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鬼火之家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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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火之家 by 貴志佑介

2019-11-8 21:48

純子擦擦掌心的汗水,正要伸手抓住門把時,猶豫了一下。為甚麼每次要進到這間屋子時,就感覺狀況越來越惡化呢?

光是屋裏盤據着無數隻巨大蜘蛛就已經讓人快瘋了,裏面的兩人之一還可能是殺人兇手。

兇手會是孤僻的收藏家?還是黑寡婦呢?

「你有完沒完!誰知道……」

門的另一側傳來美香尖銳刺耳的聲音。後面的話雖然沒聽清楚,但似乎事態嚴重。

「少裝蒜!你到底對卡麥蓉下了甚麼毒手!」

一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換成了古溝幾近翻臉的怒吼。

「我甚麼都沒做!」

「那,卡麥蓉到哪兒去了?」

「管你甚麼卡麥蓉還妮可的,真的很噁心耶!我怎麼可能知道每一隻在幹嘛啊?」

「除了你還有誰!喂,你再不老實說……!」

古溝聲音顫抖,話沒說完就快步走出後方房間,一臉氣得慘白。美香也神色狼狽地退後了幾步。

「等一下。不可以動粗!」

「純子擋在古溝面前。」

「這、這個臭女人……!」

古溝越過純子肩膀,伸手指着美香。

「怎樣?有甚麼證據是我做的?」

純子一瞬間看看兩人。

古溝此刻的眼神已經超越偏執狂的境界,飄散着不太正常的神采。或許是個人偏見,但此人殺害桑島先生的可能性非常高。況且,以毒蜘蛛致死的手法對他來說再熟練不過,簡直易如反掌。至於動機,現階段雖然還不清楚,但正如榎本推測,或許是急於將桑島先生的收藏佔為己有。

另一方面,美香則令人難以捉摸。光看住家的印象會認為她是個賢慧的女人,但實際上妻子殺父的案列非常多。

何況她的丈夫是個瘋狂的蜘蛛瘋子,加上坐擁大筆資產,不愁沒有動機。此外,先前在古溝的怪異性格對照下,她看來毫不顯眼,但看着她和這男人的一來一往對峙,就發現她的個性可能也不太尋常。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把她殺了?」

