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洪水

　　
　　地球已經有四十六億年的壽命，最早的單細胞生命誕生在四十五億年前。而直到大約三百萬年前，人類才出現在這顆星球上。
　　
　　這人類出現之前，這顆藍色星球經歷了數次生命曆遷，五次生物大滅絕。比起那悠悠四十六億年的歲月，人類區區百萬年的歷史，短暫的如同朝生夕死的蜉蝣，不值一提。而又是什麼使得人類自大地認為，他們才是唯一存在過的智慧生命？
　　
　　如今，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在出現繁榮的人類文明之前，曾經存在一個或數個史前文明。澳大利亞的派恩小島，埃及的金字塔，瑪雅人的神廟壁畫，沉入海底的亞特蘭蒂斯大陸，種種蛛絲馬跡都在向人類證明。
　　
　　——你們不是這顆星球上的唯一文明種族，甚至，也不是最智慧的一個種族。
　　
　　聖經曾描繪過世界毀滅的故事，無獨有偶，在其他文明的古傳說中，世界也都曾經歷過一次或多次的毀滅。而對於毀滅世界的事物，傳說都有相似的描繪——傾覆全世界的洪水。
　　
　　如今鯨等海洋哺乳動物退化的鰭肢曾表明，這些海洋生物曾一度生活在陸地，只是後來又返回海洋。
　　
　　是什麼迫使它們這麼做？是生存。
　　
　　四十億年來，地球的環境幾多變換，有時海洋是生物溫暖的家園，有時候它變作可怕的地獄，陸地也同樣如此。
　　
　　而海裔的來歷，則與這些傳說息息相關。雖然目前已經無據可靠，但無論是海裔還是研究他們的人類，都認為海裔是在一次海洋環境的突發變化中登陸陸地，之後一部分返回海洋，一部分留在了陸地上。甚至可能，人類目前探查到的一些史前文明都與這些海洋種族息息相關。但是海裔的文明為什麼沒有繼續發展下去，他們怎麼會混入人類之中？這些都還是未解之謎。
　　
　　海底人，地心人，亞特蘭蒂斯人，關於海裔的傳說甚囂塵上。
　　
　　有人說他們是傳說裡滅世的惡魔，有人說他們是史前文明的遺族。而對於已經勢弱，與人類血脈混淆的海裔來說，歷史同樣飄渺無蹤，除了狂熱的信念，他們連自己的祖先都無法追尋。
　　
　　「我們明明是比人類更高等的智慧種族！」白圭的臉色有些瘋狂，「我們的能力比他們強，歷史比他們悠久，經歷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物進化和淘汰。而如今，這些佈滿了全世界的人類，竟然把我們當成是實驗室的小白鼠。他們有什麼資格！」
　　
　　「小白鼠？」白璟的臉色有些難看，「你的意思是……」
　　
　　「沒錯，實驗。」
　　
　　白圭看向他，「把我們關在鐵制的籠子裡，抽取我們的血液與骨髓，強迫我們與不愛的對象繁殖，以誕生出更純種的海裔。」他笑了笑，「你知道嗎？他們甚至會讓我們與其他野獸交配，以誕出更符合他們要求的‘怪物’，利用這些‘怪物’去對付他們的同胞。」
　　
　　白圭臉上的表情是憎恨而絕望的，白璟想起了被俘虜的白家三百多口人。他們的命運，就是等待殘酷實驗的實驗體。
　　
　　「我的妹妹，她還不到十二歲！」白圭表情扭曲。
　　
　　白璟覺得自己需要好好靜一靜。他剛能接受自己生下來就不是人，現在不僅要接受自己不是人，還與人類有著深仇大恨。怪不得之前慕白看到被利用的海裔時，會露出那麼憤怒的表情。
　　
　　慕白……想起大白鯊，白璟又想起一個疑點，那些人追捕自己和俘虜白家人的行動，和他們針對慕白的行動是否有關聯？而自己突然以藍鯨的面貌出現在南極與慕白相遇，真的只是巧合？為什麼對變成藍鯨之前的那段記憶，自己一點都沒有印象？
　　
　　如果連與慕白的相遇都是有人暗中策劃……
　　
　　白璟喉頭滾動，突然覺得心裡很不好受。
　　
　　「人類，不惜付出代價，也要追捕海裔，拿我們做實驗又是有什麼目的？」半晌，他沙啞問。
　　
　　「為什麼？」白圭看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想死。」
　　
　　「什麼意思？」白璟皺眉。
　　
　　白圭看著他不說話，只是嘿嘿笑，笑得白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一把拎起對方的衣領，「你笑什麼？」
　　
