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試探

“周白小友......可否把你手中的靈寶取出一見？”

周白心中閃過萬千思緒，煙霧中太清道人和其他聖人的表情模糊不清，唯有三道灼灼的目光已然把他的氣機鎖定在了兜率宮內。

太上果真忘情嗎？周白暗自歎息。

如果你真的無情，真的忘情，又怎會覬覦我手中的靈寶？這三道視線乃是元始天尊和准提接引的目光，之所以少了太清道人，是因為他在說話的同時，闔上了眼眸。

自從脫離歸無空間之後，周白的境界便由之前的聖人降回了現在的金仙，成就聖人的時間雖然不長，卻也讓他有了些許只有聖人才能擁有的神通和感悟。

神色微動，周白後退半步，頷首道：“太清聖人，不知你想看的是哪一件法寶呢？”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渾不在意准提和元始天尊驚疑的表情。

氣場鎖定乃是境界的壓制，別說周白一屆金仙，就算是大羅、准聖在同時面對三位聖人的氣息壓制時，也會被禁制當場，動彈不得。

能夠突破聖人壓制的，只有聖人！

太清道人閉闔的眼睛緩緩睜開，內中玄清之氣猶如浩瀚星空，無垠無際。

恍惚間，周白只覺到自己位於一片茫茫的虛空之中，周邊星辰流轉，腳下天河如瀑。在這個世界裡，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肉身，也感覺不到自己的修為，就連神魂深處和混沌珠的玄奧聯繫也就此中斷，無法主動相連。

暗道不妙，周白全然沒有想到太清道人會突然出手，更沒有想到對方的手段可以避開歸無的預警，繞過天道的規則。

就在他想要強行啟動歸無的時候，周邊猛然傳來了狂暴的炸裂聲。

周白心神一跳，只見昏暗無垠的世界突然亮起了四束青光，一道道翻滾的氣浪席捲天地，正常運轉流動的星辰大陣轟然停滯，無盡的星辰接連在青光的橫掃中接連粉碎。

等周白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滿是星辰的碎屑，撕裂的虛空。

隨著四方的青光愈加奪目，一個熟悉的陣圖從周白腳下升起，將他托浮在虛幻的星辰宇宙之中。

‘非銅非鐵亦非鋼，曾在須彌山下藏。

不用陰陽顛倒煉，豈無水火淬鋒芒？

誅仙利、戮仙亡，陷仙四處起紅光。

絕仙變化無窮妙，大羅神仙血染裳。’

恍惚間，一首熟悉的定場詩在耳畔時有時無的響起。

好像背後有人推了一把，周白向前一個踉蹌，從虛幻中跌出，向前一步後方才站定。

縈繞的宮殿中的丹藥清香撲面而來，周白眼中閃過一絲慶倖的神色，向青萍劍上浮現出的聖人法相，俯身道：“多謝老師。”

通天教主目光掃過眾人，沒有說一個字，但通體散發出的森然劍意卻已完全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師弟......你再三違背天道的禁令，不怕被老師責罰嗎？！”通天教主的目光讓元始天尊感覺到了非常的不適，這種冰冷的蔑視像極了他曾經俯視螻蟻的模樣。強壓下心中的不悅，元始天尊冷哼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半分長進！”

通天教主眼中閃過一道利芒，身處太清道人的大赤天，多少也得給太清道人一些面子，因此通天教主並沒有再次出手，深深的看了眼神色陰戾的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把目光挪在了太清道人身上。

兜率宮一片死寂，在場眾人盡皆以眼觀鼻，誰也不願最先開口。

在這段時間裡，周白也已經調理好了自己的內息，回想著在歸無世界成聖時的感悟。

不知過了多久，太清道人長歎一聲道：“周白小友，老道只是對你手中的靈物有些好奇罷了，如果你不願取出一看，那老道也就不強求了。”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洪亮的笑聲在整個兜率宮中震盪不休，煙塵亂散、氣浪翻滾。

通天教主看了眼諸位聖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和周白就告辭了。”長袖一撫，便有一道青光卷攜周白而去，消失在眾人面前。

殿中四人面面相覷，准提在接引的眼神示意下，歎息道：“貧僧對古佛所知甚深，以他心性定然是發現了世間絕有的靈寶，才會如此鍥而不捨的針對周白，想必這也是他引來殺身之禍的原因所在了。”

