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生取捨

　　章瑞為了離這婚，是徹底眾叛親離、成為了所有人的笑柄, 要不是還有個四億的念頭在那吊著, 是真活不下去了。

　　他的爸媽加繼弟為了他的家產和前妻家打得一團糟, 他管得了這頭管不了那頭，便宜弟弟一看親媽被警察抓走了就怕了, 居然跑了, 到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 他爸爸是被他繼母慫恿的, 見他前妻報了警就裝死，無論是去所裡撈人還是做筆錄, 全是他在出面。

　　再加上事情鬧得比較大, 居然還上了本市的新聞熱點, 雖然關注度是比不上仇復中獎, 但那個七點半檔的「天天直播」是出了名受本市老頭老太太歡迎的節目，章瑞的左右鄰居又早就憋了一肚子八卦, 竟然把這事就給倒了個乾淨。

　　於是這一檔新聞竟然成了倫理節目, 那段時間只要在樓下閒逛, 都能聽到好幾個老頭老太太坐在一起閒磕牙。

　　「那個張先生前世是做了什麼孽喲，攤上這麼個老婆！」

　　「我覺得那個男小三真不是個東西, 謀算了人家老婆孩子就算了，還謀算人家家產！」

　　「那老婆就該打！警察幹嘛要抓她！」

　　「擱以前, 這姦夫□□都沉塘了！」

　　雖說這些聲討都是支持章瑞的, 「天天直播」裡也使用了化名, 可章瑞和仇復一樣都是本市土生土長的, 只要認識的誰看不出是他來？

　　被老婆綠還養便宜兒子這種事這麼窩囊，起初大家還是同情，等鬧到兩家大打出手甚至前妻被送進醫院，那就說不清對章瑞是同情多點，還是看不起更多點了。

　　況且這種事情，自古男的都是要抬不起頭來的。

　　有認識他的親戚、朋友、合作夥伴，都不明白平時一個做事特別爽快甚至可以說的上「厲害」的人，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跟面人兒一樣，被她老婆這麼磋磨。

　　章瑞的那個小貿易公司本身盈利的不錯，一年也有個幾百萬的純利潤，這是章瑞從無到有白手起家的心血，哪怕章瑞中了五億的時候都沒想過把它關掉，和老婆扯皮時這個公司也是他的逆鱗，無論如何都不願分割的一部分。

　　結果就因為他沒處理好家事，弄得公司裡人心惶惶，還未離成婚，就有多年的老員工陸陸續續辭職了，章瑞私底下找人一問，都是怕他把公司也給了老婆的。

　　同理，家事都處理不好的人，在生意場上也很難獲得尊重和信任，章瑞的公司也因此失去了好幾筆重要的單子，一下子資金鏈都斷了，在供應商那還欠著許多貨款。

　　眼看著再拖下去別說分錢，恐怕還要背債，章瑞勢利眼的老婆也不磨蹭，最後狠狠地刮下章瑞一層皮後，痛快俐落的選擇了離婚，還逼著章瑞寫了一張「財產分割書」，言明婚內的財產和債務已經根據離婚協議完全分割清楚，事後雙方不得再因任何原因就婚姻存續過程中的財產分配和債務情況產生疑問和反覆。

　　章瑞他前妻原本是怕章瑞這欠著的債都到她這裡來討，結果這「神來一筆」正中章瑞下懷，各懷鬼胎的兩人故作憤怒實則暗喜的辦完了離婚，前後花了不到一個星期。

　　至此，章瑞房子、車子、現金存款都沒有了，公司的聲音因為後來他家的事上了電視的原因也每況日下，章瑞也就徹底打消了還繼續在本市發展事業的想法。

　　「怎麼，你不準備留在這裡了？」

　　仇復雖然和章瑞已經有了齟齬，可是這麼多年的交情在這裡，哪裡能立刻撕破臉，聽到他想遠離這個「傷心之地」，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

