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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時間的人 by 凱特·湯普森

2019-11-8 22:13

  吉吉對海倫要說的事感到非常好奇,同時又心存恐懼。
  「我們喝杯茶吧。」海倫說。
  茶是他們一家人的動力和安慰劑。在緊張忙碌的日子裡,他們會抓緊一切機會喝茶。冬天,他們點燃廚房裡的爐灶,在上面坐一壺水,以便隨時續茶。今天不是很冷,不用燒爐灶,但起居室裡經常有點潮濕,所以當海倫插上電水壺燒水沏茶時,吉吉在壁爐裡燒了幾塊煤球。然後,他沒有告訴海倫,自作主張地悄悄摘下了電話機。瑪麗安排練後會去一個朋友家過夜,塞倫把瑪麗安送到後就會立即去戈爾韋參加當地反戰組織的會議。要是沒人打電話來打擾,吉吉和媽媽就有機會安安靜靜地談話了。
  天黑盡了。在壁爐閃爍的火光中,吉吉拉下窗簾,海倫在鋼琴旁靠牆的櫃子裡東翻西找。最後,她拿著個大的舊棕色信封走過來。吉吉泡茶時,她翻看著裡面的東西。吉吉遞給她一杯茶,她把一張捲了邊的黑白照片遞給吉吉,並把椅子拉到吉吉身邊,一起看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利迪家現在住的這所房子,那時還相當新,而且與一般的愛爾蘭農舍相比,它的規格要更大一些。那時候,利迪家族很有影響力,當然現在情況變了。房子前面站著七個人:三個男人,一個婦女和三個孩子,其中一個是女孩,另兩個是男孩。所有人都拿著一件樂器,表情莊重,甚至可以說是嚴肅。這張照片和吉吉看過的老照片相比,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照片攝於1935年,」海倫說,「拿小提琴的婦女是我的外祖母,你的曾祖母。她旁邊的人是蓋瑞特·巴里。」
  「蓋瑞特·巴里?」吉吉對這位傳奇式的盲風笛手非常熟悉。《蓋瑞特·巴里的吉格舞曲》是他最早學的曲子之一。他曾用整整一個夏天準備這首曲子,用它作為參賽曲目,後來還得了獎。
  「他是利迪家的一個了不起的朋友,經常來家裡做客。」海倫說。
  「你以前沒告訴過我。」吉吉說。
  海倫沒有解釋,指著照片上的另一個男人說:「這就是你曾祖父。他用一輛馬車的輪輻做了那支笛子。」
  「你肯定嗎?」
  「我可以向上帝發誓。」海倫說。
  吉吉把照片靠近壁爐,好借火光看清楚這件樂器。照片的焦點對得很準,可裡面的人物離鏡頭太遠了,看不清楚長相。不過,看得出來,那支笛子平淡無奇,沒有任何裝飾,如果上面有接縫,也察覺不出來。
  「我外祖父,就是你曾祖父遠近聞名不是因為他擅長製作樂器,」海倫繼續說,「但他在世時的確做了一些笛子和口哨。米歇歐·羅素曾告訴我,他吹過你曾祖父做的一隻口哨,非常喜歡,差點買下來。不過,你曾祖父做的樂器中,那支笛子是最好的,他對它很痴迷,一吹起來就沒完沒了。到哪裡都帶著那支笛子。據說因為怕笛子遺失,他還在笛子頂端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後來怎麼了?」吉吉問,「現在那笛子在什麼地方?」
  「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是個讓人悲傷的故事,你聽完就能理解音樂和利迪這個姓對我如此重要的原因了。」
  海倫給茶杯續滿水,然後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敘說:「很久以來,這所房子裡經常舉行舞會。從出現音樂的那一天起,利迪家的人就是音樂家。你覺得學習樂曲很容易,不是嗎?音樂是消磨時間的好辦法,事實上不僅僅如此,它還給人類帶來了許多好處。但那時候,有人反對演奏舞曲。」
  「誰?」吉吉問。
  「有權勢的人,」海倫回答道,「牧師。」
  「什麼——你說是神父。」
  「對,是他們。還有他們上面的主教,主教上面的紅衣主教。」
  「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很明顯,跳舞是很好的社交活動,來自本教區和其他教區的年輕人都聚集在一起,男人女人之間可以開始互相了解。我猜就像現在的迪斯可舞廳和俱樂部一樣,每個人都會喝點酒,舉止也有些隨便,所以牧師斷定舞會有傷風化。」
  「現在的人對迪斯可舞廳和俱樂部還是抱同樣看法。」吉吉說,他在這裡埋下個伏筆,不知現在是不是該告訴媽媽俱樂部一事的時候。
