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肢解屍體之謎 · 殺人方程式1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4
「真讓人吃驚呀!」
尾關將槍直對着映美的胸口:「這麼一來,我非得讓你永遠閉嘴不可了。」
映美斜眼地瞄了一下,剛剛尾關開過的臥室門。
(還沒?)
(已經可以了吧?很夠了……)
「我很佩服你的智慧,和你對男友的愛情。」尾關邊說邊離開梳化,一步步走向映美。
「被,被殺人犯稱讚,沒甚麼好高興的。」
「你的腳在發抖呢!岬小姐。」尾關道,一瞬間自嘲般地笑道。
「殺人犯……嗯!不過,我也不是因為愛殺人而殺人。反而——我一直都在當個為社會正義而服務的警察。我也認為我是正義的。只是,對那傢伙是例外。那個傢伙——貴傳名剛三,只有對他是……送你一個死得明白的禮吧——或許你會笑是老套——不過還是說給你聽吧!為甚麼我非得殺那個男人不可的原因……」
「……」
濱崎佐知曾說過,她說:剛三年輕時在大阪也相當「受苦」過,連恐嚇,偷竊及「類似黑社會」的事也做過——
「我一定得殺他。因為已經過了時效,法律也處罰不到他了,所以,我必須用自己的雙手,而且也要盡快——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以前……」
……只是,現在的尾關,有照顧妻子及女兒的責任。所以復仇之後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捉到。有甚麼好法子,可以逃過警方的耳目呢?
於是他想到:最好的方法是找個替死鬼。而且為了找那替死鬼,最有利的立場,就是當那案件的調查刑警。
可是,事與願違地,貴傳名剛三卻在七日前後,稱說要『閉關』就躲到頂樓去了。
「……事實上,他是個十足垃圾的傢伙。」尾關續道。
「我向他提議要密談,也考慮過『閉關』完再說。可是這麼一來,就得拖到十月,我根本沒法等到那個時候。而且,就算『閉關』結束,那教團也有個怪規則,就是教主不能離開聖地S市一步。為了要讓自己當事件的調查警員,殺了他後的屍體,也得運到M市內不可——
「於是,我首先打電話給『閉關』中的他,試着要約他外出。我說出了自己的身分,用六日光子案件當餌,騙他說手中握有他是兇手的決定性證據。還在電話中表演着一副不良刑警般地,對他說,在密談之後,有可能毀滅證據之類的話。
「事實上,他是否是殺害光子的兇手,我並沒有確實把握。到現在也一樣。只不過,我是案件的調查刑警,這一點他是相當畏懼的。所以就馬上答應要和我詳談。
「雖然他已經答應與我會面,卻又十分強硬地說:溜出『閉關』是萬萬做不到的。還說其他甚麼事都好商量,要離開『閉關』的地點,是萬萬不能的。
「可以把愛人叫上去,卻不能外出。這就是他對會裏的教規的定義。關於愛人那方面,只要用錢塞住守衛的口,就可以瞞天過海,但換到自己要外出,就難保不會被人看見。
他又強調說:再怎樣,如果外出被發現,大事就不妙了……總而言之,他是個膽小的壞蛋,十足的垃圾——
「於是,我開始籌劃如何去大樓見他。就在此時,我偶然地看到岸森撞死人的車禍——當時我正在視查那棟大樓與華廈附近,還在想有沒有甚麼妙方法可以將屍體運到河這邊……」
……之後尾關在剛三指定的日期時間,去總部大樓頂樓會談。當然,他有再三警告剛三此事絕不可洩露,要是說洩露了,馬上就將他以殺害光子的犯人逮捕……
密會之夜,打了通確認的電話後,在約定的時刻,背上裝着必備道具的背包,尾關即前往大樓。而調離守衛,也是他所指示的。
「打電話給光彥也是我叫他做的。拿出手槍脅迫他做的。這是為了強調貴傳名剛三已經從大樓溜出,也要叫光彥外出,製造對他不利的狀況。」
「可是光彥是無辜的啊!」映美不禁地道。
(沒錯,他是無辜的……)
尾關眨下眼同意地道:「是的,他是無辜的,而且也沒有流着我憎恨的人的血。只是,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對那個男人復仇後,我也得保護自己,最重要的是我必須照顧我的家人,而他實在是最佳的代罪羔羊的人選。」
「然後你又殺了岸森啊?」
「沒錯。他這種男人,最後一定會受不了精神壓力,而甚麼都說出來的,雖然他並不知道我是誰,不過,他究竟聽過我的電話聲,讓他活着,實在是太危險了——而且那位學生,也早就犯下該死的罪。」
「所以現在,你也不得不殺我,是嗎?」映美忘了槍口正對着自己,凜然地道。
「自欺欺人,就算你替自己找了甚麼好藉口,殺人就是殺人,你這種人根本……」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姐。」尾關道,又靠近映美一步。
「現在,你也可以死得明白了吧!好了,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
(還沒嗎?)
