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火鍋英雄

　　仇復答應「請客」, 其實解決了郎晨不少的燃眉之急。

　　之前xx報沒有來採訪, 白忙一場的員工們嘴上沒說，其實私底下也牢騷不少, 大多是類似「人家看不上我們」、「白拋媚眼給瞎子看」之類的氣話, 對他們士氣的打擊可想而知。

　　而他「深思熟慮」後對仇復做出的工作安排, 也很快讓研發技術部的人產生了怨懟之氣, 就差沒有跑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昏君」了。

　　郎晨承認自己是「小看」了這位師弟, 平時他在公司裡不顯山不露水, 除了埋頭做事就是在和研發部一干程序聊天打屁, 誰也沒想到他手上居然擔著這麼多活。

　　但他現在也騎虎難下。

　　眼見著下午摩擦頻生, 局面也尷尬的時候，公司裡的人提出讓仇復請客吃飯，這個注意力就都轉移到仇復那去了, 讓郎晨非常鬆了口氣, 自然爽快地答應了提早下班。

　　不過他晚上還有個飯局, 是之前就預約好了的，晚上這飯局他就去不了, 只委託了蘇紅袖幫忙照應, 下班時候和仇復打了個招呼, 就匆匆忙忙走了，說是要回來的早, 就去他們那坐坐。

　　茫然無措的仇復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了海鮮火鍋店的, 腦子裡就光閃著網路上搜到的那些海鮮價格了。

　　從同事的車裡下來, 仇復戴上自己的眼鏡和口罩, 全副武裝地跟著一群同事往這家海鮮火鍋店裡走 。

　　這家火鍋店走的是「高端路線」，他們又是內陸城市，對海鮮沒多少熱愛，以至於大部分人平時都沒來過，等單位的同事們陸陸續續彙集到門口以後，看起來還挺壯觀。

　　大概也是沒見過「包團」來吃他們火鍋的，門口的保全和迎賓警惕地看著這一大群小伙子，對講機裡的聲音就沒斷過，就怕他們是來「砸場子」的。

　　當這群大小伙子裡的幾個姑娘過來問有沒有能坐下五十個人的大包廂後，他們才恍然大悟。

　　門口的迎賓都傻了。

　　「多，多少人？」

　　她結結巴巴說，「五十人？」

　　他們是來吃飯的？

　　公司聚餐？

　　我靠，哪個公司這麼厲害，來他們這聚餐？

　　公司聚餐一般不都是去什麼海鮮自助餐廳之類的地方嗎？

　　雖然有些冒犯，可迎賓還是提醒了一句，「我們這裡是舊草城海鮮火鍋，如果你們找的是海鮮自助火鍋的話，下面路口右轉有一家。」

　　經常有人找錯了，然後進來又罵娘說黑店跑掉的，迎賓已經見怪不怪了。

　　兩個上前問包廂的小姑娘被這麼回了一句，當即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怎麼？公司聚餐還不能放在你們這？」

　　後面憐香惜玉的公司小伙子沒好氣地擠過來，「來的就是你們這海鮮火鍋店，你把我們往後面自助火鍋那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不直接說你們這是皇宮大院，不接待平民百姓得了？！」

　　本來這門口聚著這麼多人就足夠壯觀了，眼看著還要起爭執，火鍋店裡的大堂經理接到消息連忙跑了出來，過來問清了原委就把門口的迎賓訓了一頓，立刻堆起笑容向晨曦科技的一干小伙子們道歉：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來者都是客，我們打開門做生意當然所有客人都歡迎，只是我們火鍋店走的是精品小火鍋的路線，沒有大包廂的，最大的包廂也只能容納十人。」

　　她為難地看了看門口的人數，又問：「大廳坐可以嗎？只是大廳坐的話，諸位可能就要分開坐了。」

　　這種精品火鍋店大廳的卡座都是四人、六人的，現在又是用餐時間，哪裡安排的了全部坐一起？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看向人群中被簇擁著的仇復。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聲「分開坐那還有什麼意思啊，不就是想找這個機會吹吹牛嗎，聊聊天嗎？」

