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肢解屍體之謎 · 殺人方程式1 by 綾辻行人
2019-11-9 21:24
時間:八月十五日(星期一)晚上十一點五十分
地點:「禦玉神照命會」總部大樓 大廳服務台
「……從南海上,一股已形成的低氣壓正慢慢地接近了。因此,從今晚至明天的天氣,將極為不穩定……」
淺田常夫心不在焉地邊聽天氣報告,邊伸懶腰打個哈欠。
最近這些日子,白天熱得睡都睡不好。雖說今年是個冷夏,但他住的木屋公寓卻熱得像蒸籠。而冬天時又有冬天的苦。睡眠不足,又得在這仲夏夜執勤,真是頂不住。
照命會總部大樓的大廳。大門右手邊,服務台的窗口——
透過大玻璃窗口,可以看到整個大廳入口。
雙扇自動門前的鐵門早已放下來了,但旁邊的小玻璃門整夜都是開着的。大樓內有兩扇安全門,但因裝有只能出不能進的裝備,所以晚上時,人只能從這扇玻璃門進入。總之,檢查從這扇門進出的人群,是淺田的工作。
晚班是採兩班制。
下午六點至半夜一點是由淺田負責,之後至早晨八點由另一人分擔。接班時一定要先視察大樓各層及附近才行。
電視的旁邊有一台小型電風扇在旋轉。濕熱的風吹上臉頰。
(可以蓋這麼大的大樓,一定是賺了不少,竟然也不幫守夜班的人裝台冷氣……)
他直犯嘀咕。
淺田本身並非照命會的信徒。他是因為當會員的伯父的關係,才能進來當守衛。
上從伯父,下至教團中的人,大家都極力拉引他入會,但這是不可能的,因這人生平連對祖宗牌位都沒合過掌。況且,除了得付不便宜的會費外,看着那些人對着一個莫名其妙的玻璃珠膜拜時,淺田的心中隻覺得滑稽。
今晚的夥伴叫塚原雄二,也是個熱誠的信徒。幸好他在裏頭的休息室睡覺,他醒着的時候,總又會拉住他,直問他為何不入會?若不是看在他大自己兩年,笑着與他打太極,早就不耐煩地一拳揍下去了。
甚麼宗教——還有,相信那種不知所云的新興宗教,還信得要死要活的人,看着真是沒出息。
事實上,淺田也明白自己也不是個有出息的人。高中沒畢業又有前科,只有一點可取的是年輕而已,但這裏卻肯付不錯的薪俸,老實說是沒得怨的,但……
壁鐘上的針,已重疊上十二點。
(還有一小時……)
總之今晚特別睏,真想快點交班,窩到休息室去睡覺。
剛要伸手去轉電視台時,桌旁的電話卻響了。
(咦?)
這時間還有人會打電話來?真奇怪!
「喂?」
「——是淺田嗎?」嘶啞的男聲,幾個小時前才接到同樣的電話,同樣的台詞,當然馬上知道對方是誰。
「我是貴傳名。」
「是!是的。」不由然地,他坐了正起來。
「教主大人」他,在這種時間又有甚麼吩咐?
照命會的新教主貴傳名剛三,現在正在此大樓「閉關」中。他今天第一通電話打來時,是下午六點多,淺田剛開始上班不久的事——
他指示說,晚上八點半左右,會有一位叫齊東美耶的女士會來拜訪他,要淺田讓她直接上來。
喔!又來了。淺田嘀咕一句。先前也有數次,「閉關」中的他,也來過同樣指示。
只是,每次的女人都不同。
其中一人,叫弓岡妙子——那人應該是教團的幹部之一吧!另外一位,叫濱崎佐知,是一位妝化得相當濃,三十多歲的美女……
剛三再三囑咐千萬要保密,當然也承諾給淺田些好處。如果讓塚原般狂熱的信徒知道,肯定會有大問題,這點對淺田而言,教主做了些甚麼,與他無關。
那個叫齊東美耶的女人,在上週一也來過。短髮嬌小的年輕女孩。雖不是甚麼美女,但身材還不錯。但一想到剛三和那女孩之間的年齡差距,淺田就覺得不舒服。
來訪的女人照例是會在這裏過夜,但今晚卻不同。淺田還訝異着怎麼才上去兩個多小時,下來的美耶卻躲着他的眼光,匆匆離去。這也只是離現在一個小時的事——
(今次又是甚麼?)
對教主這種特殊的身分,他突然感到妒意。
「請您吩咐!」非常客氣地答。
(該不會又有女人來訪?)
(一晚要對付兩個?那老頭行嗎?)
「喔!喔喔!是——」是自己撥電話給人,剛三卻又像做賊心虛般結巴起來。
「是這樣的,從這裏的窗外——我發現好像下面有個可疑的人影。」
「——人影?」
「後頭那裏——河那邊……我覺得不對,想叫你去看看。」
「——好。」
「聽清楚了吧!馬上出去看!」他加強語氣命令後又說道,「如果沒有任何異狀就行,不用回報。」
好像又想到似地,剛三再加上一句。
仲夏之夜。
天空黑壓壓的又沒風。午後連續不斷的雨,把地面弄得又髒又濕。
這座總部大樓是六年前蓋成的。
創教之祖,貴傳名光子二十年前接到「神啟」的地點,據說是在這場所附近。而照命會以S市為「聖地」,且以此做為傳教活動的主要據點,也是因為這原因。
大樓的前庭是廣大的停車場。中央盤據了一座直徑兩公呎的噴水池。水池中心是一座白色球狀抽象型噴水座,正噴得水聲陣陣。包圍着四層樓高的鋼筋水泥樓房的,是一片大草皮。
一手拿着電筒,淺田從大廳由左順着環過樓房後頭的水泥磚道前進。
(甚麼可疑人影?)
說實話,簡直是找碴,令人火大。
總之,一定是他眼花。說來這位教主老大,自從兩個月前死了老婆,對自己身邊的安全,異常地神經質……
路過也順手檢查下安全門,有上鎖嘛!牆上並排的窗也無異狀。三樓上有一道窗還亮着燈——那是事務局長野野村史朗尚在加班。
樓房的背面——靠東邊——面對着境川這條河。雖說是神奈川縣與東京都的交界河,但也並不很大,寬度最多隻二十公呎左右吧!
離直聳的樓房牆壁一公呎左右,圍着一道鐵網,而鐵網外即是境川的堤防。與對岸的平地不同,這邊是丘陵地開墾下的土地,所以水泥製的堤防幾乎是垂直下河面,且離水面有五、六公呎。
(說在河邊——他從哪裏看到的?)
他拿電筒照向樓房與鐵網中間。
水泥磚塊鋪的暗暗的地面,連盡頭都瞧仔細了,甚麼也沒有。
(一切正常呀!)
他往前一步踏進樓壁與鐵網的窄巷,然後從鐵網照下河面。
灰暗的天空一顆星也看不到。加上前面的路燈也照不到這裏,有的只是流水聲及眼前濕熱的黑闆。或許是水量增加了吧,這水聲聽起來比平常大聲些。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淺田朝對岸一座六樓高建築物——「華廈K」這棟大樓的樓影瞥了一下,即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