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鬼火之家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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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火之家 by 貴志佑介

2019-11-8 21:48

新BanTanHotel新宿①,位於從地鐵丸之內線新宿御苑前這站出口走上地面層後,再徒步約兩分鐘的地點。由於地屬新宿邊陲,即使白天也顯得相對安靜,但今天卻有閃着紅色警示燈的兩輛警車停在旁邊,還有忙進忙出的員警及湊熱鬧的圍觀人群,現場氣氛一片騷動。

榎本徑對守在玄關旁的員警說明來意後,走進樓高七層的飯店裏,提着裝有吃飯傢伙的工具包在一樓搭乘電梯,直接通過二樓大廳後到達六樓。

低身鑽過禁止入內的黃色警戒封條,狹窄的走廊兩側並排着十來間客房,卻只有六〇四號房一間打開門,室內光線落在昏暗的走廊地毯和牆壁上。

「您好,多謝惠顧。我是開鎖匠。」

榎本知會一聲後正準備踏進房內,已在房間中央的一名男子轉過頭,正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素有「禿鸛鴻」之稱的警部補——鴻野光男。其他還有幾名鑑識人員正撒着鋁粉進行採集指紋的作業。

儘管禿鸛鴻的身材看上去有種莫名其妙鬆垮垮的感覺,但實際上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厘米,還有驚人的臂力,目光銳利、頂上稀疏,老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此外,他那令人退避三舍的口臭總讓人聯想到他的綽號,連動物死屍都得折服在那臭味下,任他手到擒來。

「不准踩到那塊哦!」

靠近房間入口的地毯上,用膠帶拉出一道宛如屍體的輪廓。看似潑灑大量紅酒造成的深色污漬,一定就是血跡了。榎本愣了一下,隨即謹慎跨過。

「太慢了吧你。」禿鸛鴻扯着尖銳的嗓子抱怨。

「才不是我慢呢!怪你臨時把我叫出來,我已經一接到消息就趕來啦!」

這一天正值榎本經營的防盜用品專賣店「F&F保全商店」公休,所以他一身日常休閒裝束,輕便搭配牛仔褲和毛衣。

「喏,就是那邊進來的門。」

「居然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少廢話,就那扇門,趕快上工啦!」

禿鸛鴻舉起白手套下那隻狀似棒球手套的大手,不耐煩地揮了揮,打斷榎本的話。

「說甚麼趕快上工,根本還沒人告訴我是甚麼狀況吧?」

「就是那道門的鎖鏈呀!剛在電話裏不是說過了嗎?」

榎本轉過頭瞄了一眼。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的飯店房門,仔細一看卻似乎是由一大片完整無暇的木板構成,鎖是採用舊式的擋片鎖芯,還附上古典款式的門鏈鎖。門鏈鎖幾乎從正中央被切成兩段,分別連在門框上的金屬基座和釘在門板上的滑溝,另一頭朝下垂。

「這切口截面看來真俐落,一定是職業級手法。」

「你這傢伙耍甚麼白痴?是我們的人剪開的啦。」

「原來如此。果然公家出手就是闊綽,用的應該是很高級的破壞剪。」

禿鸛鴻的臉色變得像火雞一樣黝黑中帶着紅光,看來為保平安還是別再繼續耍嘴皮。榎本戴上工作用的薄橡膠手套,把還掛在滑溝上的門鎖連扣拆下來,並從工具包裏拿出鐵絲,把一刀兩斷的門鏈鎖接起來。接下來,他拿出尺測量、微調,將門鏈鎖恢復到未剪斷之前的長度。

他再次將門關上,鏈上門鏈鎖。然後輕輕將門往內開,剛好就在門縫到十厘米左右的地方時,停在描繪發現屍體時的狀況。多半是飯店人員先察覺到房內有異狀,才用備用鑰匙開門吧,雖然屍體擋在門邊,但還是被推到門鏈鎖拉到最長的距離。這時,飯店人員應該也看到了地毯上的血跡,連忙報警,之後才由趕來的轄區員警將門鏈鎖剪掉。

「被害人是遭刺傷致死嗎?」

禿鸛鴻睜着大眼睛望向榎本。

「沒錯。嗯,從留下的一大灘血跡看來,任何人都想得到吧?」

這麼一來,房門為甚麼又得鎖上門鏈鎖呢?

