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師兄弟

　　
　　在全息遊戲裡，80%的玩家不會用本人形象，最初在遊戲裡遇到胖叔時唐牧洲就想過，和藹親切的胖叔叔形象和現實中的形象肯定有差距，但他沒想到差距會這麼大。
　　
　　——遊戲裡和藹親切的胖大叔，現實中居然是個高大帥氣的少年？
　　
　　謝明哲剛出院那幾天瘦得只剩骨頭，這段時間天天吃好的，池青每天還煲湯給他補營養，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到了正常體重，如今的他，身材勻稱，一米八的身高也只比唐牧洲矮了五公分。
　　
　　他今天穿著休閒褲和運動鞋，上身配一件白色短袖，簡約清爽的打扮，看起來朝氣十足。
　　
　　少年的五官不算特別精緻，但他眉毛修長，一雙眼睛漆黑明亮，略薄的嘴唇輕輕上揚的時候會顯得有些調皮，組合在一起非常的陽光帥氣。
　　
　　很難把這個活力十足的小帥哥跟遊戲裡的胖叔聯繫在一起。唐牧洲這些年也見過不少遊戲帳號和本人差距太遠的例子，但胖叔這個帳號，遊戲形象和本人的反差是最讓他意外的。
　　
　　可以說是意外的驚喜。
　　
　　突然多出個活潑帥氣的小師弟，可不就是驚喜嗎？
　　
　　唐牧洲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小師弟，似笑非笑地道：「師弟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嗎？還是想讓我繼續叫你……胖叔？」
　　
　　謝明哲臉皮也挺厚，撓頭道：「胖叔只是我遊戲裡的ID，我叫謝明哲，叫我小謝就行。以後還請師兄多多關照！」
　　
　　清脆的聲音聽著挺順耳，尤其是「師兄」這個稱呼格外順耳。
　　
　　唐牧洲揚起嘴角，開門讓兩人進屋。
　　
　　陳千林早就聽到了動靜，兩人進屋後他便看向陳霄問：「你們怎麼突然過來了？」
　　
　　陳霄一臉討好的笑容，把那盆珍貴的松樹搬到他的面前道：「哥，生日快樂，這是你最喜歡的品種，我拖人找了半年才找到。」
　　
　　「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看向植物的時候，陳千林的眼裡卻帶著喜悅，顯然很喜歡這份禮物。
　　
　　哥哥開心，陳霄當然加倍開心，但他不好表現出來，便強壓住心底的衝動，把謝明哲叫了過來：「小謝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謝明哲把裝裱好的四副畫抱到師父面前：「師父，這是我就自己畫的，不是很好看，別嫌棄啊，生日快樂！」
　　
　　陳千林伸手想接，看四副畫挺重的，唐牧洲就上前一步替他接過來，並排放在旁邊的餐桌上，饒有興趣地看向謝明哲問：「師弟還會畫畫嗎？」
　　
　　謝明哲說：「我從小就學美術，學了十二年了。」
　　
　　四副畫都是用檀木邊框裝裱，並沒有密封，所以唐牧洲一眼就看見了畫裡的內容——
　　
　　第一幅是雪中寒梅，第二幅空谷幽蘭，第三幅是翠竹，第四幅黃菊。四副畫的主體色調分別是紅、藍、綠、黃，但沒有用太過明豔的色彩，反而淡化了顏色，畫風和構圖都特別統一、協調，就算不懂畫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是一整套的圖，很有套圖的「系列感」。
　　
　　唐牧洲心中疑惑：「梅蘭竹菊四幅圖一起送，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嗎？」
　　
　　四君子的說法是從中國古代流傳下來的，具體文獻謝明哲記不清了，只知道後世經常以這一套組圖來比喻人品高潔。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紀，很多有文化的家裡書房都會掛一套四君子，不管是主人真的志向高遠，還是為了裝逼，反正大家都比較認可這種「借物喻志」的傳統。
　　
　　可惜，在這個世界裡，關於「四君子」的傳統也全部遺失了。看見四幅圖擺在一起，大家只會覺得這是四種植物而已，並不會多做聯想。
　　
　　謝明哲也不方便解釋什麼「四君子」的典故，就編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道：「梅花象徵高傲不屈，蘭花代表清雅賢明，綠竹是謙謙君子，菊花是高人隱士，我覺得這四種花都特別符合師父的特質，所以就畫了一套圖送給師父當生日禮物。」
　　
　　三人：「………………」
　　
　　被三人奇怪的目光注視，謝明哲也不好意思起來，摸摸鼻子道：「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唐牧洲把拳頭抵在唇邊壓抑著笑意，過了兩秒才調整好表情，看著謝明哲，認真地誇獎道：「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馬屁，師弟口才不錯。」
