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力挽狂瀾

　　章瑞似是猜到了是這個原因，他很隨意地點了根菸, 「嗯」了一聲, 順著仇復的話問：「然後呢？借多少？」

　　「要借……三千萬。」

　　仇復話說出口, 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 感覺自己在挾恩相求。

　　「三千萬？」

　　章瑞夾著煙的手一抖, 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個買房都只敢借三十萬的仇復，居然會一開口就是三千萬？

　　仇復最近是被人騙去吸毒了，還是被人騙去賭博了？

　　「你借三千萬要幹什麼？！」

　　章瑞問。

　　仇復怕再過一會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大概地說了一下他們公司現在的處境、以及「築夢家」的前景和現在的發展，沒提「對賭協議」的事, 只是誠懇地請求著：

　　「公司現在很艱難，郎晨把房子都賣了。我並不認識什麼投資人, 他們都覺得我能拿得出這個三千萬, 可是我拿不出。如果我不能救下公司, 『築夢家』和我這麼多年的心血也許就不存在了，章瑞, 我有公司百分之五的股權，我可以拿它做抵押……」

　　他顫抖著，輕輕地問：

　　「借我三千萬，公司盈利後還給你, 行嗎？」

　　這是他唯一的辦法了。

　　章瑞深深吸了口菸, 緩緩將煙圈吐了出去, 左右權衡了好一會, 搖了搖頭。

　　「仇復, 這錢我不能借給你。」

　　手機那頭的仇復感覺喉頭一陣搔癢，難堪地咳嗽了一聲。

　　「仇復，並不是因為你借的多，所以我拒絕了你。如果今天你來借錢是為了你自己，我絕對會借。無論是你要買房也好，結婚需要錢也好，我都會伸一把手。」

　　章瑞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是個爛人。

　　也許是因為隔著電話，不必面對仇復失望的表情，他也不必顧忌什麼，將自己不借的原因說的很清楚。

　　「我對你們的公司一點都不瞭解，但不妨礙我對它不信任。你在這個公司已經快四年了吧？你這四年升職加薪了沒有？職場上最黃金的五年，你積累了什麼資源沒有？什麼都沒有。」章瑞自己就是老闆，他覺得一個黃金上升期的公司不該是這樣的，「你在這個公司每年加班的時間都快要超過法定工作時間了，卻連房子的首付款都買不起，你覺得這個公司是值得信任、有發展前途的嗎？」

　　「你現在是找我借錢，如果你是請我投資，我連這番解釋都不會說給你聽。」

　　「我們公司一直能盈虧自負，所以才沒有找其他融資方，只是因為沒有接受太多融資，我們這幾年待遇才看起來不是很高……」

　　仇複試圖為自己的公司辯解。

　　「除此之外，我還擔心別的情況。仇復，你太單純，就算是被人算計了還要給人數錢，我不想拿我的錢去餵飽別人。」

　　章瑞也是商人，在天性裡就排斥一切「偶然」，他不相信「晨曦科技」，更不相信郎晨這個素未謀面的人。

　　「你的公司早沒有資金鏈危機，晚沒有資金鏈危機，到你中獎了就有資金鏈危機了，你覺得這很正常嗎？我不知道你這邊遇見了什麼，我在這邊聽著，只知道他們先把你轉為產品經理去拉贊助、拿你當幌子把合作商搞定了就架起來，現在又用人情關係讓你覺得坐立難安，為了他們來借錢。」

　　「他們沒有。」

　　仇復連忙解釋，「我現在是技術總監，專門做技術，他們沒有再讓我們出去談生意了。」

　　「那是因為他們發現你不會拿錢出來，又怕把你逼急了你就辭職不幹了。你說你升了技術總監，漲工資了嗎？」

　　章瑞對仇復的「濫好人」簡直恨鐵不成鋼。「仇復，聽我的，你這公司不太可靠，這件事你別攙和進去，以你的技術和水平，難道離開這個公司就找不到工作嗎？」

　　仇復感覺到一陣深深的無力，他們討論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手機那邊，章瑞還在為他分析著利弊：

　　「再說，就算你們公司倒了，對你又有什麼損失呢？如果你覺得再找工作難，我可以投資幫你創業，或者你來幫我都行，我現在也缺人手。」他苦口婆心地勸他，「別惦記著你手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那就是擺在驢子面前的胡蘿蔔，如果不能套現，只是一張廢紙而已！」

