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西湖

真正的周白，也就是說白素素口中的另一個周白確實存在嗎？

小青眼眸閃過一道精光，冷聲道：“不必了。”右手撫向身旁的皮包，小青不禁後悔自己平日疏於修煉，以至於境界不足，連對方的修為來歷都看不出。

法明歎息道：“道友若是再不現身，貧僧就只好叫醒你的這一場美夢了。”法明的聲音在車廂迴響，而周邊的乘客卻都仿作未聞般的毫無變化，就連推著餐車的乘務也都徑直的從法明身上穿過。

有如鬼魅，又或是鏡像，小青眼睛微微眯起，只留一道間隙，睫毛跳動，一柄湛青色的軟劍脫手而出，好似羚羊掛角，又似天外飛仙，小青身影在狹窄的車廂化作流光飛射，卻又瞬間停滯在白素素的座前。

白素素面露驚駭的看著懸在半空的小青，以及憑空出現的周白。

“周白？”白素素搖頭道：“你不是周白，你是誰？”

白天她和許世文見到的周白髮長不過半指，如今突然出現的周白卻是長衫長髮，無論裝扮還是氣質都宛若古人。

一聲輕響在指間傳出，法明頷首而笑，鬆開了夾住劍鋒的手指，無數碎片譁然落下，每一片殘破的碎片上都映照出周白眼神的苦澀，以及漠然。

隨著軟劍的碎裂，被禁制空中的小青身體一軟跌入白素素的懷中，抬頭看著周白背影，小青心中泛起一縷莫名的苦澀。

十指連心，手心亦然，劍身震碎也使得她右手虎口被震裂，深入骨髓的劇痛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隱隱抽搐。

顫抖的伸出手，小青試探的揪向周白的衣角，殷紅的血液宛如淚水般滑落，因失血而導致的恍惚感，好像讓她看到了一個叫做‘聊齋’的小院，一夜只屬於兩人的纏綿。

“周白......”

虛弱的聲音從小青唇邊吐出，一把抓空，小青從白素素懷中翻落，視線的盡頭是昏暗的燈光，以及那一句她最不願聽到的‘抱歉’。

....

“小青！你怎麼了？小青？？”

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斷的推攘讓陷入沉睡的小青幽幽轉醒，轉頭看去，只見窗外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身旁的嘈雜聲不絕於耳。

小青伸手揉了揉眼睛，右手的刺痛感讓她心神一顫，驚呼了一聲。

白素素遞去一杯熱水，關切道：“你做噩夢了嗎？”

小青猶豫著伸出右手，緩緩的攤開，完美無瑕的掌心讓她暗自松了口氣，卻也升起了一種莫名的失落。

晃過神來的她接過白素素遞來的水杯，小青哽咽道：“我...睡著了？”帶著哭腔的聲音嚇了白素素一跳，白素素關切的問道：“剛才咱們還在說話，你就靠著窗臺睡著了，本來以為你是疲憊了，快到站的時候我才喚了你幾聲，沒想到怎麼叫都叫不醒你，你的表情也愈加痛苦，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小青強笑道：“噩夢？也許吧。”回想著變得模糊不清的記憶，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幾滴噙在眼眶的淚水隨著眨動的睫毛滑落，猶如決口的堤壩一樣，再也止不住。

“啊？”白素素趕忙掏出紙巾遞給小青，小青遲疑的伸出手摸向濕漉漉的臉頰，強笑道：“我哭了？”

擦拭去想不起來為何流下的眼裡，小青看著過道上已經快要走完的乘客，問道：“已經到站了吧？咱們也快點下車吧。”

車窗外許世文微微招手，白素素猶豫了一下，將想說的話埋在了心底，微笑道：“嗯，咱們也走吧。”

車站外燈火闌珊，謝絕了幾波招客的家庭旅館和計程車後，三人來到了公交站前，白素素看了眼身旁的小青，對許世文悄聲道：“你也先回去吧，我陪小青回校區。”

許世文愣了愣，從下車以後，他便發現了小青的情緒好像非常低落的樣子，尤其是面頰的緋紅，就像是剛哭過一般。

輕咳一聲，許世文點頭道：“嗯，那今天我先去姐夫家住，明天再去校區找你。”看向小青，許世文擺手道：“小青妹妹，明天見。”

“滾！誰是你妹妹。”小青一腳踢向許世文膝蓋，嬌哼一聲走到了站牌前，看著線路圖。

“晚上電話聯繫。”許世文揉著膝蓋，對白素素悄聲道。

白素素點頭道：“嗯，等我打給你。”

.......

