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柳暗花明

　　仇富是一個典型的「理工男」, 所以他寫的文章也和他的人一樣, 用平實洗練的風格, 精準有效地傳達著他需要表達的東西, 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更多的是用圖像和資料說話。

　　在這條長微博的下面，錄了一個小影片, 顯示了他是怎麼用軟體測算出這些缺陷無法被利用的，也用從「築夢家」中拷貝出的戶型裝修方案提出了建議，告訴其他人如果真的不得不買這些房子，可以如何去補救這些戶型缺陷。

　　無論怎麼看, 都像是個技術普及貼。

　　以仇復現在在網民中的影響力，可以很不客氣地說, 哪怕他在微博裡只打一個「屁」字, 也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在下面排著隊打「好屁好屁」, 更別說他難得發微博，就發了這麼長一條微博。

　　要知道他上次澄清自己在「勸捐」上的汙點，也不過就是短短幾個字而已。

　　所有網友看到這條微博的第一個反應是「我我是不是看錯了？那個仇富發微博了？」, 而後再點開看看, 千真萬確就是那個「仇富」。

　　而後，懷揣著各式各樣想法的人們蜂擁而至, 聚集在他的這條微博下，一本正經地分析仇富發這條微博的用意。

　　【敲黑板劃重點, 「買房」、「和女友看房」。我預測, 仇富小哥哥和小姐姐的好事將近了。】

　　【『新貴花園』是哪個社區？是哪個城市的？】

　　【現在小區戶型都這樣, 狗屁不通的，住進去了才發現這裡多個梁那裡少個牆，裝修起來要花好大的功夫彌補！】

　　【十個房子九個有缺陷，有的開放商都懶得改的，你愛買不買，你不買有的是人買。】

　　有些人懷疑仇復是接了這個「新貴花園」小區的廣告費，替它打廣告的，可是一看完整個長微博又不能確定了。

　　沒有人接了別人的「廣告費」這麼砸場子的吧？不但戶型缺陷有問題，而且更重要的是仇復從這些數據中推斷出，這個社區很多樓都是從一梯兩戶的設計改了一梯三戶啊！

　　一梯兩戶的房子，在沒有特殊的情況下都是國際的標準戶型南北通透，大部分的人都喜歡買這種一梯兩戶的房子。而一梯三戶的房子，相對於價格方面肯定要比一梯兩戶的房子要便，因為這個房子不論在戶型還是在其他方面都是有一定缺陷的，尤其是住在中間的這戶人家，由於是夾在兩戶之間，無論是隔音、戶型還是光線都會差強人意。

　　仇復等於直接揭開了「新貴花園」對消費者最大的隱瞞，這不但不是宣傳，更像是在「結仇」。

　　但因為仇復在微博裡又設想了一些解決戶型缺陷的設計方法，以及提出了一些一梯三戶的好處，又不太像是「砸場子」了。

　　「一梯三戶最大的好處就是每一戶和每一戶間離得近，在熱的傳遞上會減少不少損耗，用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你家開空調我也涼快，我家開暖氣你也保暖。」

　　仇復的文章最後這麼寫道。

　　「而且以現在大多是一個樓梯兩戶的大環境來說，除非一梯三戶，很少能出現八十平方以下的小戶型，而這個社區就有不少四十五至八十平的小戶型，非常適合單身人士和資金不充裕又想擁有自己房子的人士。」

　　這麼一看，其他人又不確定起來。

　　【是廣告吧？相比起它的戶型缺陷，我覺得便宜更重要啊。】

　　【你們知道現在新房裡六十平左右的居住類住宅有多稀缺嗎？碼一個，本人H市單身狗，明天就去看看新貴花園。】

　　【這些戶型缺陷確實很明顯，但是仇富大大也提出解決方案，還給了效果圖啊。不對，仇富大大不是學計算機的嗎？】

　　【難道仇富大大還會做設計？這麼多才多藝？】

　　【6666666……】

　　仇復甩出自己的長微博後靜靜等了半個小時，一直等到這條微博迅速發酵、評論破千後，才掏出手機，將郎晨和蘇紅袖拉進了一個聊天群裡。

　　「老大，蘇經理，我有一個想法……」

　　仇復打出一排字。

　　「我覺得，公司可以利用我的『名人效應』，削減大部分的宣傳費用。」

　　「？？？？」

　　郎晨回復的很快。

　　「我已經看到你那條微博了，你準備從看房這一點上著手？」

　　蘇紅袖也打出字來。

　　仇復嫌打字太慢，乾脆拿起手機對著微信群裡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那天問過老大，老大說，達成一億營收最大的壁壘是支出和收入的不平衡。想要完成越高的營收，就要付出越多的宣傳和運營費用，但我們現在只有三千萬，這三千萬還得花在技術研發和人員開支上，所以能用在宣傳上的費用很少。我有一點不太成熟的想法，僅供你們參考啊……」

