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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江寧

經濟大清 by 筆韻隨風

2019-11-6 21:47

  「轟隆!」

  江寧古城牆上,雷聲悶響。

  淅淅瀝瀝的江南細雨和著小風,在人間飄飄灑灑。

  遠處江面上,起了濛濛霧氣,遠山如黛,江水滾滾,墨色的小船點綴其上順流而下,天地間都是陰鬱的,一派煙雨朦朧的江南水墨意境。

  江面上的船工們穿著蓑衣,低頭出了船艙,不時用蘇浙語調互相提醒:「風要來了,看好風帆!」

  臨近江寧城,江面越發寬闊,水流也逐漸平穩,但船也停了許多,反顯得江面擁擠起來。

  作為「六代豪華」之地、「十朝京畿」要地的江寧,論及其奢華繁庶,雖比不上臨府揚州,但論及人文、名盛、歲月積澱,揚州比之江寧,確是弗如遠甚。

  五月的江南,正是梅雨季,在船上討生活的船工們,雖然已習慣了船艙的霉味和潮濕,但還是更願意找個地方歇腳,喝上杯熱茶,烘乾衣物的。

  況且,江寧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城,著名的江寧織造局,便是位於此處,每年向京城供奉精美的綢布無數。

  也因此,江寧也是不少船商的終點和起點。

  遠處,一艘不起眼的小船,順江而下。

  這艘船船身窄小,吃水卻深,船簾緊緊蓋著,讓人看不清船艙裡運了什麼。

  船上的船工是湖南口音,遙遙看見江邊浮現的巍峨城牆,朝臨船喊道:「兄弟,前面便是江寧了嗎?」

  船上討生活的,一般都兩到三人一船,從到到晚待在一起,早就沒話講了,故而很願意跟鄰過的同行們聊上兩句,所以很快回道:「對,前面就是江寧了,看到那邊一片黑的了嗎?那都是等著進港的船。」

  湖南船工看了眼道:「這麼多?怕是等到天黑都靠不了港啊。」

  雖然嘴上抱怨,但湖南船工還是將船划上前去,因為他的船小,很快就在各船的間隙間,劃到了前面。

  有年輕的船工見他插隊,氣不過,想開口罵人,卻被老船工拉住了。

  「這船吃水太深,怕是有來頭,不惹為妙。」

  臨近南岸,才發現岸邊伸出來了長長短短的棧道,周圍雜七雜八的停滿了大小不一的船隻,棧道少說有上百條,船隻怕是上千,遠遠的順著江岸蔓延開去,鋪開一大片。

  他選了個離岸邊最遠的棧道,把船靠好,將繩索牢牢困在棧道的木樁上,這才拿上些隨身之物,下了船。

  順著棧道往江寧城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來到岸上,這裡也圍了一圈人,多是些船夫打扮的人。