　　「就是，還高端火鍋店，連五十個人都坐不下。」

　　「要不咱們換一家吃吧？找個能坐得下的？」

　　王涵宇嚷嚷。

　　聽著同事的牢騷，仇複眼睛一亮。

　　對嘛，換一家吃就不用吃海鮮了！什麼鮑魚魚翅帝王蟹也就不用擔心了！

　　他正準備順水推舟的應承下來換一家，就聽得這小子又補了句：

　　「我們還是去吃法餐得了，我還沒嚐過拉菲什麼味兒呢！」

　　「大廳就大廳！」

　　仇復立刻拍板，「走走走，現在就進去！」

　　付錢的主兒發了話，大家也就不在門口杵著了，在大堂經理的指引下一擁而入。

　　這一進門，大部分人都傻了眼。

　　創業公司裡大都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平時習慣了熱氣騰騰人聲鼎沸的火鍋店，可是沿著木質樓梯一上二層，第一個感覺就是「安靜」。

　　整個火鍋店的裝修風格就像是小資的咖啡屋，間或三四桌情侶抬起頭，看到這一大幫子人進來也是滿眼詫異，間或竊竊私語幾句，基本上也沒什麼聲音。

　　仇復硬著頭皮跟著「大部隊」找地方坐下，這一坐下又是一陣吵鬧。

　　「來來來，我和仇復多年的交情，讓我坐這裡！」

　　「滾，我跟他穿一條褲子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尊重前輩懂不懂？」

　　「這陣子我幫仇復加了這麼多次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這位置該我坐！」

　　平時好得「穿一條褲子」的「兄弟們」，現在就跟爭風吃醋一樣，仇復就是那個被爭搶的「小姑娘」。

　　「這不會是什麼同城基友聚會吧？」

　　這一幕，看得旁邊的服務員雞皮疙瘩直冒。

　　「現在的gay都這麼『豪放』了嗎？」

　　為了「安置好」這一大群人，大堂經理特地派了七八個服務員專門在這個區域服務，眼見著一群人相互打鬧了一番後，終於安置好坐下了。

　　仇復那一桌子坐的基本都是「領導層」，譬如人力資源部的方姐，研發技術部的張經理，市場行銷部的蘇紅袖，再加上幾個產品經理作陪，弄得仇復跟什麼大領導似得。

　　反倒是其他桌一群群坐下的小伙子們滿面笑意、談笑風生，每一桌還有一兩個公司的小姑娘作陪，讓仇復暗地裡用羨慕的目光瞟了好幾眼。

　　跟領導層吃飯有什麼意思？

　　菜單很快被拿來，和尋常火鍋店就一張紙的菜單不同，這家店的菜單是碩大無比的一本厚冊子。

　　幾位經理禮貌性地把菜單拿給仇復點菜，仇復將菜單一掀，一隻巨大無比的螃蟹圖張牙舞爪地就迎面撲來，菜名是「挪威帝王蟹」，然後仇復看了眼價格……

　　時價？

　　時價是多少錢？

　　和仇復坐在一起的幾個經理也都是普通家庭，眼見著仇復一打開菜單就盯著帝王蟹發愣，顯然是對這道菜好奇，心裡都挺開心。

　　久聞其名，從未嚐過啊!

