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肢解屍體之謎 · 殺人方程式1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4
「……事情就是這樣。光是從國安局刑警的證言來看,兇手除了光彥外,看不出還有別人。又加上,從他車上找到的菜刀、鋸子,還有一隻手這些證物,就證實了他的罪。」
聽完了整個過程的響,表情嚴肅地叼上煙:「那,現在光彥人呢?」
「已經被逮捕拘留了。」
「自白了嗎?」
葉輕輕地搖頭:「他一直否認。」
「四十八小時以內要送檢不是嗎?」
「嗯!」
「沒自白書也沒關係嗎?」
「證據都已經非常充分了……這案件的調查小組的人都認為:他遲早會吐出來的。」
「『吐』嗎?」響往上輕輕地吐口煙,「你也滿口職業話了。連說話的口氣也都愈來愈像,明日香井刑警大人。」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從旁插嘴問的深雪,臉上浮出了近乎高興的神情。
「每天在他身旁,一點也感覺不出來。我還在想他都是刑警了,怎麼一點也沒那種樣子出來……葉,太好了,對不對。」
「——喔。嗯!」
「做刑警太太的我,也有殉職的覺悟……」
「嗯!嗯!」葉心想,我可是不要殉職,但表面卻只能點頭帶過,在深雪一頭熱時,不要反駁才是上上策。
「的確是!」響自言地道。不過馬上他意識到他說這話時,湊巧去附和到深雪的那句「殉職的覺悟」,所以又趕快,「不,我是在說事件的事。」加一句解釋。
「這麼看起來,犯人除了貴傳名光彥外,的確也沒有第二人。」
「是嘛!」
「光彥怎麼解釋?」
「和我之前跟你說的一樣。說是被那通電話叫去橫濱的『波利樂』,但是店沒開門,在店前等了一陣不過剛三沒來。之後途中繞去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再回家。他說那夜根本沒看到剛三……」
「『波利樂』真的是沒開嗎?」
「是的。不過有找到兩個人,在兩點過後,曾目擊他站在店前。」
「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問過了嗎?」
「當然。可是,沒有店員可以肯定地證明光彥獨自去過,他們只說好像有這麼一個客人。」
「那他怎麼說明他車上的證據?」
「他一口咬定那不是他的。」
「可是,是從他上着鎖的車中拿出來的,這點,他又做何解釋?」
「他說,一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響撫着他那雜亂的鬍子:「不過,車上的鎖,要有心的話,想開的方法多得是。」
「應該不好開吧!」
「有道具的話很簡單。只要有彎成L字型的細鐵線,插進車窗和車門之間的空隙……是需要一點技巧,不過要多加練習的話,幾秒鐘就打得開。」
「這麼快?」
「是啊!汽車雜誌的郵購廣告上,連這種專用道具都有在賣。而且他們都有附上說明書,寫着請勿用在非法用途上。」
「這個,你也有下過相當的功夫研究嗎?」
深雪插個話問。響苦笑道:「我只對自己的車做過實驗而已。」
然後問:「——刑警大人,話又說來,警方是怎麼推測光彥的犯罪過程?」
「這個——大體上是這樣的。」
然後,葉簡單地說明,今天的搜查會議中,所議論出確定光彥是兇手的犯罪過程。
首先,可以舉出兩項動機。
一是光彥本身也曾說過,他確信剛三是殺母親光子的兇手,還有他對他懷有強大的憎恨感。
另一項是,因為剛三的死而可到手的照命會教主地位。雖然他本人曾說對教團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附隨在教主座上的巨大權力及財產,在現實點上,還是有相當的吸引力。
在光彥對繼父有必殺之心時,事件之夜,剛好剛三打電話叫他出來——如果如此推測的話,那殺剛三就不是有計劃的行動,而要改成突發性的犯罪了。
十六日的凌晨零時四十五分,應約下的光彥開車前往會面的地點。只是地點並非在「波利樂」,而是在別的地方會面,殺了他。或許是在口角爭執時太過激動才下手也不一定,又或者在赴約途中臨時起意殺人也不無可能。
然後光彥將剛三屍體放在汽車後座,用塑膠墊蓋在上面藏起後,再前往「波利樂」。
那是為了去店裏露個臉,之後好替自己在那段時間裏做證明。不料,那家店卻因盂蘭盆節而休息沒開。
從時間點上來看,切斷屍體應該是在回程路上,就在他本人所謂的在二十四小時咖啡廳的這段時間裏。場所照理應該是在室外無人之處。之後,凌晨四點半回到住處大樓的光彥,為了將屍體藏在水塔內,而搬上屋頂——
與以上所說的突發性犯罪說法不同的是,也有人主張這屬於計劃性犯罪。
