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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孟買

白虎之咒:預言中的少女 by 柯琳.霍克

2019-11-8 21:46

  飛機越過大洋進入城市,我看著窗外,沒期望會看到現代都市,因此發現前方鋪展著成千上百座整齊的白色高樓時,簡直驚奇不已。飛機放下機輪,在半月形的大機場上盤繞,準備降落。

  飛機小彈了兩下,然後落在巨大的跑道上。我旋過椅子檢視阿嵐的狀況,只見他期待地站著,但除此之外,似乎都還好。飛機滑過跑道,在跑道外圍停下來時,我突然興奮得要命。

  「凱西小姐,妳準備要下機了嗎?」卡當先生問。

  「準備好了,我去拿袋子。」

  我將袋子扛到肩上,踏出飛機,快速地從階梯上跳到地面。我重重吸著潮溼悶熱的空氣,沒想到天空竟是灰的。這裡頗為溼暖,但還可以忍受。

  「卡當先生,印度不是很熱,太陽很大嗎?」

  「現在是雨季,這裡幾乎從來不會冷,但七八月會下雨,偶爾還會颳颶風。」

  我將袋子交給他,走過去看工人卸下阿嵐,這跟在美國搬運的情形完全不同。兩名工人把鍊子拴到阿嵐的項圈上,另一人把斜板架到卡車後。工人把老虎從飛機上牽下來時還好,可是離阿嵐最近的工人把鍊子拉得太緊了,老虎馬上做出反應,發出怒吼,示警地朝工人揮著爪子。

  我知道此時靠上去很危險,但有股力量驅策著我,我只顧及阿嵐不舒服,便走到被嚇壞的工人身邊,接過他手上的鍊子,要他退開。工人似乎非常感激我能接手,我輕聲安慰阿嵐,拍拍他的背,然後鼓勵他跟著我上卡車。

  阿嵐立即像隻溫馴的綿羊,拖著沈重的鍊子乖乖走在我身邊,然後跳上卡車,再扭過頭來面對我,舔我的臂膀。

  我心疼地撫著他的肩膀,柔聲跟他說話,安撫他的情緒,一邊把手移到項圈上,解開沈重的鍊子。阿嵐看著幾位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工人,不悅地對他們哼哼發出輕吼。我在幫他餵水時,阿嵐用頭擠著我的臂膀,同時緊盯住工人,彷彿他是我的護衛犬。工人們開始迅速地用印度話彼此交談。

  我關好籠子鎖上,卡當先生走過去跟工人低聲說話,對於剛才發生的事,似乎並不訝異。不管他說了什麼,工人似乎安心了,因為他們又開始四處張羅,確保老虎有寬敞的空間。他們迅速收妥設備,把飛機移到附近的停機棚裡。

  阿嵐在卡車上安頓好後,卡當先生為我介紹司機,他看起來人很好,但非常年輕,甚至比我還年輕。卡當先生告訴我行囊放在何處後,指著另一只他幫我買好的袋子。那是一個有許多小袋子的黑色大背包,卡當先生拉開幾個袋子的拉鍊,讓我看他放在裡面的物品。背後的袋子裡放了一大疊印度鈔票,另一個袋子放著阿嵐和我的旅行文件。我好奇地打開另一個口袋,發現有羅盤和打火機,主要袋子裡裝滿了活力餐條、地圖和幾瓶水。

  「嗯,卡當先生,你幹嘛在袋子裡放羅盤和打火機和其他東西?」

  他笑了笑,聳聳肩,拉起拉鍊,把袋子放到前座。「誰也料不準旅途中會用到什麼,我只是希望妳有萬全的準備,凱西小姐,裡面還有一本印英字典,我已指示過司機了,但他不太會說英文。現在我得離開妳了。」他笑了笑,捏捏我的肩膀。

  我突然覺得好無助,沒有卡當先生陪著旅行,讓我非常不安,感覺好像第一天上高中——如果高中是世上最大國之一,而且每個人都操著不同語言的話。唉,現在我只能自立自強,像個大人一樣了。我試著安撫自己,但未知的恐懼霍霍磨刀地在我的胃裡割出一個大洞。