「也就是說,警方判斷兇手是鎖上門鏈鎖之後才逃脫的囉?」

面對榎本反客為主的質問,禿鸛鴻從喉嚨底部持續發出低吟。換成是貓的話,這舉動代表心情大好,但在禿鸛鴻身上則剛好相反。

「沒錯。我想問你的就是這門有辦法從外側上鎖嗎?」

「很難講哪。換成普通門的話當然有可能。」

榎本瞥了一眼房門繼續說。

「一般人大多以為門鏈鎖沒辦法從外面打開,事實上,只要用橡皮筋和圖釘就能輕鬆打開,當然也能從外側上鎖。其實這種方法還算麻煩的,如果用轉動內側門後鎖柄的工具,或是有一片薄薄的L型金屬片,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開。」

「嗯,果然是這樣啊。你仔細解說一下這種方法吧。」

「……不過,這扇門上看不出使用過任何手法的痕跡。要使用轉動內側門後鎖柄的工具,就得先鑽個洞或是找到開口處,將工具伸進房內;而用L型金屬片的方法只適用於縱向的門鏈鎖滑溝。但這扇房門的門鏈鎖滑溝顯然是以橫向釘上。」

「嗯?難道你的意思是,沒辦法在不損傷房門下從外側上鏈鎖嗎?」

「倒也不能百分之百斷定。還是有可能有人為了上鎖專程製作特殊工具,或者先將滑溝從門板上拆下,之後再用瞬間接着劑黏回去。只是,我認為一一尋找兇手的手法只是浪費時間。」

「混蛋!誰在問你的意見啊……為甚麼這麼想?」禿鸛鴻差點忍不住發飆,但還是克制情緒問道。

「仔細想想,如果是兇手八門鏈鎖鎖上,是為了甚麼目的呢?」榎本再次反問。

「嗯,希望兇案晚點被發現吧。」

當然不會是為了將現場佈置成密室嘛。榎本看到房間靠裏頭有扇窗,不單從內側用把手鎖固定,就算完全打開也很難讓人從窗外逃脫。

「……不過,房門原先上了鎖嗎?」

「是啊。」

由於這類舊式房門不會自動上鎖,表示是兇手離開前刻意鎖上的。

「鑰匙是兇手帶走了嗎?」

「八成是吧。」

「這樣不就行了嗎?幹嘛還要花一道功夫刻意上門鏈鎖呢?」

禿鸛鴻喉中又發出聲聲低吟。

「反正門一打開,房內的屍體一目了然。這種類似惡作劇鎖上門鏈鎖讓人晚一步接近屍體的做法,到底有甚麼意義呢?況且,在飯店走廊上難保隨時有人經過,正常拿鑰匙鎖門倒也罷了,萬一被人看見從門外鏗鏗鏘鏘地上門鏈鎖,當場就成了致命傷。」

