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球形的荒野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11

球形的荒野 by 松本清張

2019-11-6 22:23

  添田在茅野站下了車。
  站前停了四五輛大客車,可都是開往上諏訪的。一問才知道最近前往蓼科方向的車次比較少。夏天車次明明還很頻繁,但一到秋末,車次就會驟然減少。
  下一班前往蓼科的巴士要一個小時之後才發車。添田等不及了,立刻包了輛車開往目的地。
  汽車穿過茅野鎮,朝山區開去。這座小鎮有很多歷史悠久的房子。各處都是寒天[1]製造廠的招牌。寒天是這裡的特產。這一帶的冬天異常寒冷。
  一個坡道接一個坡道,汽車在中途路過了好幾個小村莊。這條鄉間小路修得還不錯,一到夏天,城裡人就會紛紛來到這裡避暑。
  在列車車窗眺望的八嶽山正面,此時坐在計程車裡望過去已成側面。汽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到達了海拔一千兩百公尺的位置。這一帶的白樺和落葉松的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整座山都失去了色彩。
  右邊的湖水泛著波光。這一帶的路面緩緩傾斜,山腰的樹林中隱藏著紅色與藍色的屋頂。盆地位於遙遠的山下,遠遠看去特別狹小。
  添田並不知道瀧良精會選擇哪一家旅館。從這一帶開始有澀之湯、明治湯等溫泉,但這些溫泉的交通非常不便。他準備先去交通方便的瀧之湯看一看,就讓司機開了過去。如果瀧不在那裡,乾脆就在那裡住一晚上,明日再去其他溫泉找找。既來之則安之吧。
  瀧之湯只有一家旅館。
  添田在旅館門口下了車,眼前滾過團團熱氣。
  這座旅館有三層樓高,規模還算大。添田當即掏出了瀧良精的照片詢問服務生。反正他肯定不會用真名,用照片是最便捷的方法。
  「這位客人的確住在我們旅館。」女服務生看了看照片回答道。她還以為添田是警察,露出擔憂的神色。
  「我是記者,想要見見這位客人,能否請您引見一下?」
  添田正要取出名片,女服務生回答道:「那位客人現在不在房裡,他散步去了。」
  添田朝外頭看去。
  晚秋時節的蓼科高原,在湛藍天空下已初露冬色。沒有一個人影。
  「他去哪裡了?」
  「大概是上山去了吧,那裡有一片私人別墅。有條路能直接從這裡通上去。」
  女服務生用手指了指方向。
  「那我也上去逛逛好了。如果我在半路上遇見了那位客人,就和他一起回來。」
  添田把行李箱寄存在了服務臺,走出了大門。
  冒著熱氣的河流上架著一座橋。橋另一頭的路和來旅館的路是兩個方向。過了橋,坡度突然變陡。
  草地已開始泛黃,白色的芒草隨風舞動。這一帶是夾雜著紅土的石子路。
  添田來到了一片開闊地。這裡有四五家餐館和一座競技場一樣的建築物。大部分店都關著門,只有夏天才開門迎客。入口處的拱形門上寫著「蓼科銀座」的字樣。
  人很少。只有幾個在此居住的別墅居民,還有徒步旅行的揹包族。
  添田在坡道上走著,四處尋找瀧良精的身影,然而在寬闊的視野中並沒有發現他的人影。
  又爬了一段路,添田看見了一家吃茶店[2]。路分成了兩條。
  添田走進了吃茶店。這家吃茶店除了點心,還有草鞋和登山杖賣。整家店裡就只有添田一個客人。
  「沿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到哪裡啊?」添田指著右邊那條路問道。
  「一直走就會翻過蓼科山,到高野町。」吃茶店的大媽說道。
  「高野町?」
  「是啊,那裡有火車去小諸。」
  「要走很長時間嗎?」
  「那是當然,得一大早出門才來得及,而且還要翻過一個山頭。」
  瀧應該不會走那條路。添田選擇了另一條路。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別墅地帶。幾乎每一戶人家都緊閉門窗。落葉松林深處,屋頂若隱若現。秋天微弱的陽光照射在白樺樹皮上。
  一隻松鼠在添田眼前躥了過去。路上沒有一個人,萬籟俱寂。
  瀧究竟走了哪條路?添田的眼睛沒有歇著。這裡又出現了好幾條岔路。山谷對面,霧峰的輪廓緩緩下落。茅野鎮就隱沒在輪廓深處。
  山裡的空氣涼颼颼的。道路兩旁堆著落葉。添田腳下總能踩到松果,吱吱作響。添田吸進肺裡的空氣如玻璃般凜冽銳利。
  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個人影。所有別墅都上著鎖。不僅是私人別墅,就連公司和銀行的宿舍大門也貼著封條。蓼科湖在遠遠的山下,猶如一面小巧的鏡子。臨近冬天的蓼科山的主色調是茶褐與深黃。
  翻過一座小山坡之後,添田看見一名男子沿著下山的路走了過來。他應是當地人,穿著勞動褲,背上還揹著個竹簍。
  「今天天氣真好啊。」
  男子還以為添田是別墅的主人,打了個招呼正要離開,添田趕忙停下腳步。
  他描述了一下瀧良精的體貌特徵,問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啊,這個人就在前頭走呢。」
  添田道了謝,與男子告別。
  瀧良精果然走了這條路。添田加快了腳步。
  又翻過一個小山坡。
  走著走著,添田再次來到那家吃茶店附近,這時,一條岔路上閃過瀧良精的身影。直到添田走到他身邊,瀧良精才發現來人竟是添田。他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添田步步逼近。
  添田鞠了一躬,走近瀧。
  「瀧先生,您好。」
  「……」
  瀧半天沒有說話。看來他嚇得不輕,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可找到您了。」添田說道。
  這時瀧終於開口了。
  「你一路追到了這裡?」
  瀧一開始還懷疑這會不會是個偶然,然而聽完添田的話,他不禁再次感到驚愕。
  「我原以為您在淺間溫泉,就找了過去,發現您不在,就立刻趕到這裡來了。」
  瀧陰沉沉地邁開步子,臉色有幾分慘白。
  添田和瀧沿著寬敞的紅土路緩緩下坡。
