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屍體長髮之謎 · 殺人方程式2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6
「哎呀,老哥,情況如何啊?開刀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後要多做積德的事才好呀!」
看着和一週前的自己一樣,躺在床上的阿響,阿葉好不容易忍住,才沒有苦笑出來。這裏是M市的綜合醫院,阿葉本人也是在這裏接受了同樣的闌尾炎手術,也是住在這個外科病房裏的某個房間裏——總算房間不一樣。
「話可不能亂說哦,」阿響繃着臉,回答着,「況且我甚麼壞事都沒做。」
「小雪全告訴我了。」說着,阿葉衝着同來的深雪遞個眼神兒,「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內容,但聽說你抓住朋友的弱點,做成了一筆有利於自己的交易,對吧?」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也沒抓弱點。楠等一和我有着深厚的友情。」
「友情」是阿響平素最不會說的詞語之一。至少阿葉以前聽哥哥談論朋友時,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詞。
他詫異——竟然用這個詞——但也想起昨天晚上,楠等一,那個和他們兄弟同歲的警視打來電話的事情。楠警官似乎真的很擔心阿響的身體。由此看來,阿葉覺得阿響說「深厚友情」之類的話,並非矯情。
「說到盲腸,相當疼呀。阿葉就不說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疼得直叫喚的阿響呢。」
深雪將帶來的白薔薇捧花放在窗邊。阿響躺在床上,像個發脾氣的孩子,撇着嘴。
「對於身體上的疼痛,我可受不了。因為不管怎麼說,我屬於用腦子的人。」
這是8月22日,週二下午。
阿葉已經順利地從病床上解放出來,而且得到醫生認可,從本週四開始可以去上班了。今天,他開着久別多日的愛車,前來看望哥哥。
阿響接受手術,也過去了整整三天。雖然康複順利,但現在還是要用藥物抑制傷口疼痛,還無法普通進食,體力上也相當虛弱。他看上去雖然有點憔悴,但嘴巴還是和平素一樣能說。
「聽說護士大吃一驚。就是那個照顧過阿葉的護士。她說怎麼同一個人又得了闌尾炎。」
深雪詼諧地說道。
阿響頗有感觸似的喘口粗氣:「我為甚麼要這麼倒黴?」
「難道不是因為你們是雙胞胎嗎?」
「求你別說了。」
「因為我們有着完全相同的遺傳基因。」阿葉接口說,「你看,比如說,如果用占星術來占蔔的話,雙胞胎兄弟肯定會落得同樣命運。」
「遺傳基因姑且不談,占星術是不科學的。」
「是吧。我覺得那玩意相當準的。」
「我覺得這可不像曾經想當天文學家的人說的話。」
阿響頭枕着枕頭,瞪着阿葉。
「我們兩個人究竟在哪方面有同樣命運,你倒是告訴我。對於占蔔之類的東西,我一般很討厭。」
「哎呀,是嗎?」
阿葉故意裝糊塗。
「雙胞胎不僅僅在外形上相似」。但是自己兄弟倆身上有着太多的事例違背了這種常有的觀點。阿葉非常清楚這一點。阿葉早就知道阿響非常討厭占蔔呀,超能力之類的東西。
「提到占蔔,阿響——」
深雪走到床邊。在17日傍晚受傷的左腿上還纏着繃帶,但從她走路的樣子看,已經和常人無異了,似乎也不怎麼疼了。
「夕海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響微微聳聳肩。
「夕海真的有看穿別人過去和將來的能力嗎?」
「之前我不就對你說過了嗎?對於這種事情,我基本上不相信。」
「但是,比如杉江遇到的飛機失事?」
「只要事前想知道,有許多辦法可以獲得訊息。」
