣惡劣的演藝圈狗仔,結果會變得怎麼樣,應該不難想像吧。」
純子打從心底同情這些可憐的演員。身為律師,已經養成不知不覺對受害者出現移情作用的習慣。
「變得怎麼樣呢?」
栗知仔表情沉痛地搖着頭。
「劇團的演員還有工作人員,完全無視採訪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宣傳新戲。有人花了好幾個小時,滔滔不絕說明這齣戲的故事和精彩情節,也有人像壞掉的玩具一樣,不斷堅持要表演自己的拿手絕技。還有人在解說劇中使用的格鬥技時,對記者示範,害得記者當場倒地失去意識,差點釀成第二起兇殺案。結果所有媒體都不想再理我們,到後來連最差勁的扒糞記者也不上門了。」
栗知仔深深嘆了口氣。
「你相信嗎?一大群像禿鷹圍着腐屍的影劇記者,聽完演員們唱作俱佳宣傳新戲之後,居然在媒體上一個字也沒提,一秒鐘都沒播出。」
純子心想這也是理所當然。
「話說回來,我們也不能否認是自己太不擅於面對媒體了。應該表面上裝作回答問題,同時巧妙帶入新戲的宣傳,讓對方根本沒辦法在後期製作中剪掉。如果能重來一次,我有信心一定能做得更好……唉,還有沒有類似的兇殺案啊?有這麼多演員,隨便有個人被殺了也好啊。」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但純子聽來並不覺得她在說笑。
「……請問,劇團團名改了嗎?從之前的『土性骨』改成『ES&B』。」
純子換個話題。
「對,對,沒錯啊!」
栗知仔的語氣突然變得很親切。
「因為覺得太不吉利,靈機一動想到乾脆幫劇團換個名字。英文聽起來還是比較帥氣,所以將『土性骨』直譯成英文,就是『Earth、Sex&Bone』,團名就用簡稱的『ES&B』。」
栗知仔朝純子探出身體,在她耳邊輕輕說道。純子心想,這狀況好像不太對,為了不讓話題無邊無際延伸,她決定還是先閉嘴好了。
「劇團就算了,這個劇場的名字也讓人費解。」
坐在純子隔壁的榎本徑,似乎再也耐不住性子地插嘴。
「地球館……再怎麼說也太……」
「有甚麼問題嗎?」
栗知仔用她看來很沒有女人味、宛如超人般方方正正的臉,挑起一側眉毛質疑。
「不是啦,沒甚麼問題,只是乍聽之下的印象……」
就連平常我行我素到令人不耐煩的榎本,遇到栗知仔時情況似乎也不同了。
「地球館……這名稱不是很好嗎?感覺很雄偉,而且也有環保意識。這裏以前叫茶柱劇場,聽起來真窮酸,不過,再怎麼說這也是吝嗇鬼釜千代留給劇團唯一的遺產啦。而且舞台地闆還是整片檜木原木哩。」
榎本原來還想說些甚麼,最後還是死心閉嘴了。
「對了,以前關西伊丹機場附近有個AAS(朝日機場客服)館吧。真可惜,後來不知道怎麼樣了?」
栗知仔眯着眼睛喃喃自語,看來她劇團的名稱是從這兒抄襲而來的。
「話說回來,留下整個劇場也真是了不起。前團長果然是為了劇團的將來着想,才留下遺言吧。」
對於至今從來沒聽過有人稱讚的海特釜千代,純子的看法這下子總算有些改觀。
「對啊,對啊,就是這樣!只不過正確說來應該是死後的遺言啦。」
「甚麼?」
「那傢伙才不是生前會正正經經留下遺書的料子呀。我們劇團裏有個平常打工當靈媒的人,跟顯靈的釜千代溝通後,他居然說『就把茶柱劇場留給我最愛的劇團』!聽起來是不是很感人?還好他的醜字從來沒半個人看得懂,生前從書信到文件都是由我代筆。多虧這樣,遺書的筆跡鑑定也輕輕鬆鬆就通過了。」
純子臉上的笑容僵住,這是開玩笑吧!一定在說笑啦,她決定當作沒聽見,像這種宇宙無敵怪人講的話,不需要全都當真嘛。
會場內響起預告開演的聲響。
一名身穿正規西裝,頭髮上了髮膠固定的男子,手持麥克風出現在舞台上,場內一時掌聲沸騰。
「他是負責串場的Joke泉。總之就是個笑話如泉水般不斷湧出的人。」