「喂,你以為自己最聰明啊?」禿鸛鴻果然快發飆了。

「你現在講講得頭頭是道的這些事,我們還不都早就知道了!不過呢,即使如此還是搞不懂為甚麼要鎖上門鏈鎖呀!難道你能解釋嗎?」

「只要是確實已發生的事,應該就能找出合理的說明。」榎本故作正經說道。

「喂,是怎樣?難道你接下來要說想了解更詳細的案情嗎?我告訴你,對一般民眾不能再透露更多詳情囉。」

禿鸛鴻露出狡詐的微笑。

「我可沒提出這種要求哦。好啦,如果沒其他事,就容我告辭。」

榎本拿起放在地上的工具包。

「別自作多情哦。我找你來就只是想問問從門外鎖上門鏈鎖的方法。當然,還包括為甚麼有小偷會專程做這種事。」

「那,我就回答你,世界上沒這種怪胎小偷。再見啦!」

榎本正準備轉身,上臂已被禿鸛鴻一把抓住,瞬間整隻手就像被老虎鉗牢牢夾住。

「等一下。」

「再多五公斤力量,我就以違反特別公務員暴行施虐罪告你哦!」

禿鸛鴻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邪惡。

「哎呀,別這麼兇嘛。既然已經來一趟,多待一會兒又何妨。」

榎本無奈嘆息。

「……被害人是竹脇伸平,二十八歲。職業是日本將棋聯盟的棋士。」

禿鸛鴻唸着記事本上的內容。榎本驚訝地抬起頭。

「將棋棋士嗎?等等!我知道竹脇五段呀!」

「甚麼?你跟他認識啊?」禿鸛鴻顯得有些激動。

「不是啦。這個人參加過前一期的NHK杯大賽,還在有線電視的圍棋將棋頻道主持教學節目。另外啊,先前的銀河戰也差一場就進入正式錦標賽。」

「哼,少給我講些聽不懂的外星話。唉,我從以前就老是覺得你是個宅男,卻不知道還是個將棋宅呀。」

「這個案子的死者是他呀?那真可惜了。這個人不但棋風充滿鬥志,廣受歡迎,在棋士前輩面前也不卑不亢,號稱將棋界的改革派呢……話說回來,這人生最後一程也走得太落寞了吧?同樣身為棋士,簡直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王山與棋盤一端角落的差別。」②

「你在說甚麼呀?」

「這陣子龍王戰正激烈吧?我今天早上也看了BS③轉播情況,先前有一陣子被外界視為竹脇五段強勁對手的毒島龍王,目前正在新瀉縣一間名叫『龍之棲』的超高級日式旅館參賽中。我也不是對這家小商務飯店有甚麼批評啦,只是相較之下,一人在準備大展身手的舞台上享盡鎂光燈聚焦,另一人的下場卻淪落到在都市角落慘遭刺傷身亡,死時無人知。」

龍王戰七戰決勝是將棋界中最高榮譽的頭銜戰,,每年都在十到十二月這段時間舉辦。年輕龍王毒島薰挾四連霸之威,與號稱最強挑戰者——棋聖鬼藤正光的精彩賽事,昨天才剛開啟戰局。

「那也沒辦法呀,實力不同嘛。」

「其實,那些年輕棋士之間的實力大多在伯仲之間。竹脇五段也曾幾次打敗過毒島龍王呀。其他到底是因為運氣、天生的才華,還是努力的程度呢?總之,光憑一丁點差異就成了天差地遠的兩個世界。」

「是哦。」

「越深入了解就越發現那是個嚴苛的環境哪。就連制度本身都是不折不扣的『全有全無競賽』。只因為極微妙的棋力高下,就能造成年收入超過十倍的差距。成為頂尖棋士固然能名利雙收,反觀若排名始終無法提升,最後連職業棋士的地位都難保。」

「嗯。其實任何人都一樣,在工作上連續犯錯的話,自然站不住腳。」

「話說回來,為甚麼專業電視台的圍棋將棋頻道不直播頭銜戰賽事呢?BS也是,以前還會分出很多時段直播賽況,現在卻只是從早上九點播一小時,再來就是下午四、五點,對棋迷來說很希望能一整天都沉浸在棋賽的緊張氣氛中哪。如果問題是出在轉播權利金……」

「喂!你有完沒完呀!不要再廢話將棋的事了。回到案情上來,死因是背後的刺傷。由於屍體頭部對着房門的方向,推測可能是在背部遭刺傷後倒下,從地板上類似爬行的痕跡看來,死者應該有一段時間仍保持清醒,或許打算呼救。兇器是一把舊的薄魚刀,通常用來片河豚或比目魚這類魚,可以切成超薄生魚片,刀刃長度達三十三厘米,看來曾刻意磨過,非常鋒利。但因為實在太舊,大概沒辦法以刀追人。」

「……那是將棋的磁鐵棋盤呀。」榎本看到窗邊小茶几上的物品。

「沒錯。但沒甚麼奇怪的吧?被害人就是下將棋的呀。」禿鸛鴻不耐煩地回答。

「可以借我看看嗎?」

榎本走到床邊。小桌子上放着的是一組可隨身攜帶的磁鐵將棋盤,還有一杯沒喝完的咖啡。再來就只有棋書,跟一份名叫《周刊將棋》的報紙。棋盤上留着下到一半的棋局。

「喂!不准碰!雖然那些東西已經採過指紋了。」

「……嗯?這不就是剛才說的龍王戰棋局嗎?只是這邊上的桂馬好像挺微妙的。」

「被害人留下的除了桌上那些東西之外,就只有另一個小波士頓包,裏面放的是換洗衣物和皮夾。」

「皮夾裏有甚麼?」

「只剩一點零錢。當然還不能否定行竊後逞兇這個方向,但也不排除是為了掩人耳目,最近的兇手不知道是不是把這種事當做順便的一點小慰勞,就算最初不以行竊為目的,很多都還是會順手把財物搜刮走。」

