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體長髮之謎 · 殺人方程式2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6
沉沒的舊船——
十天前的下午,時隔十年,看見這個房子的時候,同樣的話語浮現在深雪的腦海中。
那不像是遇到風暴而沉沒的,而是像受到突然的炮轟而被擊沉的。
建在青柳家庭院裏的這個倉庫以及周邊的風景和十天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時光的確流逝了,世界發生變化了。過去曾把這個房子作為畫室的一家之主已經成為逝者。
「登上那棵樹,從那裏跳到屋頂上……」
楠等一說起前天他們發現死者時,如何進入這個上鎖的倉庫裏的。他不時用肢體語言比划着。
阿響摘下墨鏡,放入外套口袋裏,撐開右手手指呈V字形,按在眼皮上。剛出院,就出遠門,他似乎有點吃不消。
楠等一率先朝入口走去,打開外側的雙開門後,裏面的單開門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正如你們看到的,這個門造得很結實,和門框之間沒有一點縫隙。」
「為了不讓蟲子進去,他才換成這樣的門。」
阿響走到楠等一的身邊,目不轉睛地觀察起那扇房門。
「長期住在東京這樣大城市裏的人,似乎身邊沒有密閉的空間,就覺得心裏慌慌的——一定也有這樣的心理。」
三人走進去。在昏暗的倉庫內,到處殘留着白色的粉末,那是鑑定課人員留下的工作痕跡。
「屍體當時就放在那個箱子裏。」楠等一指着屋子內裏,「原本那箱子裏好像沒有放任何東西。」
「青柳使用的拐杖在哪裏?」
「和屍體一起放在箱子裏。順便說一下,當時他腿上還裝着假肢。」
「梯子就放在那裏?」
說着,阿響抬頭看看天花闆。外面的自然光從屋頂的那個大破洞照射進來,這和十天前青柳帶他們進來時的情形,沒有大的變化。
「那裏就豎着一個梯子,長度正好夠到上面。」
楠等一解釋道。
阿響走到破洞下方,兩手叉腰,再次仰頭看看,然後輕聲哼了一下,獨自點點頭,再回到入口處的房門邊,將臉湊到那個門鈎上。
從屋內望過去的正對面右側,就在門把手的上方,比胸口低一點的地方,安裝着門鈎。這種門鈎裝置司空見慣,旋轉式的擺動鈎固定在門框上,擺動鈎落到房門上的支承部裏,門就被鎖住了。為了防止抬起來的擺動鈎逆轉,在斜右上方還固定着定位座。
「這上邊有沒有做過手腳的痕跡?」阿響問。
楠等一回答說:
「就是那個。」
那語氣聽上去像是在說「我就等你提這個問題呢」。
「這話說起來有點麻煩,所以我就沒有告訴你弟弟。曾經有根線連在那個門鈎上。」
「線?」阿響揚起眉毛,「甚麼樣的線?」
「黑色的棉線。那東西到處都有賣。那根線就繫在那個門鈎上。」
「繫在那個擺動鈎上?」
「是的。就繫在擺動鈎的前緣。從那裏垂落下來,長度大概有兩公尺半,多一點吧。」
「是吧,黑色的棉線。」
「因此,我們當然可以這樣考慮,那傢伙或許想使用那個棉線,從門外操作門鈎。但是正如你們看到的,門四周沒有一丁點的縫隙。如果硬要拽線,一下子就會斷掉。而且鑰匙孔也沒有貫穿房門,通過鑰匙孔穿過去的方法也不行。」
說着,楠等一環視一下周圍。
「雖然有幾個採光的窗戶,但你們看,所有的窗戶上都鑲嵌着玻璃。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從屋頂的破洞處,將線拉出去,即便那樣做,那麼細的棉線會被破洞周圍磨斷。」
「的確是。」
「我本來以為這和案子沒有關係。但是昨天——」
楠等一稍微停頓一下,然後繼續說起來。
「我看見那條狗的身上也有同樣的黑線。」
「竹丸?」
「是的。繫在項圈上。長度有四五十厘米。如果和門鈎上的線加在一起,就有三公尺多長了。」
「原來如此。」
「哦,我懂了。」深雪不由得高聲嚷起來,「罪犯使用竹丸,放下那個門鈎。對嗎?是這樣嗎?」
楠等一露出愉悅的笑容,點點頭。
「像是這樣。用三公尺左右的線把擺動鈎和狗的項圈繫在一起,然後把擺動鈎抬到定位座的位置。隨後讓狗坐在門的右側,就是那個位置,接着把生肉或者其他甚麼食物放在門的左側,就是那個角落。最後罪犯命令狗『不動』,自己走出屋子。關門後,『不動』的命令也就消除了,於是狗便朝着肉的方向撲過去,如此一來,線就拽着擺動鈎落下來,鎖住門。在狗吃東西的時候,線又被牽拉幾下,最後就斷了。——這麼想,怎麼樣?」(參照「門鈎機關示意圖」)
「你小子真能想呀。」
聽到阿響的話,楠等一又露出了虎牙。
「你就別捉弄我了。我和別人一樣,也看推理小說的。」
「這個,這個……」
「如果剛才說的那種機關被罪犯使用了,那麼就能很好地說明屍體被刻意放在箱子裏的情況。」
「是吧。」
「不管是罪犯把青柳叫到這個倉庫裏,然後把他殺死,還是罪犯在其他地方把青柳殺死,然後搬到這裏,假如不把屍體放進箱子裏,會是一種甚麼情況呢?狗或許先不會撲到誘餌那裏,而是奔到死去的主人旁邊。如果因此線斷了,對於罪犯而言,可就枉費心機了。」
「或許可以這樣想吧。」阿響插入自己的意見,「對於餓肚子的狗而言,或許人的屍體不過是一種食物。即便那是自己主人的屍體。」
「哎呀。」深雪叫出聲。
DATA(9)
門鈎機關示意圖
阿響用冷靜的語調繼續說下去:
「我們談論的不是竹丸會不會真幹出那種事,而是考慮罪犯會不會想到這種可能性的問題。」
「我明白。」
「我覺得這個案子的罪犯或許想到這點,而把屍體放入箱子以避開竹丸的視線。」
說完,阿響又將身子扭向楠等一。
「警視先生。」
他改換了一下語調。
「請接着說。」
「如果這是普通的密室殺人案,剛才的說明就能很好地解開罪犯的詭計了。但是,這個案子不是這樣。」
楠等一稍微搖搖頭,仰面看着天花闆。
「雖然叫做密室,但是沒有屋頂,而且還架着梯子。很容易就能從屋頂跳到樹上,然後從那裏下到地面。既然這樣,罪犯為甚麼要用那種詭計呢?」
「為甚麼呢?」
「你已經明白了吧。」
楠等一瞪着阿響,然後陳述起自己關於這個問題的見解。
「那傢伙想偽裝罪犯是從屋頂的破洞離開倉庫的。那傢伙希望我們會覺得罪犯是能採取如此行動的人——也就是腿腳靈便的人。這不就說明罪犯實際上是一個腿腳不方便的人嗎?為了將無法從屋頂脫逃的自己排除在疑犯之列,罪犯故意製造了這麼一個不完全的密室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