  「你找我有什麼事?」瀧平靜地問道。那表情與在東京見面時絲毫無異。就好像他完全不為添田遠道而來尋找他的努力所動。
  「聽說您辭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工作?」
  添田知道這一次瀧已無處可逃,於是就開門見山地提問了。如果是在東京,瀧還能說一句「失陪了」,站起身躲開,但這裡就用不了這一招了。只要他不拔腿逃跑,添田就能一直黏在他旁邊。
  「嗯……」瀧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突然啊,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我問你!」瀧突然提高了嗓門,「這種事還能成新聞麼?我辭去聯盟的工作這件事,值得你一路追到這裡嗎?」
  轉瞬之間,瀧轉入了反擊。似曾相識的冷嘲熱諷在瀧的側臉上畢露無遺。
  「值得!」添田早料到他會如此反問,立刻拿出準備已久的答案。
  「哼!你倒說說。」
  「您對聯盟的工作一向滿腔熱情,也把聯盟的業績苦心經營到一個新的高度。這樣的您,居然會如此突然地辭職,而且事先沒有和其他理事商量,這本身就是一條新聞。況且我們報社的主管都讓我追查到這裡了,這就說明主管也覺得這件事有新聞價值。」
  添田其實是請假來的。然而,即使謊言在事後被捅破,他也覺得現在只有撒謊一條路可走。
  瀧又默不作聲地走了起來。添田的腳尖踢到的小石子在路上滾動。添田盯著石子。兩人都低著頭走路。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瀧輕聲說道,「只是累了而已,想休息休息,就是這麼簡單。」
  「可是瀧先生,」添田趕忙說道,「這樣也應該和聯盟的主管們商量商量啊,我覺得依您的性格,應該不會不打一聲招呼就擅自辭職的。在我們看來,您這次是把辭呈甩給了聯盟。」
  這句話讓瀧有了反應。瀧的臉上現出動搖的神色。
  「你這話當真?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有一部分人是這麼想的。如果事實並非如此,還請您把辭職的具體原因告訴我。」
  一旁的樹林裡,伯勞鳥輕身飛起,抖落下幾片枯葉。
  「我只是累了而已。」瀧依舊不肯鬆口,「每個人遞交辭呈的方法都不一樣,如果讓對方產生了不快,也可以事後彌補。這種事情也是有前例的。」
  「那您是突然覺得很累,所以提交了辭呈嗎?」
  「是的。」
  「沒有其他原因嗎?」
  「沒有。」
  小路轉進了樹林深處,沒走幾步,一片開闊地又出現在眼前。這一回八嶽山的側面豁然可見。山上長著密密麻麻的杉樹,形成一片焦茶色的斑點。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不是什麼內部紛爭吧?」
  「絕對不是,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內部紛爭。」瀧斷然否定。
  「那我會照實寫的。」
  「拜託了。」瀧說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拜託了」。添田覺得有些意外。他以為瀧並不喜歡自己,然而他卻發現瀧的表情和言語竟開始示弱起來。這裡是山區,不是東京,也許是山中小道上的散步,帶來了一絲親近感吧。
  「瀧先生,」添田說道,「這就是我一路追到這裡的原因,我要問的已經問完了。不過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問您。」
  「什麼事?」
  「瀧先生,您認識笹島畫家嗎?」
  添田不動聲色地瞥了瀧一眼。對方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緊張。
  「認識。他是我的朋友。」瀧低聲回答。
  「報社的前輩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您知道他去世了嗎?好像是在您出發之前……」
  兩人轉了個彎,沿著坡道往下。
  一個男人牽著一匹沒有裝配馬鞍的馬迎面走來。
  「我知道,我在淺間溫泉的旅館看了報紙。」瀧的嘴唇緊抿,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出回答。
  馬蹄在乾燥的地面踩出響聲,離兩人越來越遠。
  「是嗎……想必您一定很吃驚吧?」
  「那是當然。那可是我的朋友啊……」
  「有人說笹島先生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殺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自殺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在我出發來到這裡之前,搜查當局也沒有頭緒。瀧先生,您既然是笹島先生的好朋友,肯定有線索吧?」
  瀧突然翻起了口袋,原來是為了找香菸。他想用打火機點火,可半天沒有點上。今天天氣很好,根本沒有颳大風。
  「沒有。」他深深吐出一口煙,回答道,「我和笹島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了,怎麼會知道他為什麼自殺?」
  一男一女兩個徒步旅行者爬了上來。歡聲笑語傳進耳中。
  空氣清新澄澈。遠處山峰的褶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瀧良精的表情比之前越發僵硬。很明顯,添田的話嚇到了他。
  「其實,笹島先生的死存在著疑點。」添田說道。
  「疑點?什麼疑點?」瀧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笹島先生……」添田看著前方雲層下連綿不斷的高山輪廓線說道,「他本來準備畫一幅大作,還特地請了一位年輕姑娘當模特兒,連續三天去他家的畫室。然而這三天時間裡,笹島先生特地讓家裡的女傭不要去上班。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來了模特兒,不是更應該讓女傭留下來招待客人嗎?為什麼不讓她去上班呢?」
