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遁去的一

霞光萬丈沖天起，劍氣如雷震九州。

隨著青萍劍穿過金鼇島護山大陣，四州之地的隱居大能都感知到了這道曾讓他們驚歎至極的劍意。

東勝神州，大唐國境。

大江入海有一處分流，名曰鎮江，而鎮江之中泥沙沉積為島，近日有一僧侶從長安南下，定居于此，立志建寺。

待到眾人詢問方才得知，這位僧人正是當初慈恩寺的方丈，法明禪師。

坐在金山之巔的法明自然也看到了海上的異象，法明目光微微一動，兩束暗青色的玄光從身前的空間裂縫中傳出，收入他的眼眸內。

片刻間墨玉般的眼眸中燃起兩朵綠色火焰，借助惡屍之力，他方才窺到了劍氣中那個若有若無的身影。

“是他！”燃燈喃喃道，這段時間裡，他不斷的回想著那天的場景。

紅玉本體先天靈寶，這點他已經確認，而周白的境界，他也已經確認下來，兩個太乙真仙加上一柄先天之劍，如何能抵得過定海珠？

要知道當初十二金仙被這個法寶打的毫無脾氣，即便是身有量天尺和靈柩燈的他都在靈珠的威能下，抱頭鼠竄。

能夠抵過先天之物的只有三種情況，其一是對方修為已經達到了聖人之境，但凡天道之下，無物可傷。

其二便是，對方手中有克制之物，比如蕭升和曹寶的落寶金錢.......，在收了趙公明的定海珠之後，便被金鞭打死，魂入封神榜中，成為了招寶天尊和納珍天尊。

而落寶金錢最終被元始天尊收回，封神之後便被帶回了三十三重天的玉清境清微天。

法明心念微動，打消了這個猜測，封神之戰，通天教主脫離三清，更是和元始天尊結下了無邊因果，這個周白絕不是闡教之人。

最後的一種情況，則是他所希望的，也是他在西方二聖面前隱瞞的。

只有超脫先天的靈寶才能無視先天靈寶的威能，在悄無聲息中收走他的證道之基，進而避過二聖的推演，泯滅二十四層小千世界。

至於這些西方二聖是否知曉，他就不得而知了。

劍光如虹，轉眼間就已經消失天際，只留下一道青色的劍痕在雲間久久不能恢復。

混沌之中，元始天尊禦空而行，絲毫不在意灰暗的混沌中隱藏的暗流和滾雷，這種仙神們敬畏異常的力量在聖人眼中不過清風微塵，踏步而過，無蹤無痕。

‘道兄。’來到兜率宮後，元始天尊毫不客氣的席地而坐，身下憑空出現一個蒲團。“他想做什麼！老師嚴令聖人不得在洪荒出手，更不得現身。那人居然用證道法寶將人間修士帶到紫霄宮中！”

“大不敬！大不敬啊！！”元始天尊端起身前的茶盅，又狠狠的放下，濺出的茶水在潔白如玉的地面上凝出幾滴滾動的水珠。

長袖一揮，元始天尊指著門外的混沌，怒聲道：“紫霄宮乃是老師的道場，也是天道的所在，他做這樣的事，置老師於何地？！！”

太清道人輕歎一聲，手掌輕撫，面前的茶具和地上的水珠盡皆消失。

抬頭看向惱怒的元始天尊，太清道人不禁又歎了一聲，“你現在連一句道友都不願意喊他了嗎？我等三人乃是一氣分化，同氣連枝的兄弟......”