　　然而仇復看完了那一頁，很乾脆地就翻了過去，開始看後面其他的菜。

　　第二頁是澳洲大鮑魚，新鮮空運，時價。

　　第三頁是紐西蘭帝王鮭，新鮮空運，時價。

　　第四頁法國貝隆生耗，新鮮空運，時價。

　　時價，時價，時價……

　　奶奶的，一個火鍋店，又不是日料店，搞這麼多海鮮的圖，還都不寫清楚價格，怎麼點？

　　仇復硬著頭皮將一整本菜單從頭翻到尾，點了幾個有標明價格、價格還算能接受的，然後將菜單往蘇紅袖手中一遞。

　　「蘇經理不是來過嗎？你有經驗，你來點吧。」

　　幾個經理正在心裡嘀咕仇復怎麼盡點些雪花牛肉、小青菜之類的菜，就見他把菜單遞給了蘇紅袖，頓時明瞭。

　　這小子賊啊，還知道這麼向美女獻慇勤！

　　「你們都吃螃蟹嗎？」

　　蘇紅袖大大方方地接過菜單，見都點了頭，小聲詢問旁邊的服務員：「今天帝王蟹和澳洲鮑魚價格多少？」

　　「帝王蟹一斤1280，澳鮑1480一隻。」

　　「東星斑呢？」

　　「1280一份。」

　　「生耗？」

　　「380六粒。」

　　蘇紅袖將仇復剛才稍微注意過的「時價」都問了一遍，點了六隻鮑魚，六人份的生耗、象拔蚌等菜，之後又點了一些菌菇、鮮蝦之類的尋常菜，這才合上菜單。

　　「晚上吃太多海鮮不好，帝王蟹吃起來比較麻煩，我自作主張點了一些這裡的特色菜，你們要沒吃飽，我們再點？」

　　蘇紅袖點菜的時候，仇復已經用過人的心算能力在心裡算了一遍，這一頓吃下來大概要花掉他以前半個月的工資，這還只是他們這一桌的……

　　他心裡拔涼拔涼的，下意識看向隔壁幾桌的同事們。

　　「鮑魚鮑魚！」

　　「哈哈哈帝王蟹怎麼長得跟外星人一樣！」

　　「大晚上吃生蠔會不會不好？我還是單身啊！」

　　「滾！」

　　心更涼了。

　　不但涼，還累。

　　他這一桌點的快，其他幾桌沒領導在場更放得開，他都不用想，都知道就那些外表木訥內心狂野的同事們放開來「發揮」後他的荷包要怎麼放血。

　　事實上，旁邊幾桌也確實翻著菜單樂翻了天，恨不得把上面各種昂貴的海鮮來一份。

　　然而他們要開口時，每一桌的小姑娘們都輕飄飄地拋下一句話：

　　「來之前我們蘇經理說了，你們要想仇復今天是來上班的最後一天，就敞開來點。」

　　於是亢奮的勁頭就像是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水，頓時剎住了。

　　「仇復中獎中了那麼多錢……」

　　有不甘心地小聲嘀咕，「人家仇復都沒說捨不得，蘇經理管那麼多幹嘛？」

　　「你臉呢？你幹了什麼值得吃這麼多鮑魚魚翅的？人家有多少錢跟你有什麼關係？請你吃飯是看的起我們，別搞得人家回頭看不起我們，好事變壞事。」

　　每一桌陪桌的小姑娘平時都是公司裡的「稀缺資源」，被一幹程式設計師和男員工照顧著的，說話也大剌剌。

　　「差不多點點就得了啊，別搞得太過分！」

　　有人開了口，再不管不顧瞎來就跟眼皮子淺沒逼數似的，一桌又那麼多人，有心起鬨也有那麼多人看著，除了個別幾個實在不要臉皮的厚著臉點了些生耗鮑魚之類的，大多都擺擺手說「你們點我隨便」，生怕擔了「沾仇復便宜」的名聲。

　　最後也只中規中矩點了些六人、八人的套餐，什麼特色都來了點，價格卻是一般工薪階級偶爾瀟灑下也能接受的起的。

　　唯有仇復主座的那一桌，才真正上了些這家海鮮火鍋店裡最有名的昂貴海鮮。

　　一進了火鍋店找了位置坐下，仇復就把臉上的口罩摘了，後來上了鍋底霧氣蒸騰，仇複眼鏡也帶不住了，只能把眼睛也摘了。

　　失去一切「偽裝」的仇復，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

　　起初只是幾個上菜的傳菜員打量幾眼，後來有越來越多的服務員藉著各種名義來給他們「服務」，什麼去殼燙涮的事情他們就沒動過手，就連桌上碗碟都五分鐘就換一批，漸漸的，仇復這一桌就意識到不對了。

　　再後來，蘇紅袖發現還有人悄悄掏手機裝作不經意拍他們，發現他們並沒有察覺後，那拍攝的勁頭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仇復這一頓飯本來就吃的魂不守舍，這些海鮮高昂的價格讓他吃山珍海味都嘴裡沒味兒，更別說還沒和同事們敘敘舊就頻繁被服務員「打擾」，就吃的越來越煩躁。

