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合一

東邊烏雲密佈，滿目瘡痍，西邊霞光萬丈，梵音如樂。

通過各種媒體資訊，杭州所發生的事件片刻間就已經傳遍了全國，一時間舉國震怒，舉國同悲。

作為相鄰杭州不遠的南京，自然也很早就收到了這個消息，遠處的天空依舊灰暗，嘈雜混亂的聲音也在耳畔若有若無。

無數行人自發走到街上，來到廣場想要為杭州祈福，這個時候虛空中突然出現的神光佛像自然也落入了他們的視線中。

不能被科學解釋的東西叫做神秘，亦或者迷信。

這點在世界各地都是如此，自從名為‘科學’的教統傳播以來，玄學生長的土壤便越發貧瘠，尤其是寄託于信仰和信徒的玄門、佛教。

建業小院，周白先前半步，抬頭看著虛空中端坐的燃燈，幽幽的說道：“佛門傳於天竺，興于華夏，其間多生變故早已不再是天竺的佛門，而是基於中原文化的佛教。”

燃燈頷首道：“這件事貧僧也已經知道了，此間天地非洪荒所有，也非洪荒天道所控，道友能夠如此細心的俱現佛門，貧僧著實感激。”

身居虛空萬丈，看下方萬物皆是砂礫螻蟻，遠處廣場上人道信念如絲如線，而這樣細微柔弱的絲線遍佈全國各地，是為人道法網。

伸出手掌，燃燈輕輕的觸碰著近在咫尺的人道信念，其間磅礴以至於無限的力量令他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既有如此基礎，貧僧日後建立佛國世界卻也省下了不少功夫。”

周白同樣伸出手掌，手心出現的是個漆黑的旋渦，自旋渦出現的瞬間，燃燈的心底般泛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旋渦看似緩慢卻又以超脫視覺極限的速度旋轉，其中巨大的力量將周邊一切事物捲入其中，又隨之泯滅。

閉上眼眸，燃燈放棄了用雙眼窺視旋渦的本相，一縷金光在額間亮起，雖然微弱，卻又給人一種無上的威壓。

佛門有六神通，是為：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盡通。

不以眼觀物，便是天眼通，能觀世間萬象，亦見六道眾生生死苦樂之相，既然這個詭異旋渦在這方天道下產生，那麼天眼通便可盡看其貌。

周白自然感覺到了燃燈舉動，淡然一笑，周白收手退後，腳步挪移間，白素素許世文以及小青三人只覺面前景象無限拉長，紊亂的心脈讓體質最為羸弱的白素素面色憔悴，許世文扶著白素素，剛想說什麼，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周白，你想帶我們去哪裡啊？”

許世文面色一緊，餘音在耳畔落下，不斷拉長的世界也恢復了正常。

這是超脫光速後產生的逆時間嗎？許世文晃過神來的時候，已然位於西湖斷橋了，小青揉了揉還是有些眩暈的眉心，皺眉道：“周白，你怎麼把我們送回杭州了？”

許久不見回應，等她抬起頭的時候，方才注意到異樣，自己雖然置身斷橋，面前的西湖卻已不再是先前去過的西湖。

河岸再沒有形色各異的船隻，四周也沒有了喧囂的人群，就連堤岸上的房屋和道路都給她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就像是......

“就像是我們回到了古代？”白素素介面道。

平日裡缺乏鍛煉導致她的氣息還是有些紊亂，扶著許世文強行起身，白素素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虛弱的聲音平添了幾分縹緲。

“博物館被炸毀，整個天空被塵埃覆蓋，如今這裡萬里無雲天色晴好，哪裡是我們之前見到的場景。”白素素指向湖中的一葉小舟，沉聲道：“湖中女子的衣著打扮也不像是現代人的裝束。”

“嘶~”許世文回想到周白在巨坑前喚出的鏡像，倒吸一口氣道：“我們不會真的穿越了吧？”有些好奇的看向四周，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磨煉，他的膽識和好奇心也提高了許多，在他看來，被‘大神’送去古代世界，這可是小說主角的範本啊！