宇宙之外的無盡混沌。

側臥而眠的燃燈悠然轉醒，看著身前相背而立的周白笑道：“道友，你果然來了。”

周白歎息道：“身為佛門准聖，又是上古佛祖，竟然想要用凡人性命要脅在下現身，如果我再不出面，想必古佛已然大開殺戮，毀滅紀元了吧？”

燃燈面露悲苦之色，搖頭道：“貧僧乃是出家人，又怎會妄造殺戮。”攤開手掌，一盞灰暗色的油燈在手心若隱若現，虛幻的光芒猶如風中殘燭般稍縱即逝。

燃燈心中明白，一旦連靈柩燈的幻影都無法顯現的時候，他和伴生靈寶間的聯繫就會被徹底斬斷，與之前丟失定海珠一樣，落入周白手中。

周白長歎一聲，神色複雜的看向燃燈。

心有執念，便會在這混沌世界俱現而出，燃燈的執念是法器，總想索取不願放下，所以他的法器將會被收錄在博物館中，被媒體曝光，受眾人觀瞻，被周白虜獲。

周白亦有執念，他的執念很雜很亂，曾經的他是善良的，現在的他亦非邪惡，是以他的執念也都俱現在了這個世界裡。

有相親相愛的白素貞許仙，也有走到一起的小青‘周白’，還有那一柄他不願周白鑄成的‘紅玉劍’。

枯槁的手掌收入袖中，靈柩燈的虛影也隨之消弭無形，燃燈沉聲道：“這方世界你為天道，然天道至公，道友會做徇私之事嗎？”隨著這一次的相處，燃燈才注意到了周白的不妥。

可悄無聲息的劫掠准聖的靈寶，限制靈氣不許‘外來之人’補充，以及神魂掃過每個角落都尋不到周白的所在。

這一件件事情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周白擁有著這個世界的‘許可權’，擁有如此威能為何不直接抹殺自己？

燃燈沉聲道：“是以，你雖是天道，卻非大道。”

一念通萬念通，周白所想做的事情燃燈俱已明白，無法直接抹殺，就想盡辦法削弱自己的實力，將法寶、道行一層層剝奪掉，待到周白有了誅殺他的自信時，才會現身出手。

亦或是他在這方世界造就無邊業果，屆時周白就可以調動天道許可權以無上威能，直接將他抹殺。

長歎一聲，燃燈面前的空間節節粉碎，一步踏出便已消失無形。

“道友，你可以利用我的執念消磨我的實力；貧僧也可以利用你的執念損毀你的心境。”

......

月初五一月末端午，對於學生來說五月無疑是最幸福的一個月，連續兩個假期自然可以放開了玩，這不一到月末，便有成群結隊的‘鴛鴦’們，泛舟湖上，感受著節假日的悠閒和散漫。

看著在人山人海的斷橋上演‘斷橋會’的白素素和許世文，小青一臉無奈的攀著周白的手臂，苦笑道：“五一這麼多人也就算了，這端午節也這麼多人，不就是個長橋嗎？有什麼好看的？”

周白低頭看了眼小青氣鼓鼓的側臉，微笑道：“別人在橋上看風景，咱們去橋下看這些看風景的人吧？”說罷拉著小青的手，走到了湖畔上的船坊，笑道：“老闆，租條小船。”

小青眼睛迷成了一個彎彎的月牙，翹起嘴角嬌聲道：“我要坐那一條。”周白沿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禁笑道：“好吧，那就坐那一條好了。”

片刻後，一隻笨笨的大黃鴨晃晃悠悠的離開了船塢，伸手撥弄著清澈的湖水，小青撩起被吹亂的髮絲，回眸道：“周白，這是我們第一次來西湖嗎？”

周白點頭道：“好像是的。”

小青目光閃動，雙臂撐起座椅，探過身子，晶瑩的眼眸宛如兩顆透徹的寶石，映照出周白淡然微笑的表情。

“我總感覺，我們好像以前來過這裡，在這裡一起喝酒，一起品茶，一起賞雪。”面龐越貼越近，甘甜的呼吸撲面而來，讓周白的心也隨之恍惚起來。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寒冬大雪，那一抹酒灑玉頸的心動。

雙唇交接，小青身體一顫，不知為何，心底竟然萌生一股無法言喻的恨意，貝齒微張，狠狠的咬在了周白的嘴唇上。

直到鮮血的鐵銹味流入心底，小青方才醒來，連忙推開了周白，滿臉歉意的說道：“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突然就.....”