  我哀求地問:「你確定無法改變計畫跟我們一起走嗎?」

  「唉,我無法陪你們一起走啊。」他安慰地笑著說,「別怕,凱西小姐,妳絕對能照顧阿嵐的,而且我已把路上所有細項都打點好了,不會出任何差錯的。」

  我虛弱地對他擠出笑容,他拉起我的手,用兩手握了一會兒,然後說:「相信我,凱西小姐,一切都會很好的。」他眼神閃爍地眨個眼,然後就走了。

  我看著阿嵐:「老兄,看來就只剩下你和我啦。」

  等不及想早點上路,把運程跑完的司機,從卡車駕駛座上回頭喊道:「我們走了咩?」

  「是的,走吧。」我嘆道。

  當我爬上車時,司機踏住油門,然後他的腳就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踏板了。他以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衝出機場,以驚嚇指數破表的速度在車陣中穿梭。我緊抓著車門及前方的儀表板,不過他不是唯一瘋狂的司機。路上每個人似乎都覺得,用一百三十公里或旅遊指南上說的八十英里時速,在擁擠不堪、有成千上萬名行人的城市裡疾行,還不夠快。人們穿著五色繽紛的服飾,往各個方向移動。

  大街上充斥著各式車輛——巴士、小汽車,還有一種沒有門、只有三個輪子的盒子車,這種車一定就是本地的計程車了,因為街上有好幾百輛。另外還有數不盡的摩托車、腳踏車和行人。我甚至看到滿載著人和農產品的獸力車。

  我猜車子應該是靠左行駛吧,但路上似乎看不出特定的模式,甚至連標示車道的白線都沒有。路上絕少紅綠燈、標示或號誌。車輛反正是見縫插針,沒縫就自己設法亂鑽。有一次,眼看一輛車子就要迎頭撞上我們了,卻在最後一瞬間閃開。每次我出聲驚叫,司機就大聲笑我。

  我慢慢不再那麼敏感了,開始欣賞起沿途的風景,並好奇地看著五顏六色的市集,和販賣各式器皿的攤販。商人們在小屋前或街車上,賣著懸絲偶、珠寶、毯子、紀念品、香料、堅果及各種蔬果。

  每個人似乎都在賣東西,看板上貼著塔羅牌、手相、異國風情的刺青、穿洞及印度身體彩繪的廣告。整座城市步調匆忙、雜遝而熱鬧,放眼盡是各色各樣與不同階級的人,感覺上城裡每一吋地方都站了人。

  車子千驚萬險地穿過繁忙的城市後,好不容易開上高速公路,我也終於不再抓得那麼緊了——並非因為司機開得比較慢,事實上,他還加快速度,而是因為車輛明顯地少了很多。我想循著地圖找出我們要去哪裡,但路標太少,所以相當困難。不過我倒是注意到一件事,司機錯過繞到另一條公路的重要彎道了,那是通往老虎保育區的道路。

  「那邊;左轉哪!」我指說。

  他聳聳肩,朝我揮揮手,不理會我的建議。我連忙抓起字典翻查「左邊」或「走錯路」,最後終於查到kharābī rāha,意思是「走錯路」或「錯誤道路」。他用食指指著前方的路說:「比較快。」我放棄了,隨他去吧。畢竟這裡是他的國家,他應該比我還熟門熟路。

  大約開了三小時,我們在一個叫朗柯拉的小鎮停下來。稱之為小鎮似乎太抬舉它了,因為這邊只有一家超市、一間加油站和五棟房舍。小鎮位於叢林邊緣,我終於在叢林旁看到指標了。