　　仇復是第一次主動思考該如何經營好一個公司的事情，所以語氣間還有些不自信。「我在想，如果我們乾脆不宣傳，或是將這筆宣傳費用在網路行銷上，會不會更有效果？」

　　「你說下去。」

　　郎晨沒有打斷他的話。

　　得到了老大的鼓勵，仇復就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說得也越來越流利：

　　「就像孫總說的，裝修是低頻客戶，可是全國上下買房的客戶有多少？與其等買了房才發現有缺陷不得不花大價錢去請設計師彌補，是不是一開始就瞭解每個戶型的缺陷和彌補方法，在買房上選擇餘地更多些？而且你買了房、尤其是買了一手房總是要裝修的吧？只要一到了裝修階段，自然而然又會考慮到我們的『築夢家』。」

　　「所以我們應該允許客戶自主上傳戶型圖進行設計，只要是我們的會員，都有自己設計、添加和上傳戶型圖的權限，而不該是只有管理員權限才能上傳戶型圖。一直以來，我們對版權問題都太嚴謹了，可如果進行上傳的不是我們，而是用戶的自發行為呢？如果他上傳的戶型圖是他自家的房屋圖呢？這也能算我們公司的侵權行為嗎？」

　　仇復侃侃而談，「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勾起市場和消費者對『築夢家』的好奇，我們給予外界的訊息越少、資料越少，就顯得這個軟體越神秘、越專業。我不會主動宣傳我們公司的『築夢家』，但總會有人發現我用的軟體不是傳統的任何圖形處理軟體，當他們對它發生好奇時，自然而然就會去弄清楚這個軟體是什麼……」

　　「到時候，只要公司對這個結果進行自然而有效的市場引導，就會獲得比預期更好的宣傳效果。」他頓了頓，不無感激地說：「這是我從李薇薇和老方的反擊中學會的事情。」

　　仇復說的一大串話很長，郎晨和蘇紅袖半天都沒有回復，顯然是在消化他話中的內容。

　　大約過了五分鐘，郎晨率先有了回應。

　　「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很大。」

　　他肯定了仇復的想法，並且舉一反三：「你在技術上最熟練，如果我們現在添加會員自主上傳戶型圖的功能，並且開啟『懸賞』功能的話，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嗎？」

　　「『懸賞』功能？」

　　仇復有點不解。

　　「仇復，你別忘了，我們是網際網路服務公司，不是設計公司。就算客戶自主上傳了戶型圖，他們並不是專業的設計師，也並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最合適。但專業且經驗豐富的設計師就不一樣了，他們很可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缺陷並給出解決方案。」

　　郎晨解釋著「懸賞」系統的作用，「在現實中，不是每個人都有設計師朋友，而找專業的室內設計師諮詢是要付費甚至選擇由他來裝修的，但有了『懸賞』功能就不一樣了，用戶可以把自己的戶型圖掛出來，再定一個懸賞的金額，由設計師來接受『懸賞』，給出讓用戶滿意的方案，賺取這筆佣金。」

　　蘇紅袖馬上就領會了郎晨的意思，打字補充。

　　「那這個『懸賞』功能不但能用在戶型缺陷的彌補上，還能用在裝修設計上。如果用戶不願意用現成的『一鍵設計 生成』的模板，大可以也發佈『懸賞』讓設計師領，尋找自己心儀的方案再付出佣金。」

　　這種「兼職」的活，一般佣金都不會貴，至少低於在設計室裡找設計師的價格。

　　最主要的是，一旦『築夢家』中註冊的設計師多了，相互之間有了競爭，就會有價格優勢，甚至有可能免費為別人進行裝修設計。

　　因為用戶一旦認可了設計師的裝修方案，在溝通愉快後，這個設計師甚至可能獲得後續的「裝修」業務。

　　幾個人討論了一下功能添加後「築夢家」在經營上會改變的模式，都是越說越興奮。

　　「這麼一來，『築夢家』就不僅僅是個幫助用戶裝修的輔助軟體了，更是一個讓用戶和設計師直接接觸的平台。」

　　郎晨激動地不能自已。

　　「這將是家居裝飾界的一場革命！」

　　「先不要盲目樂觀，先問問看仇復能不能實現這些功能吧！」

　　蘇紅袖開始給郎晨潑冷水。

　　仇復不愧是公司裡最「古老」的技術人員，從原始碼開始思考了一會，給出了肯定地答案：

　　「那個會員上傳權限簡單，開放下權限功能就行了。『懸賞』功能麻煩些，不過更多的是一些交互功能上的整合，只是要多花些時間，技術上沒有難度。」

　　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郎晨那邊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暫定這樣的方案，明早我們去公司裡開個會，確定好宣傳方向和後續的工作重點。對了，蘇經理，如果仇復替我們進行宣傳，保守估計，我們能省下多少經費？」