古溝歇斯底里的吼叫,讓人心驚肉跳。

「兩位請先冷靜一下。」

純子就像錦標賽的裁判一樣,制止殺氣騰騰的兩人。

「古溝先生,卡麥蓉是短尾蛛的名字嗎?」

為了爭取一些時間,先從簡單的問題問起。

「沒錯!就是桑島生前最疼愛的巨人金直間毛蜘蛛!」

「那隻……卡麥蓉,不見了嗎?」

「對!不見了。她不見了!」

古溝似乎激動過頭,重複着純子的話回答。

「沒弄錯嗎?」

「沒弄錯!真的不見了呀!桑島過世的前三天我來過,那時她還在水槽裏呀!」

古溝指着金屬格架從上面數下來第二層,那隻水槽確實空無一物。該不會溜出來了吧?純子覺得自己快陷入恐慌了。

「那是……甚麼樣的短尾蛛呢?」

她勉強克制自己的心神問道。

「很大、很美、很乖的孩子……原本和這小子成一對的啦。」

還以為古溝要將手伸進旁邊的水槽,沒想到他卻二話不說將手伸到純子面前,掌心多了只毛茸茸的東西。

由於事出突然,完全反應不過來。純子目瞪口待盯着距自己不到三十厘米處的那隻短尾蛛。全身呈帶着些微褐色的金,八隻腳上刻畫清晰的條紋。

「這小子是公的,叫金太郎。體型比卡麥蓉小多了,但體色差不多相同。」

「卡……卡麥蓉,還比這隻大嗎?」

純子忍住大聲尖叫,儘可能保持冷靜發問。

「是啊。卡麥蓉比妮可還大上一輪,我看在桑島家可以排進前三名吧。」

「不要講甚麼桑島家啦!噁心死了!」

美香不屑的說。

「哼。比起你來,桑島更愛卡麥蓉呢。」

古溝把玩着掌心上的短尾蛛,直瞪着美香。

「你夠了沒啊!我受不了啦!現在馬上給我出去!」

美香歇斯底里地鬼吼鬼叫起來。

「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哦!」

這時只能暫時依照美香說的做吧。況且,也不想待在這個短尾蛛可能逃出水槽的房間裏。純子正打算勸古溝離開時,沒想到他好不容易恢復的冷靜又瞬間消失無蹤。

「報警?好啊,你就去報啊。你不只殺了卡麥蓉,我看就連桑島也是你殺害的吧。不管用甚麼方法,我都要送你去吃牢飯!」

「吃牢飯?你到底在說甚麼鬼話呀……?」

「你違反了動物愛護法!不但企圖餓死這些孩子們,還殺了卡麥蓉。我要委託這位律師告你,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別這樣說呀!純子在心中放聲尖叫。動物愛護法中確實有一年以下徒刑的罰則,但短尾蛛並不在規定範圍之內呀!況且,既然都說了她殺害桑島先生,為甚麼反而違反動物愛護法變成主要罪狀?

心想這下子應該也會激怒美香,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豈料情勢大逆轉,當場陷入一股詭異的沉默。

「隨你愛怎麼樣,反正趕快處理完就出去啦……我才不管甚麼不見的蜘蛛。」

過了一會兒,美香才低聲喃喃,說完後轉身兩人背對房間。純子這時才發現她進到房間裏時並沒脫下鞋子。

看着在後面還想繼續窮追猛打的古溝,純子客氣地問道。

「請問,卡麥蓉會不會靠自己從水槽裏逃脫呢?」

古溝眉間深鎖,搖了搖頭。

「這部分桑島相當謹慎。因為短尾蛛連玻璃都能攀爬,所以這裏所有的水槽都是壓克力材質,蓋子也設計成沒辦法完全打開。」

古溝打開蟋蟀水槽的蓋子給純子看。雖然只是用一個簡單的小掛勾勾住,但要用力一拉才能打開。

「這裏的水槽大部分都用這類活蓋,但還是有某些種類的短尾蛛屬會找到蓋子,然後靈活地打開。」

「不會吧?」實在難以相信這種毛茸茸的蟲子具有如此高等的智能。

「一般人都不了解蜘蛛類的頭腦有多聰明。有種叫櫻孔蛛的蜘蛛,甚至會用三度空間迂迴的方式接近,不讓獵物察覺……先不管這個,重點是,這裏安置短尾蛛的水槽活蓋全都像這樣,是從外側固定的。」

古溝拿起另一個水槽蓋子向純子說明。仔細一看,上蓋及活蓋都纏上了細鐵絲固定。純子也檢查了放置卡麥蓉的水槽。

「但這個水槽沒有鐵絲耶。」

「一定是那女人把卡麥蓉拿出來之後忘了。」

古溝不耐煩地說。

「既然水槽都空了,何必固定蓋子呢。」

話雖如此,但也可能是桑島先生碰巧漏了固定着止水槽的鐵絲。或者……不對,等等,這太匪夷所思了吧!這下子不就成了短尾蛛從水槽逃脫的密室詭計嗎!

純子腦海浮現一副詭異的畫面。從上蓋格子之間伸出長腳的蜘蛛,一圈圈解開纏繞的鐵絲,而有着八隻眼的蜘蛛,長相居然是榎本!

「我正在往你那邊的路上,但前面好像有車禍,高速公路很塞。大概還得花上一、兩個小時吧。」

榎本用長滿剛毛的八隻手(純子的相像)扶着方向盤說道。

「那麼,對卡麥蓉失蹤你有甚麼看法?」

「這個嘛,可能跟案情有關哦。」

「……啊,請稍等一下。」

純子話說到一半就打住。她聽見外側走廊有人上階梯的腳步聲。

出現的是一名微胖的年輕男子。第一眼的印象大概是學生或打工族,留着感覺窮酸的鬢角和絡腮鬍。男子看見純子時先是有些意外,但之後不發一語擦身而過,打開隔壁房間門鎖。或許此人就是當初目擊桑島先生進入房間的鄰居。就在純子猶豫要不要上前攀談時,男子已經進到屋裏關上門。