栗知仔低聲說道。Joke泉露出燦爛笑容。
「歡迎各位觀眾的光臨。我是Joke泉。」
現場再次響起鼓掌與喝彩。純子滿心期待着如泉水般湧現的笑話。
「接下來,在今天重頭戲《遠方之鳥》之前,先由本劇團引以為傲的黃金四重奏帶來……」
Joke泉停頓下來,思索了一會兒。
「呃,那個,雜技表演……嗯,五花八門的雜技。請看!」
這樣簡單帶過好嗎?不過Joke泉就這樣退到後台。
隨之出場的是四名看似神情嚴肅的男子。
第一個人一鞠躬之後走出來,有一頭自然卷髮,一對濃眉,長相一本正經。
「他叫須賀禮,據說是全日本速度最快的魔術師。」
栗知仔說明。起先不太懂得速度快的魔術師是甚麼意思,但看到須賀禮踩起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腳步,在舞台上暢行無阻的模樣,大概就可以了解了。
「好厲害。」
純子忍不住驚嘆。從來沒見過動作這麼迅速的人,只是搞不懂他這些舉動到底有甚麼意義。
「他雙手的速度,或者該說利落的手法更是了不起。」
栗知仔說得沒錯。只見須賀禮一下子把手杖變成手帕,或是從虛空中變出紙牌,然後又在瞬間燒掉或變沒,只是速度實在過快,完全不懂他在做甚麼。
他可能把看家本領從頭到尾都秀了一邊,但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三分鐘。接下來出現的是一名肌肉發達的光頭男子。
「這是大力士Marvin羽倉,本名叫做羽倉真敏。」
Marvin羽倉表演符合他外形的神力。他把出現在舞台上的兔女郎美女助理當作小沙包一樣往空中拋。
「真是太誇張了。能有這樣的演出,為甚麼沒有電視台提出邀約呢?」
純子問道。
「有一次差點就上電視了。」
栗知仔嘆了口氣。
「當天休息室設在一個大房間,好像還放了準備分給所有演出人員的壽喜燒便當。結果他高喊『Marvelous!』,然後打開所有便當,吃掉了每個裏面的肉。後來被助理導播責怪,居然惱羞成怒,大吼大叫『我要破壞,毀掉一切』,鬧得攝影棚天翻地覆,之後再也沒有節目找他去了。」
第三個出場的人骨瘦如柴,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個子很高,應該超過一百九十厘米吧,感覺能跟栗知仔一較高下。
「啞劇演員富增半藏,他走的可是底特律風格的正統派呢。」
啞劇的發源地是底特律嗎?純子對底特律的印象隻是汽車業不景氣的城市。
富增半藏跟前兩人呈現明顯對比,表演安靜的啞劇。從經典的推動隱形牆壁、月球漫步,到走下屏風後面的電扶梯或樓梯等表演,連外行人都看得出技巧精湛,不知道是不是過於巧妙,反而讓人沒留下深刻印象,觀眾席上甚至還響起噓聲。富增半藏聽到之後,露出非常傷心的表情,垂頭喪氣。看來他的個性跟震撼的外形相反,很容易遭受打擊。
第四個人留着令人聯想到哲·古華拉的大鬍子,穿着一身白色道服。
「最後一個是羅伯特·十蘭,他是日裔巴拿馬人,以前是極限會館的空手道高手。」
日裔巴拿馬人的宣傳聽起來太假了。巴拿馬根本是中南美洲唯一幾乎沒有日裔的國家吧。這麼說來,空手道名家也多半是騙人的。純子如此心想。
然而,羅伯特·十蘭的技藝竟貨真價實。一開始是擊破瓦片,接着用手刀劈飛啤酒瓶瓶頸,高舉瓶子將啤酒灌進嘴裏,台下頓時響起一片讚嘆。接下來,他用正拳一拳擊碎疊了好幾層的木闆和磚塊。他千錘百煉的拳頭就跟石頭一樣堅硬,一開始還蠻有格調,但接下來內容變得越來越雜亂,最後看來只像憑一股蠻勁亂撞亂打。結果Marvin羽倉出場,拿起一個酒瓶往羅伯特·十蘭頭上砸,似乎要他別太胡來。所有觀眾嚇得屏住呼吸,但酒瓶瞬間化為碎片,顯然是為了製造舞台效果專用的道具。然後羅伯特·十蘭做了老套的反應,搖搖晃晃從舞台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最後整個人倒下。不過很可惜,在場觀眾幾乎沒有人笑出聲。