接引面露悲苦，渾濁的眼眸中似有淚光瀅動，“燃燈古佛本是道兄門下，不知道兄可願為他找回公道？”

公道？元始天尊心中嗤笑，洪荒世界，殺人奪寶、因果糾纏本就是常事，如果真的沾染了無邊業力自有天道懲處，又怎需他人出手相報？

說到底，技不如人矣！

嗤笑之餘，元始天尊心中隱藏的不滿和惱怒也消散了些許，燃燈道人是他玉虛宮門下，在加入闡教的時候，更是被他親自封定了闡教副教主！

地位何其顯赫！

然而一場封神之戰，一切都變了......他最為信任的副教主竟然拐騙著闡教的四位金仙投靠佛門！

這可是赤果果的打臉，打的還是最重顏面的元始天尊。

更令他不滿的是，燃燈一入佛門，境界便飛速提升，如今不過數千年，已然從當初的金仙後期突破到了准聖之位，距離聖人境界僅有二屍之隔.....

悄然看向周白離開的發現，元始天尊心道，准聖修為居然被金仙打殺，看來西方教的神通不過如此，想必普賢和慈航他們都已追悔莫及了吧。

感覺到准提遞來的目光，元始天尊皺眉道：“燃燈是你佛門三世佛陀，與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瓜葛，适才師兄也已經說過了，他和周白的因果已了，道友是想請我出手懲處周白嗎？”

准提聞言連連擺手道：“貧僧當然沒有這個意思，貧僧只是在想，古佛和道兄畢竟有過同門之意......”話音未落，便被接引發出的輕咳打斷，准提晃過神來，方才注意到元始天尊越發不滿的表情，連忙閉口不言。

太清長歎一聲，睜目道：“佛門大興之勢已然開啟，兩位師弟不如把注意力多放在這東傳之路上，免得通天師弟出手攪亂，干擾天道大勢。”

接引合掌而笑，頷首道：“道兄說的是，老僧告退。”說罷轉身而去，一步踏出已然消失在混沌之中。

“師兄等我！”准提愣了愣，向太清道人和元始天尊告辭後，便快步跟了上去。

元始天尊眉頭緊皺，沉聲道：“師兄，我也先離開了。”眉宇間凝起的徘徊和猶豫被太清看在眼裡，太清道人歎息道：“孰輕孰重，各人自知。”

元始天尊頷首示意，起身離去。

長袖揮動，彌漫在宮殿中的丹藥煙塵盡皆散去，太清抬頭看著殿頂華蓋，華蓋間一個玉碟幻影若隱若現，其中不斷溢出的氣息讓太清道人心生畏懼，卻又心嚮往之。

聖人的力量他已經擁有了，天道的力量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諸位聖人之中，唯有太清一人是真正的向道之人，道無止境，他對道的嚮往也沒有止境。

天道之下，聖人共有六位，也許他不是最強的，但他的境界卻是最貼近鴻鈞的，然而越是貼近越是嚮往，明明只有一層細微的薄膜隔閡，但這一層隔閡卻是他拼盡全力也無法突破的。

所以他選擇了周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周白，亦或是周白手中可能擁有的某個東西，就是這遁去的大道，讓他可以更加靠近道的某個東西。

歎息聲再次響起，兜率宮緩緩的關上了大門，清靜的大殿中只剩下太清道人一人。

......

明明他再三隱蔽，為何還是被諸位聖人發現了‘混沌珠’產生的異樣？

這個問題周白在路上一直是思考，以混沌靈寶的品階全然可以遮罩聖人的探知，這方天地中唯一一個可以直接發現混沌珠的只有天道，亦或是鴻鈞。

然而，無論是天道還是鴻鈞，都不可能把這件事洩露給諸位聖人。

畢竟有了混沌珠，這些聖人就有了問鼎大道的機會，到時候便能夠超脫天道的管控，從而成為管控鴻鈞的那個人。

這件事情是天道和鴻鈞都不希望發生的。

仿佛注意到了周白的疑惑，通天教主從紫霄殿前的石階上起身，笑道：“怎麼？是不是很有挫敗感？”

