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好運氣VS壞運氣（上）

　　孫大勝覺得自己的運氣太壞了。

　　曾經有無數次賺錢的機會放在他的面前, 他不是錯過, 就是沒注意，等到後來發現，他總是會生出一種「啊, 這個我好像有印象」的感覺, 可再問問助理，又百分百肯定和他的投資沒有關係。

　　無數次的擦肩而過、失之交臂, 那種每次就「差一點」的沮喪，讓孫大勝漸漸對投資這種事也失去了興趣。

　　反正他的父親為他創下了偌大的基業, 哪怕他不用這麼「努力」, 只是打理好家族的企業, 就足以讓他積累可以足夠揮霍幾輩子的資產。

　　所以自投資「晨曦科技」那年以後，這幾年他都沒以個人的名義正經八百投過幾家公司, 就連他一向看好的年輕人郎晨，也因為一意孤行搞什麼裝修軟體，而讓他對其完全失去了興趣。

　　仇復的出現雖然讓他好奇，但和他接觸過後孫大勝同樣失望。

　　這個年輕人身上非但沒有什麼能讓他動容的閃光點，脾氣還又臭又硬，且帶著時下年輕人都有的自命不凡和天真，完全沒有用自己得到資本獲取更高利潤的野心，讓他頗為看不上眼。

　　但是最近不同, 「築夢家」一下子火了。

　　「築夢家」大火之前, 這位「孫總」先開始還對它的財報感興趣了一陣子, 但那個時候仇復還沒想到用微博替公司宣傳的主意, 前三個月的營收實在是不太好看，vr功能又因為深度算法沒有最佳化而頻頻出現失真和錯誤的情況，他就關注了一陣子，就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了悟，沒再關心了。

　　等「築夢家」被遊戲部落客「咕咕哥」帶火了以後，這款又能實用又能當遊戲玩的軟體一下子引起了無數人的好奇，「築夢家」的前世今生也被扒了個乾淨，包括它的研發公司「晨曦科技」、它的開發者仇復，以及那個曾經「慧眼識珠」的唯一投資人孫大勝。

　　遊戲部落客「咕咕哥」並不單純的是個網紅，他本身就是一名很有名的富二代，名下有好幾家投資公司和遊戲公司，他被稱為「本國遊戲市場」的推動者，被他「操作」過的遊戲沒有一個不成為爆款的，而他打造的直播平台和遊戲競技賽事活動更是在國內獨佔鰲頭。

　　得到這樣頂級網紅的流量引導，「築夢家」不火都難。

　　說起來，晨曦科技也具備成為一家「網紅公司」的潛力——且不提其他，公司最具實權的三位管理者郎晨、仇復和蘇紅袖的顏值都超越了一般人，尤其是蘇紅袖，自照片被曝光後，現在已經被稱為「創業女神」，「網際網路公司程式設計師們想要的上司」榜第一名。

　　而郎晨創業的經歷也一直被人津津樂道，他曾是母校最有名的「優秀人才」，在母校傑出校友的圍牆上掛了無數年的那種，創業後沒有到處拉贊助，而是悶頭做產品和做管理，一手撐起了現在的晨曦科技，在眾多紛紛破產倒閉或捲了投資人錢花天酒地的創業者之中，這位精打細算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的創業青年，稱得上是才華、道德與顏值並存的人物。

　　仇復就更不必說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可以寫一本傳奇小說了。

　　再這麼「順藤摸瓜」下去，商業巨擘孫大勝對「築夢家」前後幾次的注資就顯得格外的「眼光獨特」，於是漸漸的，投資圈裡的「腕兒」們也紛紛開始吹捧起孫總的投資能力。

　　尤其是這陣子「築夢家」火了，它的經營狀況和營收能力一下子進入了不少資本方的眼中，像這樣面對特定群體的低頻產品，居然能在正式運營後的半年內達到幾千萬的營收，而且每個月都在穩定增長，其發展都不光是「好」，而是「特別優秀」了。

　　再考慮到「築夢家」得到的投資和那看起來都寒酸的運營成本，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只要再給它一個機會，它絕對有搶佔整個線上家裝平台市場的可能。