　　郎晨詢問蘇紅袖。

　　仇復為他們節省的宣傳費越多，他們能改變的東西就越多，畢竟他們最缺的不是技術和渠道，而是經費。

　　「仇復，你現在也可以接各種宣傳廣告了吧？你現在接一個廣告大概能有多少錢？」

　　蘇紅袖突然問。

　　仇復想起剛才的車子廣告，給出一個數字。

　　「有合作商開三百萬的價格，請我幫忙推廣。」

　　「你看……」

　　蘇紅袖打了個小人叉腰笑的表情。

　　「我們至少省了三百萬呢。」

　　看到那個和蘇紅袖氣質完全不符的表情，微信兩頭的人一齊笑了起來。

　　仇復結束了和公司兩大「巨頭」的對話，繼續關注起自己的這條微博。

　　距離這條微博發佈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評論數也從一千多到了現在的五千，轉發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尤其是他所在城市的很多論壇、房地產媒體和當地的一些官方媒體都轉載了他的這條長微博。

　　就在他發佈這條微博後沒多久，網路上也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上傳他去買房的消息，有的是朋友的朋友圈內容，有的是偷偷拍的片段，有些甚至乾脆就是仇復今天在售樓部和「新貴花園」的售樓經理「打對台」的影片。

　　很快的，「億萬富翁今天買房了嗎」這個微博話題映入了仇復的眼底，他毫不猶豫地認領了這個話題，成為了它的主持人。

　　很多人都拍到了仇復今天在售樓部看房的事，但出於保護別人**或者是這樣那樣的原因，大部分人都沒把影片和圖片發到網路上，最多在朋友圈裡炫耀炫耀，可現在仇復主動將買房的經歷發到了網路上，這就不一樣了。

　　他晚上八點發的這條長微博，九點半各大網路媒體就轉載、發佈了有關他下午和「新貴花園」女經理據理力爭的影片，其中就包括仇復的新朋友老方所在的蘋果影片。

　　影片發佈後，一群吃瓜群眾又開始在下面聊天。

　　【仇富小哥哥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啊，你看那個漂亮經理要哭了！】

　　【笨，沒看到仇復小哥哥旁邊是誰嗎？啊，仇嫂真是又清秀又有氣質，超甜啊這一對。】

　　【覺得為了一個走道斤斤計較的仇富小哥哥很貼近人民啊，億萬富翁買房也會在乎多一個平方少一個平方嗎？】

　　【23333，畢竟是個騎電瓶車上下班的億萬富豪啊。】

　　網路上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正面的，畢竟現在房價和買房是全民關注的話題，一個億萬富翁也會為了一個廁所一個走道摳著平方算這件事說起來也非常有親和力，很快就贏得了不少路人的好感。