「各位觀眾,請給這四位熱烈掌聲!」
四個人兩兩一組分別從左右兩側走下舞台後,Joke泉拍着手再次出場。觀眾席上有幾個人也一起鼓掌,但因為沒幾個人跟進,最後就只尷尬氣氛中靜止。
「好啦,接下來各位期待已久的《遠方之鳥》就要正式開演……時間是不久的未來,地點在美國加州南部的莫哈維沙漠。故事從一架飛機因故迫降展開。」
由解說員來逐一說明電影內容,是默片時代才有的懷舊古典手法。喜歡戲劇、音樂劇的純子忍不住想到寇特·威爾的《三便士歌劇》,以及安德魯·洛伊·韋伯的《志同道合》特別公演的情況。
幕布拉起,在比想像中要深的舞台上出現一片樸素的沙漠景象。舞台右側有一組飛機殘骸的佈景,後方則是用夾闆或厚紙闆製作成的各種大小不等的仙人掌。
飛機艙門打開,出現一名身穿駕駛員服裝的男子。他似乎頗有人氣,頓時掌聲四起。看到他紅光滿面、態度和善的臉,純子也有印象。是先前在調查海特釜千代遇害一案時見過的男演員力八噸。
「啊——墜機到今天已經第三天啦,遲遲沒看到有人來救援……剩下的水跟糧食眼看着越來越少,之後該怎麼辦呢?真叫人擔心。」
這段台詞簡直太像淺顯版的劇情說明,這麼一來,似乎讓解說員的存在變得毫無意義。
「對了,各位,我本人最近迷上了盆栽……」
居然有這種事?解說員Joke泉開始說起跟戲劇毫不相干的事情。
「到處都沒水啊!我們會死……所有人都死路一條!」
舞台左側出現身穿獵裝外套的松本沙耶加,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她現在好像已經成了當家女演員,一出場就引來掌聲和口哨。只是她寫實又帶點悲愴的演技,怎麼看都和這齣戲格格不入。
「怎麼樣?有水嗎?」
力八噸精神百倍地問她。人家剛才不是說「到處都沒水」了嗎!純子看得不耐煩起來。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到處都沒水呀!」
沙耶加冷不防朝力八噸拋出套索,力八噸頓時被彈飛。這一幕簡直讓純子嚇破膽。松本沙耶加似乎很順利地為自己的女明星之路開拓出一片新天地,只不過明顯是往錯誤的方向。
「……於是我想到,盆栽跟拳擊也有共同點呢。」
Joke泉繼續說着與本劇毫無關聯的事。
「喂,各位!無線電修好啦!」
這時,一名手持無線電通話機的男子從飛機殘骸走出來。長長的馬臉,頂着三分頭。純子沒見過這個人,瞄了一下手邊的節目單,才知道他好像是名叫「安東尼平頭人」的演員。
「趕緊呼叫救援啊!」
剛才被套索打在身上掙扎得半死不活的力八噸,一下子又跳起來。然後好幾個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突然都圍到無線電通話機旁邊。
「Mayday。Mayday。這裏是JHD69B,代碼茱麗葉的J,Hotel的H,D罩杯的D,69式的69,Bravo的B!」
多餘的代碼解釋刻意講成令人想入非非的冷笑話,用這種帶點色情意味的內容試圖博君一笑,卻讓觀眾感到難堪。純子雙手交疊,祈求這個尷尬的瞬間趕緊過去。
劇場擴音器流瀉出無線電通話機的對答內容。
「這裏是國際救援隊……」
安東尼平頭人立刻變換頻道。
「試試看其他頻率。」
「國際救援隊。」
「不行,再試試其他頻率……」
「這裏是國際救援隊。」
哇!別鬧了!純子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燙。為甚麼明明是栗知仔的白癡劇本,卻害她難為情得漲紅臉呢?