　　「請問，你是那個中了五億的仇復嗎？」

　　終於，有來吃飯的客人沒忍住，興奮地跑來仇復桌前搭話。

　　仇復一抬頭，是個漂亮的女孩，臉上不知道是熱還是興奮的滿臉通紅，激動地看著他。

　　還沒等仇復回答，隔壁吹了聲口哨，有好事的同事吆喝了一聲，「就是他！不過美女他有主兒了，你來我們這桌搭訕行不行哈哈哈！」

　　這一句讓女孩更是羞得不行，低著頭丟下句「不好意思」就跑了。

　　有一就有二，一時間，假裝「不經意」從他們桌前過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還顧及著面子的，沒有直接來「搭訕」。

　　如果能忽略他們經過這桌時手裡老是偷偷抬起的手機，還算是有禮貌的。

　　這下，仇復這一桌其他人也有些坐立不安了，仇復更是臉色難看。

　　「要不，我和其他人說一聲，你悄悄先回去算了。」

　　蘇紅袖好心建議，「雖然這裡和其他火鍋店不一樣，沒那麼人多口雜，可好歹也是在鬧市區，萬一誰要發了朋友圈什麼，你是不是不□□全？」

　　仇復本來就如坐針氈，心裡還擔心一幹同事們吃好了喝嗨了一張嘴又是「再來五隻帝王蟹」，蘇紅袖建議他現在走，他立刻如釋重負地點頭。

　　「你說的對，我在這裡你們也吃不好。」

　　再吃下去他怕他要猝死啊！

　　「我去結帳，就勞煩蘇經理和他們說聲抱歉了，沒辦法陪他們盡興。」

　　仇復歉意地跟一桌的幾個經理打了個招呼，戴上口罩和眼鏡，悄悄弓著身子裝作去洗手間的樣子。

　　走向洗手間的時候，他一想到等一下可能要付帳的金額，甚至想著就這麼跑了得了。

　　要不是他最後一點自尊硬生生撐著，今天搞不好就鬧出「驚！創業公司五十大漢齊聚火鍋城怒吃霸王餐」的新聞。

　　仇復在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握緊了自己的錢包，去前台結帳。

　　今天這家店來了這一批「集體戶」，本就已經讓整個火鍋店的員工好奇，後來被其他工作人員發現請客的是之前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億萬幸運兒」仇富後，除了前台沒辦法擅離職守，就連後廚的廚師都悄悄扒著看了。

　　現在前台收銀見仇復一個人出來結帳，那臉上更是樂得開了花。

　　「先生是用什麼方式支付呢？」

　　「刷卡吧。」

　　仇復覺得自己的餘額寶頂不住這一頓。

　　「信用卡？」

　　「不，儲蓄卡。」

　　仇復掏出自己的銀行卡。

　　等前台麻利的計算出他們這八桌的餐費後，立刻將小票遞給了仇復。

　　「先生，一共是這麼多。」

　　「這麼少？」

　　看到小票上的價格，仇復不由得愣住了。

　　他還以為……

　　他還以為他們會……

　　仇復想起剛才那幾個「哥們」在餐廳裡大聲喊的那麼兇，結果下手卻這麼「溫柔」，突然覺得眼角有點濕。

　　不愧是這麼多年的好同事……

　　他掏出卡，心中彷彿有一陣暖流湧過，帶著微笑付了錢。

　　「真不愧是有錢人，一頓飯吃了兩萬多塊還覺得很便宜……」

　　前台的收銀員不明所以，心裡一陣腹誹。

　　離開火鍋店，仇復腳步輕快地回了家，當夜一夜好夢，連睡醒都是笑著醒的。

　　結果第二天一早，就被他媽一巴掌拍醒了。

　　「叫你不要被燈紅酒綠瞇了眼！叫你不要腐化墮落，你昨天都給我去幹什麼了！」

　　仇母恨鐵不成鋼地拍著兒子的臉頰。

　　「你看看這新聞！你看看這新聞！都快成朋友圈推送了！」

　　仇復迷迷糊糊一睜眼，茫然無措地讀著碩大的標題。

　　「高端酒店驚現億萬富翁包場？億萬富翁的饕餮盛宴竟只為博紅顏一笑？」

　　仇復看著配圖裡滿桌的鮑魚生耗，還有圖中正和自己說話的蘇紅袖，兩眼越來越茫然。

　　這都什麼什麼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