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試煉
白虎之咒:預言中的少女 by 柯琳.霍克
2019-11-8 21:46
我們小小翼翼地走下石階,全依賴手上那只小小的手電筒照路。等我們到了梯底,芳寧洛的眼睛開始放光,在地道中打出詭異的綠光。
我要阿嵐止步,並大聲把杜爾迦的預言再讀一遍。
尋找她的廟堂,祈求保護
取得杜爾迦的祝福。
西行尋找奇稀金達
猿猴之國
以戰錘攻擊哈努曼之領域;
搜尋茂盛的枝子。
上有可怕的針刺;
下有耀目的危難,
誘捕扼殺你的所愛——
地底尚有陷阱
駭人的鬼魅沿途阻攔
守護者伺機擋住去路
小心啊,一旦他們開始追逐
或天震地搖。
然而這一切都可以克服
蛇群若尋獲禁果,
印度將不再飢餓……
蒼生得免於死。
紙張末尾是卡當先生工整的短信,我也大聲讀了出來:
凱西小姐:
等你們進入奇稀金達後,將面對好幾項試煉,所以請小心。我把杜爾迦的警告也寫進來了,她說妳得盡量靠近阿嵐,若為某種原因而分開,就會有極大的危險。杜爾迦還說,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妳的心與靈魂將告訴妳如何分辨虛實。她的最後一項警告是,取得金果後,請將它藏妥。
祝妳鴻運齊天!
阿尼克.卡當
我喃喃地說:「我根本不知會有哪些危險,但願這裡的針刺指的是某種植物。」
我邊走邊叨念哪些動物可能會有刺。
「咱們想想看,有箭龍,不對,是劍龍,嗯,還是刺龍?唉呀,管他的,反正就是那種長刺的恐龍啦。然後還有龍、刺蝟,別忘了還有角蟋。如果我非挑一種有刺的動物不可,角蟋會是首選。噢!可是萬一是那種嘴巴超大的巨型角蟋呢?它們可以把我們整個吞下去欸,也許我們應該把戰錘從背包裡拿出來?」
我停下來取出錘子,其實不拿錘子,路已經夠難走了,但握著戰錘讓我心安。
不久,地道變成了石路,我們走得越遠,地道便越明亮。芳寧洛的眼睛一黯,光芒盡去,又變成了瑩亮的翡翠。我覺得情況很詭異,雖然過去幾周怪事已經夠多了,但此刻情形卻更加詭譎。
我說不出光線從何而來,似乎是從前面篩進來的,我們等於朝著地道盡頭的光在行走。我覺得好像陷在半黑不黑的噩夢裡,被盤桓不去的惡魔滲入潛意識裡,遭強大的力量追趕、阻攔,然後傷害我心愛的人。
滾滾的霧氣似乎跟隨著我們,每走一步,霧氣便往前瀰漫,遮去我們的視線,我們一停,霧又凝聚起來,像星軌上的星雲般在四周旋繞。灰涼的霧氣觸探著我們的皮膚,彷彿在尋找我們的罩門。
走道似乎也變得不太一樣了,我的腳不再踏著石頭,而是淺淺地陷入潤溼的土地裡,我可以聽到鞋子刷刷地踩在短草上。石壁開始出現青苔,然後是綠草,不久便覆滿了像蕨類的小植物。不知它們在這種陰溼的環境中如何生存。
石壁往兩旁退開了,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天花板拓成了灰色的天空,看不出深度,也看不到盡頭,令我想到自然生態館,但這並不是人造的。我們好像踏進了另一個星球。
路徑往下斜,我得專心看著踩在地上的步伐。我們進入一片長滿奇花異草的森林,那些植物搖來擺去有如風吹,但我連一絲微風都感覺不到。林樹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枝葉濃密得讓人看不清,最後連什麼都看不見了。
阿嵐守在前方,用身體闢路,長長的樹枝像哭泣的柳條般拖在地上,行經時,軟如羽毛的蔓鬚搔得我皮膚好癢,我抬手去抓脖子,發現竟是溼的。
我一定是在流汗,怪了,我並不覺得熱呀,也許是樹枝上滴下來的水吧。有東西沾在我手上,在蛇的綠光照耀下,看似棕色汁液。那是什麼?樹汁嗎?不對,是血!