　　「你露出這表情幹嘛？我又不是灰溜溜遠走，我帶著這幾億，到哪裡不能活得有滋有味？」

　　這段時間，旁人看章瑞過的窩囊，其實他還是那個「厲害人」，早就為自己找好了退路。

　　「我準備出國。」

　　「出國？」

　　仇復有點意外，「你不準備在國內待了？」

　　章瑞有些黯然地搖了搖頭，「沒面子是其次，主要是國內也沒什麼讓我留戀的地方。我原本就是做進出口貿易的，在國外認識的合作商現在狀況也不好，我準備把他們的公司買了，以後就長期留在國外，投資移民了。」

　　他看了眼仇復。

　　原本，他旁邊還有這個真心的兄弟，可惜「領獎」這件事雖然讓他明白了這兄弟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而這位「兄弟」恐怕也不能再信任他了。

　　這事他心中既然已經做好了取捨，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不必虛偽的想要再挽回什麼「感情」，傷害既然已經造成，裂痕一直都會在。

　　對於這個結果，仇復也非常唏噓，但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章瑞要想徹底擺脫前妻的糾纏，光離開這個城市還是不夠的，最好去的是一個她要糾纏需要很大成本的地方。

　　「那就只能祝你萬事如意了。」

　　雙方約定了取回錢的時間和金額，再也無話可談，仇復送了章瑞出去，一回頭，就看見他爸媽站在他後面伸頭探腦。

　　「爸、媽你們幹嘛呢，嚇得我差點咬了舌頭！」

　　「章瑞來幹嘛的？怎麼跟你聊了一陣子後看起來挺高興的？」

　　仇母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來找你借錢了？」

　　也不怪她怎麼想，章瑞這離婚鬧得挺大的，想不知道都難，那女人把他房子車子都訛了去，這麼多年估計錢也轉移了不少，章瑞現在恐怕正是艱難的時候。

　　「要是不為難，就幫人家一把。」

　　仇父也跟著附和。「這孩子人不錯，自己離婚那個樣子還願意借錢給你買房子，做人要講仁義的。」

　　「不就是上次他借我錢買房嗎，現在我有錢了，就找他來把錢還給他，就這事。」

　　仇復怕他爸媽多想，連忙敷衍過去，「過幾天我陪章瑞去一趟銀行，他和老婆離婚了，淨身出戶的，公司都沒保住。」

　　這結果也太「慘烈」了，仇父仇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裡都是同情。

　　「所以娶妻還是要娶賢啊。」

　　仇母嘆了口氣，又抬起頭催促，「所以你趕緊給我把江靜娶回來，知道嗎？！你有錢了以後再貼上來的姑娘都不見得看上的是你的人了，你看看章瑞這段婚姻的結果，這就是最好的教訓！」

　　「知道了，媽！」

　　仇復急著準備錢的事，沒敢跟她媽囉嗦。

　　***

　　幾天後，精神抖擻上班的理財經理何學斌正愜意地喝著咖啡，腦子裡浮想聯翩著以後升職加薪的美景，結果一個內線電話打來，一口咖啡直接噴到了螢幕上。

　　「你說什麼？」

　　何學斌手忙腳亂地擦著電腦，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是是是，我立刻就去核實，馬上核實！」

　　他心驚肉跳的撥通了電話，再三確認那邊是要轉帳，是本人在操作，不是誤操作、不是受到脅迫、頭腦也很清醒後，還特地和對方連接了影片，查證了一遍，才哭喪著臉繼續核實。

　　「仇先生，你真的沒被綁架吧？」

　　何學斌怎麼也沒辦法理解會有人轉這麼一大筆錢出去。

　　「您轉帳的對象，是真實可靠的人嗎？這筆錢轉帳的用途是？」

　　通話那頭的章瑞飛快地寫了「委託投資」四個字給仇復，後者依照他的書寫回答了。

　　「仇先生，請相信我們銀行是值得信賴的投資理財機構，就算您不選擇我們銀行，我們也能推薦您很多信譽佳業績好的投資機構，這種個人理財投資行為是不可取的。」

　　何學斌苦口婆心地勸他。

　　四億啊，這是哪個對他的業主下了蠱吧？

　　然而無論何學斌如何百般勸說，仇復仍是一口咬定要把錢轉走，他之前開通了轉帳無上限，所有手續又都正確，現在確認意識清醒人身自由，而且這筆錢是正當所得、又有確切的來源，這筆轉帳並不能按「洗錢」處理，哪怕何學斌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只能通過了審核。