　　隨著加入調侃和討論的人越來越多，終於開始有人注意到仇復一直在使用的那款軟體。

　　【仇復小哥哥好像不是學設計和美術的啊，他為什麼能當場拉出戶型來啊？誰給他的手機一個特寫？】

　　立刻有大拿給手機螢幕放大做了特寫，雖然畫質模糊，但依然看得出仇復是在用一款軟體在修改、重新設計這個戶型。

　　【比起仇復是不是學設計的，我更關心他用的是什麼手機軟體，能直接拉出來這麼用，也實在太方便了吧！】

　　【聽說仇復小哥哥是程式設計師，是不是自己開發了專門來買房的？】

　　【很有可能是仇復小哥哥自己做的軟體啊，6666我更愛他了！】

　　【理工男真不一樣，買個房還走技術流，佩服佩服！】

　　眼見著話題終於被帶到了他用的軟體上，甚至還有很多人在他的微博下詢問這款軟體是什麼，仇復終於鬆了一口氣，闔上了自己的筆記本。

　　面對映出萬家燈火的落地窗，仇復伸了個懶腰，面前多出了一杯牛奶。

　　抬眼一看，是同樣捧著牛奶杯的江靜。

　　「謝謝。」

　　仇復拉過女朋友，讓她靠著自己，一起坐在落地窗前的飄窗上欣賞窗外的夜景。

　　「我覺得，你有哪裡不一樣了。」

　　江靜感受著這難得的悠閒，輕啜一口牛奶，緩緩開口。

　　江靜的公寓很小，客廳和臥室是相連且開放的，所以仇復剛剛和郎晨、蘇紅袖的通話江靜也聽見了。

　　「怎麼說？」

　　仇復心裡有了方向，緊張的情緒也一下子鬆了下來，攬著女友懶洋洋地問。

　　「感覺你變得更積極、也更有目的性了。」

　　江靜說不出這種變化是更好，還是更壞，但就她個人來說，她更喜歡這種充滿幹勁的男朋友。

　　以前「佛系」的男友也挺好，但女人大都喜歡更強勢、更有智慧值得倚靠的男性，江靜也不能免俗。

　　剛剛仇復撫著下巴沉吟，對郎晨說出「沒問題」的那一個瞬間，江靜竟覺得男朋友性感的不像話。

　　仇復和江靜已經相戀這麼多年了，對方每一個情緒上的變化都能互相感覺的到，仇復能感受到女友並不討厭自己的這種變化，攬著她的腰，靜靜地開口。

　　「現在和以前不同了……」

　　他看向窗外。

　　「『中獎』以後，我始終覺得自己像是活在一場夢裡，一旦夢醒了，我就將一無所有。為了抗拒這樣的恐懼，我親自掐斷了我能從外界獲得的一切東西，再將自己躲藏在狹小的社交圈子裡，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人能傷害我。」

　　仇復低下頭，將杯中最後幾口牛奶喝掉。

　　「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連微博和微信都不敢上，就連網上破的髒水，也是靠別人主動找我，我才敢『反擊』。」

　　江靜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剖析自己內心的恐懼，忍不住心疼地抱緊了仇復。

　　「但現在不一樣，你們需要我，『築夢家』需要我，公司也需要我，我不能再躲起來了。」

　　仇復放下馬克杯，回抱住懷裡的江靜，在她耳邊溫聲地說，「一旦我倒下，就代表著無數人都要跟著倒下。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父母，還有你，靜靜……我誰都不能失去。」

　　「我並不勇敢。」

　　他想起那柄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但我願意為了你們去戰鬥。」

　　***

　　仇復有了這樣的決心，他也決定這麼去做。

　　他不再逃避「中獎」帶給他的壞處，而是尋找起「中獎」給他帶來的優勢。

　　首先，就是躺在私信箱裡那一大堆尋求合作的□□會。

　　仇復剔除了一些不可靠的，將其中自己知道、聽說過的品牌找出來，再剔除掉一些自己實在沒辦法代言的東西（比如TT），剩下來大概七、八樣產品。

　　鑒於他現在已經億萬的身家，找他做推廣的也都是和他身份與形象相關的產品，譬如鑽戒（？？？）、手錶、名車，還有一些奢侈品品牌。

　　比如那個赫赫有名的男裝品牌就找上了他，希望他能讓他做一期軟廣，因為他們注意到仇復平時都只穿休閒服，但只要外出洽公就一定會穿著他們品牌的服飾，這樣的「品牌忠誠度」很容易塑造彼此雙方良好的形象。

　　他只要如實的向大眾表現出自己為什麼選擇他們品牌的男裝就可以了。

　　仇復的內心：……。

　　他該怎麼「如實」的表現？他選擇這個牌子的西裝，是因為他只有這個牌子的西裝可以選好嗎？

　　這個很貴很貴的西裝他媽是郎晨給他的買的啊！公款報銷啊！

　　仇復哭笑不得地看著這條商業合作的訊息，將它視作可以合作的那一類。

　　只是如果接受了它的代言，最近就要把健身重新納入日程裡了。畢竟大家希望看到的應該不是腦滿腸肥肚子老大的自己穿著他們品牌的西裝（捂臉）。

　　仇復算了算，如果接下這些合作，稅後他大概能得到七八百萬的廣告費，這還只是廣告費用，不包括他們提供贊助的一些產品。

　　算完自己能得到的收入，仇復為自己能賺到的數字感到窒息。

　　學開車，立刻就學開車，他要馬上拿到駕照！

　　穿什麼休閒服，什麼休閒服舒服，穿西裝穿西裝！被領帶勒死也不後悔！

　　管它這個牌子LOW不LOW，求婚鑽戒就用它了！牌子LOW克拉數來湊，他要挑個大的！

　　什麼，IT程式設計師不用表？誰說的，明天他就用！他愛手錶，時間就是金錢我的朋友！

　　仇復忍住隨時要暈過去的激動情緒，一個個私信這些合作商，回復了自己的聯絡方式，並表示自己願意接受和他們的合作。

　　除了那個車商，因為他得小小地解釋一下，他必須要先去考駕照，才能合作。

　　但他相信他們也等得起，因為一個「億萬富翁」為了能開他（三）們（百）的（萬）車而去考駕照什麼的，想想難道不是更大的噱頭嗎？

　　看著微信裡一個個等待他通過的「新的朋友」，後知後覺的仇復撓了撓頭，自言自語。

　　「賺錢，好像也沒有很難？」

　　這個世界哪裡有傷害他？

　　他愛這個世界好嘛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