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是普通人

　　老孫投了那麼多項目, 這「晨曦科技」既不是發展的最快的，也不是前景最被看好的, 一開始他可能還關注下項目進行的怎麼樣，到了第二年、第三年的時候, 他已經將這家公司當成了自己投資失敗的對象，不怎麼再關注了。

　　後來看他們的項目書, 知道他們開始做什麼「家居裝修服務」，更是對此嗤之以鼻。

　　他是對「天使投資」這輪感興趣的商人, 圖的就是「廣撒網、早賺錢」，往往不會投資到第三輪，要求的就是投資對象有出色的變現能力, 無論是早日實現盈利還好，還是拋售公司套現也好, 錢回的越快越好。

　　當初他會看好郎晨，除了是因為郎晨的學校和創業成功的師兄們都極力推薦他、而他的個人履歷也十分出色，更重要的就是他那時給他看的計劃書是個「手機遊戲」項目，而「手機遊戲」, 是回錢極快的類型。

　　現在搞到這個階段，他早就已經後悔當初投錢在這個難產多年的項目上，一心只想著收回成本減少損失, 實在不願再和他們攪和下去了。

　　更別說他們做的「築夢家」還是什麼做裝修的軟體，即便他不怎麼關注這個領域, 也知道裝修要求的不僅僅是做圖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經驗和審美！

　　一群根本沒接受過這方面訓練的普通人, 拿著好的作圖軟體出來，也就只能做出個四不像的可笑作品來。

　　郎晨不是笨蛋，聽孫總說到這裡，就明白他是不會再為「築夢家」再付一分錢的了，雖然很可惜這樣的結果，但因為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預期，等真到了這個時候，反倒沒有那麼覺得難以接受。

　　他拉了一下身邊的仇復，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孫總，我尊重您在商業上的成就，也感激您在我們創業之初提供的無私幫助，但您對『築夢家』的評價，我實在無法苟同。」

　　仇復竭力不讓自己的怒火沖昏了頭腦，拚命壓抑著對孫總傲慢地反感，維護著為他們創造出的作品。

　　「郎總曾說過，『每一個家，都是好幾個人的夢想』，沒有人會不對自己的『家』有著各種美好的預期。『築夢家』與其說販賣的是家居設計的服務，不如說販賣的是一個個實現家庭夢想的可能，親自參與、創造出自己的『夢』來，也可以是屬於普通人的快樂，不僅僅是設計師才有這樣的能力。」

　　「情懷不能當飯吃。」

　　孫總不認同地搖頭，「而且我不認為普通人有興趣參與什麼家居裝修，光是工作就要牽扯他們太多的精力。哪怕是我們這樣的富人階級，平時的工作也忙的要命，哪裡有時間自己督工、設計什麼房子！」

　　他完全不能理解換一套傢俱、換一種裝修有什麼值得做一個軟體去反覆測試的。

　　「你們這就是無聊的扮家家酒遊戲，一款浪費時間的產品！傢俱如何擺放是設計師的職責，不滿意什麼風格就讓設計師一直換到你滿意就是了，這才是正確的做法。時間難道不是寶貴的成本嗎？」

　　「但是對於絕大數普通人來說，最不值錢的就是他們的時間！」

　　仇復終於忍不住，諷刺了出來。

　　「像您這樣的『不普通』的人，大概完全不知道裝修對於一個『普通人』有多重要吧？不，您甚至根本不明白，尋常人家能買一套房，會有多麼的不容易！」

　　「掏空了一家三口、四口，甚至三代人的口袋，就為了湊夠那麼那筆『普通人』正常工作幾十年都絕對拿不出來的買房款，背上重重的債務，甚至很可能直到交了房，手中連裝修的錢都沒有！」

　　仇復想起自己連續半年加班就為了那點加班費、想起父母一把年紀還要搬離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為自己這個『不孝子』湊錢，心中的不平越來越甚。

　　「生來就富貴的您，又怎麼能理解這種『絕對不能糟蹋這樣花大價錢才得來的房子』的心理？」

　　門口鋪著價值上百萬的古董地毯、卻根本都不清楚它的價值的富豪，又怎麼能理解為了自己的小家而精挑細選的心情？

　　「還有那些沒有房的人，難道就沒有『做夢』的權利了嗎？難道就不能一邊憧憬未來的家是什麼樣子，一邊用我們的『築夢家』設計自己的夢嗎？那些不願被裝修公司綁定的年輕設計師、那些對家裝設計感興趣卻根本沒時間也沒金錢去深造的人，『築夢家』都可以給他們一個圓夢的機會！這怎麼是無聊的扮家家酒遊戲？」