　　四億的存款，還沒放到一個月，就飛了！

　　何學斌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不是一滴滴的流，是被人戳了幾百上千刀，嘩啦啦的那種「流」法。

　　另一頭，看到仇復將錢成功「轉」了出去，章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仇復已經將錢轉了，到帳只是時間的問題，他遵守了約定，章瑞也就信守承諾，將之前的領獎協議當著他的面交給了他，又讓他撕了。

　　彩券領取是匿名制，只認彩券不認人，現在代領協議又被撕了，這筆錢便是真的死無對證，哪怕章瑞前妻從哪裡知道了來鬧，也得不到任何證據。

　　「你知道嗎，我剛中獎時，曾在國外的論壇上匿名開玩笑一樣討論過中獎代領的話題，回答的人有十七八個，有三分之二的回答都是……」

　　章瑞苦笑，回想那些個答案，臉色不太好。

　　「……他們會偷偷殺了彩券擁有者，讓一切死無對證，再將彩券的獎金據為己有。」

　　「就因為這個，我剛把彩券給你那陣子，天天都在做噩夢，後來沒去私底下找過你，也不光是因為家裡的事亂七八糟，其實也是怕……」

　　他面露羞愧，「你別覺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那時候是真怕丟了臉、丟了錢、還把命也丟了，只敢單方面和你電話聯繫，每天還都住在不同的酒店。」

　　現在會把這件事坦誠出來，是因為他真想再「挽回」下這個朋友。

　　仇覆沒想到章瑞會這麼看他，一時表情錯愕。

　　「算了，現在說這些幹嘛。」章瑞有些不自在地換了個話題，「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他此番算是度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坎兒，如釋重負的同時也不介意表現出自己的善意，「我看網路上那些新聞寫的挺奇怪的，你和江靜是怎麼回事？還結婚嗎？」

　　「就是上次買房子的事，不是挨了丈母娘罵嗎？現在得了這錢，過陣子就又要去看婚房了，好在這次手頭寬裕不少。」

　　提到女朋友，仇復臉上也有了笑意，「錢又不是我的，之前怎麼過，之後還怎麼過，繼續上班、下班唄。」

　　仇復說的輕鬆，章瑞卻覺得沒那麼樂觀。

　　但這件事到了這個地步，仇復也算是被他坑了，他也不好虛偽地說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之類的話，而是猶豫了好一會，才咬牙道：

　　「這件事其他人能瞞著，你自己爸媽和枕邊人肯定是瞞不住的，如果真有鬧起來的那一天，我幫你澄清和叔叔阿姨說明白這件事。」

　　對於天性自私又涼薄的章瑞來說，能承諾到這一步，已經非常難得。

　　「要是你有什麼困難，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知道你現在不把我當兄弟了，可我還認！」

　　章瑞拍了拍仇復的肩。

　　「我沒瞞著啊。」

　　仇復眨了眨眼，好笑道，「我爸媽和江靜都知道這錢不是我的，我爸媽還讓我不要想太多，既然是別人的彩券，就順其自然，別被金錢迷惑了內心之類，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怕我把錢還了太失落。」

　　「阿姨叔叔都知道？江靜也知道？」

　　章瑞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見仇復表情不似作假，章瑞竟愣住了，目光也變得晦澀難辨起來。

　　他想起自己從中獎之初到現在的種種過往，那些歇斯底里、鄙夷仇視，那些小心提防、各懷鬼胎。

　　父不父，子不子，妻不妻，滿眼望去，唯一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還被自己弄丟了。

　　沉默良久以後，章瑞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仇復，我真羨慕你。」

　　雖羨慕，卻不後悔。

　　至少他現在還有幾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