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難言之隱

　　這混蛋，終於回電話了！

　　聽到章瑞回電話了，仇復精神一震，立刻推開椅子三兩步跑去了客廳，從他媽手中接過電話。

　　「章瑞是換手機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我還在嘀咕是誰呢。」

　　仇母納悶地自言自語。

　　「還好我接了。」

　　「喂？仇復嗎」

　　章瑞聽到了電話那邊的動靜，問了聲。

　　「是我，你怎麼不開機啊！」

　　仇復有一肚子話要問，可他媽在附近又不好多問。

　　仇復想到自己遇上的事，心情糟極了。

　　「那獎金領了嗎？」

　　章瑞難掩疲憊的聲音打斷了仇復的疑問。

　　聽出章瑞情緒不太好，自己媽媽又在旁邊好奇地探頭探腦，仇復想了想，止住了繼續詢問那五億的話頭，捂著話筒去了陽台。

　　「領了，現金支票，還沒去兌。」

　　壓低了聲音說，「得在十個工作日裡取出來。」

　　「那你盡快去兌了，以免夜長夢多，我這邊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章瑞似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就連仇復順利拿到了獎金都不能讓他快活起來。

　　「我爸和繼母發現我協議裡把房子車子都給了我前妻，早上帶著親戚一起上門來鬧事。我繼母把我前妻打了，房子內外都被油漆潑的亂七八糟，孩子頭也縫了針，車庫裡的車被砸了。我去處理這事，手機在爭執中被摔壞了，根本沒辦法打給你。」

　　他近乎絕望地低訴著：

　　「這群人就知道扯我後腿，我把房子車子給她就是為了早點辦完離婚，現在都動上手了，離婚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你他媽的怎麼不告訴我是這麼多錢？我就這麼大喇喇地……」

　　章瑞還不知道仇復就這麼露著臉去領獎的事，否則會更絕望。

　　「仇復，對不起，我知道你肯定怪我瞞你，但是我當時沒有任何路走了，只能靠你了。」

　　他以為仇復只是埋怨他不說五億彩券的事，抱歉又抱歉，態度放到了最低。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我也不敢賭啊！」

　　電話那頭好友疲憊又絕望的語氣，讓仇復完全無法將興師問罪的話問出口，最後只憋出一句，「那你，你先自己多保重……」

　　章瑞從仇復接他電話那一刻就知道他並沒有想變卦的意思，這大概也是今天他唯一的一點安慰。

　　「我會盡快解決我這邊的事，我前妻和現在在醫院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我手機壞了，我會盡快換個手機，回頭我再聯繫你。」

　　他頓了頓，又說。

　　「你別主動聯繫我，也別來找我，我老婆家裡人賊精賊精的，我那繼母生的便宜弟弟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等等，我電話現在也不敢開，你要找我就打我媽電話啊！」

　　仇復見章瑞隨時要掛斷電話，連忙撿了重點要問：「還有，你怎麼不跟我說那不是五百……喂？喂？我什麼時候還你錢啊？喂？章瑞？」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手機。

　　這是掛了他的電話？

　　到底是他中了五億還是章瑞中了五億？

　　怎麼感覺自己比他還上心這還錢的事？

　　「仇復，吃飯了！」

　　仇母端著菜出來，脫下圍裙好奇地問：「什麼還錢？你欠章瑞錢了？」

　　仇復思忖著自己遲早也要和家裡說明白多出來的那五十萬哪裡來的，便舍頭去尾的大概說了下自己買房子的事，又解釋著：

　　「章瑞不是聽說了我這事嗎，所以借了我五十萬，讓我先不要跟人說。他不是在鬧離婚嗎，給老婆知道了那錢就沒了。」

　　「你借了他五十萬？你拿什麼還？」

　　仇母瞪大了眼睛。

　　「分，分期慢慢還唄，我們什麼交情。」

　　仇復支支吾吾地說。

　　「這麼大的事，你這孩子竟然一點都沒透露給家裡人知道？」

　　仇母氣得拿筷子抽了一下仇復，「還有和靜靜買房的事情，我們還以為你契約已經簽了，結果你什麼都沒弄？差錢怎麼不跟家裡說，要是章瑞沒有借錢給你你怎麼辦？」

　　掃了眼兒子的表情，仇母明白了，頓時氣結。

　　「怎麼，你還準備分手？人家靜靜和你談了五六年，你把人家人生中最好的幾年都耽擱掉了，就拍拍屁股準備不負責了？」

　　「我沒有！」

　　仇復被他媽抽的直叫喚，心裡憋屈的慌。

　　「這不是不想讓你和爸擔心嘛！」

　　「你這孩子，打小就嘴嚴，心裡一肚子話嘴上不說，幹什麼事每次都藏得嚴嚴實實的，也不知道靜靜怎麼就喜歡你這麼個悶騷的性子！」

　　仇母越想越氣。

　　「你怎麼不去保密局工作呢？幹什麼IT真是委屈你了！」

　　「媽你這話說的，我想去，人家保密局也不要我啊。」

　　仇復抱著頭嘀咕。

　　「別跟我貧嘴！借了章瑞的錢要好好謝謝人家知道嗎？人家現在一大堆麻煩事還借錢給你，這可不是一句交情好就能說完的，這已經是恩情！我從小教你施恩勿忘報，你可別辜負人家章瑞！」