「可惡!沒有一個頻道能用。」
「講到松樹條生長的方向,其實就跟左撇子拳擊手使出一記左勾拳往上的角度……」
這傢伙從剛才開始到底都在廢話甚麼呀?
「這裏是國際救援隊。」「國際救援隊。」「國際救援隊。」「發生甚麼事?喂喂?還好嗎?」
「沒轍了……」
安東尼平頭人落寞地看着同伴。
「沒辦法了。」
「好像所有頻率都被黑了。」
幾名受難者全發出做作的嘆息。
「是這樣的,我們的飛機墜落在沙漠裏。是不是能麻煩你們盡快幫我通知相關機關,謝謝。」
「了解!我們國際救援隊會立刻前往各位的所在地!」
在一陣似曾相識的前奏之後,響起男聲合唱團的歌聲。
「是誰在呼喚?鳥嗎?為了世界的幸福。祈求。朝向大海!陸地!前進!」
純子背脊躥起一股涼意。這段曲子無論旋律還是歌詞,幾乎都完全抄襲過去的熱門劇集《雷鳥神機隊》,就算另填新詞也實在太糟糕,令人不寒而慄。
「請問……著作權方面沒有問題嗎?」
純子定了定神,向栗知仔問道。
「安啦,安啦。這齣戲的情況已經讓相關人士知道了。」
栗知仔自信滿滿地回答。
「真的嗎?」
「用默契來溝通啦。」
「甚麼?」
「我只偷偷告訴你喔,我們劇團裏有團員會用心電感應,比寫E-mail還方便哩。」
栗知仔壓低聲音說,純子根本一開始就白問了。
「……好吧,盆栽先聊到這裏,接下來專心介紹戲劇。好!」
Joke泉終於結束他的廢話。
「嗯,看來劇情已經進展了一大段。各位就繼續看下去吧。」
天底下有這種解說員嗎?純子閉上雙眼。這出中場沒有休息,長度一百二十分鐘的舞台劇,首先罹難的應該是觀眾吧。
接着總算了解大緻的劇情。國際救援隊大概就是接到呼救會到現場支援之類的團體,但實際上卻沒有任何作用。只會陪在受難者身邊,不斷給予熱情聲援。這齣戲的目的只在於成就一齣充滿苦悶的災難劇吧。
過了一會兒,Joke泉總算跟上戲劇的節奏,開始不停說起他擅長的笑話。
「在沙漠裏已經找到新的糧食啦!」「斑馬奎斯,巴爾蓋茲,」「焦了焦了,燒焦的火烈特斯。」「左栗知仔是酒鬼。」
這是甚麼跟甚麼呀,他每講一句會場就響起爆笑,但純子完全不懂笑點在哪裏。
松本沙耶加的熱情演出跟其他演員之間也呈現落差,格外顯眼,但或許這樣也算是亮眼的演出。不對,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那麼就像刻意出醜做效果一樣,隨隨便便都稱得上是技藝了。
「我……我現在要是遇上前拳王邁克·泰森也能把他掛了呀!」
沙耶加在舞台中央悲痛高喊。
「傻瓜!幹嘛要逞強呢!」
這的確可能是個冷笑話,但實在太微妙,有極高風險會讓大家還沒發現是個冷笑話就講完。事實上,並沒有任何人覺得好笑。
「你把所有人的糧食都變成食物了呀!」這句話也面臨相同命運。
後半段已經成了劇團全體人員在舞台上胡鬧搗亂。有些人一個勁兒地往前擠想搶露臉的機會,讓純子捏把冷汗,生怕他們一不小心就跌下舞台。總之,整出戲讓人煩悶,令人感到難堪、困惑,甚至擔憂,各種情緒交錯,卻毫無任何讓人能單純樂在其中的部分。