　　仇復覺得一陣陣的心寒，自從經歷了離婚的事，章瑞對人的戒備和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只要章瑞懷抱著這樣的提防，無論他怎麼替自己公司說好話，對方都聽不進去的。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讓章瑞知道郎晨和自己的同事們不是這樣的人，就和章瑞說的一樣，他從未和他們接觸過，就憑著電話裡三言兩語，怎麼能讓一個人去瞭解另一個人？

　　「這錢是我借的，不是我公司借的。」

　　仇復聲音低低地響起，「章瑞，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今天借了我這個錢，以後我砸鍋賣鐵也會還給你的。何況，我對我們公司的『築夢家』有信心，它一定會成功的……」

　　「仇復，你能借一次，你能借一輩子嗎？」

　　見仇復依然「執迷不悟」，章瑞直接揭開了殘忍的面紗，「中獎的是我，不是你，你現在填補了這個三千萬的缺口，所有人都會以為你有餘力這麼一直『拯救』下去，融資這種事是無底洞的，我現在借你三千萬，以後就會有第二個三千萬，第三個三千萬……」

　　「仇復，你根本沒有償還和承擔的能力，借錢是害你，打消你這種『救世主』心態才是救你。」

　　仇復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因為他知道，章瑞說的這種情況，確實很可能會發生。

　　但他還是抱著期待、抱著幻想，覺得章瑞會看在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分上，看在自己為他守口如瓶默默承受一切麻煩的情分上，願意就為了他仇復這個人、不為其他的「理智」因素，借他這三千萬。

　　章瑞太理智了，理智的讓他心寒。

　　也許是電話那頭的仇復沉默了太久，讓章瑞也產生了一絲不安，所以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仇復，別怪我……實在是……」

　　「我明白了。」

　　仇復勉力保持著最後一點平靜，「謝謝你，還願意接我的電話。」

　　這大概就是他最後一點「溫情」了吧。

　　掛斷了電話，仇復在身邊雕塑美女傾倒的花瓶中鞠起了一把水，洗了洗手和臉，重新振作起精神，回到別墅裡。

　　推開門，仇復一怔。

　　郎晨靜靜地倚在玄關的裝飾櫃上，似乎等他很長時間了。

　　「你現在拿不出這三千萬，是嗎？」

　　看見他沮喪的神色，郎晨已經明白了結果。

　　仇復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羞愧到無法抬頭。

　　所有人都覺得他有四億的現金，覺得他這麼「吝嗇」，錢一定還在身上，因為這樣的猜測，往日也讓公司有了不少機會，可假的就是假的，到需要真金白銀掏錢的時候，他並不能變出錢來。

　　那張銀行最高級別的私鑽卡，根本代表不了什麼。

　　「果然沒辦法嗎……」

　　郎晨拿著拳頭，喃喃自語。

　　仇覆沒有一口答應時，郎晨就已經有了懷疑，懷疑仇復的那筆錢很可能已經挪作了他用。

　　即使郎晨見多識廣，但畢竟不在這個階級，並不知道億萬富翁的現金理財是什麼樣的，可從仇復平時這麼「節省」看的出，他應該是拿大部分的現金做了別的用途。

　　他聽說過，有些信託基金或是獲利特別巨大的理財項目是有封閉期的，有些封閉期甚至可以長達一年或幾年，在封閉期結束後則會獲利巨大。

　　在封閉期間，投資並不能拿出來，有些還要簽訂帶有懲罰性質的「協議」，防止委託理財的客戶中途變卦，這是為了防止干擾市場行為的保護機制，即使你是資金的主人也不能隨意改變。

　　「那就只有對賭了……」

　　郎晨抬起頭來，用期盼地眼神望向仇復。

　　「仇復……幫，幫『築夢家』一把……」

　　仇復少見的猶豫了。

　　他不是想拒絕郎晨，而是在思考章瑞說的「你能幫得了他們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

　　仇復在思考，是不是該對這位「夥伴」、「好友」、「上司」坦白相告——他沒有錢。

　　他既拿不出三千萬，更拿不出五千萬來回購孫總手中所有的股份。

　　但他的猶豫和沉默讓郎晨誤會了，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灰敗難看起來。

　　「仇復，完成一億的營收雖然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要想讓帳目好看，無非就是減少利潤，我們少賺點錢，我會努力想辦法達到這個目標……」