“兄弟？！”聽到了太清道人的話，元始天尊臉上的怒色更勝，冷哼道：“他何時把你我當做兄長過？你忘記他在老師面前說的話了嗎？割袍斷義，三清不存。這位可是通天教主，截取天道生機，敢扼老師咽喉的聖人。”

太清道人搖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又有什麼可惱怒的？若是犯了天道禁忌，天道自會罰他。若是惹到了老師，老師也會罰他。”看到元始天尊漸漸變青的面色，太清道人輕聲道：“我近日演算天機，得知‘佛門大興便是道門大劫’，如今佛門已有兩位准聖，老師不許聖人出手，這兩位准聖道門又有何人可以抵擋？”

元始天尊默然無語，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心中靈光一閃，元始天尊猛然抬頭道：“是道兄引周白來的？！！”

太清搖頭道：“一切都是周白本意，即便我不給他截教信物，他也要去尋找金鼇島，我只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幾十年而已。”

太清起身走到殿前，石階外便是無邊混沌，“天道大勢不可改，我只能依靠周白這個變數提前佈局，一點點的修改小勢，以量變產生質變，從而推翻大勢。”

狂風滾雷近不得大殿分毫，太清道人的衣衫卻無風自動，太清道人沉聲道：“這件事，也是老師默許的。”

“什麼！”元始天尊驚疑不定的看向太清道人，衣襟隨風而動，面前這個身影雖在他面前卻又像是離了很遠很遠。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明白過太清的心思。

太上無情，太上無為。

“老師打算放他回來了嗎？”元始天尊神色複雜道。

太清道人搖了搖頭，他不是鴻鈞，更不是天道。

“我也不知道。”太清停頓一下，聲音愈加縹緲，“但是，截教要出世了。”

‘截教.....’元始天尊默然的看著遠方，仿佛回到了慘烈至極的萬仙陣中。身為聖人，被螻蟻所傷，那是唯一的一次，也希望是最後一次。

.....

當周白來到一片荒蕪破舊的平臺的時候，身旁的青萍劍便化作了光粉消失在了面前。

一位身著水墨長衫的中年人憑空出現，宛如雕琢般輪廓深邃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種凜然的英銳之氣，一雙深邃的眼眸看似平靜，實則銳利如膺。

他沒有說話，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傲然。

周白後退半步，俯身道：“見過通天聖人。”

通天教主細細的看了眼周白，露出微笑，“既然無當認了紅玉做師妹，那我便收她入門，作為親傳弟子，你是她的夫君，也便一併稱我為老師吧。”

周白一愣，笑道：“是，老師。”

通天點了點頭，長袖一揮，轉身道：“來，坐。”

周白向前看去，只見空曠的平臺上，憑空出現了兩個蒲團，正位於大門前方。

而紫霄宮的殿門緊閉，好像是許久都沒有打開過了。

兩人相對而坐，通天教主不等周白說話，便微閉雙目，開始說著周白聽不懂的話。

一朵朵蓮花在虛空中綻放，周邊的混沌之氣突破了屏壁般湧入平臺，一縷縷如線般環繞在兩人身邊。

‘舌綻蓮花，地湧金蓮？’見到這一幕，周白才明白通天教主這是要給自己講道啊！

舒了口氣，周白連忙閉上眼眸，平心靜氣想要感悟通天所講的道。

不同於前世看過的那些個‘道德經’，‘陰符經’，‘心印妙經’，也不是小說中那些是是而非的玄奧短句，網路時代給了周白太多的紛雜的資訊，開闊了他的心，也束縛了他的思維。

寫小說中的終究沒有悟過道，就連這些心法也都經過歷朝歷代的修改補缺，早已流失了真正的本意。

脹痛的大腦讓他眉頭緊皺，識海中驚濤駭浪，不斷的拍打著他固化的思維。

緊握的雙拳早已殷出了鮮血，咬緊的牙齒也讓他的面目有些猙獰。

通天教主不為所動，依舊用著亙古之初的語言，講述著他所知道的‘道’。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周白的識海也不知何時恢復了平靜，漸漸的，周白似乎明白了通天教主說的話，這種語言已經超脫了文字和聲音，單純以神魂神念，傳遞著海量的資訊。

太乙真仙初期，太乙真仙中期，太乙真仙後期.....