計劃性犯罪說的說法是:光彥在之前就與剛三約好在事件的當天深夜會面。如此一來,事件當晚的電話,就不是剛三突然來約的電話了。而是再一次確認會面地點的電話,又或剛三打來說已順利溜出「閉關地」的通知,類似這樣的連絡。而當時又因女友映美剛好在身旁,他就裝成是「突然來約」的樣子。又或是,他早知映美會上自己屋裏,故意設計剛三打來的「假的突約電話」。
之後光彥的行動過程,幾乎和突發性犯罪說一樣。如果是計劃性的,那麼車上帶的兇器及墊子等,這些需要的道具,就是事前準備好的。如果是突然性犯罪的話,要解釋這些東西出現在車上,就比較困難了。
「……假設出來的情況大約是如此。一旦取不到他的自白,細節上的過程,只能靠想像來說明……」葉的話一停,響的右手指埋進長髮內。
「真是的!」嘆息地道。
「這麼聽起來,逮捕一個人的搜查過程和內容,竟是這麼粗劣草率。」
「——你這麼認為嗎?」
「那要怎麼認為?」響誇張地大聳肩,「聽了這番話,我對日本的警察的信賴感,就更加的動搖了。不錯,在國安刑警證供的觀點上,或許光彥等於唯一的兇手,可是在其他觀點上,幾乎是東拼西湊,一點都站不住腳,」
「這個——嗯,也是……」葉也只能點頭同意。因為在他對響說着說着時,自己也愈來愈覺得有點不安。也就是說,他對調查小組在這事件的再檢討上曖昧不清的假設,開始覺得不妥。
「光彥真的是犯人嗎?這個可是有很大的疑點。」響嚴肅地道,「先說具體的問題點吧!首先是突發犯罪這種講法,你不是也說過,菜刀、鋸子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這事嗎?半夜哪裏有店賣這些東西,如果說剛好車上有,這也未必太偶然了吧,所以,這項說法是太過牽強。
「再來談另一項計劃性犯罪說,為甚麼光彥需要在下手之後,將女友叫進屋呢?這可是個大問題喔!如果說是為了替自己找證人,可是實際上岬映美,充其量也只不過能證明他當晚有外出的事實而已。況且這種證言,對光彥來說應該是不值得慶幸的。還有,你提到的『假的突約電話』這種假設,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這樣做,對光彥一點好處也沒有。
「最後一點,為甚麼光彥需要脫光剛三,再切下頭和手呢?從哪項說法來看,都無法解釋——對了,後來在哪裏找到被害者的衣服?」
「還沒找到。」
「喔哦。不過,消滅衣服的手法有很多。」響嘆了聲氣,「一般說來,又剝光衣服又切頭的,是為了要隱瞞被害人身份,只要身分不被發現,調查工作也就難以順利進行。可是,為甚麼光彥還要特意將屍體運回自己所住的大樓呢?不是哪裏都可以丟嗎?又為甚麼他必須一定要抬到屋頂的水塔那種地方呢?
「不止這樣,辛苦地切下來的頭,為何他要丟在同棟大樓的走廊呢?而應當馬上處理掉的手和兇器,又為甚麼還放在車上不管呢?……
「就算一個人在殺人後,往往會有不可理解的行動,可是,再怎麼說這未免不可理解得太過頭了吧!這麼做根本就是自己在掐自己的脖子而已。你覺得呢?葉。」
「——也對。」葉還是只有點頭。
這問題,在搜查小組內部當然有被拿出來檢討過。只是刑警們的看法是,反正光彥一自白就都會水落石出。
「關於切下頭和手,也有人推測是為了替母親復仇的關係才……」
「嗯,因為光子被火車輾得四分五裂,所以也要他走上同樣的命運?」
「是的,還有一件——我忘了說,在總部大樓的閣樓內發現一封奇怪的信。」
「信?」
「寫給剛三的。信裏隻寫一句『下一個輪到你!』這信被丟在書房的紙層籠裏。」
「寄信人呢?」
「寄信人不明,字跡也是刻意假造。郵戳上是六月三十日號,在S市內投函的。」
「喔哦,那這也是光彥做的嗎?」
「他本人不承認。不過很多人對這封要脅信的解釋是這麼說:先前光子被你殺死,下一個輪到你被殺——像你殺死光子一樣,今次也要殺你分屍。」
「嗯。這麼一來,不但解釋得了那封信的意思,又可說明為何要切斷頭和手的謎……」
響不停地撫着下顎。
「不過,我是站在反對光彥是兇手的立場說法的。而且,我有個感覺是,真正的兇手是另有其人,是那傢伙故意設下陷阱,讓光彥當代罪羔羊的——不好意思,深雪,可不可以幫我加茶?」
「好。」深雪站了起來,還以為她是要端起托盤、擺上空杯去廚房……
「我認為響大哥是對的。」她用格外強烈的口吻,投下自己的意見。
「葉,真犯人一定是另有其人。光彥先生是被設下圈套的。嗯,我也覺得是這樣。」
「可是,小雪。」葉道,「方才大哥所舉出的問題點雖然都很有理,只是實際狀況而言,也只有光彥才……」
「這個當然要想辦法解釋。」深雪帶點提醒地道。
「你想想,如果這下抓到真兇的話,葉,你就一舉成名,成了名偵探了。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年輕有為刑警。不是很棒嗎?我隨時都有覺悟殉職的心理準備的。」
「小姐……」
也弄不清她說這些話的真意到甚麼程度,此時的葉心境非常地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