只是周白送給自己的金手指在哪裡呢？

許世文翻了翻口袋，心中默念自己記得的所有指令，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猥瑣的銀笑。

白素素瞥了許世文一眼，大概想到了他在意銀什麼，又氣又笑的伸出手指沿著他的手臂摸到了熟悉的地方，熟練的擰住，然後轉了九十度。

“嘶~疼！！”許世文滿臉委屈的看了白素素一眼，揉著手臂道：“素素，你在幹什麼？”

搖頭苦歎，白素素看向了小青，顰眉道：“周白把我們送到了這裡，那他人呢？”

小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眼眸中閃過一縷擔憂，不知為何，她對這裡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

心念微動，小青緩步走向了堤岸，斷橋並不長，但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懷念過去，久經歲月的侵蝕，腳下的青石早已斑駁不堪，不時有青苔從石縫裡探出藤蔓，身後靠近的腳步聲讓小青眼前一亮，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抹調皮的笑意。

轉過頭去，笑容僵住，視線中的虛影被許世文和白素素代替，白素素焦急道：“小青，周白還沒有來，咱們就這樣離開，沒問題嗎？”

小青壓下心底悵然若失的情緒，笑道：“他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她不禁伸了個懶腰道：“這樣晃了一天，你們不覺得累嗎？我倒覺得可以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沿著小青的目光望去，遠處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店鋪以及陌生的行人，許世文和白素素對視一眼，許世文微微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白素素頷首道：“小青，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銅錢和銀兩，還是不要走遠了吧？”

許世文介面道：“是啊，是啊。”

小青掩嘴笑道：“別人都是夫唱婦隨，你們這是婦唱夫隨啊？”

白素素無奈的白了小青一眼，認真道：“這都什麼時候，就別開玩笑了。”

“好啦。”小青擺擺手道：“你們跟我來就行了。”說著便向街道走去，許世文聳了聳肩，苦笑道：“素素，咱們還是跟上吧。”別的不說，單就小青‘全國武術冠軍’的身手，就能夠保得自身周全了，反倒是他們兩個.....除了一個電腦的等級證和一個浙大校花的身份外，一無所有。

唔，如果是以素素十幾年的國畫基礎，在古代混口飯吃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許世文喃喃道。

眼見小青已經走遠，兩人趕忙跟上，所幸小青走的很慢，所以他們很快就趕上了有些心情低落的小青。

三人走街串巷，不時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尤其是他們身上的‘奇裝異服’和許世文被‘剃度’後的短髮，更是引得行人的指指點點。

以手遮面，半低著頭，許世文只覺臉皮滾燙手腳發虛，白素素倒是好奇的看著周邊的街道，同時更加好奇的瞥了眼身前半步之遙的小青。

‘這裡，你曾經來過嗎？’

穿過了繁華的街道，周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就連在市集上追著許世文身後亂瞅的孩童們，也被各自的父母揪著耳朵拽回了家。

又過了片刻，小青終於在一處房前停住了腳步，白素素和許世文驚疑的看著上前推門的小青，制止道：“小....”

連‘青’字都還沒有說出口，門扉便已打開，隨著小青踏過門楣，在路上失落的表情化為了輕柔的笑意，隨手將腰上的挎包丟在院中的石桌上。

小青回頭道：“進來吧，隨便坐。”

“這.....”門外兩人面面相覷，白素素抬起頭，看著門扉上的匾額，顰眉道：“聊齋？”

“聊齋？蒲松齡？”許世文眨了眨眼，疑惑道：“我看街道上的行人裝扮都不像是明清時期的啊？難道....”眼中閃過了然的神色，許世文點頭道：“這個匾額應該是周白留下的。”

也就是說，這裡是周白曾經住過的地方。

白素素也明白了許世文的意思，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半，頷首道：“我們也進去吧。”要說被周白卷入這樣的事件中，兩人定然的生氣的，奈何憤怒又能如何？

一切的起因都是兩人的好奇心，他們也都知道，當他們對‘法明’、‘周白’產生好奇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今日的必然結果。

