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屍體長髮之謎 · 殺人方程式2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6
蓮見夫婦和楠等一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集中到深雪那裏。雖然她知道阿響不會就這樣把自己定為罪犯,但心裏還是不舒服。
(我不是。)
深雪使勁克制住大聲解釋的欲望,翻着眼睛,瞪着阿響。但是,阿響根本就不在乎深雪的心境。
「關於第一個案子的研討暫時先稍微放一下,先轉到第二個案子——青柳洋介被害案。」
阿響顯得滿不在乎,繼續說起來。
「屍體是在25日下午被發現的,現在判明案發於三天前——從22日晚上到轉天早晨。罪犯在這個時間,進入青柳家,將他勒死。兇器是黑色絲襪,從顔色和尺寸的一緻性來看,可以認為這就是在第一個案子中,被拿走的美島夕海的隨身物品之一。
「罪犯首先挖掘出埋藏在某個地方的那根『繩子』和手電筒,然後解下那個絲襪。或許罪犯在解開繩結的時候,花了不少氣力。之所以選擇絲襪,因為其可以揉成一團,最適合隱藏攜帶。罪犯用絲襪殺死青柳後,將其他東西歸攏到一起,接着用青柳家的焚燒爐將其銷毀。和第一個案子不同,我覺得這些行動都明顯是計劃好的。」
「罪犯為甚麼要殺死青柳呢?」楠等一問道,「是殺人滅口嗎?」
「恐怕是。」
阿響略微曖昧地點點頭。楠等一繼續問下去:
「也就是說,在美島夕海被害時,青柳在這個別墅裏看到了犯人?」
「應該是這樣。」
「但青柳說自己看到的人影是『素不相識的人』。他應該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我們後來又問過一次,他還是堅持說不知道。既然這樣,罪犯為何要殺人滅口呢?」
「所以說——」
阿響有點欲言又止。
「我覺得青柳在這個問題上,可能糊弄我們了。他實際上看到罪犯了。但是沒有說實話。」
「那是怎麼回事?」
楠等一緊鎖眉頭,來回鼓着左右腮幫。很快,他嘟噥一句,「要挾」。
「青柳想要挾罪犯,所以罪犯就……」
「怎麼說呢,或許是那樣吧。」
阿響的回答有點含混。
「逮住罪犯問問,這方面的情況就清楚了。」
他依然是一本正經的表情,面容中帶有一點不悅的神色。深雪覺得納悶。但是那神色很快便從臉上消失,阿響重新開始研討案子。
「接下來,我們先把第二個案子和第一個案子分隔開,考察一下誰是犯人。因為這樣便於整理頭緒。
「屍體是在青柳家庭院裏的倉庫中被發現的。在倉庫的舊箱子裏,放着被勒死的青柳。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青柳家那條叫『竹丸』的狗也被一起關在倉庫裏,門從裏面被門鈎鎖住。即便這樣,也沒有呈現出密室殺人的特點,因為那個倉庫的屋頂有個大洞,而且那裏還架着梯子。罪犯有可能按照這樣的路徑脫逃,就是把門鈎放下來後,利用梯子爬到房頂,然後跳到房子旁邊的樹上,從那裏下到地面。
「如果罪犯採用的是這種脫逃方法,那就會引導出一個推導罪犯的條件。也就是說,罪犯應該能毫無問題地完成這一系列雜技性的動作——從屋頂跳到樹上,從樹上跳到地面。換句話說,這個條件就是『罪犯是一個腿腳靈便的人』。但是——」
阿響將視線轉向楠等一。
「搜查開始後不久,這種見解就顯得不對。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那個門鈎和『竹丸』的項圈上都發現了同一種黑色棉線。我覺得那個棉線也是在第一個兇案中,被罪犯從這個房間拿走的美島夕海的隨身物品之一。」
接着,阿響就把白天去查看青柳家倉庫時,楠等一進行的推理向在場的人說明了一下。那個推理就是——罪犯沒有從屋頂脫逃,而是從房門出去,然後利用「竹丸」,放下門鈎。
「如果這樣考慮,那麼就能更有說服力地解釋『竹丸』被關在倉庫中的理由和屍體被放進箱子中的理由。而且,在考慮罪犯為何要使用那種詭計這個問題時,推導罪犯的條件和第一個案子時一樣,發生了逆轉。也就是說——『罪犯實際上是腿腳不方便的人』。」
楠等一得意地交叉着雙臂。深雪白天就聽過一次,所以沒覺得被吊起胃口。