　　「我笑你，白璟，明明占了天上掉下的餡餅，卻一無所知；明明得了所有的好處，卻躲在這種窮山僻壤。」白圭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他雙目赤紅，咧了咧嘴，露出佈滿上顎的一排牙齒，「我就把那些人類撕成粉碎，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白璟驀地鬆開手。
　　
　　這個人不正常！
　　
　　不，整個白家的「人」都不正常！
　　
　　小的時候，生活在白家村，白璟就發現了白家族人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偶爾有外人進村，村裡人也都是家家戶戶關上門，從門窗裡警惕地盯著對方。而現在，白璟恍然明白。
　　
　　當時那些白家人看外人的眼神，根本不是戒備，而是惡意！
　　
　　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惡意！而這種仇恨，偏偏又讓人無法指責。
　　
　　「你……」白璟喉嚨沙啞，仿佛有火焰在炙烤。
　　
　　「胖胖哥哥，胖胖哥哥！」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陣呼喚，打破沉寂。
　　
　　田頭上，二丫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快走，有人要來抓你了，胖胖哥哥！嗚——！」
　　
　　小姑娘身後突然冒出幾個全副武裝的男人，一擊打暈了礙事的女孩，十幾個黑衣人從四面八方向白家兩人包圍過來。
　　
　　「二丫！」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白璟下意識就想沖上去。
　　
　　「滾！」
　　
　　然而，他卻被人一把攔住。
　　
　　白圭惡狠狠地看著他，「這裡沒有你的事，有多遠滾多遠！給我記住，我討厭的人就是你。」說完他一用力，將白璟狠狠地推進了河中。
　　
　　噗咚——
　　
　　被冰冷的河水淹沒的那一瞬間，白璟看見白圭嘶吼著沖那些黑衣人沖了上去，臉上冒起奇怪的花紋。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推開自己？
　　
　　他要做什麼？
　　
　　黑衣人看著沖過來的白圭，戒備道：
　　
　　「後退！」
　　
　　「這是個二級進化種！」
　　
　　「開槍。」
　　
　　那些聲音隔著河水，傳進白璟逐漸被河水浸透的心裡。他看見那些黑衣人舉起武器，對著白圭毫不留情地攻擊，子彈打在白圭異變的皮膚上，卻被彈開。
　　
　　黑衣人首領下令：「換槍！勿論生死！」
　　
　　「啊啊啊啊啊！」
　　
　　白圭血紅著眼睛沖進包圍，任由那些重型槍在他身上破開一個又一個傷口，鮮紅的血不斷從體內溢出。他撲過去，咬住一個人的脖子，生生地撕咬下一口肉。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強制壓倒在地。
　　
　　白璟最後看見的，就是被槍抵住腦袋還在不斷掙扎的白圭。然後，便再也看不見他。
　　
　　河水突然湍急起來，帶著白璟向下游沖去。岸上的黑衣人追著他跳下河，卻被困在突然出現的漩渦中，動彈不得。
　　
　　白璟閉上眼。
　　
　　他記得白圭說的那些話。
　　
　　【如果我是你，我就要把那些人類撕成粉碎。】
　　
　　想起黑衣人開槍時，臉上的驚慌與厭惡；
　　
　　想起被困在南極海底的慕白；
　　
　　想起……老媽曾對他說的話：【胖胖，以後無論發什麼事，都不要恨。】
　　
　　他想起離開老家後，與他一起生活的那些人，想起了救起他的科考隊隊長衛深和李雲行，想起那天晚上救他的無名騎士，想起生死不明的白家三百多口人。
　　
　　白璟覺得很累，非常累。
　　
　　無論是海裔，還是人類，流出來的血不都是紅色的嗎？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你不在這裡，大白？
　　
　　他把自己的意識前沉浸到黑暗中。
　　
　　而我總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
　　
　　意識淪落深淵前的最後一刻，白璟的下腹倏然冒出一股熱流，順著經脈流遍全身。同時，仿佛來自遠古海洋的呼喚，幽幽在他耳邊響起。
　　
　　下一瞬，一點青藍色的光芒在他雙腿上亮起。有那麼一刻，那雙屬於人類的腿似乎變了一個模樣。