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許世文心中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有稱霸天下坐擁六宮的，有修仙問道證得無上神通的，也有借助古文古詩舞文弄墨，成為千古文宗的。

所有的思緒最終都化為了一個念頭，他想回去。

想和白素素一起回去。

什麼是夢想，那就是做夢時夢到的最美幻想，夢終究會醒的，與其在清醒的時候無法放下，還不如直面現實。

周白把他們三人送來後，為什麼自己沒有出現？

小青真的不知道嗎？不，她只是不願去想。同樣，白素素和許世文也不敢去想。

如果周白可以輕易的解決燃燈，又怎會送走他們？如果周白勝，那麼他一定會來接還他們；如果周白敗，燃燈也許會放過他們，也許會追殺至此。

小青不願去想周白會死在燃燈手中，許世文和白素素不願去想燃燈會追殺到這裡。

殘陽晚照，炊煙寥寥。

......

南京市外，建鄴區邊緣。

燃燈緩緩的睜開了微閉的眼眸，渾濁的眼眸再無往日的清澈，無盡的貪念和執念猶如灰塵般蒙蔽了他的慈悲。

法明是他斬去的惡屍，同時也是他自身所有雜念的結合。

世間只有大道才是真正的無情，就連洪荒世界至高無上的天道都有‘鴻鈞’這一線變數，更何況是連聖人都沒修得的區區燃燈？

周白麵前無休無止的旋渦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被惡屍壓制到最深處的貪念瞬間爆發，透過了天眼通的觀察，他明白了眼中的這個旋渦形象是欺騙了視覺所產生的幻象。

它的本體，是一枚灰色的圓珠。

不過彈丸大小內中卻蘊藏著一個堪比洪荒世界更大的混沌空間！

“這就是你的底牌嗎？”燃燈目光灼灼的看著周白，眼中炙熱的殺意讓周白呼吸一凝。

周白歎息道：“這是我的底牌，卻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余光看向旁邊的房間，昏暗的空間裡似乎有一縷微弱的火焰在跳動不已，火爐旁的畫卷斜斜的擺放在桌案上。

他明白，畫中的那一柄劍，他已然鑄不出來了。

面露苦澀，周白長袖一揮，將面前的旋渦甩到牆角，輕聲道：“你與他的因果，為何要牽連上我？”

一聲長歎從虛空中傳出，燃燈微微皺眉，看著院中出現的人，遲疑道：“道友斬了三屍？”

博物館中，他借紫萱的手，殺了沒有任何反抗意思的‘周白’。

本以為這些‘周白’都不過是周白的分神幻念，卻不想院中的這個周白產生了自我的意識？

院中出現的長髮周白，一襲素色長衫，眼眸深邃如海，氣息縹緲若仙，眉宇間隱去淡淡的失落，長髮周白歎息道：“我欠紫萱太多，傷情傷心，唯有一命方可償還，所以我還了她一命。”

“而我欠小青的，卻是連命也無法還清的債，無法以命相抵，我只能以情相還。”長髮周白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你其實是喜歡她的，不是嗎？”

“是！”房屋內叮噹的打鐵聲驟然停滯，一個略帶恨意卻又無比迷茫的聲音從陰暗的房間傳出，“但我也喜歡紅玉，我不想辜負小青，但紅玉怎麼辦？”

長髮周白搖頭道：“你真的見過紅玉嗎？”

房間中的聲音悄然停息，一卷空白的畫卷從桌案上滾落，隨著一簇濺飛的火花，燃起了青黃色的火焰。

這個世界上，周白沒有俱現出紅玉，他俱現了紫萱恨意中的周白，也俱現了小青深愛的周白，唯獨沒有給他們紅玉的記憶。

這是周白的自私，也是對小青和紫萱來說，最好的結局。

房間內，已空無一人。

小院悄然無風，周白齊腰的長髮卻緩緩的浮動起來，燃燈身子前傾，眼中閃過一道驚駭的神色，失聲道：“你這不是斬屍證道！是三屍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