　　「天使投資人」是一種高失敗率的職業，孫總從事這一行其實只是因為他日子過得太四平八穩了，沒有哪一種工作能像天使投資人這樣經常接觸到這麼多對他畢恭畢敬的年輕人，在他們的面前，他能夠找到足夠的自信心和榮譽感，偶有一次兩次的成功，更讓他油然生出一種「全世界都靠我推動」的滿足感。

　　「築夢家」火了，每一個人都在他面前盛讚他出色的投資才能和「奇貨可居」的商業眼光，尤其是家族中不少曾經看不上他投資能力的長輩和同輩，也都在這次越炒越熱的風潮中難得讚賞了他幾句。

　　他投資了那麼多項目，從來沒有一個項目能像「晨曦科技」一般獲得這樣大的網路效應，更沒有哪個項目能讓人將自己的名字和項目裡聯繫在一起，這陣子所有人對他的吹捧和讚賞讓他「飄飄然」起來，渾似好像已經看到自己成為「業界伯樂」的將來。

　　直到他的助理將「晨曦科技」的財報放到他的面前，提醒他：

　　「孫總，晨曦科技有可能完不成這一次的對賭任務。」

　　「怎麼可能？」

　　孫總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築夢家現在這麼火！」

　　「可是它火得太晚了。」

　　孫總的助理不得不對他的上司潑冷水。

　　「『築夢家』剛運營的時候，因為缺乏足夠的宣傳經費，使用人數的增長並不盡人意，他們是從第四個月開始才進入營收的快速增長期的。而且因為現在正值市場培育階段，有些營收能力在短期內並不能顯現出來，譬如說在第七個月上才上線成功的vr功能，它原本可以直接推動『築夢家』最高級產品的銷售，讓它度過市場飽和的瓶頸期，可晨曦科技一直資金不足，沒辦法開展線下的vr體驗，也沒辦法直觀的讓普通用戶感受到vr體驗的長處，要不是『咕咕』哥推了一把，它的瓶頸期應該要更晚點才能度過。」

　　咕咕哥推薦「築夢家」的時候，離對賭協議完成只有一個月了，就算現在它大火了，這些流量轉換為營收還需要一段週期。

　　「綜上所述，要不是他們運氣好，現在也許連目前八千萬的營收的都沒有，完成對賭協議更是一點希望都不可能。」

　　助理推了推眼鏡，冷靜地說。

　　「運氣，運氣，他們運氣好，那我呢？！」

　　孫總一想到自己失去股權的後果，就忍不住咆哮起來。「難道我就活該運氣不好，眼看著明明能贏得對賭協議的時候失去股份？！」

　　「可是你的目的本來就是希望他們不要完成對賭協議啊，否則怎麼會定下這麼高的營收目標？」

　　助理在心裡吐槽著，「但凡你不那麼吝嗇多『投資』他們一點而不是只投入三千萬，現在他們也許早就營收破億了。」

　　孫總並不知道助理在心裡的吐槽，他滿腦子裡只是如果失去這家公司股權後將要面臨的一切。

　　這點錢他自然是看不在眼裡的，哪怕「築夢家」再賺一億，在他眼裡這也不過是小錢。

　　他擔心的是面子問題。

　　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和仇復的「對賭協議」，現在不少投資界的資本方都注意到這顆「冉冉升起」，還沒有被太多資本「染指」過的蛋糕，也因為他擁有「晨曦科技」最初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很多人都對他很佩服，想要通過他的渠道引進自己的投資。

　　還有那些對他「慧眼識珠」的肯定，網路上對他「英明決斷」的讚賞，以及他從這項投資中得到的「成就感」……

　　一旦被人知道了這份對賭協議，什麼「慧眼識珠」都要變成「有眼無珠」，更別說如果「晨曦科技」輸了，仇復將這筆股份回購，「築夢家」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現在他們離目標還差多少！」

　　孫總只要一想到這些人對他的敬佩和讚賞都即將變成嘲笑，就忍不住生出一股窒息感來。

　　從對賭協議簽訂到現在，這是孫總第一次這麼發自內心的希望仇復能贏。

　　天知道幾個月前，他想的還是「終於可以甩掉晨曦科技這麼個包袱」了！

　　「只剩幾天了，還差一千二百萬。」

　　助理不無惋惜地說。

　　孫總聽出了助理語氣中的惋惜，但他沒功夫考慮這個，如果他失去了「晨曦科技」的股份，以後將面對的這樣的同情和幸災樂禍只會更多。

　　「如果我現在投入一千二百萬，以合作商或者其他什麼方式想辦法增加『築夢家』的營收呢？譬如買個幾百套『築夢家』的專業版，或是找幾個廣告合作商，贊助他們和築夢家簽訂長期合作廣告？」