我拔了一根羽狀的葉子細看,竟發現葉子底下有細刺,我舉起指頭想觸碰,針刺便對著我的指頭膨脹。我來回移動手指,它們便像磁鐵般跟著我的指頭移動。
「阿嵐,停啊!樹枝在刮我們,枝子下面有刺,會跟著我們移動,它們就是危險的針刺!」
阿嵐一停,柔軟的樹枝便從頂上垂降,纏在他的脖子和尾巴上。阿嵐跳開,奮力將枝子從樹上扯下來。
「我們得快逃,否則會被它們抓到!」我大喊。
阿嵐加倍速度穿過樹林,我跟在後頭狂奔,森林似乎浩瀚無盡,毫無變稀的跡象。又奔逃了十五分鐘後,我放慢速度,累到極致,再也跑不動了。
我咻咻地喘氣說:「阿嵐,我拖累你了,別理我,你自己快跑出森林吧,你辦得到的。」他停下來,轉身火速奔回我的身邊。樹條開始彎垂而降,把蜷曲的蔓鬚纏到他身上。
阿嵐吼著滾到地上,用爪子揮開枝條,暫時嚇阻它們。我感覺有根藤蔓在我臂上覬覦,知道它是衝著我來的。我淚水盈眶地跪下來摸著阿嵐的臉。
我求他:「阿嵐,走吧,求求你離開我。」
阿嵐變身撫著我的手說:「我們得待在一起,記得嗎?我不會丟下妳的,凱西,我永遠也不會離開妳。」他慘然一笑。
我重重吞嚥,點點頭,阿嵐將我手上的捲鬚扯開,又拍掉另一根纏向我脖子的蔓鬚。
「走吧。」
他抓過我手上的戰錘,開始朝枝條揮擊,但它們卻無視於武器的威力,繼續將尖細的綠指纏向戰錘。接著阿嵐移往樹幹,狠狠揮擊。
樹立即一縮,枝條向內收束,包覆在樹幹上護著。阿嵐踏到我前方,要我先在受傷的樹旁等著。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掄起戰錘。
他痛扁那些樹幹,所經之處,莫不留下樹肉橫飛的大口子。我跟在他身後一小段距離,看他慢慢殺出森林。那些枝條似乎知道他的企圖,越發凶惡地攻擊他,但阿嵐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看到他每片裸露的肌膚上出現一道道割痕,我難過極了。沒多久,阿嵐的背部已傷痕累累,破爛的襯衫上滿是鮮血,看起來就像被人拿九尾鞭狠狠鞭過。
我們終於來到針刺林的邊緣,在空地上停了下來。阿嵐將我拉到蔓條觸不到的地方,然後自己才癱倒地上。他彎著身,渾身是汗,氣喘不已且筋疲力盡。我從背包裡拿出水給他,阿嵐一口氣便灌掉一整瓶。
我檢查他淌血的手臂,他布滿血汗的身體滑溜溜的,我拿出另一瓶水和一件舊T恤,開始幫他清理傷口上的污泥。我用溼涼的毛巾摀在他的臉及背上,阿嵐開始放鬆下來,我一邊清理,他的呼吸也漸次變緩。阿嵐的傷口很快便開始癒合了,等我不再那麼擔心後,才發現了一件事。
「阿嵐!你變成人的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四分鐘了,你還好嗎——除了那些刮傷外?」
他用手揉著自己的胸口,「我覺得……很好啊,不覺得有必要變回去。」
「也許我們只需要做這麼多就好了,也許我們已經破解魔咒了!」
他想了一分鐘,「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我們還得繼續往前。」
「你何不試試看?看能不能變成老虎。」
他變成老虎後又變回來,破掉的血衣立即換成乾淨的白襯衫。
「也許只是此地的魔力讓我能一直當人吧。」
看我一臉如喪考妣,阿嵐哈哈笑著吻住我的手指。
「別擔心,凱兒,再過不久,我就能成為完整的人了,不過現在我會善用這份禮物。」
他對我眨眨眼,露齒一笑,然後將我拉近檢查我的傷勢,查看我的手、腿和脖子。他抽走我腋下的溼衣服,輕輕幫我清理傷口,我知道他的傷勢比我嚴重許多,便試著勸阻他,但阿嵐不聽。
最後他宣布說:「應該沒事了,妳脖子上有一道刮傷,不過我想很快會癒合。」他用毛巾幫我清洗背部,敷壓了一會兒,然後拉著我的T恤領口問:「還有……嗯,還有沒有其他地方要我幫妳檢查?」
我拍開他的手,「沒有,謝啦,其他那些地方我自己會檢查。」
他笑得好樂,然後起身扶我站起來,背起我的背包,將錘子扛在肩上,伸手拉著我同行。