　　「您說如果風格不滿意，一直換、一直換、換到您滿意就行了，那是因為您請的設計師都是知名設計師，您支付了高額的設計費用，他們會根據你的要求不停的修改，可大部分的普通人，光是要挑選一張心儀的設計方案，就可能跑過了十幾、甚至幾十家裝飾公司，疲於奔命就算了，還會有被設計師唬弄的風險。」

　　nb s　仇復想起自家二手房裡那俗艷顏色的兒童房，還有那可怕的卡通移門和佈滿蕾絲花邊的粉紅色窗簾，嘴角浮現出一抹苦澀。

　　「還有更多的人，甚至都請不起什麼裝修公司，給不起那筆設計費，只能胡亂參考一些網路上的效果圖，請上幾個包工頭，就這麼裝修完了自己的房子。」

　　郎晨有點擔心仇復會得罪了孫總，悄悄拉了拉仇復的衣服。

　　「仇復，少說點。」

　　「不，你讓他說。」

　　孫總饒有興趣地抬抬下巴。

　　「就因為我們是『普通人』，就因為我們沒有您那麼『不普通』，所以大部分人即使面對裝修的失敗，也完全沒有時間和精力重新裝修，只能忍受著不甘和悔恨，住在『不完美』的房子裡！」

　　仇復深吸口氣，「只為了一句『還是好的，丟掉可惜』，哪怕充滿不甘和悔恨，也要一直忍受著沒有深思熟慮的後果，可能接下來的幾年、幾十年裡，心情都不會好了！」

　　「還有更多因為裝修糾紛、買房糾紛，不得不陷入到長期的維權中去的人，這哪裡是一家人的『美夢』，簡直是一家人的噩夢才是！」

　　「您說審美是需要培訓的，我覺得這沒有問題。但沒有經過培訓的普通人，難道就不能享受『美』的東西嗎？我們的『築夢家』，本來就是為了能讓普通人更容易、付出更低的代價，就享受到提供『美』的服務而存在的。畢竟，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只有自己知道。」

　　「您怎麼能說，『築夢家』是毫無意義的東西？」

　　「啪啪啪。」

　　孫總帶著笑意看著仇復，為他鼓著掌。

　　「很精采的演講，很煽情的產品目標，只是，這其中有幾個小小的問題……」

　　他用商人特有的銳利眼神，鷹隼般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仇復。

　　「你是不是對『築夢家』的成功，有絕對的信心？」

　　孫總問。

　　「是！」

　　仇復毫不懷疑地答。

　　這是他和他的夥伴們一起，耗費了無數個日夜，用盡了所有的心血，千錘百煉出的作品。

　　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它會成功。

　　「你是不是覺得，你們的『築夢家』，能夠幫助更多的『普通人』？」

　　他又問。

　　「是！」

　　仇復繼續重重地點頭。

　　經歷過「買房」、「換房」，還有現在匆匆忙忙的搬家，也許過去的仇復不明白郎晨為什麼要轉換方向，但現在的仇復已經明白了。

　　一款好的產品，節約的也許不僅僅是時間和金錢，更是能讓一家人靠坐在沙發上，歡聲笑語有商有量地完成他們的想法、維繫家庭氛圍的過程，而不是讓一家人在裝修的過程中互相推諉責任，或爭吵不休。

　　「你是不是覺得，你們的『築夢家』，有著廣闊的市場前景？」

　　「是！」

　　仇復看了眼身邊的郎晨，又補充了句，「與其說，我相信『築夢家』會有著廣闊的市場前景，不如說，我相信郎總能給『築夢家』帶來更廣闊的市場前景。」

　　從合作商的猜疑、支持、再到投放廣告的肯定；從淪落到去「偷」別人的戶型圖，到放棄這樣「劍走偏鋒」的做法，再到房地產商找上門來尋求合作，郎晨已經帶著他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蹟。

　　郎晨沒想到仇復會對他有這麼大的「肯定」，想到孫總反正也不會投資了，也將錯就錯，跟著兄弟一起高聲應和。

　　「是，我會讓『築夢家』有更多的盈利模式、獲得更大的市場！」

　　「那麼，請你告訴我，既然『築夢家』是這麼一個有情懷、有技術、有意義、有市場的產品，你一個身家四五億且都是現金流的富豪，又是公司的副總、又是技術總監的，為什麼你不掏這三千萬，投資自己公司的產品？！」

　　像是聰明的獵人終於抓住了笨拙的獵物，孫總露出一抹狡猾而得意的笑容，發聲喝問。

　　「難道你這些話都是糊弄別人的，其實自己也並不看好這個『築夢家』嗎？」

　　「我……我……」

　　在振聾發聵的這聲喝問下，原本聲情並茂、慷慨陳詞的仇復，陡然漲紅了一張臉，幾不能語。

　　他根本無法反駁這樣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