  兩人來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館了。蓼科湖越來越近,已能看見湖畔的植物。
  瀧良精一臉痛苦地聽著。
  「還有一件怪事。笹島先生為那位姑娘畫了八張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歡那位姑娘,所以才畫了這麼多速寫。可是在他去世之後,那些畫卻全都不見了,僅留下一張畫到一半的。當然,也可能是笹島先生自己把畫撕了或是丟了,但警方連一張紙片都沒有找到。我剛才已經說過,畫家很喜歡那位模特兒,也很積極地畫素描,想必那些畫肯定很不錯,所以我覺得他不太可能會把畫撕毀。這就說明,畫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麼會有人偷走這些畫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添田故意沒有報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瀧先交了底。
  「那位模特兒是我介紹的。」瀧忍無可忍,主動道出了實情,「素描丟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真的。原來是您幫忙介紹的啊?」
  「我認識那家人。笹島打電話讓我找模特兒,我就想起了她,於是推薦給了笹島。」
  瀧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兩人走過了一片針葉林。雲影在高原寬廣的斜面上緩緩移動,原野的顏色也時刻變幻著。
  添田裝作剛聽說這件事的樣子:「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原來還有這樣的聯繫……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認識的嗎?」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
  「那這位老朋友認識笹島先生嗎?」
  「和笹島沒關係……那人已經死了。」
  「過世了?」添田裝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嗎?」
  這時,瀧良精尖聲說道:「我說你啊,這事和笹島的死有關係嗎?」
  「啊,沒什麼關係。不過我總覺得那位小姐的素描被盜這件事有些蹊蹺,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問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查這些無聊的事情了!」瀧帶著些許憤怒的語氣說道,「不要打探別人的私事。笹島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他變成你們挖掘新聞資料的對象。再者,人都死了,繼續調查不僅沒有必要,也很失禮!」
  這還是瀧第一次開口表示抗議。
  「是嗎?」添田平靜地回答,「新聞,就是要不斷追求真相。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不能失了禮數,可是不讓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您是我的前輩,我在您面前說這些可真是班門弄斧,不過我覺得您應該是能體諒的。」
  「你……」
  瀧突然語塞了。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趕忙壓抑了一下情緒。
  「這我明白。」他恢復了平靜,「人生中會發生各式各樣的事。誰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祕密。活人還有權利辯解,可死人就沒有了。」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年輕的記者追問道。
  「添田,」之前瀧從來沒有瞧過添田一眼,可現在,他竟直視著添田,「這世上有許多難事。有些人沒來得及告訴別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說自己沒有這樣的祕密。然而我現在還不能說。」
  「那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瀧的聲音裡好像混雜著沉重的嘆息聲,「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許就能說了吧。」
  「在您快死的時候?」
  添田不禁凝視著瀧的表情,只見他的臉上滲出一絲複雜的微笑。
  「現在我還死不了,沒事。你看——」瀧舉起手,「我正在如此美麗的鄉間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還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計是沒希望了,你還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那並非之前冷淡的瀧良精。此刻瀧對年輕晚輩的關懷,如秋日暖陽一般細膩無聲。
  添田與瀧並肩走進了旅館。
  他已經沒有更多問題要問瀧良精了。因為瀧不會再多說什麼。添田本想在這裡住一晚,事已至此,已無必要。
  「給您添麻煩了。」添田從服務臺取回行李箱後,站著向瀧道別。
  「你這就回東京去了嗎?」瀧竟流露出些依依不捨的表情。
  「是的,直接回去。」
  「看來我沒幫上你的忙啊。」
  也許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瀧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絲寂寥淒涼的微笑。