　　孫總不愧是企業家，腦子動得很快。

　　「理論上是可行的，但實際上恐怕很難不被察覺。郎晨是個很精明的管理者，他對公司經營情況的把控精確到每一個部分都有參與，在短短幾天時間內突然有這麼大規模的催單，還是上百套的，很明顯就能看出我們操縱的痕跡。」

　　助理很認真地幫孫總分析著各種可能，「但如果分化到不同家公司去零散購買專業版的話，我們時間又來不及。廣告合作也是同理，我們就剩幾天了，而簽訂廣告契約並不是那麼快就能完成的，而且我懷疑……」

　　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懷疑，在這最後一段時間裡，郎晨會刻意放緩營收的增長，來保證仇復能夠獲得這份股份。所以想在最後時間段裡實現營收的大額增長，沒有多少可能。」

　　郎晨的精明能幹讓他一直保有公司絕對的管理權，孫總一直是「財務投資人」，並不參與公司的實際管理，所以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歸屬就變得尤為重要。

　　在創業界中，不乏有熬過a輪的創業者在急需用錢為公司發展的時候，天使投資人突然要變現的事情。

　　因為這種事破產或者現金流一下子斷裂的公司不勝枚舉。

　　但郎晨現在有一個機會，不但可以趁機將公司的股權收回公司管理者手中，還不需要動用公司帳目上現在最緊缺的現金。

　　孫總的助理捫心自問，如果他有這樣的機會，他也會故意輸，不讓孫總贏。

　　現在輸了，反倒對晨曦科技的幫助更大。

　　「你是說，最後這段時間緩慢的營收增長，有可能是郎晨刻意為之？他這就是詐騙！」

　　孫總氣急敗壞地吼。

　　「孫總，這是正常的商業手段。」

　　助理嘆氣，「何況，這種事只是猜測，並沒有證據。」

　　孫總何嘗不知道助理說的都是正確的？可他根本不可能甘心！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孫總如同困獸一般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我不能失去手中的晨曦股份！不，不，不，我就不能讓別人知道還有這麼一份對賭協議在！」

　　要被人知道他孫大勝為了那麼點利息想要放棄這個項目，「千金買馬骨」就要變成「有眼不識金鑲玉」了，以後他還怎麼在投資圈子裡混！

　　「我之前聽到些傳聞……」

　　助理猶豫了一會，最終選擇說出這種不能確定真實性的消息。

　　「聽說，仇復一直不想要接受『晨曦科技』的股權，在投資人裡尋找可以購買自己股份的資方。傳出的消息倒沒有說出售的是對賭輸了可能的那份股份，只說仇復自己手上的，但我猜測，他這是為了輸掉協議而未雨綢繆所做的準備……」

　　孫總眼睛一亮。

　　「如果說郎晨想要公司內部保住股份的想法只是一廂情願的話，那麼直接從仇復那裡著手就有很大的可能終止這份協議。」

　　助理提出自己的建議，「如果再加上一筆『違約金』作為補償的話，就更有可能成功了。」

　　「錢不是重點，他要是要錢反倒好辦！」

　　孫總大手一揮，「這件事交給你辦，違約金就定……」

　　他想了想，覺得仇復應該不差錢，「慷慨」地定出了只比當初贊助晨曦科技少一點的金額，「就兩千萬吧！」

　　孫總的想法是美好的，願望是明確的，他想要阻止股份轉移的可能，還想直接「廢」掉這份對賭協議。

　　鑒於對賭協議中的保密條款，在期限到達前除了當事人以外其他人不能宣傳這份「對賭協議」，只要仇復答應了他終止協議的條件，這件事很可能就會成為一個秘密。

　　誰能料到，孫總想要終止協議的原因不是外界猜測的資本方看好「築夢家」，而僅僅是為了「面子」？

　　孫總的助理給的建議給到了點子上，孫總也不差這點違約金，這件事原本在他們看來十拿九穩的，只是……

　　仇復突然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