我們又經過了一些針樹,但由於它們生長得沒那麼密集,而且混在一些正常無害的林樹之間,所以危害不到我們。阿嵐緊扣住我的手指。
「妳知道嗎,能這樣單純地跟妳走在一起,不用擔心還剩多少時間,真的很棒。」
「嗯,是啊。」我害羞地同意道。
雖然危機四伏,但阿嵐似乎很開心,知道自己每天僅有一點時間能變成人,而必須努力善用每一分鐘,一定很不好受。他覺得這可怕的地方有如福地,最後連我都感染了他的好心情。
我知道前方可能還有更恐怖的挑戰,但有阿嵐在身邊,我才不在乎呢,我只是放縱地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我們又找到一條泥土路,開始沿路而行。小路通往山丘和一條穿越山丘的大隧道。我們沒有別的路可走,便慢慢走進通道裡,一邊戰戰兢兢地觀察四周。石牆上排著點燃的火炬,主通道上還岔出了許多其他通道,我看到有個東西從支道上竄過,嚇得跳起來。
「阿嵐!那邊有東西。」
「我也看到了。」
感覺像是走在巨型蜂巢裡的通道,眼角不斷瞄見晃影。我緊貼著阿嵐,他用手攬住我的肩膀。
我聽到女人輕聲的啜泣,「阿嵐?阿嵐?阿嵐?阿嵐?」那聲音在通道間回盪。
「我在這裡,凱兒!凱兒!凱兒!」
阿嵐擔心地看著我,抓緊我的肩膀;那是我們的聲音。阿嵐鬆開我,將戰錘舉到前方備戰,他如臨大敵地領頭在前,機警地看著其他各個通道。
我聽到尖叫、奔跑聲、老虎的怒吼與嘶喊。我停住腳,站在其中一個通道前。
「凱西!幫我!」阿嵐出現在支道上,他正與群猴大戰,猴群對他又抓又咬,阿嵐化成老虎,一口咬住猴兒並撕裂牠,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我害怕地退開一步,身體整個僵住,想起杜爾迦的警告,兩人得待在一起。我轉頭看到後面出現兩條之前並不存在的通道,兩名阿嵐拿著戰錘各自走在不同的通道上。哪一條才是主通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阿嵐?
我聽到身後傳來奔跑聲,便匆匆選了右邊的阿嵐追了上去,但我追得越近,他便離得越遠。我知道自己選錯通道了,便出聲喊:「阿嵐!」
他沒轉向我,我停下來看著其他兩條通道,尋找阿嵐的蹤影。我看到季山和阿嵐化為老虎的形象在其中一條通道上互打,而卡當先生和另一個曾在我噩夢中出現的人影則在另一條通道裡比劍。
我奔走於通道間,有些通道映出我過去的景象:奶奶招手要我幫她種花、高中老師對我提問,甚至還出現爸媽在通道上喊我。我倒抽口氣,忍不住泛淚。
我放聲尖叫,「不,不,不!怎麼可以這樣!阿嵐你在哪?」
「凱西?凱西!妳在哪?」
「阿嵐,我在這兒!」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可是我什麼都沒說。
我查看另一條通道,看到阿嵐向——我?——跑了過去。但那並不是我,我才是正牌貨。阿嵐走近那個與我神似的東西,撫摸著她的臉。
「凱西,妳還好嗎?」
我聽到假凱西回應道:「嗯,我沒事。」然後她轉頭直視我,任阿嵐親吻她的臉頰。她發出尖銳嘶啞的聲音,面容蛻變成死人,還露出邪惡的笑容,看到那萬蛆鑽動的微笑死屍,我渾身發抖,反胃至極。
我走到通道入口,大喊著要阿嵐住手,他卻聽不見。有某種屏障擋住了我,讓我無法進去。死屍對我竊笑並揮著一隻手,她的影像漸漸模糊,難以辨識。
我挫敗地用力擊著屏障,卻毫無用處。一會兒之後,屏障消失了,我看到一條點了火炬的又黑又長的通道,跟之前走過的幾十條通道很相似。
罷了。我繼續往前走,途中看到蜷縮在地上、孤單而自責不已的阿嵐。他正在為失去的哀泣,訴說著自己犯下的過錯和一切罪行。他懇求原諒,卻得不到赦免。他說的那些事,淨是些令人髮指的滔天惡行。我知道阿嵐絕不會幹那種事,連想都無法想像。他瘦骨嶙峋,憔悴不堪,看了真令人心酸。
我憤怒極了。太過分了!看到心愛的人遭貶抑至此,令我怒火中燒。有人或有個東西在迷惑我們,我一點也不喜歡。更糟的是,我知道阿嵐正在某個通道裡遭逢同樣的待遇,誰知道他們會把我演成什麼鬼!