  「哪裡哪裡,倒是我多有失禮。瀧先生,您準備在這裡久留嗎?」
  瀧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恐怕暫且先這樣吧。」
  「一直住在這家旅館嗎?」
  「這就說不好了。」瀧望向別處,「也許會一時興起去別的溫泉看看。現在我還沒什麼計劃。」
  添田心想,瀧要是離開這裡,肯定會換一個更為冷清偏僻之處。
  「我今天就會回到東京,您需要我幫您帶話給您家裡人嗎?」添田不禁問道。
  「不用,」瀧立刻搖了搖頭,「不必了。謝謝。」
  離別的時刻到了。瀧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門。
  「告辭了。」
  從旅館到巴士車站,要爬一段坡。
  添田走過旅館前冒著熱氣、飛馳而下的瀑布,朝車站走去。走了好長一段路後回頭一看,瀧還站在遠處的旅館門口。
  坡道從白樺樹林間穿過。
  三名客人在車站等車。一個是扛著獵槍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紀很輕,揹著揹包。
  等了一會兒,巴士呼嘯著爬上坡來。
  五名乘客下了車。他們都是當地人,手上提著從山腳的鎮上買來的東西。在發車前,司機蹲在懸崖邊上吞雲吐霧。
  正要發車的時候,另一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過來。他們手上拿著結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實裂開一條縫,露出黑色的種子。仔細一看,前方那對男女的揹包裡也插著龍膽花呢。
  巴士開始緩緩下坡,下坡路就在落葉松林旁。巴士駛過蓼科湖。
  添田感覺瀧良精知道笹島畫家之死的內情。提起這件事時,瀧臉上寫著驚訝,但也有預料之中的神色。瀧一定知道些什麼。
  還有一件事添田沒能問出口,那就是瀧為什麼要從淺間溫泉倉皇逃至蓼科的山區。前一天晚上,有兩名不速之客來到淺間溫泉拜訪了他。而且,通過旅館員工的證詞,不難想像他們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瀧來到此地,與這兩位訪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添田很想弄清楚那兩人的真實身分,這個問題幾乎已經到了嘴邊。然而,他還是把問題嚥了回去。他總覺得這個問題對瀧太殘酷了。瀧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軟弱表情,讓添田對瀧無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見。
  巴士上沒幾個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著天,兩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閉目養神。扛著獵槍的男子掏出筆記本,不停寫著些什麼。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斷向後飛去。
  窗外的景色變得越發普通。可以看到一片片枯萎的桑園和稻碴滿地的農田。一棵高大的櫸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經變了顏色。
  巴士開進一座小村莊,一座破舊的小學出現在眼前。操場上拉著小旗幟,好像在開運動會。有不少人來看熱鬧。戴著紅白兩色頭巾的孩子們在拚命奔跑。
  開過小學不久,有一輛計程車迎面開來。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為安全起見,雙方都開得很慢。
  添田漫無目的地透過車窗,看了看即將開過的計程車。添田的位置比較高,只能看見一半車窗。不過他還是看見車裡坐著三個男人。坐在兩側的人穿著黑乎乎的西裝,中間那個穿著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這條路,應該是去蓼科溫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來這個時候也有人去泡溫泉啊。現在已經五點多了。
  計程車開過之後,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對剛才那輛車裡的三個人警惕起來。他不禁想到了瀧。前往淺間溫泉質問他的是兩名男子,而剛才那輛計程車裡有三個人。把他們和瀧良精聯繫在一起顯得有些牽強。
  然而,想法一旦產生,就很難從腦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縷不安。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三個人也許是去找瀧的。添田回頭望去。然而,計程車已經開到了桑園間的小路,掀起陣陣白煙。添田差點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錯了呢?要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卻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對瀧良精?
  巴士已經快開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時候,也許就能說了吧。
  瀧的喃喃自語迴響在添田耳邊。


* * *
* * *

  [1] 也叫瓊脂,是紅藻破壁技術的萃取物,卡路里很低,含大量天然纖維質,是很受歡迎的減肥食品。因為過去必須在寒冷乾燥的冬季製造,因此得名寒天。
  [2] 和中國茶館不同,日本的吃茶店除茶飲外,還提供咖啡、點心等。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