「不好意思,剛才隔壁鄰居回來。」純子小聲說明。

「我猜應該就是看到桑島先生進到房間的那個人。要不要去找他談談呢?」

「嗯……不過,請提高警覺。」榎本的語氣出現少見的躊躇。

「怎麼說?」

「我在想,說不定有擴大疑犯範圍的必要。因為那名男子也不是百分之百清白。」

「咦?但沒有動機吧?」

鄰居之間的爭執演變成兇殺案的狀況倒也不少,但經過如此縝密計劃的謀殺卻從來沒聽過。

「的確,動機不明,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毒蜘蛛是怎麼咬傷桑島先生的手指。假設桑島美香或是古溝是兇手——很可惜的是,還沒找到合理的行兇方式。反觀若兇手是隔壁鄰居,先前那個沒聽到房門開關聲的證供就能忽略。」

「但如果是這樣呢?比方說,將毒蜘蛛預藏在桑島先生的上衣口袋裏。若兇手是桑島美香,機會多的是;或者古溝也可以在桑島先生到公寓之前先約個地方碰面。」

純子公佈了自行思考的幾個假設中最有力的一個。

「兇手會不會早知道桑島先生到了公寓後會伸手進口袋裏掏東西呢?」

「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但還是有幾個無法解釋的問題。」

榎本的語氣明顯帶着否定。

「首先,如果兇手是古溝,他就必須和桑島先生在離開家到公寓的短短時間內接觸,但桑島先生離公寓只需五分鐘車程,要專程指定在公寓之外的地點碰面,感覺不太自然吧。況且,要在短時間內趁對方不注意時將毒蜘蛛放進口袋,我認為難度極高。」

「那,桑島美香呢?她應該有充分時間預先把蜘蛛藏在上衣口袋吧?」

「就算這樣,也不能忽略從離開家到抵達公寓之間,桑島先生可能在路上將手插進口袋的風險啊。」

「對哦……再說,我看她大概也沒那個本事處理這麼危險的毒蜘蛛吧?一個不小心自己還可能先被咬。」

如果換做自己,就連接近水槽都不可能。

「不是哦,光就這個步驟來看,到不是辦不到。只要事先把蜘蛛麻醉就行了。」

「麻醉?使用氯仿之類的嗎?」

「我想到的方法有好幾個,曾聽過用二氧化碳讓蜘蛛昏迷的手法,這也是捕捉野生蜘蛛常用的一種方式。」

純子想起廚房垃圾桶裏的二氧化碳噴漆瓶。一開始是因為看到房間裏的眾多水槽,所以也沒覺得哪裏不妥,但仔細想想,屋內根本沒有需要二氧化碳的水草呀。

「此外,更大的問題就是該怎麼樣讓體長達八厘米,且性情好動的徘徊性蜘蛛乖乖待在口袋裏。麻藥一退應該會立刻跑出來,但若讓它一直昏迷就沒辦法咬傷桑島先生。要算準時間讓蜘蛛醒來,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用細線將蜘蛛固定在口袋內側的話……」

這種細活對桑島美香來說應該易如反掌。在她家中放着看來是她親手刺繡的靠墊,手上提的小皮包似乎也是手工製作,顯然他非常擅長縫紉。至於有沒有能力去碰觸巨大毒蜘蛛,則是另一個問題。

「就算可行,單光就這麼大的蜘蛛來說,在口袋裏清醒過來蠢動之下,難道不會被發現嗎?再說,即使前面說的這些步驟都順利進行,我還是對桑島先生被咬之後的舉動感到不解。」

「被咬之後?」

「桑島先生應該比任何人都熟知巴西櫛狀蛛的可怕,也了解被咬之後攸關性命。結果他竟然救護車也沒叫,只是在原地靜靜等死嗎。」

仔細想想,這一點的確令人納悶。

「會不會一被咬了就陷入昏迷呢?」

「我雖然不是專家,但我想蜘蛛毒的作用應該沒那麼迅速。撇開那種一小時之後立刻致命的嚴重症狀,難道連打通電話或向鄰居求救都沒辦法嗎……其實日本的醫院裏大概也沒有巴西櫛狀蛛的血清,所以就算送醫結果可能還是相同啦。」

純子打了個冷顫,看着公寓房門。這間屋子裏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那麼,榎本先生有甚麼樣的假設呢?」

「我認為預藏在口袋裏的想法很好。我推測桑島先生大概把手伸到看不見的地方,之後才被咬的吧。在感覺劇痛後,看看傷口,很可能知道是被蜘蛛類咬傷,卻無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種蜘蛛……」

「被咬傷之後也沒發現毒蜘蛛嗎?」

「應該是這樣。如果是在口袋裏,就能輕易看到,加以確認。」

雖然還沒掌握到具體的行兇手法,但感覺已經漸漸篩選出可能性。毒蜘蛛被設計放在哪裏呢?手伸進去卻看不見的地方。不是口袋的話,會是皮包嗎?或者,是抽屜深處?