　　郎晨在孫總面前不願低下的頭，此刻對著仇復低下了，「但我，我，現在完全沒有在短期內爭取到三千萬融資的把握。我們的資金鏈已經斷了，孫總之前說的沒錯，我能動用的所有資金，只夠再給你們發一個月的薪水……」

　　創業，怎麼就那麼難呢？

　　想做成點事情，怎麼就這麼難呢？

　　「仇復，我們不能在這裡止步的，我堅持了這麼多年，公司早已經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如果我只是為了自己，早就可以把公司賣了過好日子了。你想想老張還等著錢透析的父親，你想想被男朋友拋棄的小蕭，還有一直在堅持著的你自己，如果現在放棄，我是瘦死的駱駝，他們就是被拋棄的稻草……」

　　郎晨顫抖著嘴唇，心中的恐懼和絕望無以言表。

　　「仇復，我這不是道德綁架。你相信我，一億的營收，我們做得到的。」

　　仇復從來沒見過郎晨這麼無助的樣子。

　　即使「藍星」以資金相逼，合作商紛紛反水、公司裡人心惶惶跳槽紛紛的那個時候，郎晨也依舊不慌不忙地每天都到公司裡處理所有的事務，讓其他人看不出他的窘迫。

　　多少次他「反敗為勝」，多少次他「化險為夷」，章瑞說郎晨是在「利用」他，可他被「利用」的心甘情願。

　　他領著自己去和商業夥伴談判，無論對方是成名已久的商業大鱷，還是難以接近的霸道總裁，他總是能侃侃而談，最終達成一個雙方都滿意的雙贏結果。

　　他是從容不迫的，他是風度翩翩的，他從不和他們一起吃飯，也從不在他們面前訴苦……

　　以前仇復最羨慕的人就是郎晨這樣的人，他做夢都想活成郎晨這個樣子，可現在，那個他偶像一般的師兄，用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向他求助。

　　仇復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裡有什麼在劇烈的跳動著。

　　回想起自己在公司裡工作的那些的日子，雖然苦，卻沒有一天不是快樂的。

　　即使是加班加到要死掉，也懷抱著對美好明天的所有夢想，就那麼充滿幹勁地一直往前衝，他曾多少次的慶幸，辦公樓下那些神色麻木來來去去的行屍走肉裡，他不是其中的一員；

　　他想不起老張嘆息著家庭重擔的沉重，他想不起來小蕭哭著控訴被男友拋棄的可憐，他想起來的，全是美好的東西。

　　是辦公桌上一束芬芳的花，是回眸間滿是友善的一個微笑；

　　是像是田螺姑娘降臨一樣總是纖塵不染整整齊齊的辦公桌，是小伙子們叼著麵包狂奔來打卡的清晨；

　　是午餐間喋喋不休的家長裡短，是冬日裡桌面上多出的一杯溫暖奶茶……

　　他想保護它們。

　　「我可以做到嗎？」

　　仇復喃喃地問自己。

　　「仇復，你可以做到的。」

　　他聽到郎晨說。

　　「是的，我也可以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和機會。」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不必羨慕別人，因為我也可以變成那樣的人……

　　只要我鼓足勇氣，點點頭。

　　「我賭了！」

　　***

　　「對賭協議」的簽訂就在別墅裡簡簡單單地完成了，見證人則是「晨曦科技」的實際控制人郎晨和孫總的那位助理。

　　當仇復帶著那薄薄地兩張紙出來時，依然還有一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今天一天的遭遇，是耗盡他二十多年來貧乏的想像力也無法想像的經歷，就因為他手上這張薄薄的紙，他不再是為「晨曦科技」打工的小小程式設計師，從此以後，「築夢家」與「晨曦」的命運，將與他休戚相關。

　　這也意味著如果他們完不成「一億」的營收任務，在一年後的今天，他將背上將近五千萬的債務，換回的是孫總手中可能到時候已經一文不值的前期股份。

　　五千萬，是一個讓仇復想想都震顫的數字，可他卻不後悔簽訂這個「對賭協議」。

　　因為「築夢家」是他做的，他比誰都相信它會獲得各種意義上的成功。

　　「我想了一堆感謝的話，可再多的感謝要說出來，都顯得又蒼白又肉麻……」回程的路上，郎晨握著方向盤的手依然那麼穩定，唯有哽咽的語氣顯示著他激動地內心。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公司無人可以取代的『副總』，拼上我的一切，我不會讓你後悔今天的選擇。」

