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屍體長髮之謎 · 殺人方程式2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6
「哦,你看上去不是蠻精神嗎?」
楠等一前來迎接朋友,微微向上吊起的眼睛裏透出笑意。他很自然地伸出結實的大手,與阿響握握手。由此看來,他說「如果能有破案高見,請隨時賜教」這句話是出於真心的。
深雪不知道這個年輕的警視曾經欠了阿響甚麼「人情」,也不知道楠等一在學生時代的所謂種種惡行,究竟具體是甚麼事情。但是看見他現在的這種樣子,奇怪的是,深雪竟然覺得不管他曾做過甚麼事情,都不會讓人因此而產生厭惡或者殺意。不知為何,他讓人覺得放心。
「中飯還沒吃嗎?」楠等一沖兩人問道。
阿響回答說「還沒吃」。
「你肚子沒問題吧?甚麼都能吃嗎?」
「猛地吃油膩的東西,好像還不行。」
「那我們就吃蕎麥麵吧。這裏的蕎麥麵比京都的好吃百倍。」
「同意。」深雪舉起手,「我肚子都餓癟了。」
楠等一鑽進自己的車裏,走在前面帶路,深雪駕駛的「帕傑羅」跟在後面。很快,三人就坐在了國道邊的一個餐廳裏。
三個人點了蕎麥麵。楠等一最先吃完,而且吃得乾乾淨淨,接着他雙肘撐在桌子上,說起來。
「總之,我先說一下現階段弄清楚的事實。大緻情況,你弟弟已經告訴你了吧?」
「是的。」
「首先是死亡推定的時間。似乎是22日晚上到23日早晨這段時間。不管怎麼說,屍體被發現得晚了,所以只能比較粗略地估計了。」
「22日——週二的晚上嗎?」
深雪和阿葉第一次去病房看望阿響,就是在那一天。
「在東京,從第二天開始確實下了大雨。」
「我們這裏也下雨了。所以,現場附近的腳印都被沖洗掉了。說不定,罪犯已經事先估計到這一點——天會下雨。」
「有這種可能。因為今次降雨是台風造成的。」
「我們大緻詢問了和前段時間的案子有關聯的人,調查了他們是否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我住院了。」
楠等一甚麼都沒有問,阿響就煞有介事地說起來。
「當時我的狀態還不能隨意下床。」
「那個,我知道。」
「不,慎重起見,你還是到醫院確認一下為好。」
楠等一苦笑一下,那從嘴裏露出的虎牙看上去還是蠻迷人的。
「我和阿葉睡在一起。」
深雪也模仿阿響,證明起自己不在案發現場。
「明白,明白。」
楠等一將下顎一縮,再次露出虎牙。
「但是,配偶證供的可信度是非常小的。」
「我丈夫可是刑警,不行嗎?」
「我就暫時認可吧。」
楠等一慢慢地點上一支煙,將身體扭向阿響。
「簡單地說,其他那些人,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能證明自己不在現場。」
「如果是過着正常生活的人,在那個時間段,要是能完全證明自己不在現場,那反倒奇怪了。通常,大家都會說自己在睡覺了。」
「他們真是這樣回答的。」
楠等一點點頭,他被自己吐出的煙霧熏得眯縫起眼睛。
「蓮見皓一郎、蓮見涼子、後藤慎司、杉江梓、五十嵐幹世、千種君惠。在這些人中,只有蓮見涼子待在那個別墅裏。其他人都在東京……不,五十嵐是在甲府吧。總之,從22日晚上到第二天早晨,目前還沒有人能證明自己一晚上都沒在現場。」
「除了蓮見涼子之外,關於其他人,還要把來這裏的往返時間考慮進去。」
「這些問題當然已經納入考慮範圍了。」
「後藤慎司把自己的摩托還放在這裏——青柳家裏?」
「沒錯。但是他在東京的家裏,好像有汽車。即便是杉江梓,也可以問家人借車。只有千種君惠身邊沒有能自由支配的汽車,但是能否因此將其排除在外,我覺得不能。因為她也可以利用其他的許多交通工具,比如火車、大巴、的士、包車等。目前,我們正在積極調查這些問題。」