「只是,這麼一來簡直就是……」榎本欲言又止。

「是甚麼?」

「伸手不見五指的不着邊際呀!」

純子在公寓房門前舉起手機,拍下門鎖和門上信箱的照片。

拍照時非常擔心快門的聲響(日本所有手機的照相功能中快門聲是不能關閉的。),萬一被追問起來,該用甚麼藉口好呢?

接着,她靜悄悄打開門,進到屋內。既然知道那隻叫卡麥蓉的短尾蛛從水槽裏走失,這下子說甚麼都不想脫掉高跟鞋了,她直接穿着鞋進屋。桑島美香自己也沒脫掉靴子,沒有立場指責別人吧。話說回來,她只顧自己穿着靴子,看到別人脫鞋卻一聲不吭,從這裏也可以窺見她個性的一部分。

「古溝和桑島美香似乎又陷入冷戰狀態。兩人對純子連正眼也沒瞧一眼。古溝輪流觀察一隻隻水槽,好像在確認短尾蛛的健康狀態。另一頭的美香則站得稍遠,監視着古溝的一舉一動。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於是美香和純子交替走出門外。」

純子趁機拍起照片。照了房門的鎖柄和信箱。垃圾桶裏的二氧化碳氣瓶。接着到裏面的房間拍下毒蜘蛛水槽和鑷子插在土裏的照片。古溝對純子拍照一事漠不關心。

「到底在做甚麼啦?」

房門突然打開,響起美香的聲音,純子嚇得差點整個人跳起來。

「已經弄了一個小時耶。究竟要耗到甚麼時候啊?」

語氣雖然凌厲,但似乎不是因為發現拍照的事。純子趕緊拚命平復那顆剛才差點從嘴裏噴出去的心臟。

「要檢查完所有孩子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已經講過很多遍了,又不需要你在這裏監督。」

古溝緩緩轉過頭,瞪着美香。

「你以為我愛在這裏監督啊!」美香也咬牙切齒地回敬,但隨即自我控制,沒演變成更激烈的口角。

純子強忍住嘆息。在這樣下去真的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兩人之中有一名兇手的可能性至今未變,況且水槽裏有幾十隻超大型蜘蛛蠢蠢欲動,甚至還有蜘蛛似乎逃脫在外。

剛才調整成無聲模式的手機傳來震動。純子又走到屋外。

「喂。有新發現嗎?」

「青砥律師,請你現在立刻離開那間屋子。」

「為甚麼?」

「因為有危險。」榎本的語氣流露前所未見的嚴肅。

「我知道他們兩其中一人可能是兇手……」

「不是的。那間屋子裏可能還有毒蜘蛛。」

「這我也曉得呀。」

「……你懂嗎?那間屋子裏或許還留有殺害桑島先生的證據。兇手很可能算準了這一點,才逗留在那裏試圖湮滅證據。」

「這部分我想我也很清楚。」

純子感到困惑。

「在我們來回討論行兇手法時,我忽然有個很大的疑問。那就是,目前留在水槽裏的巴西櫛狀蛛會不會並非殺害桑島先生的蜘蛛呢?」

「甚麼意思?」

「換句話說,在水槽裏的毒蜘蛛只是為了將案件偽裝成以外的冒牌貨。如果真是這樣,實際上做為兇器的應該是其他蜘蛛。」

「其他……在哪裏呢?」

「就在那間房間的某處。」榎本冷冷繼續說。

「據我推測,兇手先將毒蜘蛛佈置在看不見的地方,並且成功殺害桑島先生。然而,卻因為在收回蜘蛛時出了甚麼差錯,所以失敗了。也因為這樣,才會為了要不要進入房間起了這麼大爭執。如果一切正如我所猜測,身為行兇活證據的蜘蛛,現在很可能還在房間裏四處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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