　　郎晨是個很少說「承諾」的人，也因為如此，他的「承諾」才格外可貴。

　　仇復心情很亂，只低低地「嗯」了一聲，抱著那個裝著協議的電腦包，靜靜地坐在車子的後座上，看著窗外的風景飛快地向後離去。

　　回到公司裡，郎晨揉了揉臉，又換回了那副胸有成竹地樣子，面帶笑容地踏入了公司。

　　不少人都知道郎晨今天帶著仇復是去拉投資的，見到他回來了，一個個從辦公桌後面抬起頭，帶著好奇地目光看向他們。

　　「老大，怎麼樣，戰績如何？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唬弄到投資沒有？」

　　「頭兒，『雲端』那邊又催款了，我們『雲儲存』的服務到期三個月了，就等著付錢呢，拖不了啦！」

　　聽到這裡，郎晨臉上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從身後推出了一直安靜跟著的仇復，大聲地宣佈著：

　　「大家快給仇復鼓掌，今天仇復給我們拉到了三千萬的投資！是的，一個星期內，我們就有三千萬到帳了！」

　　「天啊，仇復你真棒！」

　　「哇靠，仇復你這是□□了人家霸道總裁嗎？」

　　一時間，所有人歡欣鼓舞地鼓起掌來，叫好聲、興奮地叫聲連綿不絕，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慶幸而喜悅的笑容，在連續好幾天的低氣壓後，直到今天，人人心中那顆一直壓著的大石終於被人搬走了。

　　有了這三千萬，VR功能終於可以進行最後一步的測試，只等著上線；

　　有了這三千萬，行銷市場部終於敢放開手進行自己的宣傳目標；

　　有了這三千萬，所有平台才可以實現全面上線的計劃……

　　公司裡所有人都歡呼著，盛讚著郎晨和仇復的「能幹」，他們的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築夢家」上市後大獲追捧的前景，有些人已經開始在展望著公司上市後分錢分到手軟的美好未來，沒人注意到郎晨「振奮」中的疲憊，還有仇富一直無法開懷的深沉。

　　「好了好了，鬧就鬧這麼一下，我話還沒說完呢！」

　　郎晨拍了拍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但是這筆投資是有條件的，一年以後，我們的營收必須要達到一億。」

　　對賭協議有保密條款，郎晨沒說的太詳細，也沒說沒達到一億要怎麼樣，即便是這樣，大部分人臉上的笑容還是頓住了。

　　分管運營的蘇紅袖聽到這樣的目標，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什麼？一億？這是打劫嗎？」

　　「老大，我聽錯了吧，你說的是一億泰銖是不是？」

　　「三千萬投資換一億營收，這個孫總怎麼這麼會做生意呢？」

　　一群人紛紛吐槽。

　　「一億，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

　　「就沒有什麼完不成的任務，只有你想不想完成的任務！」

　　郎晨朗聲打斷了某個程式設計師的吐槽，又嚴肅地道，「好了，現在投資已經找到了，大家接下來該做的事情就是全力完成『收費版』築夢家的上線。」

　　他又看向正若有所思地蘇紅袖，「蘇經理，你和財務部一起，盡快做一份報表出來，我要知道一億營收的目標達成需要做到哪一步。等報表出來了，我們再按階段、按目標劃分週期，有步驟的完成每個階段的目標任務，一億的營收看起來高，可又不是實現一億的利潤，算不上什麼完不成的任務。」