　　仇母再三叮囑，又補了句。

　　「也不准辜負靜靜，拿了錢趕緊給我去買房子，一天都別拖！」

　　想到這事，仇復猶豫了一會，開了機，打電話給女朋友江靜，結果沒人接。

　　又打電話給准丈母娘，接是接了，卻沒好話。

　　「你現在知道打電話了？你問靜靜？靜靜和同事去給H市大學學生上課了，今天的飛機，在飛機上接不到電話吧？她原本不準備去的，都是你給氣的！什麼，你說你湊到買房子的錢了？我們家靜靜說了，房子不要了，你也別買了！」

　　丈母娘的話依舊炮仗一般，劈哩啪啦一大堆完全不給仇復說話的機會，說完就掛了電話。

　　「別再打了！」

　　「房子不要了，也別買了？」

　　這是要分手嗎？

　　仇復捏著手機，無助地想。

　　這一早上的經歷太多，已經超出了仇復能承受的範圍，以至於他中午吃飯時好幾次失神夾空了菜，一頓飯吃的魂不守舍，一看就知道出了什麼事。

　　仇母是個愛操心的人，聯想到兒子是打了江靜的電話後才變成這樣的，還以為是小兩口在為房子的事情鬧矛盾，吃飯時不停灌輸著自己和丈夫的相處之道，又催著仇復趕緊去把房子契約訂了、拿著契約去道歉云云。

　　所有的一切都始於那套「婚房」，而目前的困局還不知道如何才能解決，仇復哪裡有心思聽仇母的長篇大論，煩躁地摔下筷子就回了屋、鎖上了門，繼續盯著網路上的言論。

　　他的慶幸只維持了兩三個小時。

　　仇復所在的城市是省會城市，當時蹲在彩券中心的大多是當地記者和媒體，「五億大獎得主驚喜現身」的消息一出，先掀起一波討論的不是各家自媒體，而是當地的市民論壇。

　　這個城市以網際網路創業出名，相對的，本地的網路論壇比其他城市的要蓬勃興盛的多，仇復得獎的影片不過在網路上放上去半個多小時，就有人將其搬到了論壇裡，所有人在羨慕仇復這個「幸運兒」的同時，也開始熱烈的討論著一個問題：

　　——「這個人是誰？」

　　仇復是本地人，從小到大的生長軌跡都和這個城市相關，更別說他身高長相特徵明顯，沒有多久，便有人開始興奮地在帖子下揭開了仇復的身份。

　　「這人我認識啊！我國中同學！一個班的！他爸媽都是X中的老師！」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

　　這個時候是午休時間，剛剛用過午餐的閒人們本就無聊，有人拋磚引玉了，之前顧及著隱私問題還不敢回答的人立刻紛紛回復。

　　「我大學師兄，長得特別帥！籃球隊的前鋒！」

　　為了證明回答不假，還附上一張大學時期的籃球比賽照片，裡面抱著籃球搶攻的果然是影片裡的仇復。

　　「也是我們高中籃球隊的前鋒！」

　　高中活動照片一張。

　　「這是我們國中時候的學習委員啊！他爸是他們班班導師，其他人考的不好只挨罵，就他要挨打，我一直很同情他！」

　　曬出國中班級合影，在仇復的頭部重點畫了個圈，證明沒有撒謊。

　　隨著不停的有人爆料，仇復從小到大的人生經歷不斷被人補全，雖然沒有曝光電話號碼、家庭住址這樣敏感的隱私訊息，但事實上也被人扒得差不多了。

　　他在哪裡讀的小學，在哪裡讀的中學，大學是什麼專業，曾經得到過什麼樣的榮譽，被人一點點扒的乾乾淨淨。

　　仇復坐在筆記本面前，如墜冰窟，冷汗淋漓，握著滑鼠的手直發抖。

　　人們在網路中感受到安全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網路保護了他們的隱私。沒有人會知道藏在一個個ID名字後面的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你所能瞭解到的一切，都是那一個個ID願意讓你瞭解的，猶如給你的靈魂穿上了一層層保護的外衣。

　　可憐的仇復恰恰相反，他正感受著自己靈魂上的外衣被人一層層扒了下來，最後只能驚慌失措的「自救」。

　　他打開手機，朝著論壇的聯絡電話撥號，說明原委，請求刪除這個人肉的帖子，卻被論壇的客服以獵奇心理反過來詢問了無數個問題。

　　「你們這是侵犯我的個人隱私！你們這是在犯罪！我要告你們的！」

　　仇復見這人顧左右而言他，知道立刻刪帖已經成了奢求，只能怒不可遏地掛斷了電話。

　　他的「中獎」，發展到此時此刻，已經成為了全網的一場狂歡。

　　無數雙眼睛隱藏在螢幕之後，窺探著他這個「幸運兒」的每一分過往，似乎這樣就能從這一鱗半爪中找出他中獎的「規律」來。

　　然而該死的是，獎金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仇復如坐針氈，內心在「逃離這一切」還是「繼續關注這件事」之中瘋狂搖擺掙扎，直到那個將他扒了個乾淨的論壇話題中多了一個問題。

　　「福彩中心的前台小姐姐說大獎得主的名字很有趣，這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這一層下面全是湊熱鬧的回答，猜什麼奇怪名字的都有，直到之前爆料他國中情況的那個ID打出了兩個字：

　　「仇富。」

　　大概是為了賺足噱頭，亦或者這人心裡還存著最後一點良心，他並沒有將仇復的名字完全打正確，反倒用了以前上學時他們開玩笑時的外號，可即便如此，也足夠讓仇復駭然。

　　「啪。」

　　仇復倉惶地闔上筆記本。

　　彷彿被人扼住了喉嚨，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