能佔為己有的就先收下,這幾乎可算是將棋的中心思想。或許目前的現實社會中,眾人也只靠這類遊戲賽局中的損益概念來行動。

這時,房間門口出現一名身着整齊西裝、三十多歲的男子,外套上別着名牌,應該是飯店工作人員吧。該男子和禿鸛鴻低聲交談了幾句。

「你等我一下啊。」

禿鸛鴻對榎本說完就離開房間。飯店工作人員也緊跟在後,但他剛好和榎本目光交會,於是停下腳步,以眼神致意。

「不好意思,請問是你發現屍體的嗎?」

聽榎本這麼說,那人點了點頭。猜對啦!

「我是大廳經理新井。」

「我想應該已經有很多人多次向你詢問案情,但可以麻煩再一次簡單告訴我發現遺體時的狀況嗎?」

「呃……當然沒問題。」新井似乎把榎本也當做警方的人,毫不起疑。

「竹脇先生大約在下午兩點辦理住房手續,隔了沒多久就有一通電話找他,之後差不多兩點半多又有一通電話,櫃臺都直接轉接到房間裏,但第二通電話卻無人應答,我才上樓看看狀況。」

「是誰打的電話呢?」

「兩通電話都是一位名叫『來棲』的小姐打來,剛剛已經來到飯店大廳了。」

禿鸛鴻好像就是去找那名女子問話。

「然後發生甚麼事?」

「敲了幾下門都沒回應,於是我用萬用鑰匙房門,發現從裏面上了門鏈鎖,但從縫隙中能看到竹脇先生倒在地上。我就要人趕快撥打一一〇。」

「難道你認為他沒有一息尚存的可能嗎?」

「這……因為地毯上已經沾滿血跡,而且從門縫中也看得到他背上插着一把刀。」

新井掏出手帕頻頻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以前客房也曾遭小偷闖入,當時警方再三提醒,一定要保存現場完整,所以我才直覺想到先報警。此外,說來實在慚愧,第一時間飯店上下竟然找不到適合用來剪斷門鏈鎖的工具。」

