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屍體長髮之謎 · 殺人方程式2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6
深雪他們跟蓮見夫婦道謝後,於晚上10點前,離開了鳴風莊。
雖然蓮見夫婦翻來覆去地勸深雪他們留宿,但是至少深雪本人沒有那樣的心境。可是她又沒有精神現在就開車回東京,最後他們決定在附近的酒店裏住一晚上。
因為是暑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個週日,所以酒店裏的旅客非常多。他們比較幸運地訂到了房間,是兩間單人房。
入住手續一結束,深雪就給東京的阿葉打電話。她本來擔心阿葉在這個時間,還沒到家,但沒想到,阿葉以病剛好為理由,已經提前回家了。
深雪說自己明天回去,還告訴他酒店的電話號碼。雖然阿葉不停地詢問案子的情況,但深雪隻是回答了一句,「明天再說」。她現在沒有心情親口說出來。
晚上11點多,在酒店的咖啡室裏。
「我想問個問題。明日香井。」
阿響和深雪從客房下來了,楠等一早就在那裏等着她們。等兩人點完飲料後,他開始說起來。
「我已經充分理解了你關於五十嵐幹世是罪犯的推理。一但是他犯罪的動機究竟是甚麼呢?雖然你說如果詢問本人就可以明白,但我想你恐怕已經心裏有數了吧。」
「在蓮見夫婦面前,我不想再說下去了。」
說着,阿響將胳膊撐在桌子上,手托着腮幫子。看着他的動作,就能明白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雖然我已經想像出大緻情形,但是那畢竟還不過是想像罷了。所以……接下來就是警察的工作了。可以調查一下四年前他從研究室辭職的緣由,順便也能確認一下他並沒有『對狗過敏』。另外,他為了來這裏殺害青柳,或許使用了那個『思域』車,以這些事情為中心,勤勉的刑警們就要發揮作用,四處訊問……」
「這些事情,不要你指揮,我們也知道去做。」
楠等一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急,他那眼梢往上的眼睛瞪着阿響。
「成為警察後,我的性子還是急。我也竭盡全力地幫助你了,對吧?你就別裝樣子了,趕快告訴我!」
「真拿你沒辦法,警視先生。你真的和上大學時沒有甚麼兩樣。」
「隨你怎麼說。」
阿響聞了一下服務員端來的紅茶,發了一句牢騷,「這個紅茶好像不怎麼樣」,隨後開始回答「有深厚友情」的朋友的要求。
「事情要回溯到六年半前——1982年12月30日。」
阿響啜一口放了許多牛奶的紅茶,慢條斯理地說。
「在世田谷區代田的那個公寓裏——在梵文中,那個公寓名字的意思是『美麗之城』,在那個公寓的最上層605號房間裏,那天晚上發生了兇殺案,這個你們都知道了。就是美島夕海的姐姐,美島紗月被殺的案子。」
「啊,那個案子就是——」楠等一摸摸尖下巴,「那個叫中塚哲哉的罪犯是紗月的男友,他被警方追捕,最後上吊自殺了。」
「對。看見中塚哲哉從那所公寓的電梯上下來的,不是別人,就是深雪和美島夕海。那天,兩人在下北澤偶然相遇,在深雪的懇求下,她們前往紗月的房間。
「夕海事先打電話給姐姐,徵得同意後,兩人於晚上9點左右到達公寓。接電話的時候,紗月說有客人在。那個客人應該就是中塚哲哉。紗月肯定沒有告訴中塚妹妹她們9點左右要來的事情。所以,在那之後,中塚突然產生衝動,想從紗月預言的破滅未來中逃脫出來,於是拿起手邊的剪刀,沖紗月襲擊過去。後來,中塚自己在日記中是這樣告白的——『我想奪走黑髮,我一直以為那是她力量的源泉』。」
「嗯,嗯。」
楠等一摸着鼻頭,略微點點頭。在調查今次的案子時,他當然查閱過有關六年半前那個案子的紀錄。
「另一方面,有個人在相隔數百米的房頂上看見了紗月被中塚襲擊的場景。那個人就是明日香井葉——我弟弟,當時還是大學生。
「為了欣賞當晚的月全食,他登上屋頂平台,偶然在望遠鏡中看到了附近公寓的一個房間裏所發生的事情。一個穿着黑衣服,繫着黃圍巾的美麗女人在房間裏被一個人砍殺,到處逃竄……他趕緊奔向那個公寓。」
深雪懷着一種複雜的心境,側耳傾聽着阿響的講話。那個不可思議的紅銅色的月亮,和玻璃窗外黑暗中的路燈重合在一起,奇幻地搖晃着。
「深雪和夕海與中塚哲哉擦肩而過後,乘電梯上到六樓。隨後,她們在605號房間裏看到紗月倒伏在起居室的地上。關於當時的場景,深雪是這樣回想的——
「穿着黑襯衫,黑褲子。臉衝着這邊,似乎被人扭過來一般。臉類上有刀割的傷痕,血流了出來。同樣沾滿鮮血的雙手無力地甩向前方。而且感覺腳下掉着鮮紅色的東西……
「深雪把夕海留在現場,衝出房間,乘電梯下到一樓,奔向玄關。在那裏,她和趕來的阿葉相遇。她從公寓旁邊的電話亭裏給警方報案,然後和阿葉一起回到現場。夕海當時茫然自失地蹲在地上,旁邊的紗月已經斷氣。後來警方判明,沾滿鮮血的圍巾纏繞在紗月的脖子上,那是其直接死因。」
阿響不再托着腮幫子,猛地舒展一下後背,隔着桌子,盯着楠等一的臉。
「聽完我剛才的陳述,覺得怎樣?沒有覺得有點奇怪嗎?」
聽到阿響的詢問,楠等一「啊」了一聲,皺起眉頭。
「奇怪?……甚麼地方奇怪?」
「或許那個地方太微妙了,所以很難注意到吧。不管是深雪她們,還是當時負責搜查的警察,都沒有意識到那是個重大問題。」
「到底是甚麼?」
「甚麼?」
深雪也跟着問起來。阿響打開剛買來的香煙,回答起來。
「最初踏入現場的時候,深雪看到的『鮮紅色東西』是甚麼呢?」
「這個……」
「紗月非常討厭紅色,不管是衣服,還是房間裏的家具,都沒有紅色的。對吧?那麼你當時看見『鮮紅色的東西』『掉在』紗月的腳底下。究竟是甚麼東西在那裏呢?」
深雪不知該如何回答,趕緊在腦海中尋找當年的記憶。深雪記得當時——對,沒錯,自己曾看到那樣的東西。前幾天,對阿響談及那天晚上的事情時,自己或許說過這一點。掉落在紗月腳底下,那個鮮紅色的東西是甚麼呢……當時的一瞬間,她也覺得自己想到了甚麼。
「當你和阿葉兩人再回到現場的時候,紗月的脖子上纏繞著作為兇器使用的圍巾。圍巾被血染紅了。當時,屍體腳底下的那個『鮮紅色東西』還在嗎?」
「我覺得好像不在了。」
「如果是這樣,是怎麼回事呢?——深雪首先看到的不是紗月的圍巾嗎?當中塚哲哉用剪刀襲擊紗月的時候,那條圍巾被她的鮮血染紅了,在兩人的爭鬥中鬆開,掉在地上。那條圍巾原本是黃色的,被鮮血染紅後,看上去就成了『鮮紅色』。這樣解釋有錯誤嗎?在深雪離開時,那條圍巾從紗月的腳底下消失,纏繞在屍體的脖子上。這就表示——」
「這表示……難道……」
深雪不禁屏住呼吸。
「——夕海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