　　
　　謝明哲：「……」
　　
　　這不是拍馬屁！當師兄的能不能別當面拆我的台？
　　
　　不過，仔細一想，謝明哲也覺得自己畫風清奇，這個世界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四君子」，他這麼說確實很像拍馬屁，而且還是辭藻華麗的彩虹馬屁，估計師父都被他這套馬屁給震暈了。
　　
　　傲氣、清雅、謙謙君子、隱士高人，謝明哲回想起來都覺得當面這麼誇人，真是超級尷尬。
　　
　　他忐忑地抬頭瞄師父，發現陳千林很淡定，而且臉上出現了極淺的微笑，聲音也變得溫和：「這四副畫的寓意……我挺喜歡，我會掛在書房裡收藏，謝謝你的禮物，真是費心了。」
　　
　　謝明哲強忍住尷尬，撓著頭道：「師父喜歡就行。」
　　
　　陳霄輕咳一聲，把話題轉到正事上：「哥，既然牧洲也在，不如一起吃頓飯吧，在家吃還是？」
　　
　　「出去吃吧，今天我做東。稍等我去換身衣服。」陳千林在家裡穿的是很寬鬆的純棉柔軟居家服，總不能這樣出門，於是去臥室找套乾淨的衣服換上。
　　
　　這三人親自過來陪他過生日，陳千林確實沒想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生日，結果這三人居然記得這麼清楚，還給他送了三份大禮。
　　
　　唐牧洲畫了一副花卉圖，將幾十種花卉以極為巧妙的方式融合在一起，非常複雜精美；謝明哲送的四張圖寓意深刻，很符合陳千林的心境；陳霄自己不會畫畫，高價買來的珍貴品種也是陳千林最喜歡、最想收藏的品種之一。
　　
　　陳千林心底微微發熱，知道這三個人也是真的關心自己。
　　
　　門外，唐牧洲繼續笑眯眯地看著小師弟，謝明哲被他看得臉頰發燙，澄清道：「我真的不是拍馬屁，師父過生日總不能空手來吧？師兄你難道沒帶禮物嗎？」
　　
　　唐牧洲忍住笑意，打開禮盒給兩人看。
　　
　　謝明哲頓時被眼前的畫面給驚呆了，層層疊疊的花卉都數不清有多少品種，居然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複雜又華美華麗。謝明哲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道：「厲害，師兄你也學過美術？」
　　
　　唐牧洲道：「沒專門學過，這是我在遊戲裡做的卡牌圖案，放大列印出來。用精神力作畫，比用手動筆要簡單一些。」
　　
　　想起他曾經提到的千年神樹，是把十張卡融合在了一起，謝明哲忍不住問：「這張圖，該不會是你把花卉卡都融合在一起了吧……」
　　
　　唐牧洲點頭：「沒錯，師父今年三十一歲，我正好融合了三十一張。」他頓了頓，又笑著說：「師弟你這麼喜歡人物卡，以後也可以把你做過的所有人物都弄一張集合。」
　　
　　謝明哲心想那我估計集合不過來，光水滸就有108將，三國多得數不清，況且紅樓金陵十二釵的人物和西遊記的豬八戒牛魔王也不能放在一起，那樣就變成美女和野獸了。
　　
　　不過，唐牧洲這句話倒是給了他一些啟發。或許他後期做套卡的時候，可以畫這種類似「人物圖鑒」的大集合來整理自己的思路，免得卡牌一多，到時候出陣容會思緒混亂。
　　
　　謝明哲正琢磨著，就見陳千林換完衣服出來。
　　
　　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和咖啡色修身長褲，配一雙休閒皮鞋。襯衫的下擺束進褲子裡，腰間系著一條沒有任何花紋的簡單黑色皮帶，襯托得腰身愈發精瘦。
　　
　　已經超過三十歲的男人，容貌看上去相當年輕，身材也維持得特別好。
　　
　　以前，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不易接近的清冷，似乎用一層透明的防禦罩把別人和他的距離不動聲色地隔開。
　　
　　但是今天，他顯然心情很好，清透的眼裡帶了一點暖色，臉上有淺淺的笑意，整個人也溫和了許多。他看著三人，說：「你們想吃什麼？我請你們吃午飯。」
　　
　　唐牧洲道：「師父決定吧，我隨意。」
　　
　　陳霄和謝明哲也沒什麼忌口，陳千林想了想，說：「附近有家私房菜餐廳，環境不錯，用的食材都是自己種的，我們去那裡吃吧。在一公里以內，可以直接走過去。」
　　
　　陳千林在前面帶路，三人立刻跟上了他。
　　
　　他住的地方環境確實很好，有點像是世外桃源，謝明哲忍不住想，等將來老了，可以來這裡買一套小別墅養老，空氣清新不說，到處都是花花草草，看著都心情舒暢。
　　
　　走過一條兩邊種滿垂柳的林蔭小道，眾人很快來到目的地，陳千林應該是這裡的常客，服務生妹子見到他，立刻笑起來，熱情地帶著他來到二樓VIP包間。
　　
　　陳千林熟絡地點了菜。
　　