「沒想過直接腳踹,破門而入嗎?」

「呃……不過,遺體剛好就在門邊,這……」

「原來如此。那麼,最初打開房門時並沒有碰到屍體,可以輕易推開嗎?」

新井一臉錯愕。

「是啊。不過,因為上了門鏈鎖,也只能推開一道門縫。」

「我知道了。謝謝你。」

新井才剛走出去,禿鸛鴻就回來了,身旁還多了一名穿着黑色褲裝的短髮年輕女子。

一看到女子的長相,榎本大吃一驚。臉色雖然蒼白,卻依舊保持那股冷靜清新的美感,絕對錯不了。她就是素有將棋界漂亮寶貝之稱的前女流名人——來棲奈穗子。

「先前確認被害人的過程很不好受吧,不要緊嗎?」

竟然連這個禿鸛鴻都表現出彬彬有禮的態度。

「嗯,不要緊。我……」奈穗子雖然逞強回答,但似乎看到地毯上的血跡和拉出人形的膠帶,立刻別過頭去。

「小心別踩到,請往這邊。」禿鸛鴻領着奈穗子走到窗邊。接着從波士頓包裏拿出皮夾和換洗衣物,放在桌子上。

「你看得出來這裏面有哪些是竹脇先生的東西嗎?」

奈穗子點點頭,指着磁鐵棋盤:「伸平大哥隨身攜帶這個棋盤研究棋局。」

奈穗子拾起一隻棋子,禿鸛鴻隨即以從未出現過的溫和語氣提醒她:「請不要直接碰觸。」

「啊,抱歉。」奈穗子連忙將棋子放回桌上。

「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我想其他東西也全都是他的。」

「那麼,請問有沒有遺失甚麼呢?」奈穗子就像陷入思考棋局似的,食指貼着下顎。

「……沒甚麼特別感覺。因為他每次為了參賽來到東京時,都不會帶太多行李。」

「請問竹脇五段沒用手機嗎?」

榎本從旁插話,奈穗子似乎因為後方有人提問而嚇了一跳。

「……是的。其實滿多棋士都不用手機,除了影響注意力之外,因為會在手機裏輸入很多私人資料,萬一遺失就麻煩大了……棋士們普遍有種習慣,隨時都做最壞打算。」

「也不用電腦嗎?」

「伸平大哥從以前就不太喜歡機器,在目前年輕一代的棋士中或許少見,但他說過就算平常練習也一定要親手拿着棋子,否則記不進腦子裏。」

「原來是這樣啊。」榎本點點頭。

「對了,這盤面上的棋局……」

正當榎本手指着棋盤時,禿鸛鴻似乎再也受不了他擅自不斷發問,開口打斷他。

「欸,你個人的興趣之後再說……來棲小姐,請問竹脇先生是為了明天的棋賽才從兵庫縣到東京來的嗎?」

「對。」

「據飯店人員說,他是在下午兩點入住,然後你在剛過兩點,還有兩點半時,打過兩通電話進來對吧?」

「是的。」

「你是從哪裏打的電話?」

「從我住的地方……在中野區的沼袋。」

「冒昧請教一下,兩位的關係是……?感覺上似乎有很深的交情。」

奈穗子嘆了口氣。

「我們倆在交往。」

「原來是男女朋友啊。將棋界裏很多這種情侶嗎?」

「也不算少。就跟一般的職場戀愛差不多,也有滿多夫妻檔棋士前輩。」

「這樣啊。那麼,我想你對竹脇先生的交友狀況應該很清楚吧?若問對竹脇先生懷恨在心的人,你有甚麼線索嗎?」

奈穗子明顯露出為難的神情。

「我了解這的確難以啟齒,但只是當個參考……因為從現場狀況研判應該是熟人所為,推測竹脇先生邀請兇手入內,並曾背對着兇手。其實就算你提供姓名,對當事人也不會造成任何困擾,只是如果心裏有底,希望能坦誠相告。」

原先以為這傢伙一開口只會蠻橫要脅,沒想到禿鸛鴻在詢問時的用字遣詞也挺謹慎。

「我說的話可以保密嗎?」

奈穗子低着頭小聲問。

「那當然。任何訊息都將有助於辦案,為了讓竹脇先生走得安心,請務必大力協助。」

奈穗子在猶豫之下,列出三個名字。

來棲奈穗子離開後,禿鸛鴻不懷好意地瞪着榎本。

「從你們這種人的角度來看,這家飯店怎麼樣?」

「那就要看『你們這種人』指的是哪種人了。」

「欸,都這種時候了,不需要放這種無聊的煙幕彈了吧?」

禿鸛鴻捶了一下榎本的背,害他痛到差點要停止呼吸。榎本在心裏暗咒了三遍「違反特別公務員暴行施虐罪」。

「我是問你從一般小偷的角度來看,這間飯店怎麼樣啦。」

「這個嘛,我只是設身處地把自己當做小偷來相像,再也沒其他飯店比這家更適合將客房洗劫一空了。」

「你果然也這麼認為。優點在哪裏?」

「首先,飯店裏幾乎沒有監視攝影機。一般來說,飯店為了提高監視攝影機的嚇阻效果,會裝設在明顯的地方。但這間飯店一路上刀六樓卻沒見到一台。」

「今次最大的困難就在這裏。事實上的確只有大廳和地下停車場裝了監視攝影機。這陣子不管做哪一行,大家對於那些跟帶動營業額沒有直接相關的成本都吝嗇的很。」

「不是啊,我認為跟吝嗇無關。」

「甚麼意思?」

「這家飯店的建築結構本身就很特殊。只要從一樓搭電梯,不需經過大廳就能直達客房樓層。」

「嗯,你指的是這個呀。」

禿鸛鴻似乎立刻了解個中含義,點了點頭。

「商務飯店這陣子競爭也越來越激烈啦。這裏好像也是先前一度倒閉,之後才由兵庫縣的播但④飯店集團收購,但多半是設定讓房客出差來到東京時,可供找來的應召女郎暢行無阻,進行『台面下交易』吧。所以說,監視攝影機這種不解風情的玩意兒,當然儘可能別裝……門鎖怎麼樣?」