青萍劍上幻影向通天教主頷首一笑，化作青煙回歸通天本體。

將佩劍系在腰間，通天教主哈哈大笑，“你呀，聰明反被聰明誤，修行不過一百多年，論起城府和小心思，又怎麼比得上我們這些亙古不朽的聖人呢？”

猶如梟雄一般傲然而立，通天教主毫不避諱自己的城府和算計，平時周白，笑道：“你體內的那個東西很古怪，如果真的可以溶於天地卻又超脫萬物，那也許只有老師收集到的造化玉簡才能做到了。”

“直到現在，我也無法感覺到你身上的異常，就連那個靈寶的氣息和存在都無法發覺。”通天教主好奇的看了眼周白，隨後化為了淡淡的笑意，“要不然太清師兄又怎會暴起出手，想要強行窺探你的神魂肉身？”

周白愣了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太清聖人應該沒有發現混沌珠的存在啊？也就是說，從始至終，他們都是在試探自己？

通天教主搖了搖頭，道：“在此之前，我們就已經確定五六分了。”

“我們探知不到你的異樣，但我們可以探知燃燈的異樣，他可不像你有靈寶護體。”通天教主解釋道：“燃燈心性世人皆知，他本以為可以借著‘瑕疵必報’的性格，來掩蓋覬覦你手中靈寶的貪性，卻沒有想到他的一舉一動已然落入了我們的視線中。”

周白眼中閃過了然的神色，同時也松了口氣，既然西方二聖和太清元始都還沒有確定他體內的混沌珠，那就還有轉機。

殺人奪寶之事在洪荒世界時常發生，但是當著天道的顏面屠戮大道的遁一，這件事普通人可以做得，唯獨聖人做不得。

若不是聖人出手，周白心中便沒有了太大的擔憂。

與此同時，周白心中靈光一閃，突然問道：“那老師呢？”

通天教主，那你呢？你會不會和其它聖人一樣，覬覦著我手中的神秘靈寶？

兩道目光交接對視，周白平靜的目光中泛起一絲波瀾，不因其它，只因通天教主眼神中毫無掩飾的不屑和睥睨。

“本座乃是劍修！”通天教主只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聲如雷震，席捲八荒的氣場轟然湧現，青光乍現，四道劍影位列四方，似虛還實。

周白聽出了通天教主語氣中的淡淡的失落，他不想周白問出這個問題，更不想周白想到這個問題。

劍修需要的是純粹，對劍的純粹，對自身的純粹。

周白至生愛劍，卻終究不是劍修。

因為他愛的那一柄紅玉劍，亦可以說是紅玉這個女子，而不是‘劍’這種概念。

周白在紫霄殿又待了百年，這百年間，通天教主沒有再教半分‘劍’道，而是以陣法為主，煉器為輔，講了百年雜學。

看著周白離去的背影，通天教主拔出了青萍，劍身晶瑩剔透，映照出他充滿期待的目光。

這段時間，他也已經確定了心中的盤算，將所有的劍道傳授紅玉，世間也只有她這個以劍化妖的劍修，才有資格繼承他萬億年裡的劍道傳承！

至於周白......通天搖了搖頭，收起了青萍劍。

周白可掌截教，紅玉可傳衣缽！

天有九重，這是周白第二次以自身之力穿過天地屏壁，不同於上一次的略顯吃力，如今的他只需心念一動，便可雷法不侵，風邪不染。

端坐于淩霄寶殿的昊天自然也感覺到了‘大能’穿過混沌與天界的氣息，掐指一算不禁皺起了眉頭，區區百年不見，周白雖然還是金仙修為，但是這一身氣息已然讓他這個半步准聖心生畏懼了。

如此成長，未免也太過恐怖了。

看了眼台下的朝臣，昊天沉聲道：“太白金星何在？”

太白金星聞言俯身道：“老臣在。”

“五行山的妖猴已經鎮壓多少年了？”

滿朝仙君齊齊看向太白金星，太白金星掐指算到：“回稟陛下，已經五百年了。”

已經五百年了嗎？昊天喃喃低語，殿中仙君分列兩排，有些面露期待，有些面無表情，還有些神色陰鬱，雖神色各異，卻有一點共通。

那就是，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絲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