　　這包間的裝修風格非常小清新，有點像遊戲裡的千林餐廳，牆壁上掛著綠油油的藤蔓，桌子也是很古樸的實木桌。謝明哲想到這裡，忍不住問：「師父，遊戲裡那個千林餐廳，是你開的嗎？」
　　
　　陳千林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看向唐牧洲。
　　
　　唐牧洲低聲解釋：「當初在拍賣會，胖……」對上少年明亮的眼睛，唐牧洲把「叔」字咽了回去，輕笑著改口：「師弟公開賣林黛玉這張卡，我拍下之後，約他在千林餐廳見過面。」
　　
　　陳千林了然，朝謝明哲點點頭說：「千林餐廳是我自己開的，並不對外經營，那裡其實是遊戲裡的一個據點，當年第一賽季、第二賽季的時候，卡組還不夠豐富，我跟聶遠道、鄭峰、蘇洋還有淩驚堂經常開小號在那裡碰頭，大家交流心得，改善各系的卡組。」
　　
　　唐牧洲補充說：「師父退役的時候把餐廳轉到了我的名下，這種小餐廳租金並不高，我就一直留著，在遊戲裡和人商量事情的時候會用它當臨時接待室。」
　　
　　謝明哲恍然大悟。
　　
　　原來千林餐廳曾經是五系鼻祖們在遊戲裡的據點。五位大神分屬不同俱樂部，很難在現實中聚在一起，遊戲就方便多了，戴頭盔開小號，傳送到千林餐廳，大家就能見面商量事情，餐廳一關門，還不怕被人發現和偷聽。
　　
　　看來，冥冥中註定了他和陳千林的緣份，早在認識這位元大神之前，他就去大神開的餐廳裡和唐牧洲見過面，也因此徹底打開了製作即死牌的思路。
　　
　　菜很快上齊，四人邊吃邊聊。
　　
　　吃到一半，唐牧洲直接問：「師弟在遊戲裡建立涅盤公會，是想當職業選手，自己建俱樂部？」
　　
　　謝明哲看了陳霄一眼，後者點點頭，他才說：「是有這個想法，涅盤公會是我跟陳哥一起建的。」
　　
　　唐牧洲並不意外，朝陳霄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陳霄聲音低低的，目光卻很堅決：「沒忘。我會回來跟你真正對決。」
　　
　　唐牧洲微笑道： 「我等你，賽場見。」
　　
　　沉默片刻，他又轉向陳千林問；「師父以後怎麼打算？要不要一起回來？」
　　
　　陳千林說：「我現在的精神力，已經沒辦法應對高強度的賽事。過了三十歲，反應變遲鈍這很正常，去打比賽的話，不一定拿到好成績。」
　　
　　謝明哲有些不甘心：「可是聶遠道、淩驚堂、鄭峰他們也是很早就出道的老選手，他們也還在打比賽啊，師父你不想回去試一試嗎？」
　　
　　他查資料的時候看見不少網友都特別同情陳千林，總覺得陳千林時運不濟，明明自身實力很強，可整整四個賽季，其他和他同期的選手都拿了冠軍，就他沒拿過冠軍，最後還因為版權糾紛跟聖域俱樂部鬧翻，帶著遺憾退役。
　　
　　謝明哲其實挺希望師父會回到賽場，再做一套全新木系卡牌，狠狠打那個邵老闆的臉！
　　
　　然而，陳千林的目光無比平靜，似乎早就心如止水，他看向陳霄：「我不會回去，過了這麼多年我已經沒有年輕時那種不顧一切去拼的心態了。只要你能證明自己，把當初設想的卡牌都做出來帶去賽場，我當哥哥的也沒什麼遺憾了。」
　　
　　陳霄強忍住鼻間的酸澀，聲音悶悶地道：「我明白。」
　　
　　謝明哲還想說，結果突然對上唐牧洲制止的眼神。謝明哲只好聰明點閉上嘴，不再多話。
　　
　　陳千林看向唐牧洲，轉移話題：「小謝很快要開學了，他是帝都大學美術系大一新生，你的校友，跟你當年的情況差不多，你也是十八歲正式打比賽，一邊上課一邊比賽，學校那邊具體該怎麼操作，以後你要多幫幫你師弟。」
　　
　　唐牧洲微笑：「一定。師弟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隨時問我，我們互相留一下電話。」
　　
　　之前留的只是網遊裡的小號的聯繫方式，只能通過星卡APP互相發私信，但留了電話就可以隨時語音、視頻通話了，會方便很多。
　　
　　謝明哲乾脆地和唐牧洲互換了聯繫方式。
　　
　　緊跟著陳霄就說道：「哥，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你看什麼時候方便，搬過來住？」
　　
　　他給謝明哲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配合地助攻：「師父你一個人住這麼遠，陳哥一直很擔心，搬過來吧，吃飯什麼的也方便些，我們工作室的池青姐姐廚藝可好了。」
　　
　　陳千林今天本來就心情好，加上之前陳霄已經提過搬家的事，今天再次提起，他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好吧，我收拾一下行李。正好手裡的工作也忙完了，明天就搬。」
　　
　　陳霄興奮地想下樓去跑兩圈順便放禮炮慶祝，但他很快強忍住了這種衝動，顫聲道：「太好了！哥我幫你收拾行李！」
　　
　　唐牧洲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