我來到另一條通道,看到趾高氣揚的阿嵐背對著我,我怯怯地喊道:「阿嵐?真的是你嗎?」
他轉過頭,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然後伸手要我過去。
「凱西!妳終於來了!怎麼那麼久?剛才跑哪兒去了?」
我鬆口氣,抱住他,兩人緊緊相依。阿嵐揉著我的背。
我不解地問:「阿嵐?背包跟戰錘呢?」我往後退,抬頭看著他俊美的臉。
「我們不需要那些東西了,好了,妳乖乖陪我一分鐘吧。」
我快速退開幾步。
「你不是阿嵐。」
他哈哈大笑,「我當然是阿嵐呀,凱西,我該怎麼做才能向妳證明?」
「不,不太對勁,你不是他!」
我衝出通道,跑到肺都快爆了,可是哪裡也沒去成,只是漫無目標地跑過一條條的通道。我停下腳步重重喘氣,思忖著該怎麼做。戰錘和背包在阿嵐身上,他絕不會丟失它們,所以他一定還拿著戰錘和背包待在某處,而我身上一無所有。不對,不盡然,我還是有東西!我從牛仔褲口袋裡抽出紙,把警語又讀過一遍。
若為某種原因而分開,就會有極大的危險。杜爾迦還說,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妳的心與靈魂將告訴妳如何分辨虛實。
別信任我的眼睛?這點已經很明顯了,所以我的心靈將協助我分辨虛實,好吧,那就跟著感覺走吧。可是要怎麼做呢?
我決定繼續走,保持心靈開放。我在每條通道停看一分鐘,然後閉上眼睛去感受。通常通道裡的東西會更加賣力演出,出言哄騙,誘我進去跟他們在一起。我依此經過七條通道,其中沒有任何一處的感覺是對的。
我來到另一條通道停下檢視,我看到死掉的自己躺在地上,阿嵐跪在我旁邊。他彎身檢查我的屍體,我聽見他喃喃地問:「凱西?是妳嗎?凱西,求求妳跟我說話,我得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妳。」
他抱起屍體,在懷中柔情地搖著。我查看他身旁是否帶有戰錘和背包,有的,不過我之前也被騙過。接著他說:「別離開我,凱兒。」
我閉眼聆聽他懇求我復活的話語,我的心臟開始劇烈狂跳,與先前看到景象時的反應不同。我踏前一步,又撞到屏障了。
我輕聲對他說:「阿嵐?我在這兒呀,千萬別放棄。」
他抬起頭,好像聽見我說話了。
「凱西嗎?我可以聽見妳,但我看不到妳,妳在哪?」他將假屍體放回地上,屍體便消失了。
我告訴他說;「閉上你的眼睛,用心來尋找我。」他慢慢站起身,閉上了眼睛。
我也將眼睛閉上,專心聆聽他的心跳,而不是他的聲音,想像自己將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受指下的強壯心跳。我的身體似乎隨著自己的意志在動,我向前走了幾步,內心專注的想著阿嵐,想像他的笑聲、笑容,以及在他身邊的感覺,然後我的手便突然碰觸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怦然的心跳了。他在那兒呀。我慢慢打開眼睛看著他。
阿嵐伸手撫著我的頭髮,接著又抽回手,「這回真的是妳嗎,凱兒?」
「我不是長了蛆的女屍,如果你指的是那個的話。」
他笑了,「太好了,長蛆的屍體講話可不會這麼嗆。」
我頂他說:「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他想了一下,便低頭吻我。他抱起我,緊緊摟在胸口,兩人四唇相貼。他的吻先是柔軟溫暖,繼而激渴霸道。他撫著我的手臂、肩膀,然後繞在我頸間。我摟著他的腰,沈溺在他多情的熱吻中。等阿嵐終於抽身時,我的心已跳到快炸了。
等我恢復說話的力氣後,才虧他說:「就算不是真的你,我也認了。」
他放聲大笑,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暖。「凱兒,剩下的路,妳最好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對他眉開眼笑地說:「沒問題。」我好高興阿嵐又回來了,根本不理會通道中傳來的呼喊與懇求。
我們循著地道盡頭的光芒走過去,阿嵐緊拉著我的手,直到出了洞口,遠離地道,才在繞過樹林後的曲流邊停下來。