「那麼,在案發的22日晚上,滿足這個條件的是誰呢?」
「我的傷已經好了,可以正常行走。」
深雪見縫插針地說了一句。阿響一本正經地回應一句,「是的」。
「因此,可以說符合條件的就是扭傷腳脖子,還沒有痊癒的後藤慎司,還有蓮見涼子。」
因為涼子的名字被列舉出來,蓮見擔心地陰着臉。而深雪則大大鬆了一口氣。
「正如我剛才說的,在這裏,暫時不考慮第一個案子的研討結果,針對第二個案子本身進行思索。」
阿響再次提醒一句,然後繼續說下去。
「在符合條件的兩個人中,蓮見涼子不可能實施那個被楠警視識破的門鈎詭計。這首先是我的意見。」
「為甚麼?」
楠等一詢問起來。
「您或許不知道。」
阿響回答道,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條狗——竹丸,怎麼說呢,和普通的狗有點不同。」
「怎麼說呢?」
「那條狗被訓練得很好,誰的話都聽——或許市川登喜子會那樣說。但問題是訓練的方法。如果正常地說『坐下』、『不動』,竹丸是不懂的。」
「是嗎?」
「青柳用一種奇怪的方式訓練它的。『坐下』是『渾蛋』、『抬腿』是『關係好』;『不動』是『忍耐』、『好了』是『饒你』,好像是這樣說的。如果用其他詞語命令,它不會太聽。」
「還有這種事!」
「17日下午,我們在那個宅子的庭院裏,看見青柳用那些詞語命令狗的。但當時,蓮見涼子不在場。所以,她無法給竹丸下命令,讓它把門鈎弄下來。」
「是吧。——但是,比如說,也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她後來從蓮見那裏聽說,知道要用奇特的詞語給狗下命令。對吧?」
對於楠等一的刨根問底,蓮見趕緊搖頭,帶動着臉頰上的肉晃動起來。對於深雪來說,他那個樣子有點可笑。阿響面無表情地瞥了蓮見一眼。
「即便他說了,如果不實際聽一下那命令中的微妙聲調,還是不行。青柳命令時,好像帶有這裏的口音,抑揚頓挫有些變化。據說狗不是通過發音,而是通過聲調來辨別意思的。」
「原來如此。」
「所以蓮見涼子依然不可能是罪犯。而後藤慎司呢?在這個案子中,似乎沒有任何要素能證明他不是罪犯。」
「那麼——」
楠等一交叉着雙臂,他覺得很納悶。
「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你不是說後藤不是第一個案子裏的罪犯嗎?……」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在這裏,希望大家再考慮一下另一個問題。」
阿響有點加重語氣。
「就是楠警視的推理——罪犯是腿腳不方便的人——是否正確。」
「啊?」
「我覺得有點不妥。」
「甚麼不妥?怎麼不妥?」
「從殘留在門鈎和項圈上的棉線來看,可以推斷罪犯的確利用竹丸,製造了一個不完全的密室。但是,罪犯為何要選擇如此拙劣的機關呢——只要棉線被發現,罪犯的企圖就暴露。罪犯似乎就希望我們識破這個機關,難道不是嗎?
「如果要耍弄那麼無聊的小把戲,我覺得直接關門的方法更好。如果無論如何想使用門鈎的話,應該有更聰明的方法。比如,用帶有黏性的熱狗甚麼的,固定住擺動鈎,然後讓竹丸去吃那個熱狗。」
楠等一撅着嘴唇,顯得無所適從,低聲哼哼着。
「從第一個案子案發後,罪犯的行動來看,可以感覺出這個罪犯是一個相當神經質的人,或許可以這樣說吧。這個罪犯總是把之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反複想像後,才會付諸行動。我很難理解這種類型的人會使用稍作調查,就會被識破的機關。『形式』不對。」
「那麼,你說怎麼考慮,『形式』才對呢?」
「我覺得要反過來想,要將計就計。」
阿響充滿自信地說着。
「警視識破的機關,正是罪犯為了讓人識破而付諸實施的。就是這麼回事。」
「……」
「如果門鈎上的詭計被識破,警方就會因此而推導出『罪犯是腿腳不方便的人』這個結論。罪犯就是看穿了這一點而設置的陷阱。也就是說,罪犯事實上腿腳靈便——是一個只要想從屋頂逃脫,就能從那裏逃脫出去的人。正因為罪犯想把自己排除在疑犯之外,才特意使用了那個拙劣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