「你辛苦了。罪犯之所以做手腳,就是想拖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目前看來,他已經達到當初的目的了。」
「是呀。」
楠等一面容嚴肅。
「我覺得只要進行許多詢問,那傢伙遲早會露出尾巴的。」
「你就踏踏實實地工作吧。」
說着,阿響略帶挖苦地彎了一下嘴角,從口袋裏掏出香煙,用那個Zippo打火機點上火。深雪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裊裊升起的紫煙,暗忖——好不容易戒了幾天煙。她知道就算勸,也是白費勁,所以並沒有開口說他。
「另外,從前天到昨天,我們認真搜索了青柳家的各個角落,發現了幾個有點意思的東西。」
楠等一繼續彙報着。
「首先,在後院裏有個舊焚燒爐。據市川登喜子說,那個爐子平時很少使用,但我們在那個爐子裏發現了新的灰燼。」
「是吧,最近燒甚麼東西了?」
「是的。我現在正讓人分析灰燼,但爐內有未完全燒盡的東西。好像是皮帶以及皮包上面的金屬件,還有吹風機、手電筒等。」
聽到這裏,深雪不由得小聲「啊」了一下。楠等一瞥了她一眼,點點頭。
「結合作為兇器使用的絲襪,可以證明今次的案子和鳴風莊的案子有着密切關聯。可以肯定罪犯是同一個人。」
「看上去像。」
「或許罪犯殺死美島夕海後,首先將從現場拿走的那些東西埋藏在樹林裏。或者在那個時間,他已經將東西運到青柳家,藏在某個地方了。從鳴風莊到青柳家,開車不足15分鐘,那距離就是走,也不是不可以。22日晚上,在謀殺青柳之前,罪犯首先將那些東西挖出來,然後將其中的絲襪作為兇器使用,其餘東西就用焚燒爐銷毀了。——或許就是這樣吧。」
「我沒有大的意見。——那個電筒,好像沒有寫在『現場遺失物品』的清單裏。」
「是的。或許只有這個電筒,是罪犯謀殺青柳時而事先準備的。因為不需要了,就和其他東西一起處理了。」
「不是不能這樣考慮。」
阿響似乎慎重地選擇語句。
楠等一繼續說下去:「從青柳家裏還發現一個有趣的東西。我們從作為書房使用的房間的抽屜裏,發現了可疑的照片。」
「可疑……怎麼說呢?」
「就是那種照片。」
或許顧忌到同桌的女性——也就是深雪——的心情,楠等一有點吞吞吐吐。
「總之,那個老師好像有同性戀的傾向。裏面有幾張相當露骨的,那方面的照片。在書架上還有那方面的雜誌。」
「是吧。」阿響用手指抵在墨鏡的鏡架上,「不知為何,我當時就有這種感覺。果然是這樣呀。」
在鳴風莊的那個晚上,看見青柳送給大家的肖像畫,阿響就曾發表過這樣的感想——與女孩子相比,男孩子的肖像畫,似乎畫得更好。他就琢磨——青柳之所以一直獨身,或許就是因為那個原因吧。當時深雪還頂了他一句——你對同性戀有成見嗎……
「沒有日記之類的東西嗎?」阿響問道。
楠等一搖搖頭。
「好像他沒有這樣的習慣。」
「有沒有調查一下電話記錄?」
「是的。現在弄清楚的就是——鳴風莊案子發生後的幾天裏,除了深雪,他給其他相關人的家裏,至少都打了一次電話。」
「我主動給他打電話的。」深雪插嘴說起來,「畫家好像還是非常擔心大家,所以……」
「青柳最後打電話給誰?」阿響問道。
「22日的傍晚6點左右,他給後藤家打了電話。當時後藤不在家,是他媽媽接的。」
「是吧。——最後見到青柳的是誰呢?」
楠等一無可奈何地皺皺眉頭。
「是我們。」
他甩出一句。
「21日下午,我們把他叫到警署,想讓他辨認一下那個偷盜別墅的傢伙。」
「原來如此。辨認後的結果呢?」
「他只說了一句『不是很清楚』。」
「青柳的哥哥在這裏經營農場,他怎麼樣?」
「好像他們平時就沒有甚麼聯繫。但今次葬禮的家人代表是他哥哥。葬禮預定在明天舉行。」
「是吧。」
阿響微微嘆息一聲,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錶。
「我們去一下吧,楠等一。現在讓我們看一下現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