「舊式的擋片鎖芯,只要住過兩、三回取得鑰匙模型,就能簡單製作出萬用鑰匙啦。其實也不必那麼麻煩,硬撬也能在一分鐘之內打開,此外,若知道鑰匙種類,也可以用這陣子出現的一種撞匙開鎖法,瞬間就能開鎖。」

榎本說明的同時突然察覺到個問題。

「過世的竹脇五段,到東京時固定住這間飯店嗎?」

「這部分還沒確認過,但就算如此也不奇怪吧。我看下將棋的也沒幾個人收入高到每次都能住都會旅館吧?」

「住宿商務旅館這件事,我倒不覺得有甚麼問題。不過,棋賽地點應該在千馱谷的將棋會館,為甚麼不住得近一點呢?」

「這還用問?嗯?當然為了隨心所欲帶剛才那個正妹進房間哪。」

禿鸛鴻露出一臉令人快嘔吐的猥褻表情。

「還有,剛才說到來棲小姐大的電話……」

榎本無視禿鸛鴻的風言風語,繼續說着。

「剛過兩點和兩點半,那兩通電話確實是她本人打的嗎?」

禿鸛鴻挑眉質疑。

「剛才問過櫃臺,兩通電話的確都是她的聲音呀?」

略微低沉的特殊嗓音,難怪容易令人印象深刻。

「發話地點呢?」

「你懷疑那個女的?好吧,應該馬上能查出來。」

「是嗎,那我離開一會兒。」

「你要上哪兒去?門鏈鎖的事還沒解決耶。」

禿鸛鴻露出一排像土狼般的利牙。

「我就是去調查那件事。」

榎本今次迅速一個閃身鑽出房間,沒讓禿鸛鴻逮住。

我到底為甚麼一頭栽進這個案子呢?榎本自問。明曉得這間差事連一毛錢也賺不了呀!

當然,也不是為了賣禿鸛鴻一份人情;對來棲奈穗子更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越是看似難搞定的女人越吸引他的癖好,已經成了老毛病,自己也覺得很無奈。尤其遇到這種好強的知性美女,他更會湧起一股虛榮心,想展現自己的能力,或許這只能用宿疾來形容了。

不過遲了兩、三分鐘,還以為能攔下她,沒想到下來一樓走出街上,已經不見奈穗子的蹤影。真糟糕,剛才不該跟他更會瞎扯那些沒營養的話。

這麼一來,就算想調查也無計可施。要說認識的人之中跟將棋扯得上關係的,只想得到那些以賭將棋為生的怪異份子。

他再次回到六樓,打算是否該請禿鸛鴻助一臂之力時,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來棲奈穗子,一雙眼看得出留下哭過的淡淡痕跡。這時才察覺——對啊,她去了洗手間。

「來棲小姐……」榎本一出聲,奈穗子隨即驚訝抬起頭。

「啊……您是剛才的刑警先生。」

其實真相將錯就錯下去,但萬一之後被拆穿、信用掃地就不妙了。

「坦白說,我並不是警察。」

「甚麼?」奈穗子一臉狐疑。

「怎麼說呢,就說我的行業跟警方息息相關吧。」

至少這句不是謊話。

「因此,竹脇五段的這個案子,我接受禿……鴻野警部補委託私下調查,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好,當然沒問題。」先前還一臉憔悴的奈穗子,這時眼中似乎又再次閃爍強烈的意志。




註釋:

①BanTan與「盤端」的日文發音相同,「盤端」指將棋棋盤的角落。

②將棋棋盤縱橫各九路,共八十一格,縱向以數字1至9來表示,橫向則以漢字一至九來表示。因此棋盤右上角記為1一,右下角為1九,左下角為9一,左下角為9九;縱向左右兩側為「端」,正中一格為5五,又稱為「天王山」。

③NHK的衛星頻道。

④「播但」日文發音即為「Ban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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