「那麼,紗月呢?她曾預言後藤的爸爸會死……」
「只不過碰巧而已。」
阿響回答得非常冷淡。
「只要不能用科學邏輯解釋的東西,我就不會相信。」
「但是——」
「深雪,相信,還是不相信,當然是你的自由。這種事情最後都歸結到各自的信仰問題上,所以對於相信的人而言,不管甚麼事情,都是『真實』的。」
「我也不是樂於相信。」
深雪看着自己的手,眼神中透出擔心。
「但是,我還是放心不下。」
「怎麼說?」
「你看,那天晚上,夕海不是這麼說的嗎,『對你重要的人……』」
「哦,你指的是那件事呀。」
「她面對面地衝我那樣說,不管怎樣,我都很難釋懷。——哎呀,難道她說的那句話,就是預言你的病?」
「深雪,對你而言,我是否是那麼『重要的人』,這個暫且不提,她還說『許多人悲傷』,你覺得說準了嗎?如果我的手術失敗,或者並發腹膜炎,情況變糟的話,還有得一說。」
「嗯,是的。」
深雪一下子笑起來,然後瞥了阿葉一眼,說道:
「我當時真的擔心阿葉。我當時想萬一阿葉情況惡化,該如何是好。」
「多謝你牽掛,我現在不是完全康複了嗎?」
說着,阿葉猛地挺起單薄的身闆。雖然傷口處的疤痕還有點牽拽,但幾乎沒有疼痛。
「那時,我說不定正安睡着呢。文目嫂子照顧得體貼,和病房的床相比,家裏的床睡上去,舒服得多。」
「你睡得倒安穩,但那天晚上我的確擔心,就算上床,怎麼也睡不着……甚至做了一個怪夢,夢見阿葉你非常痛苦。」
聽到深雪如此充滿感性的話,阿葉深受感動。
「哦——」
阿響發出恍然大悟般的聲音。
「原來是那麼回事。」
「哎?」
深雪覺得有點納悶,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你明白了?」
「也許吧。」
「沒有好好說明的機會。」
「或許吧。」
兩人相互點頭,但阿葉沒明白他們在說甚麼。
「那天,楠等一他們來後,我到車上拿香煙,對吧?當時我沒煙了,想起在車裏的儲物隔中還有一包抽剩下的煙。你記得吧?」
「是的。」
「當時,我看了一下里程表。」
阿響根本不管阿葉,繼續沖深雪說。
「在前一天,就是我們到達鳴風莊的時候,我無意中看了一下里程表。看到並列着五個4——44444,所以我記住了那個數字。但是那天,里程表上的數字變多了,大概有十幾公里吧。」
「啊……」
「當然有人駕車行駛了相應距離。而只有深雪你才有那輛車的鑰匙。」
「所以,你後來才會——」
「對。考慮到當時的情況,我才試着在眾人面前套話的。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地震後,我去房間時,你去了哪裏』,對嗎?當時,我已經知道你離開別墅,駕車外出了。我也明白——也正是因為你駕車外出,所以才沒意識到地震。」
「是的。我當時以為車子爆胎了,心裏很急。其實那時劇烈的顛簸,或許就是地震造成的。」
「儘管如此,在那個時間,你去甚麼地方了,去幹甚麼了?腿上有傷,還硬撐着出去。我當時覺得還是有必要知道這些事情。」
「在眾人面前,我無法回答的。」
說着,深雪難為情地撓撓頭。
阿響瞥了阿葉一眼,說:「看來是為了他。」
「等一下。」阿葉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插話道,「到底怎麼回事?」
「好了,好了,聽下去你就知道了。」
阿響一本正經地說着,將手伸向床邊的桌子,拿起放在那上面的一個中等大小的茶色信封。
「這是楠等一寄到我病房來的。今天早晨到的。他是個夠意思的朋友。」
從已經開口的信封裏,阿響拿出幾張對折的紙,躺下來,在胸口處打開。
「這是美島夕海的屍檢結果以及各種鑑定的結果等,還有鳴風莊的示意圖。——資料基本上齊全了,下面我們就在這裏詳細研討一下那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