每當周白靈力匱乏的時候，周邊的混沌之氣和金蓮都會湧入體內，充裕靈力。

當通天教主停下來的時候，周白已經突破到了金仙的巔峰，距離大羅金仙也只有一步之遙。

幽幽轉醒，恍如隔世。

周白緩緩的睜開眼睛，卻見到面前早已沒有了通天教主的身影。

轉身看去，只見通天教主正站在平臺的邊緣，低頭看著腳下的無邊混沌。

“多謝老師。”周白沉聲道。

通天擺了擺手，說道：“你既然叫了我老師，那就不必言謝。”說話間通天教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百花綻放，萬物復蘇。

“你可知過了多久？”

周白搖了搖頭，面色卻突然僵硬起來，正所謂‘修行無歲月’，各種作品都有動輒百年千年的閉關悟道，不會這次也過了幾千年了吧？

太乙真仙修得金仙巔峰，這得用多久啊.....

見到周白微微變色的表情，通天教主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你的資質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差，只是紛雜的心思限制了你的修為罷了。百年的時間突破到金仙境界，不愧是大道變數，‘遁去的一’。”

百年！周白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哭喪的表情引得通天教主哈哈大笑，“你這小子，一百年的時間從太乙真仙突破到金仙巔峰，還有什麼不滿的？！”

周白不時看向腳下，苦笑道：“老師有所不知，我很久之前就答應過紅玉，再也不會留她一個人，如今分隔百年，我......”

自成親以來，周白和紅玉便聚少離多，一路走來何其艱辛，好不容易超脫歸無空間，來到了洪荒之中，卻又在數個月後，分離百年。

周白輕歎一聲，又看了眼腳下的混沌。

“不必擔心。”通天教主笑道：“在你來的時候，紅玉也已經開始閉關，修行我截教心法，如今還要十年才會抵達修為瓶頸，出關遊歷。”

“這樣就好。”周白這才放下心來。

於是周白又用了一年的時間熟悉了現在的修為和境界，順便從通天那裡討來了一堆有用沒用的術法典籍。

“距離佛法東傳之期還有四百年，周白你打算怎麼做？”

這日，通天教主推演完天機後，面色有些難看，自從天道立下佛門大興的大勢之後，天機便開始時隱時現，恍惚不清。

适才稍縱即逝的道門命數，也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佛門大興，道門大劫。

周白注意到了通天教主的面色，略作思考，回答道：“佛門大興需要東傳佛法，這些諸聖都知，世間的大能也都知曉。”

“如今佛門勢力雖不如道門，但大乘小乘兩教相合的實力，已經超過了道門。”周白沉聲道：“道門不同于玄門，佛門可以勝過道門卻勝不過天下玄門，為了不讓這些感覺‘唇亡齒寒’的大能們感覺到威脅感，佛法東傳的功德佛門必然不會獨享。”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周白說的話，他自然明白。

佛法東傳需九九八十一難，每一難都是一場功德，將這些可有可無的功德分給散修大能，自然可以換取他們的支持，畢竟這次是天道大勢，誰也不敢太過放肆的逆天而行。

周白的語氣突然變得低沉起來，聲音也有些恍惚：“分給別人的多了，自己的就少了。僅剩的功德自然要給那些修為和地位最高的弟子。”

看了眼通天教主，通天教主只覺心神一顫，沉聲道：“繼續說。”

周白歎息道：“這些弟子豢養的靈獸和坐騎有些便是封神時期擄去的截教弟子。”

“不是有些，而是全部吧。”通天教主面色陰沉，隱藏的袖中的雙手也不禁緊握，自己的弟子被人打出原形，甚至淪為寵物坐騎！

通天教主閉上眼睛，他現在憤怒至極也沒有任何用處，在紫霄殿前的這幾千年的世間，讓他學會了積累。

怒而無用，那就留著吧，等到他被放出的時候，再一併找人結算！

周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道：“他們入局想要蹭取功德的時候，就是營救截教道兄們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周白突然停了下來，剩下的話，他本來是不打算說的。如今通天教主與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了傳藝之恩，這讓他猶豫的心更加糾結起來。

似乎感覺道了周白想說什麼，通天教主笑道：“既然你可以平安無事的來到這裡，那就可以平安無事的把話全部說完。”

“然後呢？”通天教主眼眸中閃過期待的神色，這句話他等待了無數年，如今只希望能夠從周白口中說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遁去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