這裡感覺很像中午時分,因此我們決定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阿嵐啃著活力餐條說:「我看最好避開樹林,待在離河床近一點的地方,希望沿著河流再走遠些,就可以抵達奇稀金達了。」
我同意地點點頭,不知下個彎口有什麼在等我們。
休息一下,恢復精神後,我們繼續沿河而行。河水向我們的前方流動,阿嵐說那表示我們正往下游走。溪岸上都是鵝卵石和平滑的河石。
我拾起一塊灰石,一邊走著一邊上下扔著,腦子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想到石頭的重量和感覺變了,我張開手一望,石頭變成一塊平滑晶亮的翡翠了。我停了下來,看著腳下的石頭,它們都還是灰撲撲地,可是一泡到水裡,便成了亮閃閃的翡翠。
「阿嵐!你看那兒,看水裡面。」我指著水底發亮的寶石,水面離岸越遠,寶石就越大。「你看見那個了嗎?那顆跟鴕鳥蛋一樣大的紅寶石!」
我正想到水裡撿一顆大鑽石時,阿嵐卻攔腰從後面把我拖離好幾呎。
他指著河水,在我臉頰邊低聲說:「妳看那邊,就在那邊,用眼角餘光去看,看到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看見呀。」
「用餘光去看。」
就在鑽石旁邊,有個身影在水底晃了一下,看起來像頭無毛的白猴子,它正伸著長臂往我抓來。
「它想抓妳。」
我立即將翡翠往溪中一擲,擊中的地方水面一旋,還嘶嘶出聲,然後復歸平靜。當我直視珠寶時,眼裡只有寶石,但若用餘光去看,便能看到溪中到處都是水猴,它們飄在水底下,用尾巴將身體固著在樹根及水底的植物上,跟海馬一樣。
阿嵐喃喃說:「不知它們是不是河童。」
「什麼是河童?」
「以前家母告訴我那是一種亞洲的妖怪,它們在水裡誘惑人,等著抓孩童吸他們的血。」
「吸血鬼海馬猴嗎?你是說真的嗎?」
他聳聳肩,「顯然真有這玩意兒,我小時候聽母后說的,中國的小孩從小就得學習對長輩行禮,大人說,小孩若不鞠躬行禮,就會被河童抓走。河童頭頂有個裝滿水的凹盆,他們頭上得裝著水才能活命,若被河童追捕,唯一自救的辦法就是鞠躬。」
「鞠躬哪能救得了自己?」
「如果你對河童鞠躬,它也會回禮,這時水就會從頭頂流掉,卸除他們的防禦力。」
「如果他們能從水裡出來,為什麼到目前還不攻擊?」
阿嵐努力想了一會兒,「通常他們只攻擊小孩,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家母告訴我說,她奶奶以前洗澡前,會先在水果或黃瓜上刻下小孩的名字丟到水裡,河童吃了水果就滿足了,不會再傷害來洗澡的小孩子。」
「令堂也遵循那種傳統嗎?」
「沒有,因為我們是皇族,有自己的浴池。其次,母后並不相信這個故事,她跟我們分享是為了讓我們明白,所有人與萬物都應給予尊重的對待。」
「有空的話,我想多聽些關於令堂的事,她似乎是位非常有意思的女性。」
他輕聲答說:「她是的,我也很希望她能認識妳。」阿嵐小心翼翼地瞄著水面,指著一隻等待的水怪說:「就是那隻想抓妳,雖然它們應該只會攻擊兒童,但這些水怪的職責大概是要保護珠寶吧。如果妳帶走一顆,它們說不定就會把妳拉下水。」
「幹嘛拉我下水?何不直接跳到我身上?」
「河童通常會先把受害者淹死,然後才吸他們的血,為求自保,他們會盡可能地待在水裡。」
我往一旁退開,讓阿嵐擋在我和河流之間,「那我們應該再走進林子裡,還是等在河床邊?」
他搔搔頭髮,扛起戰錘,隨時準備出擊。「咱們走中間如何?目前看來,河童在水裡待得還滿開心的,不過我們還是盡量避開針刺林吧。」
我們又走了兩個小時,始終避開河童和刺樹,不過那些刺蔓仍不死心地頻頻伸過來想纏住我們。小溪有道長彎,讓我們不得不離樹林更近了些,不過阿嵐用戰錘往旁邊的樹幹錘了幾下,其他伸來的枝條便不敢再冒進了。
最後我們遇到一棵巨木,大樹杵在我們的路徑上,如蛇的長枝生著針刺,遠遠地向我們襲來。阿嵐蹲身一彈,快速前衝,撲向樹幹,當即淹沒在巨樹的密葉中。
我聽到一聲重擊,大樹搖搖顫顫地放開阿嵐,阿嵐渾身刮傷,卻笑嘻嘻地向我走來。可是看到我張大嘴,往他的頭頂看過去時,阿嵐的表情立即恢復嚴肅。原先大樹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如今巨樹萎縮後,我才看到前方陰灰如鬼城的奇稀金達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