  「人們的確這樣認為,」海倫說,「從他們談到的情況看,我覺得他們的看法是有道理的,那些地方發生的事確實會讓每位父母擔心。」
  吉吉的伏筆沒能成功。海倫又伸手拿了幾個煤球放進火裡,壁爐裡濺起了幾點火花。
  「但還有第二個原因使神父至少是部分神父憎恨我們的音樂。那就是,愛爾蘭人——大部分愛爾蘭人——幾百年來一直信奉天主教。如果你稍稍了解一下,就會發現神父們完全控制了我們的生活和信仰,不過,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
  「事情從來不會這麼簡單。」吉吉說。
  「的確如此,」海倫說,「在愛爾蘭,存在著更為古老,更為原始的宗教信仰,它比天主教的歷史更為久遠。它們有成千上萬年的歷史,而不是短短的幾百幾千年,它們仍然存在於我們生活中的某些角落裡。」
   「比如說?」吉吉好奇地問。
  「比如那些精靈的神話,」海倫說,「還有由此產生的傳說和迷信。」
  「可那些東西和我們的生活沾不上一點關係,」吉吉說,「現在沒人相信那些。」
  海倫聳聳肩。
  「也許你說得對。可你記得今天安妮·科爾夫的話嗎?關於那些城堡的話?為什麼農民們不願意把城堡拆掉呢?」
  「他們是歷史的紀念碑,對嗎?」
  「大概是,」海倫說,「但我不能肯定。我們家地勢最高的草場上的城堡沒有登記在案,因此它不受任何法律保護。那要是你接管了農場,會把它夷為平地嗎?」
  吉吉想了想,覺得自己不會這樣幹。在內心深處某個地方,他和媽媽一樣充滿了對那個城堡的迷信,就像他的外婆和曾祖父母一樣。他搖搖頭。
  「你不會的,」海倫說,「雖然你不相信那些神話。你知道,我母親可是十分相信,我外祖父母那代人都信。人們能看到精靈,或認為自己看到了精靈。許多人都聲稱聽到過精靈們的音樂。」
  「這簡直是胡扯。」吉吉說。
  海倫說:「也許是,也許不是。在這一點上,神父和你觀點一致。對他們來說,這不僅是瘋狂,而且是危險又反動的想法。但不管他們如何努力或恐嚇,都無法消除人們頭腦中古老的信仰,愛爾蘭人和愛爾蘭神話都難以改變。人們都相信,我們的音樂——吉格舞曲、角笛舞和里爾舞曲,還有慢舞——都是精靈們傳授給我們的。」
  吉吉感到脊背發冷。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些陳年舊事,但卻是第一次被它們震驚了。
  海倫繼續說:「所以,神父們無法踐踏我們對精靈的崇拜。他們試過許多次,都失敗了。但有一樣東西他們可以剷除,那就是音樂。如果他們剷除成功,人們就能自願地放棄原來的信仰了。」
  「不是所有的神父都持這種觀點,有的神父能容忍古老的傳統。有的甚至還會演奏我們的樂曲。然而,另一些人只要發現有音樂會和舞會就闖進來搗亂,用盡各種辦法糟踐音樂。這張照片攝於1935年,那一年,他們又擁有了一件新的利器——公共舞廳法案。」
  吉吉對這些事沒多少興趣,這段歷史比學校的功課還複雜。「這和曾祖父有什麼關係嗎?」他問。
  「我正要講,」海倫說,「那時的舞會和我們現在的差不多,都是在家裡舉行的,或者,夏天裡有時會在十字路口舉行。人們買票參加,票裡包含了喝飲料和樂隊伴奏的費用。舞會籌辦者可以從中賺點錢,不過,我們家舉辦舞會從來不為賺錢。可政府迫於教會的壓力,通過了這項法案,宣布家庭舞會是非法的。從那以後,所有舞會都得在神父可以監視的教區大廳裡進行。這個辦法很有效,不久後,其他形式的音樂就流行起來。傳統音樂幾乎失去了聽眾。」
  「但是人們仍然可以在小酒吧或自己家裡演奏傳統音樂啊?」
  「是這樣,但感覺完全不同。你知道,那等於是你在演奏音樂,而一大群人們卻坐在那裡談天說地。我不喜歡這樣,從來都不喜歡。傳統音樂一直都是舞曲,吉吉,這也是我讓你和瑪茲學舞蹈的原因。即使你現在已經不跳舞了,它也能幫助你更深入地理解音樂。」
  吉吉點點頭。他參加過多次愛爾蘭傳統音樂節,聽過很多人演奏,很容易聽出來他們是否懂舞蹈。
  「不管怎樣,」海倫繼續說,「它造成的惡果是使家庭舞會處於滅絕的邊緣。如果不收取費用,也可以舉行舞會,但那年頭很少有人能負擔得起這筆開銷。」
  「可利迪家能。」吉吉說。
  「對,我們能負擔。按照現在的標準,我們那時並不富裕,可在當時,我們生活得還不錯。我們比別人還有一個優勢——我們不需要向樂隊付錢,因為我們自己就能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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