周白搖了搖頭，眼眸中閃過一縷愧疚，伸手撫向了小青的臉頰，滿是傷痕的手掌粗糙無比，所以他的動作很輕很柔，仿佛再用力一點會損壞小青細膩的皮膚。

适才接吻的同時，他的心底好像浮現了一幅幅本不存在的畫面，每一副都是小青委屈、或是流淚的表情，就像是前世.....他曾經傷害過小青一般。

隨著小船緩緩靠岸，岸上等待已久的白素素和許世文一人抱兩個甜筒迎了上來。

“還說我們兩個膩歪著玩斷橋會，你怎麼悄悄跑去泛舟了？”白素素把手裡的甜筒遞給小青，調笑道。

小青接過甜筒有些不好意思的吐舌道：“這是周白的主意，他好不容易來趟西湖，當然要陪他在湖上看看風景啊。”

另一旁的周白也接過了許世文遞來的甜筒，道了聲謝謝，含笑看著兩人間的互動。

許世文看了眼周白滿是鐵痕斑點的手背，心頭一顫，輕咳一聲看向了別處，曾以為自己是多麼的鎮定，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卻不想這幾天先是遇到的來歷神秘的老和尚，又遇到了文物在眼前丟失的奇相，如今見到周白的手背都不禁觸動了心神。

許世文暗自苦笑，低頭看著挽在他手臂上的柔夷，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離開西湖之後，四人便往省博物館走去。

說也奇怪，這一路上白素素和許世文再沒見過‘另一個周白’，就像是對方在刻意的避開他們一樣，就連那個法明禪師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由於‘國家寶藏’是央視的重點專案，所以各地都十分的重視，一路走來街道上佈滿了宣傳的海報，幾人邊說邊聊，許世文的視線突然停在了路邊的一張海報上面。

‘十二品金蓮’？

許世文眨了眨眼，驚疑道：“這東西也是文物？”

怎麼了？見到許世文止步，白素素也停了下來，疑惑的看向身旁的站牌海報：

文物：十二品金蓮

來歷：與靈柩燈同時出土，蓮台分為十二品，其中五品是由後天拼接而成，相傳是佛門法位，也是傳說中佛門三世佛之一的燃燈上古佛所有之物。

“又一件燃燈古佛的文物？”白素素顰眉道，“我有種不詳的預感，這一件文物可能也要丟了。”

“你們在看什麼呢？”小青歪著頭從兩人身側看向海報，不禁笑道：“周白今天也是為了看這件文物來的呢。”話音落下，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先前不怎麼瞭解金蓮的來歷，如今詳細的看了海報方才反應過來。

回想到那個老僧人的話，以及這段時間不斷浮現的雜亂記憶，小青將眼中的擔憂隱去，笑道：“周白，你看，十二品金蓮也是燃燈的文物呢。”

周白道：“嗯，我知道。”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奇異的神色，不知道這件文物是否也會失竊？亦或是那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周白’是否會把這枚金蓮送給他？

西湖距離省博物院並不遠，四人從景區來後，走了一段方才坐車前去博物院，一路無話，直到周白和許世文前去給兩人買票的時候，白素素才牽住了小青冰冷的手，沉聲道：“小青，周白的事，我覺得你需要給家裡人說一聲了。”

小青強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父母都已經知道了。”

白素素搖了搖頭，目光灼灼的看向小青，沉聲道：“我說的是你的本家。”這一個月來她不斷的翻閱資料，就連許世文也被發動起來把幾乎所有的洪荒小說翻閱了一遍，網路小說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其數量已然超過百萬。

想要全部看完太不現實，所幸的是洪荒文大多類似，其中大段設定更是如出一轍，經過許世文多日的努力，終於把最為常見的設定給整理了出來。

小說是虛幻，但現實的事情有些時候遠比小說虛幻，面對神話中才存在的佛祖和法寶，這些準備終究是聊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