  在船夫中,還有十餘個拿著紙筆,披著蓑衣帶著斗笠的朝廷小吏,正檢查的靠港船隻的貨物。

  只有檢查通過了,才能放行離開碼頭。

  梅雨天,紙張發潮,毛筆一碰,墨便暈染開,很不方便寫字。

  也因此,小吏們檢查船艙的速度極慢,碼頭前已等了一堆人。

  若是一般人見到此景,肯定連叫晦氣,但湖南船工卻微微一笑,伸手在懷裡掏出二兩碎銀子,走上前去。

  「大人,小的是從湖南來的,船上河物吃壞了肚子,急著找地出恭,還望大人行個方便。」那船工捂著肚子,表情痛苦的對著一個小吏道。

  那小吏本不理他,但當船工將二兩銀子偷偷放在小吏的紙上時,那小吏終於看他一眼。

  「船在哪呢?」

  「在那。」船工指向自己停船的地方,是在最遠一個棧道的盡頭。

  那小吏移一看就皺眉道:「船上運的什麼?」

  「都是些草藥之類,湖南遭災,這些也比往常貴了些,東家便讓小的將這些運到揚州去……」

  小吏想了想道:「……待我去看看。」

  船工一瞬間有些慌張,不過很好的掩蓋住了,遲疑的道:「看看自然可以,不過小的這幾天壞了肚子,這氣味……氣味怕是……」

  小吏直覺得晦氣,表情彷彿已聞到了那股氣味,在鼻子前揮著手說:「罷了,罷了,不看了,誰要是用了你家藥材保準倒了大霉,滾吧……」

  船工連聲道謝,連忙往門口走,臉上浮現笑容。

  就在他即將踏出門之時,卻有人攔住他道:「這位船家要卸貨嗎?」

  船工一看,說話的是個給人抗包的苦大力,連忙揮手道:「不用不用。」

  「當真不用?船家剛剛說船上都是中藥材,放在船艙裡,這個天怕是會受潮的。」

  船工有些不悅:「這與你何干?說了不用就是不用,快快讓開。」說完就拿手推他。

  但那苦大力紋絲不動,反而瞇著眼睛大量船工。

  船工一瞬間反應過來什麼,連忙回身看,只見那條棧道上果然有個人撐著傘小跑,一路跑到他的船邊上了。

  「你們……你們這是要打劫?我要告你們!」船工惡狠狠的說道,但眼神卻四下亂瞟,顯得色厲內荏。

  棧道上那人挑開船簾,往船艙裡一瞅,然後飛快的往回跑,邊跑還邊斷斷續續的喊道:「……貼……帖……爺……」

  等跑的近了,才聽清那人的喊話:「鐵,是鐵,船艙裡都是鐵。」

  小吏聽到了,當即道:「好啊!原來是個賣私鐵的,拿下!」

  周圍的衙役立刻上前,將那湖南船工扣住,運走了。

  碼頭上的船夫們看到這一幕,都是心有餘悸,自漢代以來,鹽鐵官府專營,已是歷代慣例,私鹽私鐵雖是暴利,卻也是可以殺頭的大罪。

  就在碼頭上的眾人唏噓之時,一個商人打扮的人撐著傘,小聲對那掀船簾的夥計問道:「你看見的是鐵?可看清楚了?」

  「小的看得清楚,船艙裡整整齊齊碼的都是灰黑的鐵錠,約莫有一千多斤。」

  那富商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說完他回到一個亭子旁,拿出紙筆,寫下:「廿一日未時,江寧港查生鐵錠一千餘斤……」字樣,寫完後,馬上疊好,裝進信封中,叫手下送進江寧城的富春銀行中。

  半個時辰後,富春銀行掌櫃收到來信,見是與生鐵有關,立刻來了精神,但看到是鐵錠時,才放下信,自語道:「也是,賣私鐵的都是鑄成鐵錠來賣的,捲成圓的又佔地方,又費工費料,而且圓鐵不就成了炮筒了嗎?」

  說到這裡,掌櫃的頓時想到什麼,驚出一身冷汗,趕忙拿出那封信,哆哆嗦嗦的燒掉了。

  與此同時,江寧城內,一處客棧中,眾人也紛紛議論起此事,權當個茶餘飯後的笑談。

  有人道:「沒想到這又是苦大力們發現的,這是苦大力們抓到的第幾個販私的了,在這麼下去,我看這查私的活還是交給苦大力們做得了……」

  賓客們聞言大笑。

  角落裡一桌人靜靜的聽著酒樓裡的議論,既沒有參與,也沒有發笑。

  其中一個低聲道:「沒想到富春行竟和狗皇帝一夥的,真是狼狽為奸,幸好曹大人幫了我們一把,不然恐怕也要被查出來……」

  另一人罵道:「閉嘴!這是江寧城!往後說話都注意點!」

  正說話間,酒樓外來了幾個衙役,一句話不說,就開始挖坑立木樁,一左一右兩個木樁,正在大門兩側。

  待樁子立好後,衙役們又拿出一張白布,繫在木樁上,剛好將酒樓大門當了個嚴嚴實實。

  酒樓裡的眾人都屏息凝神,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滿臉的不明所以。

  只有角落那桌的人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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