椰瓦野生保護區

PAKSIZAALAA YAWAL

四公里



  司機下車開始加油,他指著對街的超市說:「吃。東西好耶。」

  我抓起背包走到卡車後檢查阿嵐,他趴在籠底,我走過去時,他張開眼睛打著呵欠,但還是賴著不動。

  我走到超市,打開咿呀作響的門,一個小鈴跟著響了,宣告客人的到來。

  一名穿傳統紗麗的印度婦人從後面房間跑出來,對我笑說:「妳好,要食物嗎?要吃東西是嗎?」

  「噢!妳會說英文啊?是的,我想吃午餐。」

  「妳請坐,我去做。」

  雖然對我而言是午餐,對他們來說可能算晚餐了,因為太陽已經垂到西邊。婦人要我坐到窗戶邊,一張擺了兩張椅子的小桌子,然後就消失了。店很小,長方形的房裡擺了各種雜貨,以及與野生動物保護區相關的紀念品,還有諸如火柴及工具等實用品。

  店裡輕聲放著印度音樂,我聽出有西塔琴及鈴聲,但其他樂器就聽不出來了。我瞄了一眼女人剛走進去的門,聽到廚房裡傳來鍋盤聲。看來這間店是屋子的前廳,這家人就住在後面的房子裡。

  婦人須臾間便端著四碗食物回來了,一名年輕女孩跟在她身後,端出更多飄著異國濃香的食物。婦人說:「請享用。」

  女人走回房內,年輕女孩則在我吃飯時開始整理店中的架子,她們沒給我任何餐具,我只好用手舀菜吃,而且不忘遵循印度傳統,使用右手。幸好卡當先生在飛機上跟我提過。

  我認得印度香米、烤餅和炭烤雞,可是另外三道菜就從來沒見過了。我看著女孩,歪著頭問:「妳會說英文嗎?」

  她點點頭走過來,動動手指說:「一點點。」

  我指著包辣菜的三角形麵點問:「這叫什麼?」

  「Samosa(三角餃)。」

  「這個跟那個呢?」

  她分別指說:「rasmalai和baigan bhartha。」她怯怯地笑了笑,又回去整理架子。

  就我所知,rasmalai是泡在甜奶醬裡的羊奶起司球,而baigan bhartha則是混了豆子、洋蔥和番茄的茄子。每道菜都很可口,只是分量有點多。等我吃完後,婦人端了用芒果、優酪乳和羊奶打成的奶昔。

  我謝過她,喝著奶昔,然後看著外面。外頭實在無甚可觀:只有加油站和兩個男的站在卡車邊談話。其中一名是穿著白衣的年輕大帥哥,他面對超市,跟另一名背對我的男子說話。第二名男子年紀較大,看起來很像卡當先生。兩人似乎起了爭執,我越看他們,就越覺得那個人就是卡當先生,可是他正與年輕人激烈爭吵,我實在無法想像卡當先生會發那麼大脾氣。

  啊,好怪哦。我心想,並試著透過開窗,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老人常講到nahi mahodaya,年輕人則不斷地說著avashyak或類似發音的話。我翻找印語字典,很快查到nahi mahodaya的意思是「不可能」或「不行啊,先生」。avashyak就比較難查了,因為我得先搞懂怎麼拼,不過最後還是讓我查到了。意思是「必要」或「很重要」,某件「必須」或「必得要發生」的事。

  我走到窗邊細看,這時白衣男子抬頭看到我從窗口看著他們,便立即停止談話,退出我的視線外,繞到卡車另一邊。被逮到挺糗的,但我實在抑止不住好奇,便走過層層架子來到門邊,我非弄清那位長者是不是卡當先生不可。

  我扭開門把將門一推,門發出鏽響。我走過泥土路到卡車邊,但還是沒看到任何人。我繞到卡車後停住,發現阿嵐正緊張地從籠子裡看著我,但兩名男子和司機都不見了,我望著駕駛座,上面沒人。

  我被搞糊塗了,但想起還沒付帳,便過街回店裡頭。年輕女孩已把我的餐點收掉了,我從背袋裡拿出一些紙鈔問:「多少錢?」

  「一百盧比。」

  卡當先生要我把總數除以四十,就是錢數了。我很快算出女孩要的是兩塊半美金,自得地笑了笑,想到我那熱愛數學的父親,以及小時候他要我做的除法練習。我給女孩兩百盧比,女孩開心地笑了。

  我謝過她,表示菜很好吃,然後拿起背包,打開嘎嘎亂響的門來到戶外。

  卡車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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