映美緊閉雙眼,然後又張開。
(明日香井先生……)
「我現在就送你上西天!」
「不要!」映美叫道,幾乎是無意識地轉過身。
「不要動!」尾關喝道。
「不要!」
一邊等待着爆出的槍聲,映美弄倒了咖啡機,跳過長台,藏身台後。
這時——
「住手!」隨着突然的聲響,臥室門被打開,「尾關先生,將槍丟下,要不……」
拿着手槍的明日香井葉刑警,總算現身了。
「放下槍,尾關先生!」
兩手握槍,對着尾關的明日香井刑警再度警告:「不要再錯下去了。」
「——嗯!」尾關的右手慢慢地放下來,「總算現身了!」
「咦?」
「應該還有一個人吧?」
「……」年輕刑警的背後,慢慢走出一個巨影。是一位赤面圓臉的巨漢。那位男士的手中也握着一柄對向尾關的手槍。
「我們全部聽到了,尾關!」
「是嗎?」
「剛剛說的話,全部都錄音下來了,你心裏要有覺悟。」
「多田組長也親自上場了啊?」尾關扭曲着嘴唇,微聳聳肩。
「總警局的鬼見愁刑事組長,竟會用這種漏洞百出的圈套!」
映美從長台後偷窺着前面。
(原來,他……)
映美聽到他那種似乎早已全知道的口氣,而嚇一跳。
「這封岸森的信,大概也是偽造的吧?」尾關又再說,「不過,這位小姐的演技真不錯。」
「我想,你該不會說:剛剛發生的事,全都在開玩笑吧?」多田吃驚地道。尾關馬上聳聳肩。
「怎麼會,我是那種人嗎?」
「那……」
「我剛剛看臥室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們在裏面了。」
「甚麼?」
「或許你們認為自己藏得很好,可是,透過窗簾,就可以看得到陽台上的人影,而且是兩個。」
兩位總警局的人一下都呆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映美視線不斷地在尾關與那兩位刑警間來回看着。
「那,尾關先生。」明日香井刑警道。「你早就知道是個圈套了?」
「我吃這行飯,也有二十年了,明日香井,我的直覺可是比平常人更敏銳的。」
「……」
「上次去看岸森的屍體時,我就發現你的樣子不對。因為你竟然會主動要求看屍體。還有,你也留意到屍體手腕上的瘀青,不是嗎?當時我心裏也在喊糟!」
「……」
「你不是在懷疑那是手銬的痕跡嗎?那時候,我心裏也是想:糟了。因為岸森抵抗得太激烈,我才一時拿出用慣的東西……」
尾關將右手上的手槍,悄悄地放在後面的梳化上。
「後來,我就一道留意你的行動。不過,之前你和這位小姐到處調查時,我就有先警覺了——我還拜託了在總局的朋友,向我報告你的行動。如我所料,昨天一早,你就打電話問了大阪府警局一個案件對不對?」
「……」
「刑警做這麼久了,幾乎各地的局裏都有熟識的朋友在。我馬上就打電話給大阪府警局的友人,請他幫我探出你詢問的內容。而你要調查的是,三十年前我失去母親與姊姊的案件記錄。而記錄裏面有當年讀小學的我,所描述的男性犯人的特徵,鼻旁有一顆大黑痣、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
「為甚麼呢?」仍持着槍不動的明日香井刑警問,「為甚麼?你全都知道,今夜還……」
「你也不要問為甚麼。」尾關淡笑道。
「我並不後悔殺了那傢伙。只是,讓與我同樣憎恨那傢伙的光彥被捕,又殺了那個膽小的大學生,我……」尾關閉上口,不再說下去,突然,轉過身。
「不許動!」多田課長大喝的同時,尾關衝向玄關,猛然突進。
「尾關!」
「尾關先生!」
尾關打開玄關大門,赤着腳奔出走廊。明日香井刑警與多田組長慌地隨後追去。
然後——
嘩……地一聲。
走廊上傳來一聲玻璃的破裂聲。
「尾關先生!」明日香井叫道。
「尾關先生!」
映美從長台後站起,呆然地目視這一些。這時,面向玄關走廊的長衣櫃門開了。
「用不着我出場。」從裏面出來的明日香井響道。他是為了萬一的時候,才躲在裏面的。
小快步跑向玄關,窺向門外,馬上又返回的他,失望地道。
「好像是衝破走廊窗戶,跳下去的樣子。二十公呎高,最後是自然落下——吧!」
「啊……」映美突然感到眼前模糊地靠在長台上。
「不要緊吧!」
「——不要緊。」用手背擦去不意地落下的淚水,映美無力地點頭。
響的嘴邊露出了少許微笑。映美彎下身,開始收拾,掉落在地下的咖啡機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