這出史上最可怕的鬧劇終究要接近尾聲。「無線電通啦!」從飛機上衝出來的力八噸高喊,換個方向衝向舞台後方,竟然正面撞上仙人掌佈景,臉部受到重擊後整個人往後栽個跟斗。再怎麼不堪也不能用這種伎倆來讓觀眾笑吧?純子冷眼旁觀。沒想到出乎她的意料,全場觀眾大爆笑。力八噸站起來,扶起倒下的佈景,一副落寞的表情,似乎在說為甚麼這裏會有仙人掌。觀眾席的笑聲越響越大。純子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有甚麼好笑呢?對於這種現象她只能解釋為,經過一連串低水平的冷笑話轟炸,觀眾的感覺麻痺,笑點降低。
「……咦,奇怪了。」
栗知仔突然發出疑惑的聲音。
「這裏跟劇本不一樣嗎?」
純子轉過頭,發現栗知仔皺起眉頭。
「沒啦,這些全部都是即興演出。加上觀眾又覺得好笑,就越演越過火了。」
栗知仔交叉起雙臂。只見她強壯的上臂差不多跟純子的大腿一樣粗。
「羅伯特·十蘭怎麼完全沒出現呢?我要他自己看時機出場,但都快結束啦。」
「是剛才那個表演空手道的人嗎?」
「對啊對啊,以羅伯特的喜感光表演空手道實在太糟蹋了,所以我設定他是無緣無故會出現在沙漠的空手道高手,要他自由發揮……」
聽起來根本沒做任何設定呀。
「哎,八噸!你去看看十蘭啦!我猜他在打瞌睡。」
栗知仔毫不客氣就朝演出中的舞台高聲大喊。純子啞然失聲。
「好好好,稍等一下。」
力八噸依照栗知仔的交代,先是退到舞台右側再回來,然後下到左側舞台。這期間戲劇就這樣暫停,好像沒有任何人企圖先撐着場面。
就在觀眾席上開始鼓譟時,力八噸突然像顆炮彈似的衝上舞台。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力八噸像在模仿一隻雞,雙手上下擺動。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他用奇怪的動作不斷拍打自己的腦袋。觀眾席上到處響起爆笑聲,一波接着一波。
「不、不不不、不對啦!不對啦!這、這個、一點都不好笑!真真真的,死死死、死死死死!」
力八噸漲紅了臉不斷高喊。但他的口吃加上雙手不斷上下揮動,以及原地踏步,在劇場內掀起如潰堤般的大爆笑。
純子也被觸動神經,大笑了起來。不知道為甚麼,但這是整場戲從頭到現在最好笑的一幕。完全就是「笑神降臨」,一波波笑浪席捲,足足持續了三分鐘吧。
純子突然想到,榎本是不是也笑了呢,便朝隔壁瞄了一眼。
只見他捧腹大笑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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