　　不得不說，郎晨就是公司的定海神針，只要他不亂，公司就亂不起來。

　　就連仇復，在見到郎晨已經開始思考如何完成這一億了，心裡也為之一定。

　　至少現在一切都是有章可循、井井有條的，不是一拿到投資大家就好像大功告成一般，可以完全放鬆。

　　他在心裡剛慶幸完，就聽得郎晨笑著又說：

　　「不管怎麼說，今天公司拉到了投資是好事，晚上我請客吃飯，所有人都來！」

　　說完，他又笑著打趣自己：「不過，我現在是窮光蛋，請不起大家吃山珍海味，晚上只能小飯館兒裡搓一頓，你們不准嫌棄啊！」

　　「老大威武！」

　　「小飯館也有小飯館的好啊！」

　　「哦，晚上不用加班囉！」

　　霎時間，歡呼聲雷動，「晨曦科技」隔壁的公司員工聽到這動靜，還以為他們晨曦科技每個人都中了獎，忍不住好奇地打探。

　　當得知仇復幫他們拉到投資後，隔壁的公司也忍不住羨慕起來。

　　他們這種創業公司最缺的就是「財神爺」，要是他們有了仇復這樣的「財神爺」，一定不捨得讓他加班，天天給「供」起來。

　　這一夜，注定有人歡欣鼓舞，有人徹夜難眠，但無論怎麼說，公司離既定的目標更近了一步，是所有人都開心的事情。

　　「仇復，真謝謝你啊，沒有你拉到投資，我下個月就是大齡下崗職工了！我幹了，你隨意！」

　　「仇復，以前我覺得你又呆又木只會碼代碼，現在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來，喝了這一杯！」

　　「仇復，雖然郎總沒說你是怎麼拉到投資，可一定不容易，我們都謝謝你為公司做出的貢獻，我敬你！」

　　作為拉到投資的最大「功臣」，仇復這一晚也不知接受了多少人的「敬酒」，起初他還真「隨意」喝喝，可被這麼多人真心感激著，迎接著這麼一張張笑臉，仇復喝著喝著，這被壓抑了一天的惶恐與自豪也漸漸湧了上來，到後來幾乎是來者不拒。

　　他抱著每個來敬酒的人，大著舌頭狂倒苦水。

　　「我也捨不得你們，我，我不要公司倒閉……」

　　「老大，你是我一輩子的老大……

　　「我，我沒有錢，我就是個窮光蛋，你們別拜我，拜我沒用……」

　　所有人都把仇復的話當做喝醉了的胡言亂語，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人相信，即使他說自己是個「窮光蛋」，其他人也只會跟著點頭應和著安撫他說「好好好」。

　　這一場「狂歡」一直進行到晚上九點，為了開車滴酒沒沾的郎晨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安排人一個個將喝大了的送回家。

　　仇復是郎晨親自送回去的。

　　當江靜穿著拖鞋從郎晨手中接過喝醉的仇復時，哭笑不得地攬著人高馬大的男友，埋怨地說：

　　「師兄也不攔著他點，明天還要上班呢！」

　　「明天週六，仇復請了假，說是要陪你看房，不用上班。」

　　郎晨有點不好意思地幫著江靜把仇復送進了小公寓，「今天公司聚會，大家高興，他就多喝了兩杯。」

　　等郎晨走了，江靜認命地幫仇復擦臉擦身，好在仇復喝醉了也是特別乖的那種，叫他抬手就抬手，叫他低頭就低頭。

　　覺得這樣子的男友也挺可愛，江靜忍不住親了他臉頰一口，笑嘻嘻地牽著他回了床上。

　　「靜靜，『築夢家』不能失敗……」

　　把頭埋在女朋友頸側，仇復哼哼著。

　　「好，不失敗。」

　　江靜按摩著仇復的額頭。

　　「我們要完成一億，一億……」

　　仇復邊哭邊嚎，「完不成一億，我就要做『負翁』了！」

　　「喲，一億，你也真敢想，也就是喝醉了才敢說吧？」江靜笑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完不成一億，你也是『富翁』啊！」

　　「我不是富翁，我沒錢，我沒中獎，嗚嗚嗚，沒有人相信我……」

　　仇復小聲地嗚咽，埋頭在枕頭裡，像是孩子一樣哭得淚水濕了一枕頭。

　　「我沒中獎，我不要中獎，我沒錢，嗚嗚嗚……」

　　「靜靜，你別嫁我，房子我給你，你別跟我一起背債，嗚嗚嗚……」

　　「哎，喝酒真害人啊！都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靜無奈地嘆了口氣，拿起床頭櫃上的紙巾給他擦了擦臉，再看看被他眼淚鼻涕弄得髒兮兮的枕頭，再也不覺得他可愛了。

　　「快睡覺！」

　　對著後腦勺一巴掌拍下去，世界終於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